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之魅
飞龙横江的女子,湘夫人——《九歌·湘君》的女主角
在这样一些标签掩盖之下的湘夫人,很少有人关注她的“驾飞龙兮北征”,“横大江兮扬灵”,关注她在愠怒之下“亚冰兮积雪”——这样一个率性而为的女子,飞龙横江的湘夫人,竟然会常常被后世的一些文人墨客,一厢情愿地把她描绘成一副行动“不胜娇羞”,动辄“羞涩掩面”的模样,好似一个足不出户、弱不禁风的小脚女人,是何其的荒谬,谬之千百里其犹不止。
洞悉的悲剧: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九歌·湘夫人》
然则,潇湘的神灵湘君,这多情的男子,他纵然是将一颗精诚挚爱的心也一并变幻做了香花香草,再在他的梦幻居室添加上一百样一千样乃至一万样,也无法挽回悲剧的发生——不可避免地发生。九嶷山的众多神灵纷纷降临,如云蒸霞蔚一般前来相迎;当绚烂瑰丽的梦幻到了这最巅峰的时候,也就是被现实无情击碎的时刻。
妖孽似的尊贵天神,大司命——《九歌·大司命》的男主角
大司命现身时的那份气势如虹,乘清气、驾玄云、御阴阳、令风雨,完全是一副君临天下的范儿;他回翔仙降、飞越空桑,说话时的那种洋洋自得,似乎是在问别人,却又好似在自问,全不将人纳入法眼的那份恣肆放纵;以及在神秘灵光的忽隐忽现中毕露无遗的那份肆无忌惮,无不鲜活灵动,令观者心中五味杂陈,难以释怀。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忽然想起了老A队长,那个被称为妖孽的男子。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九歌·少司命》
少年祭司知道,先前令自己忧伤莫名的“悲莫悲兮生别离”的后面,如今,还应当加上“乐莫乐兮新相知”。他唯愿这笑靥永存,唯愿这慈爱永存,唯愿这圣洁永存,唯愿此情此境永存。大祭司欣慰地看着少年,他将迎接少司命的巫觋专有的祭祀佩剑交到那少年祭司的手中,然后转过身,悄然离去,他知道,少年已然了悟。
好一个纯良的“君思我兮不得闲”——《九歌·山鬼》
山鬼终日与虎狼为伴,却快乐如春花烂漫;可是这一天,她却落魄至此。为什么生活在幽暗阴晦的深山老林之中,丛莽间那千般万般致命的艰难险阻于她,根本都不值一提?因为是人世的艰险,将她放逐到了彼处——在这远离人世的森林里面,哪怕熊罴出没,哪怕豺狼唳嗥,哪怕毒蛇瘴气……于她,已是皆无可惧者,她在这险恶中浑然不觉,充分地享受着遁世的快乐。人世的艰险于她,才是最大的痛楚。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九歌·国殇》
没有人告诉他:在这里,就在脚下这片樱花盛开的土地上,七十年前,有千千万万的同胞,当钢刀架到脖子上的时候,除了死,别无选择
——连当汉奸的机会都没有。可怕的还不是面临生死选择。可怕的是根本没有选择。更可怕的是,当我们还并没有沦落到那种必须要面临艰难抉择的悲惨地步的时候,一个曾经血性决绝的民族,一个在生之时则“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死之后亦“魂魄毅兮为鬼雄”的民族,会以奴颜婢膝为荣耀,会成天在屏幕上乐滋滋地自称“奴才”。
“火,是祝融的火呵;歌,是屈子的歌”——《九歌·东皇太一》
《九歌·礼魂》
当那满头的银发全都幻化作青丝,在明媚的春光下闪烁着熠熠风华的时候,那飘逸的身影,从祭坛上飞身跃起,衣袖带风,环佩陆离。那才是东皇太一,这祭祀大典隆重礼敬的东皇太一!让生命在风雨过后依然带着希望、辛勤劳作、满怀期盼、享受生活;让生命在风雨过后,依然抽丝,发芽,结子儿,开花;让心灵倾听那春天蓬勃的声音,让轻盈柔韧的青丝,替代惆怅满头的华发……
千古一叹:悲哉,秋之为气也!——《九辩》
他把这些虚空里游来荡去的话语,拿到眼前来细细地瞧:不敢犯颜直谏是么,待命君前的小臣是么,向群小屈膝妥协是么,侍弄风花雪月是么,只知呻吟叹息是么,只知忧伤遣怀是么?多愁、善感、幽怨、悲戚、脆弱……嗯,还有什么谴责之词?或许,还应该加上一个“百无一用”罢!一把揉碎了话语,止不住的泪眼婆娑。
千古奇书——《天问》
少年的楚国,在对大地和天空的狂热膜拜中茁壮成长,在上百的诸侯国的夹缝之间顽强成长。她借助华夏文明的种子和南方肥沃的红土地,辛勤耕耘,广种博收,创造了无数的奇迹,孕育了无数的瑰丽奇女子,诞生了无数的昂藏伟男子,他们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掀起了无数的波澜壮阔,不由人不壮怀激烈。忽然有一天,有人敏锐地发现,楚国不对劲了。
别离的无奈,坚守的痛楚——《九章·橘颂》美丽的艰辛
是坚守,还是放弃,这是一个问题。先生说,他要留在中国,他必须留在中国。无论当时有多么黑暗,无论有多么令人愤怒的事情发生,这都是他的祖国,这都是他的家乡,是他无法做到置身事外的地方。生于斯,长于斯,念念于斯。在这片土地上,“深固难徙,更壹志兮”,这样一份情怀,已然深入骨髓、浸入血脉,代代相传,数千年,也不曾变更。
“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贾谊和他的《吊屈原赋》
贾生的《吊屈原赋》,就没有扒开那美丽的云端,向下面的大地看上一看。贾生凭吊屈原,却只吊到了诗人悲伤自己的眼泪,没有吊到诗人悲伤故土的心泪。他只强调了凤凰择明主而栖,振翅远昏君而去——“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征兮,遥曾击而去之。”他特别强调这个,是因为彼时他哀伤的心中,对于他的君主汉文帝,含了一丝的怨尤。
“大都诗人自倡,生民不耽”——《惜誓》与《卜居》
大约诗人与生民之间的这道沟壑阻隔,正是那自古以来大批的“伟美之声,不震吾人之耳鼓者”的原因所在罢。鲁迅先生的小说《药》里
面,就有一位夏瑜,为着崇高的理想,不幸被捕就义,然而,他所尽心竭力要拯救的生民,却把他为革命而抛洒的鲜血拿来蘸馒头治病。这便是鲁迅先生所说的楚辞之中的高洁之士,以及其后具有强烈悲悯情怀的人们遭遇的“孤伟自死,社会依然”。这便是那一道沟壑的极端表现——已然深陷到成为染血的鸿沟。
“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离骚》
数千年来,在这样一条长长、长长的路上执著行进的,是心,是灵,是魂,是魄;一颗赤子之心,一坏莲蕊之灵,一缕系乡之魂,一身求索之魄。《离骚》两千余言,是一个印迹,是以心、以灵、以魂、以魄,在那漫漫长路之上艰难前行,披肝沥胆,上下求索,而拓就的深深印迹,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诗人在魂灵的深处,激烈挣扎、苦苦煎熬所留下的印迹,痛楚,而欣慰。《离骚》的境界,由此而广。
经典意象
【凤凰·鸾鸟·纯良】
凤凰至纯,“非梧桐不栖,非金玉不食,非醴泉不饮”——在宇宙洪荒天地万物间,凤凰不是至尊,而是至纯至美。“你们感受痛楚之刻,也正是凤凰经历痛楚之时;当凤凰涅磐,获得新生的时候,也就是这神州大地重获新生之际。”青鸾看着少年,微笑,“因为凤凰早已经,与你们血脉相连——凤凰,就是你们自己的映象。”
【逍遥·美政·痛楚】
只因为,楚人那份强烈的苏世独立的精神,早已深入了屈子的骨髓,与血脉并传。即便是受到再多的影响,他也还是楚人。一颗弥漫着逍遥情怀、浪漫主义的心灵,一个坚持美政主张的头脑,在当时的社会现实面前,终于演化为相互尖锐对立,深深地折磨它们的主人,使之不得不承担那无边的性灵惨痛——直痛到数千年之后,还有学子为之震撼,为之放声嚎啕。
跋
参考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