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美术》杂志九月号刊登了《浙江美院的一场辩论》,全面而深入地报道了85届学生毕业展及其在学院内外引起的一系列论争。这场论争,并非报道中所讲述的,是一场学生为争取个性表达与创作自由所进行的抗争;恰恰相反,毕业生们的作品之所以引起争议,主要是因为气质“冷漠”、“呆板”、缺乏激情和生活气息、手法单一、缺乏个性与表现力。事实上,这场论争所透露出的,是1985年这个历史节点上的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观与现实观。论争的一方,是从“文革”中“劫后重生”的教师们,他们强调对人性的深人挖掘,崇尚个性表达、形式自由与艺术本体;而论争的另一方,是深受现代主义洗礼的学生们,他们如饥似渴地从现代哲学、文学和艺术中汲取出养份与能量。海德格尔对人之“被抛”状态的揭示,卡夫卡的荒诞与贝克特的孤寂,存在主义的冷漠与疏离……为他们打开了通向一种新的“现实观”与“人学”的通道。艺术不是模仿现实的表象,而是汲取它的能动性。参与一个正在形成中的世界的行动,发现它内在的可能,因此,一切真正的艺术品部表现人在世界上存在的一种形式。85届毕业展上的作品,绝非对西方现代主义的表面模仿,而是对现实的重新发现和建构,他们的创作体现了艺术与现实的一种新的关系,体现了他们对人之本质处境的深刻理解——人之存在的孤独与冷寂,人之命运的荒诞与无常。今天,这些作品的风格与样式在艺术界已经习以为常,当年的这些毕业生中,有许多人已是声名卓著的艺术家,当年那些备受争议的作品,也已经成为艺术市场中的天价猎物。今天,在这个消费主义的多元情境中,艺术界或许再也难以形成真正的“论争”。1985年,发生在浙江美院的那场辩论,所呈现的批判意识与论争精神,或许正是“八五”留给我们的一份弥足珍贵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