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卷五十七绛侯周勃世家第二十七 骈宇骞注译 绛侯周勃者，〔1〕沛人也。〔2〕其先卷人，〔3〕徙沛。勃以织薄曲为生，〔4〕常为人吹箫给丧事，材官引强。〔5〕【注释】〔1〕“绛侯”，周勃生前的封号。“绛”，县名，治所在今山西省侯马市东北。〔2〕“沛”，县名，治所在今江苏省沛县。〔3〕“卷”，音qu1n，古邑名，战国时属魏，故址在今河南省原阳县西南。〔4〕“薄曲”，即箔（音b$）曲，用竹子或苇子编织成的一种养蚕工具。〔5〕“材官”，武卒名。“引强”，能拉强弓的武卒。
高祖之为沛公初起，〔1〕勃以中涓从攻胡陵，〔2〕下方与。〔3〕方与反，与战，却适。〔4〕攻丰。〔5〕击秦军砀东。〔6〕还军留及萧。〔7〕复攻砀，破之。下下邑，〔8〕先登。赐爵五大夫。〔9〕攻蒙、虞，〔10〕取之。击章邯车骑，〔11〕殿。〔12〕定魏地。〔13〕攻爰戚、东缗，〔14〕以往至栗，〔15〕取之。攻齧桑，〔16〕先登。击秦军阿下，〔17〕破之。追至濮阳，〔18〕下甄城。〔19〕攻都关、定陶，〔20〕袭取宛朐，〔21〕得单父令。〔22〕夜袭取临济，〔23〕攻张，〔24〕以前至卷，破之。击李由军雍丘下。〔25〕攻开封，〔26〕先至城下为多。后章邯破杀项梁，〔27〕沛公与项羽引兵东如砀。自初起沛还至砀，一岁二月。楚怀王封沛公号安武侯，〔28〕为砀郡长。〔29〕沛公拜勃为虎贲令，〔30〕以令从沛公定魏地。攻东郡尉于城武，〔31〕破之。击王离军，〔32〕破之。攻长社，〔33〕先登。攻颍阳、缑氏，〔34〕绝河津。〔35〕击赵贲军尸北。〔36〕南攻南阳守■，〔37〕破武关、峣关。〔38〕破秦军于蓝田，〔39〕至咸阳，〔40〕灭秦。
【注释】〔1〕“高祖”，刘邦的庙号。〔2〕“中涓”，主掌宫中打扫卫生，为皇帝亲近的侍臣。“胡陵”，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鱼台县东南。〔3〕“方与”，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鱼台县西北。〔4〕“适”，通“敌”。《汉书·周勃传》作“敌”。〔5〕“丰”，县名，治所在今江苏省丰县。〔6〕“砀”，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永城县东北。〔7〕“留”，县名，治所在今江苏省沛县东南。“萧”，县名，治所在今安徽省萧县西北。〔8〕“下邑”，县名，治所在今安徽省砀山县西。〔9〕“五大夫”，功爵名，秦、汉时根据军功的大小定爵为二十等，五大夫是第九级爵位。〔10〕“蒙”，邑名，故址在今河南省商丘县东北。“虞”，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虞城县。〔11〕“章邯”，秦末将领，曾率兵镇压过陈胜、项梁领导的农民起义军，后在巨鹿（今河北省平乡县西南）为项羽所破，投降项羽，被封为雍王。楚、汉战争中，被刘邦围困，兵败自杀。〔12〕“殿”，古代考核功绩或军功，上等称“最”，下等称“殿”。〔13〕“魏地”，指战国时魏国之地，辖境大约在今河南省北部和山西省西南部。〔14〕“爰戚”，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嘉祥县南。“东缗”，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金乡县境。〔15〕“栗”，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夏邑县。〔16〕“齧桑”，亭名，在今江苏省沛县西南。〔17〕“阿”，即东阿，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阳谷县东北。〔18〕“濮阳”，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濮阳县西南。〔19〕“甄”，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鄄城县北。〔20〕“都关”，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鄄城县东北。“定陶”，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定陶县西北。〔21〕“宛朐”，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菏泽县西南。〔22〕“单父”，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单县。〔23〕“临济”，城名，故址在今河南省封丘县境。〔24〕“张”，即寿张，邑名，故址在今山东省阳谷县东南。〔25〕“李由”，秦朝丞相李斯的儿子，秦三川郡郡守。“雍丘”，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杞县。〔26〕“开封”，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开封市南。〔27〕“项梁”，下相（今江苏省宿迁县西南）人，楚国贵族后裔，楚国将领项燕的儿子。秦二世元年（公元前二○九年）陈胜起义后，他和侄子项羽起兵反秦，后任张楚上柱国，陈胜失败以后，立楚怀王的孙子心为楚王，仍称楚怀王。自号武信君。曾率军击败秦将章邯，后因轻敌，在定陶（今山东省定陶县西北）战死。〔28〕“楚怀王”，秦末项梁起义后所拥立的楚王，熊氏，名心。战国时楚怀王（槐）之孙。建都于盱台（今江苏省盱眙县东北）。公元前二○六年，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表面上尊他为义帝，让他迁都长沙，暗中却命英布追杀于郴县（今湖南省郴县）。“安武侯”，《史记》古钞本作武安侯。本书记载楚怀王封刘邦的事共出现四次，除此处外，其余三处（《项羽本纪》、《高祖本纪》、《秦楚之际月表》）皆作“武安侯”，《汉书》亦作武安侯，疑作“武安侯”是。〔29〕“砀郡”，郡名，治所在砀县（今河南省永城县东北）。〔30〕“虎贲令”，统率警卫部队的将领。〔31〕“东郡”，郡名，治所濮阳，在今河南省濮阳县西南。“尉”，郡尉。秦时每郡设郡守、郡尉和郡监三个主要官吏。郡尉的职责是辅佐郡守并掌全郡军事。“城武”，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成武县。〔32〕“王离”，秦将，秦国著名将领王翦的孙子。封武城侯。〔33〕“长社”，邑名，故址在河南省长葛县东北。〔34〕“颍阳”，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许昌市西南。“缑氏”，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偃师县东南。〔35〕“河津”，指平阴津，是黄河的渡口之一。在今河南省孟津县东。〔36〕“赵贲”，秦将。“尸”，即尸乡，一作尸氏，即西毫，故址在今河南省偃师县西。〔37〕“南阳”，郡名，治所在宛县（今河南省南阳市）。“■”，《史记》未载其姓，据荀悦《汉纪》云姓吕。〔38〕“武关”，关名，故址在今陕西省商县东。“峣关”，又名蓝田关，故址在今陕西省蓝田县东南。这两个关都是古代关中通向中原的交通要道。〔39〕“蓝田”，县名，治所在今陕西省蓝田县西。〔40〕“咸阳”，秦王朝的都城，故址在今陕西省咸阳市东北二十里。
项羽至，以沛公为汉王。〔1〕汉王赐勃爵为威武侯。从入汉中，〔2〕拜为将军。还定三秦，〔3〕至秦，赐食邑怀德。〔4〕攻槐里、好畤，〔5〕最。〔6〕击赵贲、内史保于咸阳，〔7〕最。北攻漆。〔8〕击章平、姚卬军。〔9〕西定汧。〔10〕还下郿、频阳。〔11〕围章邯废丘。〔12〕破西丞。〔13〕击盗巴军，〔14〕破之。攻上邦。〔15〕东守峣关。转击项籍。攻曲逆，〔16〕最。还守敖仓，〔17〕追项籍。籍已死，因东定楚地泗水、东海郡，〔18〕凡得二十二县。还守雒阳、栎阳，〔19〕赐与颍阴侯共食钟离。〔20〕以将军从高帝击反者燕王臧荼，〔21〕破之易下。〔22〕所将卒当驰道为多。〔23〕赐爵列侯，剖符世世勿绝。〔24〕食绛八千一百八十户，号绛侯。
【注释】〔1〕“汉王”，公元前二○六年，沛公率军攻入秦都咸阳，推翻了秦王朝的统治。同年，项羽入关，大封诸侯王，沛公被封为汉王。〔2〕“汉中”，郡名，因地处汉水上游而得名，治所在南郑（今陕西省汉中东）。〔3〕“三秦”，秦亡以后，项羽三分秦故地关中，封秦降将章邯为雍王，领有今陕西省中部咸阳以西和甘肃省东部地区；司马欣为塞王，领有今陕西省咸阳以东地区；董翳为翟王，领有今陕西省北部地区，合称三秦。〔4〕“怀德”，县名，治所在今陕西省大荔县东南。〔5〕“槐里”，县名，治所在今陕西省兴平县东南。“好畤”，县名，治所在今陕西省乾县东。〔6〕“最”，古代考核军功或政绩，上等曰最。〔7〕“内史”，秦官名，掌治京畿地区的行政长官。〔8〕“漆”，县名，治所在今陕西省彬县。〔9〕“章平”，项羽部属将领。章邯的弟弟。“姚卬”，项羽部属将领。〔10〕“汧”，县名，治所在今陕西省陇县南。〔11〕“郿”，邑名，故址在今陕西省眉县东北。“频阳”，邑名，故址在今陕西省富平县东北。〔12〕“废丘”，邑名，或称犬丘，故址在今陕西省兴平县东南。〔13〕“西”，县名，治所在今甘肃省天水市西南。〔14〕“盗巴”，秦军将领章邯的部下。《史记》仅此一见。〔15〕“上邦”，县名，治所在今甘肃省天水市。〔16〕“曲逆”，县名，因曲逆水而得名。治所在今河北省完县东南。〔17〕“敖仓”，秦时大粮仓，故址在今河南省荥阳县西北的敖山上，所以称为“敖仓”。〔18〕“泗水”，秦郡名，治所在相县（即今安徽省宿县西北）。“东海郡”，楚、汉之际也称郯郡，治所郯县，在今山东省郯城县西南。〔19〕“雒阳”，都名，故址在今河南省洛阳市东。“栎阳”，县名，治所在今陕西省临潼县东北。〔20〕“颍阴侯”，即灌婴。睢阳（今河南省商丘县南）人。秦末从刘邦起义，转战各地，后从韩信击破齐军，并攻杀项羽。刘邦称帝后，任车骑将军，封为颍阴侯。事详《史记》、《汉书》本传。“颍阴”，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许昌市。“钟离”，治所在今安徽省凤阳县东北。〔21〕“臧荼”，原为燕王韩广的部将，曾随项羽救赵，后又跟从项羽入关。被项羽封为燕王。后臧荼背楚归汉。高祖五年，因反叛被俘。〔22〕“易”，即易水。在今河北省西部，是大清河上游的一条支流，发源于易县境内，向东流入南拒马河。〔23〕“驰道”，专供帝王车马行驶的道路。〔24〕“符”，古代帝王分封诸侯或功臣的一种凭证。“剖符”，即把表示凭证的符分成两半，一半存帝王处，一半由受封人所执。
以将军从高帝击反韩王信于代，〔1〕降下霍人。〔2〕以前至武泉，〔3〕击胡骑，〔4〕破之武泉北。转攻韩信军铜鞮，〔5〕破之。还，降太原六城。〔6〕击韩信胡骑晋阳下，〔7〕破之，下晋阳。后击韩信军于硰石，〔8〕破之，追北八十里。还攻楼烦三城，〔9〕因击胡骑平城下，〔10〕所将卒当驰道为多。勃迁为太尉。〔11〕【注释】〔1〕“韩王信”，战国韩襄王的后裔，曾率兵随刘邦入武关。刘邦封为汉王后又随刘邦到汉中。刘邦还定三秦之后，授为韩太尉，击败韩王郑昌以后被封为韩王。高祖七年投降匈奴。一般称他为韩王信，以区别于淮阴侯韩信。事详《史记》、《汉书》本传。“代”，郡名，治所代县在今河北省蔚县西南。〔2〕“霍人”，县名，治所在今山西繁峙县北。〔3〕“武泉”，邑名，故址在今内蒙古呼和浩特东北。〔4〕“胡”，古代泛称居住在我国北方和西北方的少数民族。这里指匈奴。〔5〕“铜鞮”，县名，治所在今山西省沁县南。〔6〕“太原”，郡名，治所晋阳在今山西省太原市西南。〔7〕“晋阳”，县名，故址在今山西省太原市南面晋源镇。〔8〕“后”，王先谦曰：“后当作复。下文复击绾军沮阳，即其证。”当作“复”为是。《册府元龟》卷三百八十四引“后”正作“复”。“硰石”，邑名，故址在今山西省静乐县东北。〔9〕“楼烦”，县名，治所在今山西省宁武县。〔10〕“平城”，县名，治所在今山西省大同市东北。〔11〕“太尉”，官名，秦、汉时主管全国军政事，与丞相、御史大夫并称三公。
击陈豨，〔1〕屠马邑。〔2〕所将卒斩豨将军乘马絺。〔3〕击韩信、陈豨、赵利军于楼烦，〔4〕破之。得豨将宋最、雁门守圂。〔5〕因转攻得云中守遫、丞相箕肆、将勋。〔6〕定雁门郡十七县，云中郡十二县。因复击豨灵丘，〔7〕破之，斩豨，得豨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高肆。〔8〕定代郡九县。
【注释】〔1〕“陈豨”，宛句（今山东省菏泽县西南）人。刘邦的将领，汉初任赵国的相国，统帅赵、代的军队。曾与王黄勾结匈奴发动武装叛乱，高祖十年（公元前一九七年）自立为代王。高祖十二年（公元前一九五年）战败被杀。〔2〕“马邑”，县名，治所在今山西省朔县东北。〔3〕“乘马絺”，陈豨的部将。事迹不详，《史记》仅此一见。《汉书》作“乘马降”，亦只一见。〔4〕“赵利”，据本书《韩王信列传》云“赵苗裔”，原赵国将领。〔5〕“宋最”，事迹不详，《史记》仅此一见。“雁门”，郡名，治所善无在今山西省右玉县南。“圂”，事迹不详，《史记》仅此一见。〔6〕“云中”，郡名，治所云中在今内蒙古自治区托克托县东北。“遫”，云中郡守。事迹不详，《史记》仅此一见。“箕肆”，人名事迹不详。“勋”，陈豨将领名，事迹不详，《史记》仅此一见。〔7〕“灵丘”，县名，治所在今山西省灵丘县东。〔8〕“都尉”，官名，比将军略低的武官。
燕王卢绾反，〔1〕勃以相国代樊哙将，〔2〕击下蓟，〔3〕得绾大将抵、丞相偃、守陉、太尉弱、御史大夫施，〔4〕屠浑都。〔5〕破绾军上兰，〔6〕复击破绾军沮阳。〔7〕追至长城，〔8〕定上谷十二县，〔9〕右北平十六县，〔10〕辽西、辽东二十九县，〔11〕渔阳二十二县。〔12〕最从高帝得相国一人，〔13〕丞相二人，将军、二千石各三人；〔14〕别破军二，下城三，定郡五，县七十九，得丞相、大将各一人。
【注释】〔1〕“卢绾”，沛（今江苏省沛县）人，刘邦的同乡，曾跟随刘邦起义，汉高祖五年（公元前二○二年）被封为燕王。后投降匈奴，匈奴单于封他为东胡卢王，后死于匈奴。〔2〕“樊哙”，沛（今江苏省沛县）人。初随刘邦起义，后以军功封为贤成君。汉初，随刘邦击破臧荼、陈豨和韩王信的叛乱，任左丞相，封为舞阳侯。事详本书《樊哙列传》。〔3〕“蓟”，县名，治所在今北京市西南。〔4〕“御史大夫”，官名，秦、汉时仅次于丞相的中央最高长官，主要职务为监察、执法，兼掌重要文书图籍。与丞相、太尉合称三公。〔5〕“浑都”，县名，或作“军都”，治所在今北京市昌平县东。〔6〕“上兰”，地名，或称为马兰溪，故址在今河北省怀来县东北。〔7〕“沮阳”，县名，治所在今河北省怀来县南。〔8〕“长城”，指令河北省怀来县北面的长城。〔9〕“上谷”，郡名，治所沮阳。〔10〕“右北平”，郡名，秦时治所在无终（今天津市蓟县）。汉时移治平刚（在今辽宁省凌源县西南）。〔11〕“辽西”，郡名，治所在阳乐（今辽宁省义县西）。“辽东”，郡名，治所在襄平（今辽宁省辽阳市）。〔12〕“渔阳”，郡名，治所在渔阳（今北京市密云县西南）。〔13〕“最”，总计。〔14〕“二千石”，泛指俸禄为二千石的官吏。
勃为人木强敦厚，〔1〕高帝以为可属大事。〔2〕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说士，东乡坐而责之：〔3〕“趣为我语。”其椎少文如此。〔4〕【注释】〔1〕“木强”，指性格耿直刚强。〔2〕“属”，托付。〔3〕“东乡坐”，面向东坐。“乡”通“向”。汉礼以东向坐为尊。〔4〕“椎”，质朴，“文”，文饰，客套话。
勃既定燕而归，高祖已崩矣，〔1〕以列侯事孝惠帝。〔2〕孝惠帝六年，〔3〕置太尉官，以勃为太尉。十岁，高后崩。〔4〕吕禄以赵王为汉上将军，〔5〕吕产以吕王为汉相国，〔6〕秉汉权，欲危刘氏。勃为太尉，不得入军门。陈平为丞相，〔7〕不得任事。于是勃与平谋，卒诛诸吕而立孝文皇帝。〔8〕其语在《吕后》、《孝文》事中。〔9〕【注释】〔1〕“崩”，古代称皇帝和太后死为崩。〔2〕“列侯”，亦称通侯、彻侯，爵位名，秦时二十等爵的最高一级。汉沿用。《汉书·高帝纪下》颜师古注曰：“应劭曰：‘旧曰彻侯，避武帝讳曰通侯，通亦彻也。通，言其功德通于王室也。’张晏曰：‘后改为列侯，列者，见序列也。’”可参阅《汉书·百官公卿表上》。“孝惠帝”，即刘盈，刘邦嫡长子。公元前一九四年至前一八八年在位。〔3〕“孝惠帝六年”，即公元前一八九年。〔4〕“高后”，即吕后，刘邦的嫡妻。姓吕，名雉，字娥姁。楚、汉战争时为项羽所俘，数年后被释还。曾助汉高祖刘邦杀韩信、彭越等异姓诸侯王。后其子（惠帝）即位，她实际掌握政权。惠帝死后，她临朝称制，并分封诸吕为王侯，控制南北军。又以审食其为左丞相，掌握实权，公卿皆因而决事。她死后，诸吕拟发动叛乱，为太尉周勃等所平定。共掌握政权十六年。〔5〕“吕禄”，吕后的侄子，吕后时封为赵王，吕后死后，被周勃等诛杀。〔6〕“吕产”，吕后的侄子，吕后时封为梁王，后被周勃等诛杀。“相国”，即丞相，汉高祖十一年更名曰相国。〔7〕“陈平”，阳武（今河南省原阳县）人。陈胜起义后，他投靠魏王咎，为太仆。后从项羽入关，任都尉。后归刘邦，任护军中尉，是刘邦的重要谋臣之一。曾帮助刘邦统一天下，后封为曲逆侯。惠帝即位后任左丞相。吕后时任右丞相。文帝时任丞相。事详《史记》、《汉书》本传。〔8〕“孝文皇帝”，即刘恒，刘邦之子，薄姬所生。高祖平代地后立为代王。吕后死后，周勃、陈平等平诸吕之乱，迎立为帝。在位二十三年（公元前一七九年至前一五七年）。〔9〕“《吕后》、《孝文》事”，指本书《吕太后本纪》、《孝文本纪》。
文帝既立，以勃为右丞相，〔1〕赐金五千斤，食邑万户。〔2〕居月余，人或说勃曰：“君既诛诸吕，立代王，〔3〕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赏，处尊位，以宠，久之即祸及身矣。”勃惧，亦自危，乃谢请归相印。上许之。岁余，丞相平卒，上复以勃为丞相。十余月，上曰：“前日吾诏列侯就国，或未能行，丞相吾所重，其率先之。”乃免相就国。
【注释】〔1〕“右丞相”，汉时设左、右丞相，是国家最高的行政长官。右丞相在左丞相之上。〔2〕“食邑”，古代帝王、诸侯封赐给臣下作为世禄的封地。〔3〕“代王”，指孝文皇帝刘恒。高祖平代地以后，曾立刘恒为代王。
岁余，每河东守尉行县至绛，〔1〕绛侯勃自畏恐诛，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见之。其后人有上书告勃欲反，下廷尉。〔2〕廷尉下其事长安，〔3〕逮捕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辞。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与狱吏，狱吏乃书牍背示之，〔4〕曰“以公主为证”。公主者，孝文帝女也，勃太子胜之尚之，〔5〕故狱吏教引为证。勃之益封受赐，尽以予薄昭。〔6〕及系急，薄昭为言薄太后，〔7〕太后亦以为无反事。文帝朝，太后以冒絮提文帝，〔8〕曰：“绛侯绾皇帝玺，将兵于北军，〔9〕不以此时反，今居一小县，顾欲反邪！”文帝既见绛侯狱辞，乃谢曰：“吏方验而出之。”于是使使持节赦绛侯，〔10〕复爵邑。绛侯既出，曰：“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注释】〔1〕“河东”，郡名，治所在安邑（今山西省夏县西北）。“守尉”，指郡守、郡尉。〔2〕“廷尉”，汉代掌管刑狱的最高长官。〔3〕“长安”，汉高帝五年（公元前二○二年）置县，七年定都于此。故址在今陕西省西安市西北。〔4〕“牍”，木牍，古代书写公文的木板。〔5〕“胜之”，周勃的儿子。“尚”，古代娶帝王的女儿叫尚。《史记集解》韦昭曰：“尚，奉也。不敢言娶。”〔6〕“薄昭”，薄太后的弟弟。曾参加迎立文帝，被封为轵侯。后因罪自杀。〔7〕“薄太后”，汉高祖刘邦的妃子，汉文帝刘恒的母亲。〔8〕“冒絮”，古人覆额的一种头巾。“提”，掷。〔9〕“北军”，汉代守卫京城驻扎城北的卫戍部队。〔10〕“节”，即符节。
绛侯复就国。孝文帝十一年卒，〔1〕谥为武侯。〔2〕子胜之代侯。六岁，尚公主，不相中，坐杀人，〔3〕国除。绝一岁，文帝乃择绛侯勃子贤者河内守亚夫，〔4〕封为条侯，〔5〕续绛侯后。
【注释】〔1〕“孝文帝十一年”，即公元前一六九年。〔2〕“谥”，我国古代帝王、贵族、大臣、士大夫死后，依其生前事迹，评定褒贬，给予的称号。帝王的谥号由礼官议上，臣下的谥号由朝廷赐予。〔3〕“坐”，犯罪，因……犯罪。〔4〕“河内”，郡名，治所在怀县（今河南省武陟县西南）。〔5〕“条”，县名，治所在今河北省景县南。
条侯亚夫自未侯为河内守时，许负相之，〔1〕曰：“君后三岁而侯。侯八岁为将相，持国秉，贵重矣，于人臣无两。其后九岁而君饿死。”亚夫笑曰：“臣之兄已代父侯矣，有如卒，子当代，亚夫何说侯乎？然既已贵如负言，又何说饿死？指示我。”许负指其口曰：“有从理入口，〔2〕此饿死法也。”居三岁，其兄绛侯胜之有罪，孝文帝择绛侯子贤者，皆推亚夫，乃封亚夫为条侯，续绛侯后。
【注释】〔1〕“许负”，汉初河内温地（今河南省温县西南）人。善相术，据《楚汉春秋》记载，高祖曾封其为鸣雌亭侯。“相”，相面。〔2〕“从理入口”，指面部有竖纹进入口中。“从”，通“纵”。
文帝之后六年，〔1〕匈奴大入边。〔2〕乃以宗正刘礼为将军，〔3〕军霸上；〔4〕祝兹侯徐厉为将军，〔5〕军棘门；〔6〕以河内守亚夫为将军，军细柳：〔7〕以备胡。上自劳军。至霸上及棘门军，直驰入，将以下骑送迎。已而之细柳军，军士吏被甲，锐兵刃，彀弓弩，持满。天子先驱至，不得入。先驱曰：“天子且至！”军门都尉曰：“将军令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居无何，上至，又不得入。于是上乃使使持节诏将军：“吾欲入劳军。”亚夫乃传言开壁门。壁门士吏谓从属车骑曰：“将军约，军中不得驱驰。”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8〕至营，将军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9〕请以军礼见。”天子为动，改容式车。〔10〕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将军。”成礼而去。既出军门，群臣皆惊。文帝曰：“嗟乎，此真将军矣！曩者霸上、棘门军，若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至于亚夫，可得而犯邪！”称善者久之。月余，三军皆罢。乃拜亚夫为中尉。〔11〕【注释】〔1〕“文帝之后六年”，即文帝后元六年，公元前一五八年。〔2〕“匈奴”，古代生活在我国北方的一个游牧民族。“匈奴大入边”事详见本书《孝文本纪》。〔3〕“宗正”，九卿之一，掌管王室亲族事务的长官。此职多由皇族中的人来担任。“刘礼”，楚元王子，景帝元年封为平陆侯。景帝三年，封刘礼为楚王。详见本书《楚元王世家》。〔4〕“霸上”，或作灞上、霸头。古地名，故址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因地处霸水以西的高原上而得名，为古代咸阳、长安附近的军事要地。〔5〕“祝兹侯”，一作“松兹侯”，谥“夷”。曾以舍人从沛公，以郎中入汉。高后四年封为祝兹侯。文帝六年死。〔6〕“棘门”，古地名，故址在今陕西省咸阳市东北。〔7〕“细柳”，古地名，故址在今陕西省咸阳市西南渭河北岸。〔8〕“辔”，音pèi，驾驭牲口的缰绳。〔9〕“介胄”，古代将士穿戴的铠甲和头盔。“介胄之士”即指穿戴着盔甲的将士。〔10〕“式车”，即轼车，式同轼。“轼车”指将身子俯在车前的横木上表示尊敬意。〔11〕“中尉”，武官名，掌管京城的治安。
孝文且崩时，诫太子曰：〔1〕“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文帝崩，拜亚夫为车骑将军。〔2〕【注释】〔1〕“太子”，指刘启。即位后称孝景帝。公元前一五七年至前一四一年在位。〔2〕“车骑将军”，地位仅次于上卿的高级将领。
孝景三年，〔1〕吴楚反。〔2〕亚夫以中尉为太尉，东击吴楚。因自请上曰：“楚兵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3〕绝其粮道，乃可制。”上许之。
【注释】〔1〕“孝景三年”，即公元前一五四年。〔2〕“吴楚反”，指西汉时刘邦分封的吴、楚、胶东、胶西、济南、淄川、赵七国在景帝三年以吴王刘濞为首发动的武装叛乱。〔3〕“梁”，梁国。汉高帝五年（公元前二○二年）改砀郡为梁国，都睢阳，在今河南省商丘市南。
太尉既会兵荥阳，〔1〕吴方攻梁，梁急，请救。太尉引兵东北走昌邑，〔2〕深壁而守。梁日使使请太尉，太尉守便宜，不肯往。梁上书言景帝，景帝使使诏救梁。太尉不奉诏，坚壁不出，而使轻骑兵弓高侯等绝吴楚兵后食道。〔3〕吴兵乏粮，饥，数欲挑战，终不出。夜，军中惊，内相攻击扰乱，至于太尉帐下。太尉终卧不起。顷之，复定。后吴奔壁东南陬，太尉使备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吴兵既饿，乃引而去。太尉出精兵追击，大破之。吴王濞弃其军，〔4〕而与壮士数千人亡走，保于江南丹徒。〔5〕汉兵因乘胜，遂尽虏之，降其兵，购吴王千金。月余，越人斩吴王头以告。〔6〕凡相攻守三月，而吴楚破平。于是诸将乃以太尉计谋为是。由此梁孝王与太尉有卻。〔7〕【注释】〔1〕“荥阳”，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荥阳县东北。是古代的军事要地。〔2〕“昌邑”，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金乡县西北。〔3〕“弓高侯”，即韩王信的儿子韩颓当。汉文帝时从匈奴投汉。文帝十六年封为弓高侯。弓高在今河北省景县西北。〔4〕“吴王”，即刘濞，西汉时诸侯王，刘邦的侄子，封吴王。吴、楚七国反叛的发动者，不久失败，逃到东越，为东越人所杀。详见本书《吴王濞列传》。〔5〕“丹徒”，县名，治所在今江苏省丹徒县。〔6〕“越”，秦汉时分布在长江中下游以南的部族名，部落很多，此指东越。〔7〕“梁孝王”，即文帝的二儿子刘武。窦太后所生，景帝的同母弟。详见本书《梁孝王世家》。
归，复置太尉官。五岁，迁为丞相，景帝甚重之。景帝废栗太子，〔1〕丞相固争之，不得。景帝由此疏之。而梁孝王每朝，常与太后言条侯之短。〔2〕【注释】〔1〕“栗太子”，景帝的二儿子刘荣，栗姬所生。景帝四年立刘荣为太子，七年废为临江王。〔2〕“太后”，即指景帝刘启的母亲窦太后。
窦太后曰：“皇后兄王信可侯也。”〔1〕景帝让曰：“始南皮、章武侯先帝不侯，〔2〕及臣即位乃侯之。信未得封也。”窦太后曰：“人主各以时行耳。自窦长君在时，〔3〕竟不得侯，死后乃其子彭祖顾得侯。吾甚恨之。帝趣侯信也！”景帝曰：“请得与丞相议之。”丞相议之，亚夫曰：“高皇帝约‘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约，天下共击之’。今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景帝默然而止。
【注释】〔1〕“王信”，景帝皇后（王美人）的哥哥。后被封为盖侯。〔2〕“南皮”，即南皮侯窦彭祖，窦太后的侄子。南皮，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北省南皮县北。“章武侯”，即窦太后的弟弟窦广国。章武，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北省黄骅县西南。〔3〕“窦长君”，窦太后的哥哥，南皮侯窦彭祖的父亲。
其后匈奴王唯徐卢等五人降，〔1〕景帝欲侯之以劝后。丞相亚夫曰：“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则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乎？”景帝曰：“丞相议不可用。”乃悉封唯徐卢等为列侯。亚夫因谢病。景帝中三年，〔2〕以病免相。
【注释】〔1〕“唯徐卢”，姓唯徐，名卢。景帝中三年（公元前一四七年）封为容成侯。据本书《惠景间侯者年表》记载，中三年有七位匈奴王投降封侯。据《资治通鉴》记载有六人，即容成侯唯徐卢、桓侯赐、遒侯隆强、易侯仆黥、范阳侯范代、翕侯邯郸。〔2〕“景帝中三年”，即公元前一四七年。
顷之，景帝居禁中，召条侯，赐食。独置大胾，〔1〕无切肉，又不置櫡。条侯心不平，顾谓尚席取櫡。〔2〕景帝视而笑曰：“此不足君所乎？”条侯免冠谢。上起，条侯因趋出。景帝以目送之，曰：“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3〕【注释】〔1〕“胾”，音zì，未切开的大块肉。〔2〕“尚席”，管酒席的人。〔3〕“怏怏”，心中不满而郁郁不乐的样子。“少主”，指太子刘彻。周亚夫既反对立太子刘彻，又反对封王皇后的哥哥王信为侯，所以景帝担心周亚夫不会成为太子刘彻的大臣。
居无何，条侯子为父买工官尚方甲楯五百被可以葬者。〔1〕取庸苦之，不予钱。庸知其盗买县官器，〔2〕怒而上变告子，事连污条侯。书既闻上，上下吏。吏簿责条侯，〔3〕条侯不对。景帝骂之曰：“吾不用也。”召诣廷尉。廷尉责曰：“君侯欲反邪？”亚夫曰：“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邪？”吏曰：“君侯纵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吏侵之益急。初，吏捕条侯，条侯欲自杀，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呕血而死。国除。
【注释】〔1〕“工官”，掌管制作各种供皇室使用器具的官署。“尚方”，亦作上方，官署名，掌管制造兵器、玩好器物。〔2〕“县官”，官家，此指皇帝。〔3〕“簿责”，根据文书所列举的罪状加以责问审理。
绝一岁，景帝乃更封绛侯勃他子坚为平曲侯，〔1〕续绛侯后。十九年卒，谥为共侯。子建德代侯，〔2〕十三年，为太子太傅。〔3〕坐酎金不善，〔4〕元鼎五年，〔5〕有罪，国除。
【注释】〔1〕“坚”，即周坚。周坚为平曲侯在景帝后元年（公元前一四三年）。“平曲”，古地名，故址在今江苏省东海县东南。〔2〕“建德”，即周建德。建德代侯在武帝元朔五年（公元前一二四年）。〔3〕“太子太傅”，辅导太子的官员。周建德为太子太傅在武帝元鼎五年（公元前一一二年）。〔4〕“酎金”，古时诸侯在宗庙祭祀时献金助祭叫酎金。据本书《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记载，周建德坐酎金失侯在元鼎五年，所以此处“坐酎金不善”与下文“有罪国除”当都在元鼎五年。据《武帝本纪》记载，元鼎五年，列侯坐献黄金酎祭宗庙不如法夺爵者百余人。〔5〕“元鼎”，汉武帝的年号。元鼎五年即公元前一一二年。
条侯果饿死。死后，景帝乃封王信为盖侯。〔1〕【注释】〔1〕“盖”，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沂水县西北。王信封盖侯在景帝中五年（公元前一四五年）。
太史公曰：绛侯周勃始为布衣时，〔1〕鄙朴人也，才能不过凡庸。及从高祖定天下，在将相位，诸吕欲作乱，勃匡国家难，复之乎正。虽伊尹、周公，〔2〕何以加哉！亚夫之用兵，持威重，执坚刃，穰苴曷有加焉！〔3〕足己而不学，守节不逊，终以穷困。悲夫！
【注释】〔1〕“布衣”，平民。〔2〕“伊尹”，商朝初期的大臣，名伊，一说名挚，尹是官名。曾辅佐商汤攻灭夏桀，被尊为阿衡（宰相）。商汤死后又辅佐卜丙（即外丙）、仲壬二王。“周公”，姬姓，周武王之弟，名旦，亦称叔旦。因采邑在周（今陕西省岐山县北），称为周公。曾助武王灭商。武王死后，成王年幼，由他摄政。详见本书《鲁周公世家》。〔3〕“穰苴”，春秋时齐国大夫，姓田，名穰苴。因做过司马，所以又称为司马穰苴。他精通兵法，曾奉齐景公命令击退晋、燕军队，收复失地。战国时齐威王命大夫整理司马兵法，称为《司马穰苴兵法》。详见本书《司马穰苴列传》。
译文 绛侯周勃是沛县人，他的祖先是卷人，后来迁到沛县。周勃靠编织蚕箔为生，经常给别人去吹萧帮助办理丧事，后来也充当材官中拉强弓的射手。
高祖自称沛公刚起义时，周勃以中涓的身份跟从高祖攻打胡陵，打下方与。方与反叛后，周勃参加战斗打退敌人。攻打丰。在砀县东面打击秦军。回来的时候驻扎在留县和萧县。又进攻砀县，攻下了砀县。攻克下邑，周勃最先登上城楼。高祖赐给他五大夫的爵位。攻打并夺取了蒙、虞二县。攻击章邯战车骑兵，周勃的战功最大。平定魏地。攻打爰戚、东缗两县，一直到栗县，都攻了下来。进攻齧桑，周勃先登上城楼。在东阿城下打败了秦军，追击到濮阳，攻下了甄城。攻打都关、定陶，偷袭占领了宛朐，俘获了单父的县令。乘夜偷袭夺取了临济，进攻寿张县，周勃先到达卷县，攻破了卷城。在雍丘城下进攻李由的军队。进攻开封，周勃的士卒先到达城下的人数最多。后来章邯击败了楚军，杀了项梁，沛公与项羽领兵向东到了砀县。从开始在沛起义到返回砀县，前后一年两个月。楚怀王封沛公为安武侯，委任他为砀郡长官。沛公拜周勃为虎贲令，周勃以虎贲令的身份跟随沛公平定了魏地。在城武进攻东郡的郡尉，打败了他。又攻击王离的军队，打败了他们。进攻长社，周勃先登城。进攻颍阳、缑氏，切断了黄河的渡口。在尸乡北面打击赵贲的军队。向南进攻南阳郡守吕■，攻下了武关、峣关。在蓝田大破秦军，一直进攻到咸阳，消灭了秦王朝。
项羽到达（咸阳后），封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周勃为威武侯。周勃跟随汉王进入汉中，汉王拜周勃为将军。回师平定三秦之后，到了秦地，汉王把怀德赐给周勃作为食邑。攻打槐里、好畤，周勃立上等功。在咸阳攻击赵贲、内史保部，周勃立上等功。北攻漆县。攻击章平、姚印的部队。向西平定汧县。回师攻下了郿县和频阳。在废丘包围了章邯。打败了西县县丞。击败了盗巴的军队。攻打上邽，东行守卫峣关。转兵攻击项籍。攻打曲逆，立上等功。回师守卫敖仓，追击项籍。项籍死后，就率军平定楚地的泗水、东海郡，共收复了二十二个县。回师守卫雒阳、栎阳，高祖又把钟离县赏赐给他与颍阴侯作为共同的食邑。周勃以将军的身份跟随高帝在易水附近打败了举兵反叛的燕王臧荼。周勃率领士卒在驰道上阻击叛兵，立功最多，赏赐给他列侯的爵位，并剖分符节为信，使世世相传，永不断绝。把绛县八千一百八十户作为他的食邑，封号为绛侯。
周勃以将军的身份跟随高帝在代地讨伐反叛的韩王信，降服了霍人。又率领军队先前到达武泉攻打匈奴的骑兵，在武泉的北面击败了他们。转兵铜鞮打败了韩信。回师时降服了太原六城。在晋阳城下打败了韩信的匈奴骑兵，攻下了晋阳。又在硰石打败了韩信的军队，并追击败兵八十里。回师时攻打楼烦三城，顺便在平城下攻击匈奴的骑兵，周勃所率领的士卒在驰道上阻击匈奴骑兵，立功最多，被提升为太尉。
（周勃率兵）讨伐陈豨，屠杀马邑吏民。他所率领的士卒斩杀了陈豨的将领乘马絺。在楼烦打败了韩信、陈豨、赵利的军队，俘获了陈豨的将领宋最、雁门郡守圂。接着转攻云中，俘获云中郡守遫、丞相箕肆、将领勋。平定了雁门郡的十七个县，云中郡的十二个县。乘势又在灵丘进攻陈豨，并打败了他的部队，斩杀了陈豨，抓获了陈豨的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高肆。平定了代郡的九个县。
燕王卢绾反叛时，周勃以相国的身份代替樊哙率领大军，攻下蓟县，抓获了卢绾的大将抵、丞相偃、郡守陉、太尉弱、御史大夫施，血洗浑都，在上兰打败了卢绾的军队，又在沮阳打败了卢绾的军队。一直追击到长城，平定了上谷郡的十二个县，右北平郡的十六个县，辽西、辽东二郡的二十九个县，渔阳郡的二十二个县。跟随高帝征战总共俘获了相国一人，丞相二人，将军、二千石官吏各三人。另外还打败了两支军队，攻下三座城，平定了五个郡、七十九个县，抓获丞相、大将各一人。
周勃为人质朴刚强忠厚，高帝认为可以委托大事。周勃不喜爱文学，每次召见儒生和说士时，总是不客气地东向而坐，并且命令他们说：“快给我说。”他那质朴无文的性格就像这样。
周勃平定燕地回来时，高祖已经驾崩，他以列侯的身份事奉孝惠帝。孝惠帝六年，设置太尉官，任命周勃为太尉。十年以后，高后驾崩。吕禄以赵王的身份任汉朝上将军，吕产以吕王的身份担任汉朝相国，掌握汉朝的大权，想颠覆刘氏政权。周勃身为太尉，却不能进入军营的大门。陈平身为丞相，却不能处理国事。于是周勃与陈平密谋，终于诛灭了诸吕而拥立了孝文皇帝。这些事都记载在《吕太后本纪》、《孝文本纪》中。
文帝即位之后，任命周勃为右丞相，赏赐他黄金五千斤，食邑一万户。过了一个多月，有人劝周勃说：“你已经诛杀了诸吕，拥立代王做了皇帝，威震天下，你又受到丰厚的赏赐，处于尊贵的地位，受到皇帝的尊宠，时间长了就会灾祸临头。”周勃听了感到害怕，也感到自己的处境危险，于是就向皇帝请求辞职并归还相印。皇帝答应了他的请求。一年多以后，丞相陈平去世，皇帝又任命周勃为丞相。十多个月以后，皇帝说：“前些日子我下诏让列侯们都回到自己的封国去，有的人还没能走，丞相是我所器重的人，你带头先回到自己的封国去。”于是周勃免除了丞相的职务回到自己的封国。
一年多以后，每当河东郡守、尉巡行到绛县的时候，绛侯周勃害怕自己被诛杀，经常身披盔甲，命令家人拿着武器来和郡守、郡尉相见。后来有人上书告发周勃想要造反，（皇帝把这件事）交给廷尉处理。廷尉又把这件事交给长安，逮捕了周勃进行审讯。周勃心里害怕，不知说什么话。狱吏渐渐欺凌、侮辱他。周勃将黄金千斤送给狱吏，狱吏就在公文简牍的背面写字给他看，上面写着“以公主为证”。公主是孝文帝的女儿，周勃的长子周胜之娶她为妻，所以狱吏教他引公主作证。周勃把加封受赏所得全部给了薄昭。及至关押审讯紧急的时候，薄昭为周勃向薄太后说情，薄太后也认为周勃没有反叛的事情。当文帝来朝见时，太后拿冒絮掷文帝，说：“绛侯曾挂着皇帝的玉玺在北军统率军队，他没有在那时反叛，如今居住在一个小县，反而打算造反吗？”文帝看了绛侯的狱辞以后，就告诉说：“狱吏正在核验而准备释放他。”于是派了使者带着符节去赦免了绛侯，恢复了他的爵位和封邑。绛侯出狱以后，说：“我曾率领过百万大军，然而怎么能知道狱吏的重要呢？”
绛侯又回到了封国。在孝文帝十一年时周勃去世，谥号为武侯。他的儿子胜之继代为侯。六年以后，胜之娶公主为妻，不和睦，又因为犯了杀人罪，被废除了封国。绝封一年后，文帝才选择了绛侯周勃的儿子中贤能的河内郡守周亚夫，封为条侯，继承了绛侯的爵位。
条侯周亚夫在未封为侯而做河内郡守的时候，许负给他相面说：“你三年以后将封为侯。封侯八年以后将为将相，掌握国家大权，位贵权重，在大臣中独一无二。在这九年后你将会饿死。”周亚夫笑着说：“我的哥哥已继承父亲的爵位为侯了，如果他死了，他的儿子当代他为侯，怎么说我周亚夫得到封侯呢？然而如你所说的我既已富贵了，又怎么能说我会饿死呢？请指给我看。”许负指着他的口说：“你的嘴边有竖着的纹理进入口中，这就是饿死的相法。”过了三年，他的哥哥绛侯胜之犯了罪，孝文帝选择绛侯周勃儿子中的贤能者，大家都推举周亚夫，于是封周亚夫为条侯，继承了绛侯的爵位。
文帝后元六年，匈奴大举侵犯边境。于是文帝任命宗正刘礼为将军，驻扎在霸上；任命祝兹侯徐厉为将军，驻扎在棘门；任命河内郡守周亚夫为将军，驻扎在细柳；来防备匈奴的侵犯。皇帝亲自慰劳军队。到了霸上及棘门的军营，一直驰入军营，将军用下马之礼迎送。过后到了细柳军营，军营的士吏都穿着盔甲，拿着锋利的兵器，剑拔弩张。皇帝的先驱部队到达，未能进入。先驱部队的官吏说：“天子将到。”营门都尉说：“将军有令说‘军中听将军的命令，不听天子的诏令’。”过了一会儿，皇帝到达，又不得进入军营。于是皇帝就派遣使者拿着符节诏令将军说：“我要进入军营慰劳部队。”于是周亚夫才传令打开营门。营门的士吏对皇帝随从的车骑说：“将军有规定，军营中不准车马奔跑。”于是天子就拉着缰绳慢慢地行走。到了军营，将军周亚夫拿着兵器行礼说：“穿着盔甲的将士不能下拜，请允许用军礼拜见。”天子为之感动，改变面容，俯身扶着车前的横木表示致敬。派人称谢说：“皇帝敬劳将军。”劳军的仪式完成后就离去。出了军营之后，群臣都感到惊讶。文帝说：“啊！这才是真正的将军。前面经过的霸上、棘门军营就像儿戏一般，他们的将军必可袭击俘获的。至于周亚夫，难道可以侵犯他吗？”文帝赞美好久。一个多月以后，三支军队都撤了回来。文帝便任命周亚夫为中尉。
孝文帝快死的时候，告诫太子说：“如果有了危急之事，周亚夫是真正可以统率军队的。”文帝驾崩，景帝任命周亚夫为车骑将军。
孝景三年，吴、楚等国反叛，周亚夫从中尉升为太尉，率兵东进攻打吴、楚。因而亲自向皇帝请示说：“楚军剽悍轻捷，难与他们正面交锋。希望把梁国委弃给他们，断绝他们的粮道，这样就可以制服他们。”皇帝答应了他的请求。
太尉周亚夫在荥阳会合了各路军队后，吴军正在攻打梁国，梁国告急，请求援救。太尉率兵向东北直奔昌邑，深沟高垒，坚守不出。梁国天天都派遣使者来请求太尉援助，太尉为坚持认定的有利策略不肯前往援救。梁国上书景帝，景帝派遣使者去下诏援救梁国。太尉不执行诏令，坚守不出，而派轻骑兵弓高侯等去断绝吴楚部队后方的粮道。吴国的军队缺乏粮食，士兵饥饿，几次打算挑战，（但周亚夫的军队）始终不出来应战。一天夜晚，太尉军中突然惊乱，内部互相攻击扰乱，闹到太尉的帐下。太尉始终卧床不起。过了一会儿，又安定下来。后来吴军跑到营壁的东南角，太尉却派人去防备西北角。过了一会儿，吴军精兵果然奔向西北角，没能攻入。吴军已经饥饿，于是退兵离去。太尉派出精锐部队前往追击，结果大破吴军。吴王濞离弃了他的军队，而与壮士数千人逃跑，到了江南丹徒县坚守自保。汉军因此乘胜出击，全部俘虏了他们，使他们投降了汉军，并悬赏千金来捉拿吴王。一个多月以后，越人斩杀了吴王并拿着头前来报告。一共交战三个月，吴楚叛军溃败平定。到这时众将领才认为太尉的计谋是正确的。从此梁孝王与太尉之间产生了矛盾。
周亚夫回来以后，朝廷又设置太尉官。五年以后，周亚夫升为丞相，景帝很器重他。景帝废栗太子时，丞相周亚夫坚持力争，但没有成功。景帝因此疏远了他。而梁孝王每次朝见，常和太后说条侯的短处。
窦太后说：“皇后的哥哥王信可以封侯。”景帝推辞说：“当初南皮、章武侯先帝都没有封他们为侯，到了我即位才封他们为侯。王信还不能封。”窦太后说：“为人君主各以当时的情况行事。窦长君在世时，结果没能封侯，他死了以后他的儿子彭祖反而得以封侯。我很悔恨这件事情。你赶快封王信为侯吧。”景帝说：“请允许我和丞相商议一下这件事。”和丞相商议这件事时，周亚夫说：“高皇帝曾经约定‘非刘氏不得封王，没有功不得封侯。如不守约，天下共讨之’。现在王信虽然是皇后的哥哥，但他没有功劳，封他为侯，是不遵守高祖之约。”景帝默默不语，只好作罢。
后来匈奴王唯徐卢等五人投降了汉朝，景帝打算封他们为侯以鼓励后来的人。丞相周亚夫说：“他们背叛了他们的君主来投降陛下，陛下封他们为侯，那怎么来责备那些不守节操的人臣呢？”景帝说：“丞相的议论不可采用。”于是全部封唯徐卢等人为列侯。周亚夫因此告病。景帝中三年，以生病为理由免去了他的丞相职务。
不久以后，景帝在宫中召见条侯，赐他食物。只放了一块大肉，没有切开的肉，又不放筷子。条侯心中忿忿不平，回过头来告诉主管酒席的人去取筷子。景帝看着他笑着说：“这难道还不够你吃吗？”条侯脱帽谢罪。景帝起身，条侯就此快步退出门外。景帝目送他出去，说：“这个怏怏不乐的人不是少主的臣子啊！”
过了不多久，条侯的儿子为父亲从工官尚方那里买了五百具可作为殉葬品的甲楯，搬运甲楯的雇工很累，又不给钱。雇工知道他是偷买皇帝用的器物，于是怀怒上言以叛变事告发了条侯的儿子，事情牵连到条侯。皇帝看了上书以后，就交给下面的官吏来处理。官吏拿着文书去责问条侯，条侯不回答。景帝骂他说：“我不用你了。”于是召条侯到廷尉那里。廷尉责问他说：“你想要造反吗？”周亚夫说：“我所买的器物都是随葬品，怎么说造反呢？”官吏说：“你即使不在地上造反，也是想在地下造反罢了。”官吏威逼他更加厉害。当初，官吏逮捕条侯时，条侯想自杀，他的妻子劝阻了他，因此没有能死了，于是就进入廷尉那里。因为他五天不吃饭，最后因吐血而死。他的封国也就废除了。
绝封一年以后，景帝才又封绛侯周勃的另一个儿子周坚为平曲侯，继承了绛侯的爵位。十九年以后平曲侯去世，谥号为共侯。他的儿子建德继承了侯爵，十三年后担任了太子太傅。元鼎五年，因为犯了“酎金不善”的罪过，废除了他的封国。
条侯果然饿死了。死后，景帝就封王信为盖侯。
太史公说：绛侯周勃当初是百姓的时候，是一个粗鄙质朴的人，才能也超不过平常的人。到了跟随高祖平定天下时，位在将相，诸吕企图作乱，周勃拯救了国家的危难，使国家恢复了正常。即使是伊尹、周公，也不能超过他的功绩。周亚夫的用兵，守威持重，坚毅沉着，司马穰苴也不能超过他。（然而他）自己满足而不学习，遵守节操而不谦让，终于陷入困境。可悲啊！
高祖之为沛公初起，〔1〕勃以中涓从攻胡陵，〔2〕下方与。〔3〕方与反，与战，却适。〔4〕攻丰。〔5〕击秦军砀东。〔6〕还军留及萧。〔7〕复攻砀，破之。下下邑，〔8〕先登。赐爵五大夫。〔9〕攻蒙、虞，〔10〕取之。击章邯车骑，〔11〕殿。〔12〕定魏地。〔13〕攻爰戚、东缗，〔14〕以往至栗，〔15〕取之。攻齧桑，〔16〕先登。击秦军阿下，〔17〕破之。追至濮阳，〔18〕下甄城。〔19〕攻都关、定陶，〔20〕袭取宛朐，〔21〕得单父令。〔22〕夜袭取临济，〔23〕攻张，〔24〕以前至卷，破之。击李由军雍丘下。〔25〕攻开封，〔26〕先至城下为多。后章邯破杀项梁，〔27〕沛公与项羽引兵东如砀。自初起沛还至砀，一岁二月。楚怀王封沛公号安武侯，〔28〕为砀郡长。〔29〕沛公拜勃为虎贲令，〔30〕以令从沛公定魏地。攻东郡尉于城武，〔31〕破之。击王离军，〔32〕破之。攻长社，〔33〕先登。攻颍阳、缑氏，〔34〕绝河津。〔35〕击赵贲军尸北。〔36〕南攻南阳守■，〔37〕破武关、峣关。〔38〕破秦军于蓝田，〔39〕至咸阳，〔40〕灭秦。
【注释】〔1〕“高祖”，刘邦的庙号。〔2〕“中涓”，主掌宫中打扫卫生，为皇帝亲近的侍臣。“胡陵”，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鱼台县东南。〔3〕“方与”，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鱼台县西北。〔4〕“适”，通“敌”。《汉书·周勃传》作“敌”。〔5〕“丰”，县名，治所在今江苏省丰县。〔6〕“砀”，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永城县东北。〔7〕“留”，县名，治所在今江苏省沛县东南。“萧”，县名，治所在今安徽省萧县西北。〔8〕“下邑”，县名，治所在今安徽省砀山县西。〔9〕“五大夫”，功爵名，秦、汉时根据军功的大小定爵为二十等，五大夫是第九级爵位。〔10〕“蒙”，邑名，故址在今河南省商丘县东北。“虞”，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虞城县。〔11〕“章邯”，秦末将领，曾率兵镇压过陈胜、项梁领导的农民起义军，后在巨鹿（今河北省平乡县西南）为项羽所破，投降项羽，被封为雍王。楚、汉战争中，被刘邦围困，兵败自杀。〔12〕“殿”，古代考核功绩或军功，上等称“最”，下等称“殿”。〔13〕“魏地”，指战国时魏国之地，辖境大约在今河南省北部和山西省西南部。〔14〕“爰戚”，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嘉祥县南。“东缗”，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金乡县境。〔15〕“栗”，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夏邑县。〔16〕“齧桑”，亭名，在今江苏省沛县西南。〔17〕“阿”，即东阿，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阳谷县东北。〔18〕“濮阳”，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濮阳县西南。〔19〕“甄”，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鄄城县北。〔20〕“都关”，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鄄城县东北。“定陶”，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定陶县西北。〔21〕“宛朐”，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菏泽县西南。〔22〕“单父”，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单县。〔23〕“临济”，城名，故址在今河南省封丘县境。〔24〕“张”，即寿张，邑名，故址在今山东省阳谷县东南。〔25〕“李由”，秦朝丞相李斯的儿子，秦三川郡郡守。“雍丘”，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杞县。〔26〕“开封”，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开封市南。〔27〕“项梁”，下相（今江苏省宿迁县西南）人，楚国贵族后裔，楚国将领项燕的儿子。秦二世元年（公元前二○九年）陈胜起义后，他和侄子项羽起兵反秦，后任张楚上柱国，陈胜失败以后，立楚怀王的孙子心为楚王，仍称楚怀王。自号武信君。曾率军击败秦将章邯，后因轻敌，在定陶（今山东省定陶县西北）战死。〔28〕“楚怀王”，秦末项梁起义后所拥立的楚王，熊氏，名心。战国时楚怀王（槐）之孙。建都于盱台（今江苏省盱眙县东北）。公元前二○六年，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表面上尊他为义帝，让他迁都长沙，暗中却命英布追杀于郴县（今湖南省郴县）。“安武侯”，《史记》古钞本作武安侯。本书记载楚怀王封刘邦的事共出现四次，除此处外，其余三处（《项羽本纪》、《高祖本纪》、《秦楚之际月表》）皆作“武安侯”，《汉书》亦作武安侯，疑作“武安侯”是。〔29〕“砀郡”，郡名，治所在砀县（今河南省永城县东北）。〔30〕“虎贲令”，统率警卫部队的将领。〔31〕“东郡”，郡名，治所濮阳，在今河南省濮阳县西南。“尉”，郡尉。秦时每郡设郡守、郡尉和郡监三个主要官吏。郡尉的职责是辅佐郡守并掌全郡军事。“城武”，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成武县。〔32〕“王离”，秦将，秦国著名将领王翦的孙子。封武城侯。〔33〕“长社”，邑名，故址在河南省长葛县东北。〔34〕“颍阳”，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许昌市西南。“缑氏”，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偃师县东南。〔35〕“河津”，指平阴津，是黄河的渡口之一。在今河南省孟津县东。〔36〕“赵贲”，秦将。“尸”，即尸乡，一作尸氏，即西毫，故址在今河南省偃师县西。〔37〕“南阳”，郡名，治所在宛县（今河南省南阳市）。“■”，《史记》未载其姓，据荀悦《汉纪》云姓吕。〔38〕“武关”，关名，故址在今陕西省商县东。“峣关”，又名蓝田关，故址在今陕西省蓝田县东南。这两个关都是古代关中通向中原的交通要道。〔39〕“蓝田”，县名，治所在今陕西省蓝田县西。〔40〕“咸阳”，秦王朝的都城，故址在今陕西省咸阳市东北二十里。
项羽至，以沛公为汉王。〔1〕汉王赐勃爵为威武侯。从入汉中，〔2〕拜为将军。还定三秦，〔3〕至秦，赐食邑怀德。〔4〕攻槐里、好畤，〔5〕最。〔6〕击赵贲、内史保于咸阳，〔7〕最。北攻漆。〔8〕击章平、姚卬军。〔9〕西定汧。〔10〕还下郿、频阳。〔11〕围章邯废丘。〔12〕破西丞。〔13〕击盗巴军，〔14〕破之。攻上邦。〔15〕东守峣关。转击项籍。攻曲逆，〔16〕最。还守敖仓，〔17〕追项籍。籍已死，因东定楚地泗水、东海郡，〔18〕凡得二十二县。还守雒阳、栎阳，〔19〕赐与颍阴侯共食钟离。〔20〕以将军从高帝击反者燕王臧荼，〔21〕破之易下。〔22〕所将卒当驰道为多。〔23〕赐爵列侯，剖符世世勿绝。〔24〕食绛八千一百八十户，号绛侯。
【注释】〔1〕“汉王”，公元前二○六年，沛公率军攻入秦都咸阳，推翻了秦王朝的统治。同年，项羽入关，大封诸侯王，沛公被封为汉王。〔2〕“汉中”，郡名，因地处汉水上游而得名，治所在南郑（今陕西省汉中东）。〔3〕“三秦”，秦亡以后，项羽三分秦故地关中，封秦降将章邯为雍王，领有今陕西省中部咸阳以西和甘肃省东部地区；司马欣为塞王，领有今陕西省咸阳以东地区；董翳为翟王，领有今陕西省北部地区，合称三秦。〔4〕“怀德”，县名，治所在今陕西省大荔县东南。〔5〕“槐里”，县名，治所在今陕西省兴平县东南。“好畤”，县名，治所在今陕西省乾县东。〔6〕“最”，古代考核军功或政绩，上等曰最。〔7〕“内史”，秦官名，掌治京畿地区的行政长官。〔8〕“漆”，县名，治所在今陕西省彬县。〔9〕“章平”，项羽部属将领。章邯的弟弟。“姚卬”，项羽部属将领。〔10〕“汧”，县名，治所在今陕西省陇县南。〔11〕“郿”，邑名，故址在今陕西省眉县东北。“频阳”，邑名，故址在今陕西省富平县东北。〔12〕“废丘”，邑名，或称犬丘，故址在今陕西省兴平县东南。〔13〕“西”，县名，治所在今甘肃省天水市西南。〔14〕“盗巴”，秦军将领章邯的部下。《史记》仅此一见。〔15〕“上邦”，县名，治所在今甘肃省天水市。〔16〕“曲逆”，县名，因曲逆水而得名。治所在今河北省完县东南。〔17〕“敖仓”，秦时大粮仓，故址在今河南省荥阳县西北的敖山上，所以称为“敖仓”。〔18〕“泗水”，秦郡名，治所在相县（即今安徽省宿县西北）。“东海郡”，楚、汉之际也称郯郡，治所郯县，在今山东省郯城县西南。〔19〕“雒阳”，都名，故址在今河南省洛阳市东。“栎阳”，县名，治所在今陕西省临潼县东北。〔20〕“颍阴侯”，即灌婴。睢阳（今河南省商丘县南）人。秦末从刘邦起义，转战各地，后从韩信击破齐军，并攻杀项羽。刘邦称帝后，任车骑将军，封为颍阴侯。事详《史记》、《汉书》本传。“颍阴”，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许昌市。“钟离”，治所在今安徽省凤阳县东北。〔21〕“臧荼”，原为燕王韩广的部将，曾随项羽救赵，后又跟从项羽入关。被项羽封为燕王。后臧荼背楚归汉。高祖五年，因反叛被俘。〔22〕“易”，即易水。在今河北省西部，是大清河上游的一条支流，发源于易县境内，向东流入南拒马河。〔23〕“驰道”，专供帝王车马行驶的道路。〔24〕“符”，古代帝王分封诸侯或功臣的一种凭证。“剖符”，即把表示凭证的符分成两半，一半存帝王处，一半由受封人所执。
以将军从高帝击反韩王信于代，〔1〕降下霍人。〔2〕以前至武泉，〔3〕击胡骑，〔4〕破之武泉北。转攻韩信军铜鞮，〔5〕破之。还，降太原六城。〔6〕击韩信胡骑晋阳下，〔7〕破之，下晋阳。后击韩信军于硰石，〔8〕破之，追北八十里。还攻楼烦三城，〔9〕因击胡骑平城下，〔10〕所将卒当驰道为多。勃迁为太尉。〔11〕【注释】〔1〕“韩王信”，战国韩襄王的后裔，曾率兵随刘邦入武关。刘邦封为汉王后又随刘邦到汉中。刘邦还定三秦之后，授为韩太尉，击败韩王郑昌以后被封为韩王。高祖七年投降匈奴。一般称他为韩王信，以区别于淮阴侯韩信。事详《史记》、《汉书》本传。“代”，郡名，治所代县在今河北省蔚县西南。〔2〕“霍人”，县名，治所在今山西繁峙县北。〔3〕“武泉”，邑名，故址在今内蒙古呼和浩特东北。〔4〕“胡”，古代泛称居住在我国北方和西北方的少数民族。这里指匈奴。〔5〕“铜鞮”，县名，治所在今山西省沁县南。〔6〕“太原”，郡名，治所晋阳在今山西省太原市西南。〔7〕“晋阳”，县名，故址在今山西省太原市南面晋源镇。〔8〕“后”，王先谦曰：“后当作复。下文复击绾军沮阳，即其证。”当作“复”为是。《册府元龟》卷三百八十四引“后”正作“复”。“硰石”，邑名，故址在今山西省静乐县东北。〔9〕“楼烦”，县名，治所在今山西省宁武县。〔10〕“平城”，县名，治所在今山西省大同市东北。〔11〕“太尉”，官名，秦、汉时主管全国军政事，与丞相、御史大夫并称三公。
击陈豨，〔1〕屠马邑。〔2〕所将卒斩豨将军乘马絺。〔3〕击韩信、陈豨、赵利军于楼烦，〔4〕破之。得豨将宋最、雁门守圂。〔5〕因转攻得云中守遫、丞相箕肆、将勋。〔6〕定雁门郡十七县，云中郡十二县。因复击豨灵丘，〔7〕破之，斩豨，得豨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高肆。〔8〕定代郡九县。
【注释】〔1〕“陈豨”，宛句（今山东省菏泽县西南）人。刘邦的将领，汉初任赵国的相国，统帅赵、代的军队。曾与王黄勾结匈奴发动武装叛乱，高祖十年（公元前一九七年）自立为代王。高祖十二年（公元前一九五年）战败被杀。〔2〕“马邑”，县名，治所在今山西省朔县东北。〔3〕“乘马絺”，陈豨的部将。事迹不详，《史记》仅此一见。《汉书》作“乘马降”，亦只一见。〔4〕“赵利”，据本书《韩王信列传》云“赵苗裔”，原赵国将领。〔5〕“宋最”，事迹不详，《史记》仅此一见。“雁门”，郡名，治所善无在今山西省右玉县南。“圂”，事迹不详，《史记》仅此一见。〔6〕“云中”，郡名，治所云中在今内蒙古自治区托克托县东北。“遫”，云中郡守。事迹不详，《史记》仅此一见。“箕肆”，人名事迹不详。“勋”，陈豨将领名，事迹不详，《史记》仅此一见。〔7〕“灵丘”，县名，治所在今山西省灵丘县东。〔8〕“都尉”，官名，比将军略低的武官。
燕王卢绾反，〔1〕勃以相国代樊哙将，〔2〕击下蓟，〔3〕得绾大将抵、丞相偃、守陉、太尉弱、御史大夫施，〔4〕屠浑都。〔5〕破绾军上兰，〔6〕复击破绾军沮阳。〔7〕追至长城，〔8〕定上谷十二县，〔9〕右北平十六县，〔10〕辽西、辽东二十九县，〔11〕渔阳二十二县。〔12〕最从高帝得相国一人，〔13〕丞相二人，将军、二千石各三人；〔14〕别破军二，下城三，定郡五，县七十九，得丞相、大将各一人。
【注释】〔1〕“卢绾”，沛（今江苏省沛县）人，刘邦的同乡，曾跟随刘邦起义，汉高祖五年（公元前二○二年）被封为燕王。后投降匈奴，匈奴单于封他为东胡卢王，后死于匈奴。〔2〕“樊哙”，沛（今江苏省沛县）人。初随刘邦起义，后以军功封为贤成君。汉初，随刘邦击破臧荼、陈豨和韩王信的叛乱，任左丞相，封为舞阳侯。事详本书《樊哙列传》。〔3〕“蓟”，县名，治所在今北京市西南。〔4〕“御史大夫”，官名，秦、汉时仅次于丞相的中央最高长官，主要职务为监察、执法，兼掌重要文书图籍。与丞相、太尉合称三公。〔5〕“浑都”，县名，或作“军都”，治所在今北京市昌平县东。〔6〕“上兰”，地名，或称为马兰溪，故址在今河北省怀来县东北。〔7〕“沮阳”，县名，治所在今河北省怀来县南。〔8〕“长城”，指令河北省怀来县北面的长城。〔9〕“上谷”，郡名，治所沮阳。〔10〕“右北平”，郡名，秦时治所在无终（今天津市蓟县）。汉时移治平刚（在今辽宁省凌源县西南）。〔11〕“辽西”，郡名，治所在阳乐（今辽宁省义县西）。“辽东”，郡名，治所在襄平（今辽宁省辽阳市）。〔12〕“渔阳”，郡名，治所在渔阳（今北京市密云县西南）。〔13〕“最”，总计。〔14〕“二千石”，泛指俸禄为二千石的官吏。
勃为人木强敦厚，〔1〕高帝以为可属大事。〔2〕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说士，东乡坐而责之：〔3〕“趣为我语。”其椎少文如此。〔4〕【注释】〔1〕“木强”，指性格耿直刚强。〔2〕“属”，托付。〔3〕“东乡坐”，面向东坐。“乡”通“向”。汉礼以东向坐为尊。〔4〕“椎”，质朴，“文”，文饰，客套话。
勃既定燕而归，高祖已崩矣，〔1〕以列侯事孝惠帝。〔2〕孝惠帝六年，〔3〕置太尉官，以勃为太尉。十岁，高后崩。〔4〕吕禄以赵王为汉上将军，〔5〕吕产以吕王为汉相国，〔6〕秉汉权，欲危刘氏。勃为太尉，不得入军门。陈平为丞相，〔7〕不得任事。于是勃与平谋，卒诛诸吕而立孝文皇帝。〔8〕其语在《吕后》、《孝文》事中。〔9〕【注释】〔1〕“崩”，古代称皇帝和太后死为崩。〔2〕“列侯”，亦称通侯、彻侯，爵位名，秦时二十等爵的最高一级。汉沿用。《汉书·高帝纪下》颜师古注曰：“应劭曰：‘旧曰彻侯，避武帝讳曰通侯，通亦彻也。通，言其功德通于王室也。’张晏曰：‘后改为列侯，列者，见序列也。’”可参阅《汉书·百官公卿表上》。“孝惠帝”，即刘盈，刘邦嫡长子。公元前一九四年至前一八八年在位。〔3〕“孝惠帝六年”，即公元前一八九年。〔4〕“高后”，即吕后，刘邦的嫡妻。姓吕，名雉，字娥姁。楚、汉战争时为项羽所俘，数年后被释还。曾助汉高祖刘邦杀韩信、彭越等异姓诸侯王。后其子（惠帝）即位，她实际掌握政权。惠帝死后，她临朝称制，并分封诸吕为王侯，控制南北军。又以审食其为左丞相，掌握实权，公卿皆因而决事。她死后，诸吕拟发动叛乱，为太尉周勃等所平定。共掌握政权十六年。〔5〕“吕禄”，吕后的侄子，吕后时封为赵王，吕后死后，被周勃等诛杀。〔6〕“吕产”，吕后的侄子，吕后时封为梁王，后被周勃等诛杀。“相国”，即丞相，汉高祖十一年更名曰相国。〔7〕“陈平”，阳武（今河南省原阳县）人。陈胜起义后，他投靠魏王咎，为太仆。后从项羽入关，任都尉。后归刘邦，任护军中尉，是刘邦的重要谋臣之一。曾帮助刘邦统一天下，后封为曲逆侯。惠帝即位后任左丞相。吕后时任右丞相。文帝时任丞相。事详《史记》、《汉书》本传。〔8〕“孝文皇帝”，即刘恒，刘邦之子，薄姬所生。高祖平代地后立为代王。吕后死后，周勃、陈平等平诸吕之乱，迎立为帝。在位二十三年（公元前一七九年至前一五七年）。〔9〕“《吕后》、《孝文》事”，指本书《吕太后本纪》、《孝文本纪》。
文帝既立，以勃为右丞相，〔1〕赐金五千斤，食邑万户。〔2〕居月余，人或说勃曰：“君既诛诸吕，立代王，〔3〕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赏，处尊位，以宠，久之即祸及身矣。”勃惧，亦自危，乃谢请归相印。上许之。岁余，丞相平卒，上复以勃为丞相。十余月，上曰：“前日吾诏列侯就国，或未能行，丞相吾所重，其率先之。”乃免相就国。
【注释】〔1〕“右丞相”，汉时设左、右丞相，是国家最高的行政长官。右丞相在左丞相之上。〔2〕“食邑”，古代帝王、诸侯封赐给臣下作为世禄的封地。〔3〕“代王”，指孝文皇帝刘恒。高祖平代地以后，曾立刘恒为代王。
岁余，每河东守尉行县至绛，〔1〕绛侯勃自畏恐诛，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见之。其后人有上书告勃欲反，下廷尉。〔2〕廷尉下其事长安，〔3〕逮捕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辞。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与狱吏，狱吏乃书牍背示之，〔4〕曰“以公主为证”。公主者，孝文帝女也，勃太子胜之尚之，〔5〕故狱吏教引为证。勃之益封受赐，尽以予薄昭。〔6〕及系急，薄昭为言薄太后，〔7〕太后亦以为无反事。文帝朝，太后以冒絮提文帝，〔8〕曰：“绛侯绾皇帝玺，将兵于北军，〔9〕不以此时反，今居一小县，顾欲反邪！”文帝既见绛侯狱辞，乃谢曰：“吏方验而出之。”于是使使持节赦绛侯，〔10〕复爵邑。绛侯既出，曰：“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注释】〔1〕“河东”，郡名，治所在安邑（今山西省夏县西北）。“守尉”，指郡守、郡尉。〔2〕“廷尉”，汉代掌管刑狱的最高长官。〔3〕“长安”，汉高帝五年（公元前二○二年）置县，七年定都于此。故址在今陕西省西安市西北。〔4〕“牍”，木牍，古代书写公文的木板。〔5〕“胜之”，周勃的儿子。“尚”，古代娶帝王的女儿叫尚。《史记集解》韦昭曰：“尚，奉也。不敢言娶。”〔6〕“薄昭”，薄太后的弟弟。曾参加迎立文帝，被封为轵侯。后因罪自杀。〔7〕“薄太后”，汉高祖刘邦的妃子，汉文帝刘恒的母亲。〔8〕“冒絮”，古人覆额的一种头巾。“提”，掷。〔9〕“北军”，汉代守卫京城驻扎城北的卫戍部队。〔10〕“节”，即符节。
绛侯复就国。孝文帝十一年卒，〔1〕谥为武侯。〔2〕子胜之代侯。六岁，尚公主，不相中，坐杀人，〔3〕国除。绝一岁，文帝乃择绛侯勃子贤者河内守亚夫，〔4〕封为条侯，〔5〕续绛侯后。
【注释】〔1〕“孝文帝十一年”，即公元前一六九年。〔2〕“谥”，我国古代帝王、贵族、大臣、士大夫死后，依其生前事迹，评定褒贬，给予的称号。帝王的谥号由礼官议上，臣下的谥号由朝廷赐予。〔3〕“坐”，犯罪，因……犯罪。〔4〕“河内”，郡名，治所在怀县（今河南省武陟县西南）。〔5〕“条”，县名，治所在今河北省景县南。
条侯亚夫自未侯为河内守时，许负相之，〔1〕曰：“君后三岁而侯。侯八岁为将相，持国秉，贵重矣，于人臣无两。其后九岁而君饿死。”亚夫笑曰：“臣之兄已代父侯矣，有如卒，子当代，亚夫何说侯乎？然既已贵如负言，又何说饿死？指示我。”许负指其口曰：“有从理入口，〔2〕此饿死法也。”居三岁，其兄绛侯胜之有罪，孝文帝择绛侯子贤者，皆推亚夫，乃封亚夫为条侯，续绛侯后。
【注释】〔1〕“许负”，汉初河内温地（今河南省温县西南）人。善相术，据《楚汉春秋》记载，高祖曾封其为鸣雌亭侯。“相”，相面。〔2〕“从理入口”，指面部有竖纹进入口中。“从”，通“纵”。
文帝之后六年，〔1〕匈奴大入边。〔2〕乃以宗正刘礼为将军，〔3〕军霸上；〔4〕祝兹侯徐厉为将军，〔5〕军棘门；〔6〕以河内守亚夫为将军，军细柳：〔7〕以备胡。上自劳军。至霸上及棘门军，直驰入，将以下骑送迎。已而之细柳军，军士吏被甲，锐兵刃，彀弓弩，持满。天子先驱至，不得入。先驱曰：“天子且至！”军门都尉曰：“将军令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居无何，上至，又不得入。于是上乃使使持节诏将军：“吾欲入劳军。”亚夫乃传言开壁门。壁门士吏谓从属车骑曰：“将军约，军中不得驱驰。”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8〕至营，将军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9〕请以军礼见。”天子为动，改容式车。〔10〕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将军。”成礼而去。既出军门，群臣皆惊。文帝曰：“嗟乎，此真将军矣！曩者霸上、棘门军，若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至于亚夫，可得而犯邪！”称善者久之。月余，三军皆罢。乃拜亚夫为中尉。〔11〕【注释】〔1〕“文帝之后六年”，即文帝后元六年，公元前一五八年。〔2〕“匈奴”，古代生活在我国北方的一个游牧民族。“匈奴大入边”事详见本书《孝文本纪》。〔3〕“宗正”，九卿之一，掌管王室亲族事务的长官。此职多由皇族中的人来担任。“刘礼”，楚元王子，景帝元年封为平陆侯。景帝三年，封刘礼为楚王。详见本书《楚元王世家》。〔4〕“霸上”，或作灞上、霸头。古地名，故址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因地处霸水以西的高原上而得名，为古代咸阳、长安附近的军事要地。〔5〕“祝兹侯”，一作“松兹侯”，谥“夷”。曾以舍人从沛公，以郎中入汉。高后四年封为祝兹侯。文帝六年死。〔6〕“棘门”，古地名，故址在今陕西省咸阳市东北。〔7〕“细柳”，古地名，故址在今陕西省咸阳市西南渭河北岸。〔8〕“辔”，音pèi，驾驭牲口的缰绳。〔9〕“介胄”，古代将士穿戴的铠甲和头盔。“介胄之士”即指穿戴着盔甲的将士。〔10〕“式车”，即轼车，式同轼。“轼车”指将身子俯在车前的横木上表示尊敬意。〔11〕“中尉”，武官名，掌管京城的治安。
孝文且崩时，诫太子曰：〔1〕“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文帝崩，拜亚夫为车骑将军。〔2〕【注释】〔1〕“太子”，指刘启。即位后称孝景帝。公元前一五七年至前一四一年在位。〔2〕“车骑将军”，地位仅次于上卿的高级将领。
孝景三年，〔1〕吴楚反。〔2〕亚夫以中尉为太尉，东击吴楚。因自请上曰：“楚兵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3〕绝其粮道，乃可制。”上许之。
【注释】〔1〕“孝景三年”，即公元前一五四年。〔2〕“吴楚反”，指西汉时刘邦分封的吴、楚、胶东、胶西、济南、淄川、赵七国在景帝三年以吴王刘濞为首发动的武装叛乱。〔3〕“梁”，梁国。汉高帝五年（公元前二○二年）改砀郡为梁国，都睢阳，在今河南省商丘市南。
太尉既会兵荥阳，〔1〕吴方攻梁，梁急，请救。太尉引兵东北走昌邑，〔2〕深壁而守。梁日使使请太尉，太尉守便宜，不肯往。梁上书言景帝，景帝使使诏救梁。太尉不奉诏，坚壁不出，而使轻骑兵弓高侯等绝吴楚兵后食道。〔3〕吴兵乏粮，饥，数欲挑战，终不出。夜，军中惊，内相攻击扰乱，至于太尉帐下。太尉终卧不起。顷之，复定。后吴奔壁东南陬，太尉使备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吴兵既饿，乃引而去。太尉出精兵追击，大破之。吴王濞弃其军，〔4〕而与壮士数千人亡走，保于江南丹徒。〔5〕汉兵因乘胜，遂尽虏之，降其兵，购吴王千金。月余，越人斩吴王头以告。〔6〕凡相攻守三月，而吴楚破平。于是诸将乃以太尉计谋为是。由此梁孝王与太尉有卻。〔7〕【注释】〔1〕“荥阳”，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荥阳县东北。是古代的军事要地。〔2〕“昌邑”，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金乡县西北。〔3〕“弓高侯”，即韩王信的儿子韩颓当。汉文帝时从匈奴投汉。文帝十六年封为弓高侯。弓高在今河北省景县西北。〔4〕“吴王”，即刘濞，西汉时诸侯王，刘邦的侄子，封吴王。吴、楚七国反叛的发动者，不久失败，逃到东越，为东越人所杀。详见本书《吴王濞列传》。〔5〕“丹徒”，县名，治所在今江苏省丹徒县。〔6〕“越”，秦汉时分布在长江中下游以南的部族名，部落很多，此指东越。〔7〕“梁孝王”，即文帝的二儿子刘武。窦太后所生，景帝的同母弟。详见本书《梁孝王世家》。
归，复置太尉官。五岁，迁为丞相，景帝甚重之。景帝废栗太子，〔1〕丞相固争之，不得。景帝由此疏之。而梁孝王每朝，常与太后言条侯之短。〔2〕【注释】〔1〕“栗太子”，景帝的二儿子刘荣，栗姬所生。景帝四年立刘荣为太子，七年废为临江王。〔2〕“太后”，即指景帝刘启的母亲窦太后。
窦太后曰：“皇后兄王信可侯也。”〔1〕景帝让曰：“始南皮、章武侯先帝不侯，〔2〕及臣即位乃侯之。信未得封也。”窦太后曰：“人主各以时行耳。自窦长君在时，〔3〕竟不得侯，死后乃其子彭祖顾得侯。吾甚恨之。帝趣侯信也！”景帝曰：“请得与丞相议之。”丞相议之，亚夫曰：“高皇帝约‘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约，天下共击之’。今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景帝默然而止。
【注释】〔1〕“王信”，景帝皇后（王美人）的哥哥。后被封为盖侯。〔2〕“南皮”，即南皮侯窦彭祖，窦太后的侄子。南皮，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北省南皮县北。“章武侯”，即窦太后的弟弟窦广国。章武，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北省黄骅县西南。〔3〕“窦长君”，窦太后的哥哥，南皮侯窦彭祖的父亲。
其后匈奴王唯徐卢等五人降，〔1〕景帝欲侯之以劝后。丞相亚夫曰：“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则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乎？”景帝曰：“丞相议不可用。”乃悉封唯徐卢等为列侯。亚夫因谢病。景帝中三年，〔2〕以病免相。
【注释】〔1〕“唯徐卢”，姓唯徐，名卢。景帝中三年（公元前一四七年）封为容成侯。据本书《惠景间侯者年表》记载，中三年有七位匈奴王投降封侯。据《资治通鉴》记载有六人，即容成侯唯徐卢、桓侯赐、遒侯隆强、易侯仆黥、范阳侯范代、翕侯邯郸。〔2〕“景帝中三年”，即公元前一四七年。
顷之，景帝居禁中，召条侯，赐食。独置大胾，〔1〕无切肉，又不置櫡。条侯心不平，顾谓尚席取櫡。〔2〕景帝视而笑曰：“此不足君所乎？”条侯免冠谢。上起，条侯因趋出。景帝以目送之，曰：“此怏怏者非少主臣也！”〔3〕【注释】〔1〕“胾”，音zì，未切开的大块肉。〔2〕“尚席”，管酒席的人。〔3〕“怏怏”，心中不满而郁郁不乐的样子。“少主”，指太子刘彻。周亚夫既反对立太子刘彻，又反对封王皇后的哥哥王信为侯，所以景帝担心周亚夫不会成为太子刘彻的大臣。
居无何，条侯子为父买工官尚方甲楯五百被可以葬者。〔1〕取庸苦之，不予钱。庸知其盗买县官器，〔2〕怒而上变告子，事连污条侯。书既闻上，上下吏。吏簿责条侯，〔3〕条侯不对。景帝骂之曰：“吾不用也。”召诣廷尉。廷尉责曰：“君侯欲反邪？”亚夫曰：“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邪？”吏曰：“君侯纵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吏侵之益急。初，吏捕条侯，条侯欲自杀，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呕血而死。国除。
【注释】〔1〕“工官”，掌管制作各种供皇室使用器具的官署。“尚方”，亦作上方，官署名，掌管制造兵器、玩好器物。〔2〕“县官”，官家，此指皇帝。〔3〕“簿责”，根据文书所列举的罪状加以责问审理。
绝一岁，景帝乃更封绛侯勃他子坚为平曲侯，〔1〕续绛侯后。十九年卒，谥为共侯。子建德代侯，〔2〕十三年，为太子太傅。〔3〕坐酎金不善，〔4〕元鼎五年，〔5〕有罪，国除。
【注释】〔1〕“坚”，即周坚。周坚为平曲侯在景帝后元年（公元前一四三年）。“平曲”，古地名，故址在今江苏省东海县东南。〔2〕“建德”，即周建德。建德代侯在武帝元朔五年（公元前一二四年）。〔3〕“太子太傅”，辅导太子的官员。周建德为太子太傅在武帝元鼎五年（公元前一一二年）。〔4〕“酎金”，古时诸侯在宗庙祭祀时献金助祭叫酎金。据本书《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记载，周建德坐酎金失侯在元鼎五年，所以此处“坐酎金不善”与下文“有罪国除”当都在元鼎五年。据《武帝本纪》记载，元鼎五年，列侯坐献黄金酎祭宗庙不如法夺爵者百余人。〔5〕“元鼎”，汉武帝的年号。元鼎五年即公元前一一二年。
条侯果饿死。死后，景帝乃封王信为盖侯。〔1〕【注释】〔1〕“盖”，县名，治所在今山东省沂水县西北。王信封盖侯在景帝中五年（公元前一四五年）。
太史公曰：绛侯周勃始为布衣时，〔1〕鄙朴人也，才能不过凡庸。及从高祖定天下，在将相位，诸吕欲作乱，勃匡国家难，复之乎正。虽伊尹、周公，〔2〕何以加哉！亚夫之用兵，持威重，执坚刃，穰苴曷有加焉！〔3〕足己而不学，守节不逊，终以穷困。悲夫！
【注释】〔1〕“布衣”，平民。〔2〕“伊尹”，商朝初期的大臣，名伊，一说名挚，尹是官名。曾辅佐商汤攻灭夏桀，被尊为阿衡（宰相）。商汤死后又辅佐卜丙（即外丙）、仲壬二王。“周公”，姬姓，周武王之弟，名旦，亦称叔旦。因采邑在周（今陕西省岐山县北），称为周公。曾助武王灭商。武王死后，成王年幼，由他摄政。详见本书《鲁周公世家》。〔3〕“穰苴”，春秋时齐国大夫，姓田，名穰苴。因做过司马，所以又称为司马穰苴。他精通兵法，曾奉齐景公命令击退晋、燕军队，收复失地。战国时齐威王命大夫整理司马兵法，称为《司马穰苴兵法》。详见本书《司马穰苴列传》。
译文 绛侯周勃是沛县人，他的祖先是卷人，后来迁到沛县。周勃靠编织蚕箔为生，经常给别人去吹萧帮助办理丧事，后来也充当材官中拉强弓的射手。
高祖自称沛公刚起义时，周勃以中涓的身份跟从高祖攻打胡陵，打下方与。方与反叛后，周勃参加战斗打退敌人。攻打丰。在砀县东面打击秦军。回来的时候驻扎在留县和萧县。又进攻砀县，攻下了砀县。攻克下邑，周勃最先登上城楼。高祖赐给他五大夫的爵位。攻打并夺取了蒙、虞二县。攻击章邯战车骑兵，周勃的战功最大。平定魏地。攻打爰戚、东缗两县，一直到栗县，都攻了下来。进攻齧桑，周勃先登上城楼。在东阿城下打败了秦军，追击到濮阳，攻下了甄城。攻打都关、定陶，偷袭占领了宛朐，俘获了单父的县令。乘夜偷袭夺取了临济，进攻寿张县，周勃先到达卷县，攻破了卷城。在雍丘城下进攻李由的军队。进攻开封，周勃的士卒先到达城下的人数最多。后来章邯击败了楚军，杀了项梁，沛公与项羽领兵向东到了砀县。从开始在沛起义到返回砀县，前后一年两个月。楚怀王封沛公为安武侯，委任他为砀郡长官。沛公拜周勃为虎贲令，周勃以虎贲令的身份跟随沛公平定了魏地。在城武进攻东郡的郡尉，打败了他。又攻击王离的军队，打败了他们。进攻长社，周勃先登城。进攻颍阳、缑氏，切断了黄河的渡口。在尸乡北面打击赵贲的军队。向南进攻南阳郡守吕■，攻下了武关、峣关。在蓝田大破秦军，一直进攻到咸阳，消灭了秦王朝。
项羽到达（咸阳后），封沛公为汉王。汉王赐周勃为威武侯。周勃跟随汉王进入汉中，汉王拜周勃为将军。回师平定三秦之后，到了秦地，汉王把怀德赐给周勃作为食邑。攻打槐里、好畤，周勃立上等功。在咸阳攻击赵贲、内史保部，周勃立上等功。北攻漆县。攻击章平、姚印的部队。向西平定汧县。回师攻下了郿县和频阳。在废丘包围了章邯。打败了西县县丞。击败了盗巴的军队。攻打上邽，东行守卫峣关。转兵攻击项籍。攻打曲逆，立上等功。回师守卫敖仓，追击项籍。项籍死后，就率军平定楚地的泗水、东海郡，共收复了二十二个县。回师守卫雒阳、栎阳，高祖又把钟离县赏赐给他与颍阴侯作为共同的食邑。周勃以将军的身份跟随高帝在易水附近打败了举兵反叛的燕王臧荼。周勃率领士卒在驰道上阻击叛兵，立功最多，赏赐给他列侯的爵位，并剖分符节为信，使世世相传，永不断绝。把绛县八千一百八十户作为他的食邑，封号为绛侯。
周勃以将军的身份跟随高帝在代地讨伐反叛的韩王信，降服了霍人。又率领军队先前到达武泉攻打匈奴的骑兵，在武泉的北面击败了他们。转兵铜鞮打败了韩信。回师时降服了太原六城。在晋阳城下打败了韩信的匈奴骑兵，攻下了晋阳。又在硰石打败了韩信的军队，并追击败兵八十里。回师时攻打楼烦三城，顺便在平城下攻击匈奴的骑兵，周勃所率领的士卒在驰道上阻击匈奴骑兵，立功最多，被提升为太尉。
（周勃率兵）讨伐陈豨，屠杀马邑吏民。他所率领的士卒斩杀了陈豨的将领乘马絺。在楼烦打败了韩信、陈豨、赵利的军队，俘获了陈豨的将领宋最、雁门郡守圂。接着转攻云中，俘获云中郡守遫、丞相箕肆、将领勋。平定了雁门郡的十七个县，云中郡的十二个县。乘势又在灵丘进攻陈豨，并打败了他的部队，斩杀了陈豨，抓获了陈豨的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高肆。平定了代郡的九个县。
燕王卢绾反叛时，周勃以相国的身份代替樊哙率领大军，攻下蓟县，抓获了卢绾的大将抵、丞相偃、郡守陉、太尉弱、御史大夫施，血洗浑都，在上兰打败了卢绾的军队，又在沮阳打败了卢绾的军队。一直追击到长城，平定了上谷郡的十二个县，右北平郡的十六个县，辽西、辽东二郡的二十九个县，渔阳郡的二十二个县。跟随高帝征战总共俘获了相国一人，丞相二人，将军、二千石官吏各三人。另外还打败了两支军队，攻下三座城，平定了五个郡、七十九个县，抓获丞相、大将各一人。
周勃为人质朴刚强忠厚，高帝认为可以委托大事。周勃不喜爱文学，每次召见儒生和说士时，总是不客气地东向而坐，并且命令他们说：“快给我说。”他那质朴无文的性格就像这样。
周勃平定燕地回来时，高祖已经驾崩，他以列侯的身份事奉孝惠帝。孝惠帝六年，设置太尉官，任命周勃为太尉。十年以后，高后驾崩。吕禄以赵王的身份任汉朝上将军，吕产以吕王的身份担任汉朝相国，掌握汉朝的大权，想颠覆刘氏政权。周勃身为太尉，却不能进入军营的大门。陈平身为丞相，却不能处理国事。于是周勃与陈平密谋，终于诛灭了诸吕而拥立了孝文皇帝。这些事都记载在《吕太后本纪》、《孝文本纪》中。
文帝即位之后，任命周勃为右丞相，赏赐他黄金五千斤，食邑一万户。过了一个多月，有人劝周勃说：“你已经诛杀了诸吕，拥立代王做了皇帝，威震天下，你又受到丰厚的赏赐，处于尊贵的地位，受到皇帝的尊宠，时间长了就会灾祸临头。”周勃听了感到害怕，也感到自己的处境危险，于是就向皇帝请求辞职并归还相印。皇帝答应了他的请求。一年多以后，丞相陈平去世，皇帝又任命周勃为丞相。十多个月以后，皇帝说：“前些日子我下诏让列侯们都回到自己的封国去，有的人还没能走，丞相是我所器重的人，你带头先回到自己的封国去。”于是周勃免除了丞相的职务回到自己的封国。
一年多以后，每当河东郡守、尉巡行到绛县的时候，绛侯周勃害怕自己被诛杀，经常身披盔甲，命令家人拿着武器来和郡守、郡尉相见。后来有人上书告发周勃想要造反，（皇帝把这件事）交给廷尉处理。廷尉又把这件事交给长安，逮捕了周勃进行审讯。周勃心里害怕，不知说什么话。狱吏渐渐欺凌、侮辱他。周勃将黄金千斤送给狱吏，狱吏就在公文简牍的背面写字给他看，上面写着“以公主为证”。公主是孝文帝的女儿，周勃的长子周胜之娶她为妻，所以狱吏教他引公主作证。周勃把加封受赏所得全部给了薄昭。及至关押审讯紧急的时候，薄昭为周勃向薄太后说情，薄太后也认为周勃没有反叛的事情。当文帝来朝见时，太后拿冒絮掷文帝，说：“绛侯曾挂着皇帝的玉玺在北军统率军队，他没有在那时反叛，如今居住在一个小县，反而打算造反吗？”文帝看了绛侯的狱辞以后，就告诉说：“狱吏正在核验而准备释放他。”于是派了使者带着符节去赦免了绛侯，恢复了他的爵位和封邑。绛侯出狱以后，说：“我曾率领过百万大军，然而怎么能知道狱吏的重要呢？”
绛侯又回到了封国。在孝文帝十一年时周勃去世，谥号为武侯。他的儿子胜之继代为侯。六年以后，胜之娶公主为妻，不和睦，又因为犯了杀人罪，被废除了封国。绝封一年后，文帝才选择了绛侯周勃的儿子中贤能的河内郡守周亚夫，封为条侯，继承了绛侯的爵位。
条侯周亚夫在未封为侯而做河内郡守的时候，许负给他相面说：“你三年以后将封为侯。封侯八年以后将为将相，掌握国家大权，位贵权重，在大臣中独一无二。在这九年后你将会饿死。”周亚夫笑着说：“我的哥哥已继承父亲的爵位为侯了，如果他死了，他的儿子当代他为侯，怎么说我周亚夫得到封侯呢？然而如你所说的我既已富贵了，又怎么能说我会饿死呢？请指给我看。”许负指着他的口说：“你的嘴边有竖着的纹理进入口中，这就是饿死的相法。”过了三年，他的哥哥绛侯胜之犯了罪，孝文帝选择绛侯周勃儿子中的贤能者，大家都推举周亚夫，于是封周亚夫为条侯，继承了绛侯的爵位。
文帝后元六年，匈奴大举侵犯边境。于是文帝任命宗正刘礼为将军，驻扎在霸上；任命祝兹侯徐厉为将军，驻扎在棘门；任命河内郡守周亚夫为将军，驻扎在细柳；来防备匈奴的侵犯。皇帝亲自慰劳军队。到了霸上及棘门的军营，一直驰入军营，将军用下马之礼迎送。过后到了细柳军营，军营的士吏都穿着盔甲，拿着锋利的兵器，剑拔弩张。皇帝的先驱部队到达，未能进入。先驱部队的官吏说：“天子将到。”营门都尉说：“将军有令说‘军中听将军的命令，不听天子的诏令’。”过了一会儿，皇帝到达，又不得进入军营。于是皇帝就派遣使者拿着符节诏令将军说：“我要进入军营慰劳部队。”于是周亚夫才传令打开营门。营门的士吏对皇帝随从的车骑说：“将军有规定，军营中不准车马奔跑。”于是天子就拉着缰绳慢慢地行走。到了军营，将军周亚夫拿着兵器行礼说：“穿着盔甲的将士不能下拜，请允许用军礼拜见。”天子为之感动，改变面容，俯身扶着车前的横木表示致敬。派人称谢说：“皇帝敬劳将军。”劳军的仪式完成后就离去。出了军营之后，群臣都感到惊讶。文帝说：“啊！这才是真正的将军。前面经过的霸上、棘门军营就像儿戏一般，他们的将军必可袭击俘获的。至于周亚夫，难道可以侵犯他吗？”文帝赞美好久。一个多月以后，三支军队都撤了回来。文帝便任命周亚夫为中尉。
孝文帝快死的时候，告诫太子说：“如果有了危急之事，周亚夫是真正可以统率军队的。”文帝驾崩，景帝任命周亚夫为车骑将军。
孝景三年，吴、楚等国反叛，周亚夫从中尉升为太尉，率兵东进攻打吴、楚。因而亲自向皇帝请示说：“楚军剽悍轻捷，难与他们正面交锋。希望把梁国委弃给他们，断绝他们的粮道，这样就可以制服他们。”皇帝答应了他的请求。
太尉周亚夫在荥阳会合了各路军队后，吴军正在攻打梁国，梁国告急，请求援救。太尉率兵向东北直奔昌邑，深沟高垒，坚守不出。梁国天天都派遣使者来请求太尉援助，太尉为坚持认定的有利策略不肯前往援救。梁国上书景帝，景帝派遣使者去下诏援救梁国。太尉不执行诏令，坚守不出，而派轻骑兵弓高侯等去断绝吴楚部队后方的粮道。吴国的军队缺乏粮食，士兵饥饿，几次打算挑战，（但周亚夫的军队）始终不出来应战。一天夜晚，太尉军中突然惊乱，内部互相攻击扰乱，闹到太尉的帐下。太尉始终卧床不起。过了一会儿，又安定下来。后来吴军跑到营壁的东南角，太尉却派人去防备西北角。过了一会儿，吴军精兵果然奔向西北角，没能攻入。吴军已经饥饿，于是退兵离去。太尉派出精锐部队前往追击，结果大破吴军。吴王濞离弃了他的军队，而与壮士数千人逃跑，到了江南丹徒县坚守自保。汉军因此乘胜出击，全部俘虏了他们，使他们投降了汉军，并悬赏千金来捉拿吴王。一个多月以后，越人斩杀了吴王并拿着头前来报告。一共交战三个月，吴楚叛军溃败平定。到这时众将领才认为太尉的计谋是正确的。从此梁孝王与太尉之间产生了矛盾。
周亚夫回来以后，朝廷又设置太尉官。五年以后，周亚夫升为丞相，景帝很器重他。景帝废栗太子时，丞相周亚夫坚持力争，但没有成功。景帝因此疏远了他。而梁孝王每次朝见，常和太后说条侯的短处。
窦太后说：“皇后的哥哥王信可以封侯。”景帝推辞说：“当初南皮、章武侯先帝都没有封他们为侯，到了我即位才封他们为侯。王信还不能封。”窦太后说：“为人君主各以当时的情况行事。窦长君在世时，结果没能封侯，他死了以后他的儿子彭祖反而得以封侯。我很悔恨这件事情。你赶快封王信为侯吧。”景帝说：“请允许我和丞相商议一下这件事。”和丞相商议这件事时，周亚夫说：“高皇帝曾经约定‘非刘氏不得封王，没有功不得封侯。如不守约，天下共讨之’。现在王信虽然是皇后的哥哥，但他没有功劳，封他为侯，是不遵守高祖之约。”景帝默默不语，只好作罢。
后来匈奴王唯徐卢等五人投降了汉朝，景帝打算封他们为侯以鼓励后来的人。丞相周亚夫说：“他们背叛了他们的君主来投降陛下，陛下封他们为侯，那怎么来责备那些不守节操的人臣呢？”景帝说：“丞相的议论不可采用。”于是全部封唯徐卢等人为列侯。周亚夫因此告病。景帝中三年，以生病为理由免去了他的丞相职务。
不久以后，景帝在宫中召见条侯，赐他食物。只放了一块大肉，没有切开的肉，又不放筷子。条侯心中忿忿不平，回过头来告诉主管酒席的人去取筷子。景帝看着他笑着说：“这难道还不够你吃吗？”条侯脱帽谢罪。景帝起身，条侯就此快步退出门外。景帝目送他出去，说：“这个怏怏不乐的人不是少主的臣子啊！”
过了不多久，条侯的儿子为父亲从工官尚方那里买了五百具可作为殉葬品的甲楯，搬运甲楯的雇工很累，又不给钱。雇工知道他是偷买皇帝用的器物，于是怀怒上言以叛变事告发了条侯的儿子，事情牵连到条侯。皇帝看了上书以后，就交给下面的官吏来处理。官吏拿着文书去责问条侯，条侯不回答。景帝骂他说：“我不用你了。”于是召条侯到廷尉那里。廷尉责问他说：“你想要造反吗？”周亚夫说：“我所买的器物都是随葬品，怎么说造反呢？”官吏说：“你即使不在地上造反，也是想在地下造反罢了。”官吏威逼他更加厉害。当初，官吏逮捕条侯时，条侯想自杀，他的妻子劝阻了他，因此没有能死了，于是就进入廷尉那里。因为他五天不吃饭，最后因吐血而死。他的封国也就废除了。
绝封一年以后，景帝才又封绛侯周勃的另一个儿子周坚为平曲侯，继承了绛侯的爵位。十九年以后平曲侯去世，谥号为共侯。他的儿子建德继承了侯爵，十三年后担任了太子太傅。元鼎五年，因为犯了“酎金不善”的罪过，废除了他的封国。
条侯果然饿死了。死后，景帝就封王信为盖侯。
太史公说：绛侯周勃当初是百姓的时候，是一个粗鄙质朴的人，才能也超不过平常的人。到了跟随高祖平定天下时，位在将相，诸吕企图作乱，周勃拯救了国家的危难，使国家恢复了正常。即使是伊尹、周公，也不能超过他的功绩。周亚夫的用兵，守威持重，坚毅沉着，司马穰苴也不能超过他。（然而他）自己满足而不学习，遵守节操而不谦让，终于陷入困境。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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