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奥斯维辛: 塔杜施?博罗夫斯基短篇小说集
在哈门茨的一天
“筛选?你怎么知道……”
“故意让你心烦意乱的,不是吗?会有筛选的,就是这样。害怕了吧,嗯?你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吧……”我为自己的小聪明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哼着集中营中流行甚广的探戈舞曲《焚尸炉》,走开了。犹太人眼神空洞,突然间没有了任何生气,死死地盯着远方。
女士们,先生们,请进毒气室
“那个女的,带上你的小孩!”
“这不是我的孩子,长官,不是我的!”她歇斯底里地号着,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脚步却没停下来。她想藏起来,她想躲到那不用被送上卡车的人堆里去:这些人会步行到集中营,这些人还有存活的机会。她还年轻,身体健康,面容姣好,最重要的是她想要活下去。
在我们奥斯维辛(九封信)
在一处十字路口,立着一座地标式的雕塑,刻画的是两个男人坐在长椅上窃窃私语,后面站着的第三个人探着头偷听。雕塑的意思是:小心……你们的每次谈话都被监听、分析、然后向当局报告。在奥斯维辛,人们彼此知根知底:他什么时候成了一个“穆斯林”,他通过谁偷了多少东西,他掐死过多少个人,又烧死过多少人。
这条路,那条路
就在一场足球比赛两次发界外球之间,就在我的身后,三千人走向了死亡。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转运来的人们从站台下来,沿着球场旁边的两条路走向小树林:这条路从站台直接通往小树林,那条路则要绕过医院的围墙。两条路的终点都是焚尸炉。
施林格尔的死
我猜他去找我们长官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所以他走到女人身边,牵起她的手。但这个裸体女人突然弯下身,抓了一把砾石,使劲扔在他的脸上。施林格尔痛得嗷嗷直叫,手中的左轮枪也掉在地上。那女人捡起手枪,对着他的肚子连开了几枪。顿时院子里乱作一团。
抱着一个包裹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一天要进毒气室了,我会怎么做。我可能也会想抱着我的包裹吧。”
他转向我,微微一笑,仿佛有点不好意思。我注意到他整个人非常疲劳,看上去像是有许多天没睡觉了。
“我想即使我被领着前往焚尸炉,我仍然相信在这路上会发生什么事情。抱着包裹就有点像拉着别人的手,你知道吗。”
晚餐
我一直站在离处决地较远的位置,所以根本无法靠近那条马路。第二天,我们又被赶出去干活,一名爱沙尼亚的犹太人帮我搬钢锭。他已经被“穆斯林”化了。整整一天,他都在试图说服我——人脑特别嫩,事实上,绝对是可以生吃的。
一个真实的事件
“这个故事并不是来自你一个人的经历,”他神情严峻,用眼角的余光瞟着我,“我比你到这儿的时间久一些,而且——你想知道吗?他曾经在这儿,在这医院里,就是你口中的纳莫克尔。他和你一样,得了伤寒,高烧不退。他死了,就死在你现在躺的这张床上!”
沉默
在美国人走完所有的营房,和其他战友一起返回总部之后,我们将那个人从刚才的下铺里拉出来——由于捂着毯子,又被我们几个人压在上面,他躺在那里不省人事,面孔埋在稻草床垫里——我们把他拖到水泥地面上,丢在火炉下。整个营房的人燃起仇恨的怒火。咆哮着,怒吼着,我们一脚一脚地把他踩死。
一月反攻
我们向他们津津有味地讲述集中营的生活,正是那艰难而又需要耐心的生存状态教会我们整个世界实际上就是一座集中营;弱者为强者服务,而且一旦弱者没有力气或意愿工作的话——就让他们去偷或是让他们死。
一次访问
再过一会儿,我应该放下手中的笔,怀念那个年代我曾见过的人。我应该考虑一下我今天要去拜访哪一个:是那个穿军靴的垂死者,他现在是这座城市的一名电气工程师;还是一家生意红火酒吧的老板,他曾经轻声地唤我:“兄弟,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