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中国是个首足倒置的时代。狂禅李卓吾透过《水浒传》发现“宋室不兢,冠屦倒施”。《水浒传》托宋言明,宋室即明室。怪杰金圣叹亦由《水浒传》见出明乃“无恶不归朝廷,无美不归绿林”。甚至那回天无力的末代皇帝崇祯在《罪己诏》中也承认晚明“抚按之荐劾失真,要津之毁誉倒置”。《金瓶梅》乃由《水浒传》的一根肋骨生成的,但它的变异大于遗传。梁山好汉想在首足倒置的时代顶天立地地站起来,是非倒置的社会原则视之为大逆不道,犹如第一个站立起来的猴子痛遭庸众围剿一样,他们终成悲剧英雄。 《金瓶梅》的主角西门庆之流习惯于倒行逆施,用屁股思索,用大脑立地,视首足倒置的社会原则为常规,于其间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得意忘形……他(们)无法自知其为可笑之丑类。审美与创作的逻辑并不完全一样。创作要从无字天书中掏出有生命的艺术形象;审美则往往将艺术形象“还原”到其赖以生存的环境中去。前者致力于怎么写,后者则追问其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