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先生一生除了唱戏,还癖好养蟋蟀、养鸟。他喂养的秋虫可以过冬。寒暄之下,卞先生说他已经八十岁了,活多久,无所谓。他的心境还是达观的。我望望卞先生,不觉有所思。其实,我早就已经在反思:嘉兴的两位文化耆宿庄一拂先生、吴藕汀先生,生前都没有留下一个口述文本,这是很可惜的。我与两先生都熟,本可以做这个事却没有做。庄先生二〇〇一年去世,得寿九十四;吴先生二〇〇六年归返道山,已是九三老人。两先生都有著作可传世,人生经历亦大可以圈点。口述文本比较日记、书信、传主亲撰的自传、回忆录等,更为优胜的是它甚少掩饰,在讲述时往往情之所致,无暇去作损益的考虑。要言之,口述文本在细节方面更具真实。当然,口述难免也有记忆的失误,这就需要注释来辨析和纠谬。口述文本向为治史者看重。我非治史者也,只是有些兴趣罢了。于是,在一个欲雨还阴的养花天气里,我叩开了干河滩那一间陋之又陋的租屋的门。卞先生和金老师,记性好,口才也好,善说。我笔记,稍加整理便能成文。三个月后,得九万字。我估摸这本小书成矣,于地方文化也是有些意思的吧。二〇〇九年孟冬,卞韵良先生作别人生戏台。和他一起化于火的,是一顶亲制的盔帽(盔上缀大红绒球)、几只鸟笼以及手绘的脸谱。卞先生未及见到《粉墨江湖:卞家班暨杭嘉湖水路京班纪略》,这是件憾事。所幸金艳霞老师健在,她性格开朗,诸事放下,克享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