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符号:陶瓷》不是一本陶瓷学的专著。也就是说,《中国文化符号:陶瓷》并不涉及过于专业的陶瓷知识,它讲的是陶瓷文化。但它又不完全是陶瓷文化,而是从人类学的角度,分析有关陶瓷在华夏民族中有关文化的沉淀。因此,它是一部中国文化符号里的陶瓷的著作。任何艺术,都是人类独特的文化表征。美国当代文化人类学家、修辞家、符号人类学和释义人类学倡导者,普林斯顿大学高等研究院教授克利福德·格尔茨说:“我主张的文化概念实际上是一种符号学(senuotics)的概念。马克斯·韦伯提出,人是悬在由他自己所编织的意义之网中的动物,我本人也持相同的观点。于是,我以为所谓文化就是这样一些由人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因此,对文化的分析不是一种寻求规律的实验科学,而是一种探求意义的解释科学。”在他看来,人是不可能离开这一符号化文化的。“人是如此需要这一类符号源(symbolic sources)启示他去发现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因为本来就渗透在他体内的非符号类的资源只能散射一种微弱的光。”所以他认为,人的进化和进步,都离不开文化的相伴。“文化,这类模式的集大成者,不只是一个人存在的装饰品,而是——就其特性的主要基础而言——人存在的基本条件。”从这一理念出发,我们感觉到,人类在不断地朝着文明迈进的过程中,给自己留下了文化的印迹。而这样的印迹,恰恰就浓缩成了一连串的符号。陶瓷就在其中。离开文化,人类将无所适从。而只有在这一个个的符号标识里,人才有了坐标。文化作为符号的学说盛行已久,而明确把艺术归结为符号的,是著名美学家苏珊·朗格。她说:“艺术是人类情感符号的创造。”而在她之前,无数的文化大师们都把人类的艺术创造指向这一极,并积累了相当多的论述。人类符号学家卡西尔指出,关于人的定义,不能是一种实质性的定义,只能是功能性的定义,人与动物都有感受系统和反应系统,但人还有第三种系统,即符号系统。人的思维和行为都是符号化的,人通过符号创造了语言、神话、艺术、宗教等文化,并构成人类经验的交织之网。因此,符号活动才是人与动物相区别的本质特征。用心理学家荣格的话说,任何艺术原型都是人本身的“自画像”。从他的这一理念来看,人类只是在艺术创造中发现自己并描画自己。只有在一件创造的作品中,人类才能以此为对象找到自己。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观点看,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也就是,人只有在创造中才能将自己的创造物作为对象,才能看到人的本质力量。而只有在这样的凝视中,人才会感觉到美。人类使用陶瓷的历史,已经相当漫长。从地下出土的文物来看,人类从事烧陶的时间要上溯到8000年前。而中国的制陶业,也应该有6000年左右的历史。因此有人推断,中国的制陶业是从西亚传进来的。这个结论当然还有待于进一步的发掘与考证。但无论怎么说,制陶业是在中国发展壮大起来的,而且中国将瓷器的制造,推到了极点。尤其是在十四到十六世纪,中国因陶瓷出口一度让自己成为世界的中心。陶瓷的英语字母,与“中国”一词的英文拼写是一样的。因此,它是中国文化符号的一个典型。我们检索中国文化符号,发现有很多种类,如汉字、丝绸、茶叶、国画、书法、脸谱、长城等。这些中华民族的伟大创造,给世界文明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也让华夏民族足以笑傲世界民族之林。笔者选择这样一个符号作为分析研究对象,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它正是中华民族的“自画像”,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中国人民的勤劳善良,看到他们的智慧聪明。从一件瓷器上,我们能够看到自己。它有太多的民族文化心理的积淀,有太多的独特审美取向的积累。从近万年前人类偶然发现陶器以来,中国人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将瓷器这一实用器具做到了高峰。那粉彩、那青花;那花鸟、那人物,都让世界惊叹不已,都凝聚着中国工匠的探索精神。这是泥与火的艺术,五行属土,火以助之,空能盛物,器之成器。它的每一件器形、每一笔刻画都石破天惊,每一种釉彩都独具匠心。陶瓷艺术成了中国文化的代表,成为一种民族符号。五千年的中华文明,如果用一件器物来象征的话,无疑就是陶瓷。这泥土与烈火的精灵,胎质与釉色的迷梦,成就了祖先杰出的创造,包孕着无与伦比的人文内涵和艺术价值。每当我们伫立在一件瓷器前,每当我们无论是观赏它的造型还是审视它的美学意蕴时,心中都会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感。那先秦的纵横捭阖、那两汉的开疆拓土、那盛唐的兼收并蓄,那宋朝的儒雅端庄、那明代的含蓄淡定、那清时的热烈奔放,都从这一件精美的器物中反映了出来,寄寓着独特的东方的美。它遵从自然却又超出自然,质朴敦厚却又精致华丽,灵巧隽秀却又底蕴深沉,持节内敛却又超逸豪迈。那秦兵马俑的刚毅肃然、披坚执锐,显示着气吞山河、风卷残云的英雄气概;那唐三彩的瑰丽多姿,传达出壮阔奇纵、国威远播的恢宏格局;那宋瓷的宁静典雅、含蓄自然。映现出道法自然、清新质朴的哲学思想;那明清青花的蓝白相映、水墨浸染,折射着晶莹明快、怡然隽永的人生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