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过去了,她从未真正入睡。身体睡着的时候,灵魂却醒着;灵魂睡着的时候,身体却醒着。犹如游荡在回忆里的孤魂野鬼。她记得门牌上流水般的陌生名字,以及朝着那些名字扑过来的身体。她记得女孩们用力呼出的佛头花,还有像煤球一样乌黑发亮的鲜血......裂成碎片的记忆清晰如昨,她却唯独想不起自己是谁。“幸存者”的身份如同沉重的诅咒。她奋力地逃离家乡,逃离人群,逃离自己。可恐惧和羞耻始终穷追不舍,吞噬掉她所有的欢笑与眼泪,斩断她与世间的全部联系。为何自己不能像别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回来是罪过吗?哪怕是从地狱里。看着电视上播放着“幸存者仅剩最后一人”的消息,她低声喃喃着:——不,这里还有一个人。她想把一切都说出来,然后再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