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正值酷暑,有个人坐在一扇敞开的窗前,这是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小伙子,背稍有点驼,名叫亚当,亚当·波洛。他像是个乞丐,四处寻找阳光,有时坐在墙角,几乎不挪动身子,一呆就是几个钟头,他从来不知自己的双臂派何用场,通常让它们顺着躯干晃动,尽可能不碰一下。他好似那些染病的动物,动作挺灵巧,藏在洞穴里,严密戒备着危险,戒备着来自地面的危险。他胸有成竹,可是他又茫然不知所措,再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以后要做些什么,不知道自己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还是一个开小差的逃兵。出现在他面前的,即将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这样:由于不断地观看世界,世界整个儿凸现在他的眼前,世界万物经过数以千百万计的眼睛、鼻子、耳朵、舌头、皮肤等千百万次的观察、感觉、再感觉,最终世界成了一面多棱镜。渐渐地,他以自我创造达到自我毁灭。他在演奏一种交响诗,最终的结局不是美,丑,理想,幸福,而是忘形,虚无。他将不复存在。他不再是他自己。他失落了,如同一个细小的粒子在继续运动,继续旋转。他从今之后不再是此人,也不再是他人,而只是一个似隐似现的幽灵,一个孤独、不朽、畸形的幽灵,为孤寡的老妪所恐惧,它自生不灭,死而复生,继而又被黑暗所吞噬,在无穷之中重复几百次,几百万次,几十亿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