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脚印串起来的街道1
古一的锣声在一天傍晚又撕心裂肺地响了起来。
再次敲响锣声的古一已年近花甲。他的锣从街头响到街尾,节奏仍然是两声锣声和一声“朵梅”。这次全山逻街的人都听懂了,古一扯着嗓子喊的那声“朵梅”就是姨婆。
药这种东西28
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祖母一眼就看到这棵树了,它蔓开的枝叶从四伯父的心里长出来,铺进祖母的眼睛里,铺得满屋子没有一丝空隙。祖母很不安,她深知那些盘根错节的枝蔓有多厉害,它们一旦扎进一个人的心底,便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可是,日子是一天三餐叠出来的,柴米油盐将会像zui坚硬的石头,把儿子心里长出来的树砸得支离破碎,把儿子砸得支离破碎。
娅番48
瘦长的丫字路,肥胖的丫字街,街头街尾家家户户全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像一棵错节盘根的老树结出的果,我们说着同样的语言,穿戴同样的服饰。我们知道彼此——谁家zui难以启齿的丑事,或是谁身上某一道疤子的来历。这些裸露的生活痕迹让我们看着对方就像看着自己一样踏实。
多少时光的沉淀才堆积出一个山逻街?我不知道。
在时间的皱褶里70
父亲却走了。一切猝不及防。我们与龙洞的联系蓦然断开,像两块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大陆板块,父亲一放手,我们就被强力推开,阻隔在时光之外。没有父亲,我们无从触摸先祖的气息。
龙洞彻底像一个谜,存放在某一处我们不知道的安静角落里。
豁口89
父亲说,平时,你哥姐都不喜欢听我摆这些,你喜欢听,我就摆给你听。父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一个平素里不招家长疼爱的孩子,某一天终于做了一件令家长满意的事,迫不及待地向家长讨好邀功来了。
父亲的眼神让我疼痛。
穿过圩场114
这些片段,零碎地储存在我的记忆里,在时间深处。我以为全然忘记时,蓦然窜出来,在另一个时空重复上演。我在梦里回到童年,又在梦外回到中年。
妈妈的味道146
下雨天是全家人zui忙的时候,母亲拿出大盆小盆大碗小碗,几乎所有能盛水的器皿都拿了出来,摆放在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雨水从腐蚀的茅草间滴下来,雨急时,滴漏处的雨水如柱,哗哗地往盆子里倾注,全家人各据一方,负责把盛满的水一盆一盆往门外泼;雨缓时,滴漏的雨水如断线的珠子,不时叭的一声,滴到盆里来……
未嫁女150
姑妈去世的这些天里四哥一直没有掉眼泪。可看到照片和钱的刹那,他却流泪了。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原来自己欠姑妈的是一份绵绵长长的思念啊,而他寄回来的钱在姑妈那儿原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四哥欠姑妈的永远没机会还了。
奔向那地160
我等这鼓楼等了很多年。
这之前,它们待在不同的画面里,是一种神秘和安宁。它们层层叠叠飞翘的檐像载着一个远古的梦,这个梦长久地伫立在每一个侗寨,立成了岁月和符号。
老枫树下的来弟们169
不时撞入我梦中的依然是那棵高耸入云霄的树,一棵老枫树。
老枫树生长在一个名叫大石板小学的校园里,那是一个山村小学校,在两乡交界处……
水之上178
多少年里,百乐街的人一直在孜孜不倦谈论着那个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地理先生来到百乐,走过街道时,这位地理先生四肢着地,战战兢兢地往前爬行,人们觉得很奇怪,问他为何不直立行走,地理先生回答说,百乐街下面是空的,他怕直立行走会塌陷下去。
后记:朝着光的方向奔跑195
我看到时光落在我身上的样子,像一堵斑驳的墙,被侵蚀剥落。我站在时光这头,早早看进我的老年,孤独,唠叨,孱弱,健忘,而且脾气一定还会很坏。很多时候,我独自从街头的车水马龙穿过,某一个瞬间,便会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在每一段时光里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