英国史学家爱德华·吉本(Edward Gibbon)在自传中这样写道:“1764年10月15日,在罗马,当我坐在朱庇神堂遗址上默想的时候,天神庙里赤脚的修道士们正在歌唱晚祷曲,我心里开始萌发撰写这座城市衰落和败亡的念头。”一种激情是爱德华·吉本写出罗马史的动力,而我在凯撒大帝被刺倒下的地方,罗马古寺的旁边,开始了对人类信仰的一种思考。宗教是人类自我设定、自我接受的一种信仰系统。几乎在欧洲的每一个城市,都会有教堂矗立;一个城市的成长,一定曾经伴随教堂的修建和布道;一个乡村,最高处一定是教堂的钟楼和尖塔。占据着最好地势的教堂可以把钟声传到四面八方。教堂的钟声不仅准时,而且穿过黑暗响起来,让你的心灵得到慰藉。钟声是悠长的,钟声是深沉的,肯定而不含糊,是“夜半钟声到客船”,让旅途上的行者安然入睡。我曾经在欧洲一个乡村的旅舍里住过几天,乡村的宁静仿佛凝固了时间,但是在午夜的时候,乡村里唯一的教堂,总会敲起十二点的钟声,那一声一声的钟声,清晰而明亮,穿透了无边的黑暗,来到我的枕边,惊破了我的睡梦;并且,钟声是那么准时,不差分毫地开始,在该结束处结束,但是余音袅袅,让我在黑暗中清醒。教堂是综合的艺术史,涵盖了宗教史、建筑史、绘画史、雕刻史、设计史,等等,让细心的游客从中受益,而我是这种受益人之一。在教堂里还可以休息心灵。有一次逛集市,走累了,看到路边有教堂,就走了进去,教堂墙壁刷着鲜艳的乳黄色,鲜亮得不真实。进里面去看,却是深暗而空旷,和街上相比是另一个世界。不规则的室内格局、装修和彩色玻璃镶嵌,完全是现代的风格,显示着教堂的历史不会久长。一位年轻的女信徒正在侧堂的阴暗处默祷,跪着的剪影在模糊的光线里笼罩着神秘和伤感。在无声里,女信徒起身离去,汇入门外明媚的阳光下的人群里,把一份孤独与寂寞带走,留下的是一丝惆怅。我不知道她是谁,没有看到她的面孔,不了解她的生活,不知道她为什么祈祷,转瞬之间已经不见她的身影,眼前流淌着喧嚣的人流。但是,我依然能够感受到那阳光下一颗隐秘寂静的心灵的存在,像不会融化的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