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公元前145年~?),字子长,夏阳龙门(今陕西韩城)人。司马迁的童年是在家乡龙门度过的,整日与农夫牧童为伴,在饱览故乡山河的同时,也接触到了许多历史传说与故事,不仅为他日后的写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养育了司马迁的豪迈英灵之气。年纪稍长之后,司马迁离开故乡,来到京城父亲身边。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时任太史令,司马谈知识广博,对诸子百家有着深入的研究。在司马谈身边司马迁又受到了极为良好的文化熏陶。后来,司马迁又多方求教,先向儒学大师孔安国学习古文《尚书》,又向大学者董仲舒学习公羊派《春秋》。读万卷书,还需行万里路。司马迁在二十岁时开始游历天下,在会稽,他探访大禹遗迹;在曲阜,他感慨孔子人格之伟岸;在汨罗江边,他洒泪屈原;在登封,他瞻仰许由遗风;在楚地,他打探春申君故事;在丰沛之地他聆听乡邻老者讲述刘邦、萧何、曹参、樊哙、周勃等风云人物的逸闻轶事……在茫茫中华大地上,他处处留下了自己探索的足迹,同时也大大拓展了自己的视野,为后来《史记》的写作搜集了许多鲜活的材料,他不止一次的产生了为这些先贤伟人立传的冲动,这种在游历过程中的真切体验与切身感受,后来也被他写入《史记》之中。司马迁游历结束后回京,任郎中一职,并奉汉武帝之命出使西南。公元前110年,汉武帝前往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司马谈重病滞留洛阳,刚刚返回的司马迁匆匆赶至洛阳见父亲最后一面。司马谈拉着司马迁的手泣不成声:“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予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予死,尔必为太史;为太史,毋忘吾所欲论著矣。”司马谈固然对于不能参加隆重的封禅大典而遗憾,但是,更让他抱憾终生的是自己未能完成修订史书一事。司马谈曾在司马迁面前感慨从孔子作《春秋》之后再无优秀的史书出现,对从战国到秦汉的许多重大事件与人物未能入史而遗憾,所以,司马谈立志要撰写一部历史著作,一方面是作为太史令的担当,另一方面亦想让世人看见大汉的辉煌。但是,天不假年,事业未竟,于是,司马谈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司马迁俯首流涕:“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不敢阙。”对于父亲的临终遗命,司马迁毫无拒绝的理由,修史之心自此下定。三年后,司马迁继任太史令。在任郎中与太史令期间,他接触到了许多人物,在他们身上得到了许多难得的历史信息。周霸向他讲过项羽,公孙秀讲过荆轲刺秦的具体细节,苏武之父苏建讲述了卫青的缺点,樊哙之孙樊他广讲了汉初几位功臣的故事。他还与朱建之子评议过陆贾,与贾谊之孙贾嘉通过信,与冯唐之子冯遂是好友。非但如此,他还亲眼见过飞将军李广、大侠郭解等烜赫一时的人物,可谓交游极为广泛。丰富了《史记》的来源的同时,也加深了他对这些著名历史人物的理解。一切可以说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是一次与他毫无关系的事件毁了司马迁的一生,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成就了司马迁的一生。没有这件事,《史记》也应会出现,但是绝不会像现在这般让人刻骨铭心、动人心魂。公元前99年,飞将军李广之孙李陵以五千步兵直捣匈奴王庭,向汉武帝表达自己堪为霍去病接班人的昂扬斗志。李陵在浚稽山遭遇到单于主力,被匈奴三万多骑兵包围。李陵军人人奋勇,个个当先,重创匈奴大军。随后,八万多匈奴骑兵猛攻李陵,李陵且战且退,击杀匈奴一万余人,但终究寡不敌众,在距离汉境百余里的地方,李陵军弹尽粮绝,军士甚至斩断车轮辐条做武器,箭支更是全部射光。李陵仰天长叹而无可奈何,最后时刻,李陵选择下马投降。武帝闻之大怒,满朝文武皆痛骂李陵。唯司马迁敢为李陵解释事情原委,他向武帝解释李陵平日之为人,又说他以五千步兵搏杀八万匈奴骑兵,古之名将也未过此,他认为李陵降匈奴是假降而非真心,他是想伺机立功赎罪而报效朝廷。司马迁侃侃而谈,有理有据,不由人不信服。但是,怒火中烧的武帝根本不信司马迁之言,以诬罔之罪判处司马迁死刑。后来虽然司马迁之子散尽家财为司马迁求得一命,但是最后司马迁仍被处以宫刑,在形体上和精神上司马迁都遭受了非常人所能想到的痛苦与创伤。遭受如此非人刑罚,司马迁首先想到的就是“自杀”,连一个男人的尊严都没有了,活着又有何意义呢?正如他自己所说“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仆之不得已乎!”也许死亡是他好的归宿。但是就在他准备结束这屈辱的一生的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留下的遗愿未能完成,死后又有何面目面对自己的父亲呢?“面对大辟之刑,慕义而死,虽名节可保,然书未成,名未立,这一死如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之死无异。”好一个“书未成,名未立”,正是这句话,让司马迁忍羞含垢地继续活下去。他没有选择死亡,出狱后,他任中书令,顶着无法想象的精神与肉体上的痛苦,继续写作《史记》,而这一次,他没有了退路,他后半生的生命,通通交给了这部支撑他活下去的《史记》。他将他的生命、他的血泪、他的灵魂、他的无奈、他的悲哀通通写了进去,所以他说:“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他将自己列入了文王、仲尼之列,是在遭遇了重重磨难之后通过著书来宣泄自己心中的抑郁与愤懑。所以《史记》对他而言,不仅仅是对以往历史的记述与总结,更重要的是与自己坎坷凄凉的身世凝铸在了一起。在许多人物传记中,都蕴含了他慷慨而悲壮,磊落而唏嘘的生命寄托。正是在著述过程中前后心态的巨大变化,让《史记》既成为了一部不朽的经典,也成为了司马迁用灵魂与肉体的伤痛所发出的倾诉。《史记》,被他用生命赋予了生命。在坚忍与屈辱中,他用他残破的身体,完成了作为一名太史令,一个儿子,一个真正的男人该完成的使命,他征服的,不仅仅是汉武帝,更是整个历史。雄哉!司马迁。壮哉!司马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