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册

史记卷六十九 苏秦列传第九

史记新注 作者:(汉)司马迁原著


  史记卷六十九苏秦列传第九 缪文远注译 苏秦者,东周雒阳人也。〔1〕东事师于齐,〔2〕而习之于鬼谷先生。〔3〕【注释】〔1〕“东周”,国名。西周灭亡,平王东迁洛邑。战国前期,周考王(公元前四四○年至前四二六年在位)把王城(遗址在今洛阳涧滨)封给他的弟弟揭,是为西周桓公。至战国中期周显王(公元前三六八至前三二一年在位)时,西周惠公封其少子班于巩,以奉王为名,号为东周。于是周的王畿分裂为东周、西周两个小国。周临亡时,所统治的地域只包括汉代的七个县,洛阳、平阴、偃师、巩等四邑属于东周,河南缑氏、谷城等三邑属于西周。雒阳即洛阳,地在今河南洛阳白马寺一带。〔2〕“事”,犹从。“齐”,战国时为田氏所建立的国家,地在今山东半岛东部,都临淄(今山东淄博市旧临淄县西部及北部)。〔3〕“鬼谷先生”,鬼谷所在,凡有数说,此为纵横家誇张苏秦之事,故神其说。此鬼谷先生实为假托人名,不必求其人以实之。鬼谷所在,亦不必指实。

  出游数岁,大困而归。〔1〕兄弟嫂妹妻妾窃皆笑之,曰:“周人之俗,治产业,力工商,逐什二以为务。〔2〕今子释本而事口舌,〔3〕困,不亦宜乎!”苏秦闻之而惭,自伤,乃闭室不出,出其书遍观之。曰:“夫士业已屈首受书,〔4〕而不能以取尊荣,虽多亦奚以为!”于是得周书《阴符》,〔5〕伏而读之。期年,〔6〕以出揣摩,〔7〕曰:“此可以说当世之君矣。”求说周显王。〔8〕显王左右素习知苏秦,皆少之。〔9〕弗信。

  【注释】〔1〕“困”,困窘。《战国策·秦策一》载此事于说秦惠王不听之后,与《传》文所载异。〔2〕“逐什二”,指买卖逐利,在十分之中取得二分盈利。〔3〕“本”,本业,通常指农业,此处指工商业。“事口舌”,指从事游说。〔4〕“业已”,已经。业已二字是虚词叠用。“屈首受书”,指低头从老师受学。〔5〕“周书阴符”,古兵家言。《战国策》作《太公阴符》之谋。和纵横家主张有相通处。〔6〕“期”,音jī。“期年”,一周年。〔7〕“揣摩”,揣度人君心理,投其所好,相机进说。〔8〕“周显王”,名扁,公元前三六八年至前三四○年在位。苏秦游说周显王的事,不见于《战国策》。〔9〕“少”,轻视。

  乃西至秦。〔1〕秦孝公卒。〔2〕说惠王曰:〔3〕“秦四塞之国,〔4〕被山带渭,〔5〕东有关河,〔6〕西有汉中,〔7〕南有巴蜀,〔8〕北有代马,〔9〕此天府也。〔10〕以秦士民之众,兵法之教,可以吞天下,称帝而治。”秦王曰:“毛羽未成,不可以高蜚;文理未明,不可以并兼。”方诛商鞅,疾辩士,弗用。

  【注释】〔1〕“秦”,国名。战国七雄之一,战国初年,占有今关中地区和甘肃东部一带。秦孝公时都咸阳(今陕西咸阳市东北)。〔2〕“秦孝公”,名渠梁,战国时秦国君,公元前三八一年至三三八年在位。〔3〕“惠王”,即秦惠文王,名驷,秦孝公子,公元前三三七年至三一一年在位。〔4〕“四塞之国”,秦地东有黄河,又有函谷、蒲津、龙门、合河等关;南有南山及武关、峣关;西有陇山及陇山关、大震、乌兰等关;北有黄河,所以称为四塞之国。〔5〕“山”,指陇山、崤山等。“渭”,渭水,黄河最大支流,发源于甘肃省渭原县,东流贯陕西省中部,至潼关入黄河。〔6〕“关河”,指函谷、蒲津等关与黄河。〔7〕“汉中”,郡名,初属楚,后属秦。秦惠王后元十二年(公元前三一二年)始取得楚汉中之地,置汉中郡。秦惠王初立时,汉中尚未属秦,此乃用后来事为说,不合当时事实。汉中包括今陕西南及鄂西北汉水流域。〔8〕“巴”,国名,在今四川省东部。“蜀”,国名,在今四川省中部及西部。秦灭巴、蜀在秦惠文王后元九年(公元前三一六年)。秦惠王初立时,巴、蜀均尚未属秦。〔9〕“代马”,指代郡马邑之地,今山西朔县一带。一说谓代郡兼有胡马之利。〔10〕“天府”,自然条件优越的仓库。

  乃东之赵。〔1〕赵肃侯令其弟成为相,〔2〕号奉阳君。〔3〕奉阳君弗说之。〔4〕【注释】〔1〕“赵”,国名。战国七雄之一,公元前三八六年迁都邯郸,占有今河北省中部、南部及山西省东部一带。〔2〕“赵肃侯”,战国时赵国君,名语,公元前三四九年至前三二六年在位。〔3〕“奉阳君”,奉阳君是李兑,此以公子成为奉阳君,是司马迁的误记。公子成封安平君,明载于《赵世家》。〔4〕“说”,通“悦”。

  去游燕,〔1〕岁余而后得见。说燕文侯曰:〔2〕“燕东有朝鲜、〔3〕辽东,〔4〕北有林胡、楼烦,〔5〕西有云中、九原,〔6〕南有滹沱、易水,〔7〕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车六百乘,〔8〕骑六千匹,粟支数年。南有碣石、雁门之饶,〔9〕北有枣栗之利,民虽不佃作而足于枣栗矣。此所谓天府者也。

  【注释】〔1〕“燕”,国名。战国七雄之一。姬姓。其境域包括今河北北部,辽宁南部及内蒙的南部。建都蓟,在今北京外城的西北部。〔2〕“燕文侯”,燕国君,公元前三六一年至前三三三年在位。〔3〕“朝鲜”,国名。今朝鲜半岛。〔4〕“辽东”,地区名,今辽东半岛。〔5〕“林胡、楼烦”,战国时胡族部落名。林胡、楼烦在赵国之北,此文叙述有误,应为北有东胡。〔6〕“云中、九原”,战国郡名,皆赵地,非燕所有,此应云“西界赵国。”云中,赵武灵王所置郡,约当今山西、陕西北部至内蒙伊克昭盟一带。〔7〕“滹沱、易水”,均水名。滹沱在今河北西部,源出山西省五台山东北。滹,音hū。易水在今河北西部,源出易县境,东流至定兴县西南与拒马河合流。〔8〕“乘”,先秦时,兵车一车四马为一乘。音sh8ng。〔9〕“碣石”,古山名,在今河北乐亭县西南,后为海水所浸,沦入海中。“雁门”,郡名,战国赵武灵王置,治所在今山西右玉南。辖境相当今山西河曲以北,恒山以西,内蒙旗海、岱海以南地。

  “夫安乐无事,不见覆军杀将,无过燕者。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1〕以赵之为蔽其南也。秦赵五战,秦再胜而赵三胜。秦赵相毙,〔2〕而王以全燕制其后,此燕之所以不犯寇也。且夫秦之攻燕也,逾云中、九原,过代、上谷,〔3〕弥地数千里,〔4〕虽得燕城,秦计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赵之攻燕也,发号出令,不至十日而数十万之军军于东垣矣。〔5〕渡嘑沱,涉易水,不至四五日而距国都矣。〔6〕故曰秦之攻燕也,战于千里之外;赵之攻燕也,战于百里之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计无过于此者。〔7〕是故愿大王与赵从亲,〔8〕天下为一,则燕国必无患矣。”

  【注释】〔1〕“犯寇”,为敌国军队所侵犯。“被甲兵”,遭受军队的进攻。〔2〕“相毙”,互相攻击,消耗力量。〔3〕“上谷”,郡名。战国时燕将秦开破东胡后所置。秦代治所在今河北怀来东南。辖境相当今河北省张家口、小五台山以东,赤城、延庆以西及北京市、昌平县以北地区。〔4〕“弥地”,道里绵延。“弥”,绵亘。〔5〕“军”,驻扎。“东垣”,赵邑,今河北石家庄市东。〔6〕“距”,到达。〔7〕“过”,错误。〔8〕“从亲”,合纵相亲。战国后期,东方六国联合抗秦称为合纵。“从”,与纵字同。

  文侯曰:“子言则可,然吾国小,西迫强赵,〔1〕南近齐,齐、赵强国也。子必欲合从以安燕,寡人请以国从。”

  【注释】〔1〕“迫”,逼近。

  于是资苏秦车马金帛以至赵。〔1〕而奉阳君已死,即因说赵肃侯曰:“天下卿相人臣及布衣之士,〔2〕皆高贤君之行义,皆愿奉教陈忠于前之日久矣。虽然,奉阳君妬而君不任事,是以宾客游士莫敢自尽于前者。今奉阳君捐馆舍,〔3〕君乃今复与士民相亲也,臣故敢进其愚虑。〔4〕【注释】〔1〕“资”,资助,供给。〔2〕“布衣之士”,指没有做官的知识分子。先秦时,贵族穿丝帛,平民则穿粗麻布衣服。〔3〕“捐馆舍”,对有地位的人死亡的讳称。“捐”,弃。“馆舍”,指居住的地方。奉阳君李兑在赵惠文王时尚健在,此言其在赵肃侯时已死,不合事实。〔4〕“进其愚虑”,献其愚计。

  “窃为君计者,莫若安民无事,且无庸有事于民也。〔1〕安民之本,在于择交,择交而得则民安,择交而不得则民终身不安。请言外患:齐、秦为两敌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齐而民不得安,倚齐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谋人之主,伐人之国,常苦出辞断绝人之交也。愿君慎勿出于口。请别白黑,所以异阴阳而已矣。〔2〕君诚能听臣,燕必致旃裘狗马之地,〔3〕齐必致鱼盐之海,楚必致橘柚之园,〔4〕韩、魏、中山皆可使致汤沐之奉,〔5〕而贵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包利,〔6〕五伯之所以覆军禽将而求也;〔7〕封侯贵戚,汤、武之所以放弑而争也。〔8〕今君高拱而两有之,〔9〕此臣之所以为君愿也。

  【注释】〔1〕“无庸”,不必。〔2〕“请别白黑,所以异阴阳而已矣”,当从《战国策·赵策二》作“请屏左右,白言所以异,阴阳而已矣”。“阴阳”,指合纵连横的策略。〔3〕“旃裘”,北方少数民族用皮毛制成的衣服。“旃”,与“毡”,字同。〔4〕“楚”,国名。战国七雄之一。其疆域略有今湖南、湖北及河南之南部,江苏、安徽、浙江三省之大部,兼及山东、江西、陕西、四川等省之地。建都于郢(今湖北江陵西北)。〔5〕“韩”,战国七雄之一。初都阳翟(今河南禹县),后迁都新郑(今属河南)。疆域有今山西东南部和河南中部。“魏”,战国七雄之一。初都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后魏惠王迁都大梁(今河南开封市)。疆域有今山西省西南部及河南省东部,兼涉陕西、安徽二省境。“中山”,国名。春秋时白狄别族所建立。又称鲜虞。战国初期建都于顾(今河北定县)。公元前六○六年被魏所灭。不久复国,迁都灵寿(今河北平山东北)。公元前二九六年为赵所灭。“汤沐之奉”,贵族收取赋税作为个人用费的私邑。“汤沐”,即沐浴。“奉”,奉邑。〔6〕“割地包利”,割取别国土地,获取利益。〔7〕“五伯”,战国时人所说的五霸,通常指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庐、越王句践。“伯”,通“霸”。“禽”,通“擒”。〔8〕“汤”,商汤,商朝的建立者。“武”,周武王,西周王朝的建立者。“放弑”,此指商汤放逐夏桀,周武王诛灭商纣。“放”,放逐。“弑”,杀君。〔9〕“高拱”,高坐拱手,比喻安然不动。

  “今大王与秦,则秦必弱韩、魏;与齐,则齐必弱楚、魏。魏弱则割河外,〔1〕韩弱则效宜阳,宜阳效则上郡绝,〔2〕河外割则道不通,楚弱则无援。此三策者,不可不孰计也。〔3〕【注释】〔1〕“河外”,地区名,战国时魏人称今黄河以南陕西华阴至河南陕县一带为河外。〔2〕“效”,献。“宜阳”,故城在今河南宜阳县西北洛河北岸的韩城镇。“上郡”,魏地,辖境当今陕西榆林一带,与韩相去甚远。“上郡”疑当作“上党”。上党,韩郡,今山西长治县一带,与宜阳隔河相望。〔3〕“孰计”,反覆考虑。“孰”,古“熟”字“夫秦下轵道,〔1〕则南阳危;〔2〕劫韩包周,〔3〕则赵氏自操兵;〔4〕据卫取卷,〔5〕则齐必入朝秦。秦欲已得乎山东,〔6〕则必举兵而向赵矣。秦甲渡河踰漳,〔7〕据番吾,〔8〕则兵必战于邯郸之下矣。〔9〕此臣之所为君患也。

  【注释】〔1〕“轵道”,古道路名,位于今河南省济源县东,为豫北进入山西的要道。〔2〕“南阳”,地区名,属魏。地包括今王屋山到河南温县一带。〔3〕“劫韩包周”,宜阳、新城在周西,荥阳、成皋在周东,故攻取韩地则包围了周都洛阳。〔4〕“操兵”,指持兵器登城守御。〔5〕“据卫取卷”,占有卫国,夺取卷邑。“卫”,战国时小国,初都楚丘(今河南滑县),后迁帝丘(今河南濮阳)。“卷”,卫邑,在今河南原阳县西。〔6〕“山东”,地区名。战国时,泛指崤山以东地区。〔7〕“渡河踰漳”,河,黄河。“漳”,漳河,在河北、河南两省边境。〔8〕“番吾”,战国赵邑,故城在今河北磁县境。“番”,音pó。〔9〕“邯郸”,战国赵都,故城在今河北省邯郸市西南。

  “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强于赵。赵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数年。西有常山,〔1〕南有河漳,〔2〕东有清河,〔3〕北有燕国。燕固弱国,不足畏也。秦之所害于天下者莫如赵,然而秦不敢举兵伐赵者,何也?畏韩、魏之议其后也。然则韩、魏,赵之南蔽也。秦之攻韩、魏也,无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蚕食之,傅国都而止。〔4〕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于秦。秦无韩、魏之规,〔5〕则祸必中于赵矣。〔6〕此臣之所为君患也。

  【注释】〔1〕“常山”,山名,今河北定县西北的恒山。〔2〕“河漳”,水名。“河”一作“清”,即漳河。〔3〕“清河”,古河名,在齐、赵二国边境。〔4〕“傅”,迫近。〔5〕“规”,《国策》作“隔”,犹言阻隔。〔6〕“中”,集中,专注。音zhòng。

  “臣闻尧无三夫之分,〔1〕舜无咫尺之地,〔2〕以有天下;禹无百人之聚,〔3〕以王诸侯;〔4〕汤武之士不过三千,车不过三百乘,卒不过三万,立为天子:诚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料其敌之强弱,内度其士卒贤不肖,〔5〕不待两军相当而胜败存亡之机固已形于胸中矣,岂揜于众人之言而以冥冥决事哉!〔6〕【注释】〔1〕“尧”,传说中父系社会后期部落联盟领袖。即陶唐氏。“三夫”,指部属。〔2〕“舜”,传说中父系氏族社会后期部落联盟领袖,即有虞氏,是尧的继承人。“咫”,周制,八寸为咫。“咫尺”,极言其少。〔3〕“禹”,传说中父系社会后期部落联盟领袖。又名文命,因治水有功,被舜选为继承人。“聚”,村落。〔4〕“王”,作诸侯的统领者。音w4ng。〔5〕“度”,估量。音duò。〔6〕“揜”,受蒙蔽。“冥冥”,昏暗。

  “臣窃以天下之地图案之,〔1〕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度诸侯之卒十倍于秦,〔2〕六国为一,并力西乡而攻秦,秦必破矣。今西面而事之,见臣于秦。夫破人之与破于人也,臣人之与臣于人也,岂可同日而论哉!

  【注释】〔1〕“案”,考查。〔2〕“料度”,估量。“度”,音duò。

  “夫衡人者,〔1〕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予秦。秦成,则高台榭,〔2〕美宫室,听竽瑟之音,〔3〕前有楼阙轩辕,〔4〕后有长姣美人,国被秦患而不与其忧。〔5〕是故夫衡人日夜务以秦权恐愒诸侯以求割地,〔6〕故愿大王孰计之也。

  【注释】〔1〕“衡人”,游说诸侯事秦的连横派辩士。“衡”,通“横”。〔2〕“榭”,古时土筑的高台称为台,高台上的屋舍叫榭。音xiè。〔3〕“竽”,古管乐器,形似笙而较大,管数亦较多,战国时盛行于民间。“瑟”,古拨弦乐器,有二十五弦,每弦有柱,按五声音阶定位。〔4〕“阙”,古代宫殿的前面,通常有两个高耸的建筑物左右对峙,中间有空阙作为行道通路,所以叫阙。“轩辕”,当作“轩县”,东西北三面都悬挂乐器。一说轩辕指车。〔5〕“被”,遭受。〔6〕“恐愒”,恐吓。“愒”,音k4i。

  “臣闻明主绝疑去谗,〔1〕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2〕故尊主广地强兵之计臣得陈忠于前矣。故窃为大王计,莫如一韩、魏、齐、楚、燕、赵以从亲,以畔秦。〔3〕令天下之将相会于洹水之上,〔4〕通质,〔5〕刳白马而盟。〔6〕要约曰:‘秦攻楚,齐、魏各出锐师以佐之,韩绝其粮道,〔7〕赵涉河漳,〔8〕燕守常山之北。〔9〕秦攻韩、魏,则楚绝其后,〔10〕齐出锐师而佐之,赵涉河漳,燕守云中。秦攻齐,则楚绝其后,韩守城皋,〔11〕魏塞其道,赵涉河漳、博关,〔12〕燕出锐师以佐之。秦攻燕,则赵守常山,楚军武关,〔13〕齐涉勃海,〔14〕韩、魏皆出锐师以佐之。秦攻赵,则韩军宜阳,楚军武关,魏军河外,齐涉清河,燕出锐师以佐之。诸侯有不如约者,以五国之兵共伐之。’六国从亲以宾秦,〔15〕则秦甲必不敢出于函谷以害山东矣。〔16〕如此,则霸王之业成矣。”

  【注释】〔1〕“去”,除掉。〔2〕“朋党”,由于利害相合而互相勾结的小集团。〔3〕“畔”,同叛。〔4〕“洹水”,古水名。在今河南省北境,今名安阳河。源出林县隆虑山,东流经安阳市,到内黄县北入卫河。〔5〕“通质”,交换人质。春秋战国时期每以此作为保证两国友好关系的手段。〔6〕“刳白马而盟”,杀白马进行盟誓。先秦盟誓时要在地面掘坑,杀牲取血后埋入坑内,并把盟辞放在牲畜上面。“刳”,音kū,此指宰割。〔7〕“韩绝其粮道”。秦伐楚要出武关,韩从宜阳绕道卢氏而西,可断绝秦的粮道。〔8〕“赵涉河漳”,赵军渡过河漳而向西,作为韩国的声援。〔9〕“燕守常山之北”,恐秦声言伐楚,而忽出兵指向燕、赵。〔10〕“楚绝其后”,楚出兵武关,断绝秦军的后路。〔11〕“城皋”,即成皋。韩邑,故城在今河南荥阳县汜水镇西。〔12〕“博关”,关名。在今山东茌平县博平镇东北十五里。〔13〕“武关”,古关名,战国秦置,故址在今陕西商南县东南,为关中通往南阳盆地的要塞。〔14〕“勃海”,我国内海,位于辽东半岛与山东半岛环抱之间。〔15〕“宾”,通“摈”,排斥。〔16〕“甲”,此指甲兵。“函谷”,在今河南灵宝县境弘农涧注入黄河口的西岸。

  赵王曰:“寡人年少,立国日浅,〔1〕未尝得闻社稷之长计也。〔2〕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诸侯,寡人敬以国从。”乃饰车百乘,黄金千溢,〔3〕白壁百双,锦绣千纯,〔4〕以约诸侯。

  【注释】〔1〕“立国”,在位,当国。“立”,通“莅”,临的意思。〔2〕“社稷”,古代侯王所祭的土神(社)和谷神(稷),一般作国家的代称,〔3〕“溢”,通“镒”,古代的重量单位,以金二十两或二十四两为一镒。〔4〕“纯”,古代布帛的计量单位,匹,段。音tún。

  是时周天子致文、武之胙于秦惠王。〔1〕惠王使犀首攻魏,〔2〕禽将龙贾,〔3〕取魏之雕阴,〔4〕且欲东兵。〔5〕苏秦恐秦兵之至赵也,乃激怒张仪,入之于秦。

  【注释】〔1〕“文武之胙”,指周王祭周文王、周武王的祭肉。“胙”,祭祀用的肉。周王送文、武之胙给秦,是对秦尊重的表示。〔2〕“犀首”,本魏国武官名,此指魏人公孙衍,这时在秦任大良造(秦爵第十六级)。〔3〕“禽”,通“擒”。“龙贾”,魏将。〔4〕“雕阴”,古地名,在今陕西省甘泉以南,洛水以西。〔5〕“东兵”,引兵东下。

  于是说韩宣王曰:〔1〕“韩北有巩、〔2〕成皋之固,西有宜阳、商阪之塞,〔3〕东有宛、穰、〔4〕洧水,〔5〕南有陉山,〔6〕地方九百余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谿子、〔7〕少府时力、距来者,〔8〕皆射六百步之外。韩卒超足而射,〔9〕百发不暇止,远者括蔽洞胸,近者镝弇心。〔10〕韩卒之剑朝皆出于冥山、棠谿、墨阳、合赙、〔11〕邓师、宛冯、龙渊、太阿,〔12〕皆陆断牛马,水截鹄雁,〔13〕当敌则斩,〔14〕坚甲铁幕,〔15〕革抉■芮,〔16〕无不毕具,以韩卒之勇,被坚甲,〔17〕蹠劲弩,〔18〕带利剑,一人当百,不足言也。夫以韩之劲与大王之贤,乃西面事秦,交臂而服,〔19〕羞社稷而为天下笑,无大于此者矣。是故愿大王孰计之。

  【注释】〔1〕“韩宣王”,昭侯之子,公元前三三二年至前三一二年在位。〔2〕“巩”,今河南巩县,本东周邑,言可恃作屏障。〔3〕“商阪”,山名,又名商山,楚山,在今陕西商县东南。〔4〕“宛”,邑名,在今河南南阳市。音yu1n。“穰”,邑名,在今河南邓县东南。音r3ng。宛、穰俱在韩国的南面,不在东。〔5〕“洧水”,水名,即今河南双洎河,源出河南登封县东,东南流入颍河。〔6〕“陉山”,山名,在今河南新郑县西南三十里。〔7〕“谿子”,弓名。南方名为“谿子”的少数民族所造良弓,此指韩国的仿制品。〔8〕“少府”,韩国主管兵器制作的官署。“时力”、“距来”皆良弓名。“来”当为“黍”之误。〔9〕“超足而射”,坐着用足踏弩,以手引揍机,然后发射。〔10〕“括”,当作“铦”(音xi1n),箭镞。“蔽”,衍文。“镝弇心”,箭射穿心房。“弇”,音y3n。〔11〕“冥山、棠谿、墨阳、合赙”,均地名,是韩国冶铸工业发达的地方。“冥山”,在今河南信阳东南,战国时为楚、韩二国分界处。“棠谿”,古邑名,春秋楚地,战国属韩,在今河南西平县西北,以出宝剑闻名。附近有龙渊水,淬铸刀剑,尤为锋利。“墨阳”,在今河南内乡县北。合赙,在今河南西平县西三十里。〔12〕“邓师、宛冯、龙渊、太阿”,均剑名。“邓师”,邓地铸剑的工匠。“宛冯”,宛人在冯池铸剑,剑因此得名。〔13〕“鹄”,即天鹅。音hū。〔14〕“当敌则斩”,言所当无不破。〔15〕“铁幕”,用来保护小腿和手臂的铁制臂衣。〔16〕“革抉”,皮制的臂衣,射箭时套在左臂上。“■芮”,系盾的带子。“■”,音f4。〔17〕“被”,穿着。〔18〕“蹠”,踏。音zhì。〔19〕“交臂而服”,拱手臣服。

  “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阳、成皋。今兹效之,〔1〕明年又复求割地。与则无地以给之,不与则弃前功而受后祸。且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以有尽之地而逆无已之求,〔2〕此所谓市怨结祸者也,〔3〕不战而地已削矣。臣闻鄙谚曰:‘宁为雞口,无为牛后。’〔4〕今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异于牛后乎?夫以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

  【注释】〔1〕“今兹”,今年。“效”,呈献。〔2〕“逆”,迎,接受。〔3〕“市”,购买。〔4〕“宁为鸡口,无为牛后”,“口”当作“尸”,“后”当作“从”。鸡尸是鸡中之主,从指小牛。这是说宁肯作小而独立自主的人,不作大而受人支配的人。

  于是韩王勃然作色,攘臂瞋目,〔1〕按剑仰天太息曰:〔2〕“寡人虽不肖,〔3〕必不能事秦。今主君诏以赵王之教,〔4〕敬奉社稷以从。”

  【注释】〔1〕“攘臂”,捋起袖子。瞋目”,发怒时睁大眼睛。〔2〕“太息”,大声叹气。〔3〕“不肖”,不贤。〔4〕“主君”,对苏秦的尊称。

  又说魏襄王曰〔1〕:“大王之地,南有鸿沟、陈、汝南、许、郾、昆阳、召陵、舞阳、新都、新郪,〔2〕东有淮、颍、煮枣、无胥,〔3〕西有长城之界,〔4〕北有河外、卷、衍、酸枣,〔5〕地方千里。地名虽小,然而田舍庐庑之数,〔6〕曾无所刍牧。〔7〕人民之众,车马之多,日夜行不绝,輷輷殷殷,〔8〕若有三军之众。臣窃量大王之国不下楚。然衡人怵王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9〕卒有秦患,〔10〕不顾其祸。夫挟强秦之势以内劫其主,罪无过此者。魏,天下之强国也;王,天下之贤王也。今乃有意西面而事秦,称东藩,筑帝宫,〔11〕受冠带,〔12〕祠春秋,〔13〕臣窃为大王耻之。

  【注释】〔1〕“魏襄王”,惠王子,名嗣,公元前三一八至前二九六年在位。〔2〕“鸿沟”,古运河,约于魏惠王十年(公元前三六○年)开通,故道至今河南荥阳县北引黄河水,东流自淮阳县南入颍水。“陈”,县名,今河南淮阳县。魏地不至陈,这是誇大的说法。“汝南”,郡名,今河南汝水一带。“许”,邑名,今河南许昌东。“郾”,邑名,今河南郾城县。“昆阳”,邑名,在今河南叶县北二十五里。“召陵”,春秋楚邑,战国时属秦,在今河南郾城东。“舞阳”,战国魏邑,故城在今县西。“新都”,古邑名,属河南南阳。“新郪”,古邑名,在今安徽阜阳县北。〔3〕“淮”,淮河,源出河南桐柏山,东流经河南、安徽等省,至江苏省入洪泽湖。“颍”,颍水,淮河支流,经今河南东部及安徽省西北部,至寿县入淮。“煮枣”,战国魏邑,故城在今山东菏泽县西南。“无胥”,古地名,今地不详。〔4〕“西有长城之界”,战国时魏国西面的长城,用以防秦,起自今陕西华阴西,北至今陕西洛川县北。〔5〕“河外”,秦、汉东郡地,今河南开封市北一带。“衍”,邑名,地在今河南郑州市北。“酸枣”,邑名,在今河南延津县西南。〔6〕“庐”,小屋。“庑”,大屋。“数”,密。音cù。〔7〕“曾无所刍牧”,连放牧牲畜的地方都没有,形容人烟稠密。〔8〕“輷輷殷殷”,像声词,形容车马行驶的声音。〔9〕“怵”,引诱。音xù。〔10〕“卒”,通“猝”,突然。音cù。〔11〕“筑帝宫”,为秦国修筑宫殿,以备秦帝前来巡狩时居住。据《传》文,苏秦说魏在秦取魏雕阴之年,即公元前三三三年,这时秦国还未称王,而这里竟说魏为秦“筑帝宫”,显然违背史实。〔12〕“受冠带”,服饰、制度都采用秦国的规定。上年(公元前三三四年)魏、齐会徐州相王,此说魏受秦的冠带,与史实不合。〔13〕“祠春秋”,春秋贡奉,帮助秦国祭祀。这也是不合实际的话。

  “臣闻越王句践战敝卒三千人,〔1〕禽夫差于干遂;〔2〕武王卒三千人,〔3〕革车三百乘,制纣于牧野。〔4〕岂其士卒众哉,诚能奋其威也。今窃闻大王之卒,武士二十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5〕车六百乘,骑五千匹。此其过越王句践、武王远矣,今乃听于群臣之说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以效实,〔6〕故兵未用而国已亏矣。凡群臣之言事秦者,皆奸人,非忠臣也。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求外交,偷取一时之功而不顾其后,破公家而成私门,外挟强秦之势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愿大王孰察之。

  【注释】〔1〕“句践”,春秋末越国君。越王允常之子,最初被吴王夫差打败,屈膝求和,其后卧薪尝胆,奋发图强,终于灭吴称霸。公元前四九六年至前四六五年在位。〔2〕“禽”,通“擒”。“夫差”,春秋末吴国君。吴王阖闾之子,公元前四九五年至前四七三年在位,曾大败越兵,使句践臣服。后为越再次兴兵所败,自杀。“干遂”,古地名,在今江苏苏州市西北四十余里。〔3〕“武王”,即周武王,西周王朝的建立者。周文王之子,名发。〔4〕“纣”,即帝辛,商代最后的君主。“牧野”,古地名,在今河南淇县西南。〔5〕“武士”,“苍头”、“奋击”、“厮徒”,都是魏国军队的名目。“武士”,最精锐的兵,经过严格的选拔,中选后由国家给予田宅。“苍头”,用青巾裹头以为识别。“奋击”,冲锋陷阵的勇士。“厮徒”,担负砍柴、养马等杂役的人。〔6〕“效”,献。“实”,指宝贵的器物。

  “《周书》曰:〔1〕‘緜緜不绝,蔓蔓柰何?豪氂不伐,将用斧柯。’〔2〕前虑不定,后有大患,将柰之何?大王诚能听臣,六国从亲,专心并力壹意,则必无疆秦之患。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之诏诏之。”

  【注释】〔1〕“周书”,即《逸周书》。今存七十一篇。〔2〕“緜緜不绝,蔓蔓柰何”,见于《逸周书·和寤解》。这是以草木为喻,緜緜指微小的幼芽,蔓蔓指长成的枝叶。“氂”,通“厘”。这四句话的意思是要及早除掉祸患,免其发展。

  魏王曰:“寡人不肖,未尝得闻明教。今主君以赵王之诏诏之,敬以国从。”因东说齐宣王曰:〔1〕“齐南有泰山,〔2〕东有琅邪,〔3〕西有清河,北有勃海,此所谓四塞之国也。齐地方二千余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三军之良,〔4〕五家之兵,〔5〕进如锋矢,〔6〕战如雷霆,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泰山,〔7〕绝清河,〔8〕涉勃海也。临菑之中七万户,〔9〕臣窃度之,〔10〕不下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待发于远县,而临菑之卒固已二十一万矣。临菑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11〕斗鸡走狗,六博蹋鞠者。〔12〕临菑之涂,〔13〕车毂击,〔14〕人肩摩,连衽成帷,〔15〕举袂成幕,〔16〕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夫以大王之贤与齐之强,天下莫能当。〔17〕今乃西面而事秦,臣窃为大王羞之。

  【注释】〔1〕“齐宣王”,齐国君,名辟彊,齐威王之子,约公元前三二○年至前三○一年在位。〔2〕“泰山”,山名,在今山东泰安县北。〔3〕“琅邪”,此指琅邪山,在今山东胶南县境,面临黄海。〔4〕“三军”,指齐的全军。〔5〕“五家”,齐征兵的基层组织,每五家为一轨,一家出丁一人,五人成为一伍,由轨长统率。这是管仲创立的制度。一说“五家”当作“五都”。五都之兵指驻守齐国五个大都市的精兵。〔6〕“锋矢”,锐利的箭头。〔7〕“倍”,通“背”,翻越。〔8〕“绝”,横渡。〔9〕“临菑”,齐国国都,以城临菑水得名。故址在今山东淄博市东北旧临淄。〔10〕“度”,估计。音duò。〔11〕“筑”,弦乐器,形似筝,头圆,五弦,弹奏时以竹尺击弦。〔12〕“六博”,或作“陆博”。古代棋戏,共十二棋,六白六黑,两人对弈,每人六棋,故名。“踏鞠”,战国时新兴起的一种练武的军事游戏。“鞠”,中间用毛填起来的皮球。〔13〕“涂”,通“途”,道路。〔14〕“车毂击”,“毂”,车轮中心的圆木,周围与辐的一端相连接。此句是形容车子多。〔15〕“衽”,衣襟。“岜,帐。〔16〕“袂”,衣袖。〔17〕“当”,敌。

  “且夫韩、魏之所以重畏秦者,为与秦接境壤界也。兵出而相当,不出十日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战而不胜,则国已危亡随其后。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今秦之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1〕过卫阳晋之道。〔2〕径乎亢父之险,〔3〕车不得方轨,〔4〕骑不得比行,百人守险,千人不敢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5〕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恫疑虚猲,〔6〕骄矜而不敢进,则秦之不能害齐亦明矢。

  【注释】〔1〕“倍”,通背。〔2〕“阳晋”,卫邑,为当时通往齐国的必经之路,在今山东郓城县西。〔3〕“径”,通过。“亢父”,齐邑,故城在今山东济宁市南五十里。“亢父”,音g4ngfǔ。〔4〕“方轨”,两车并行。〔5〕“狼顾”,喻有后顾之忧。狼性怯,走时常回头后顾。〔6〕“恫疑”,恐惧。“虚猲”,虚声恐吓。“猲”,通喝。

  “夫不深料秦之无柰齐何,而欲西面而事之,是群臣之计过也。今无臣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实,臣是故愿大王少留意计之。”

  齐王曰:“寡人不敏,僻远守海,穷道东境之国也,未尝得闻余教。〔1〕今足下以赵王诏诏之,敬以国从。”

  【注释】〔1〕“余教”,剩余的教诲,这是尊重对方的说法。

  乃西南说楚威王曰:〔1〕“楚,天下之强国也;王,天下之贤王也。西有黔中、巫郡,〔2〕东有夏州、海阳,〔3〕南有洞庭、苍梧,〔4〕北有陉塞、郇阳,〔5〕地方五千余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夫以楚之强与王之贤,天下莫能当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则诸侯莫不西面而朝于章台之下矣。〔6〕【注释】〔1〕“楚威王”,名商,宣王之子,公元前三三九年至前三二九年在位。〔2〕“黔中”,郡名,战国楚置。辖境相当今湖南沅、澧流域,湖北清江流域,四川黔江流域及贵州东北之一部。“巫郡”,战国楚置。郡治在今四川巫山县北,包括今湖北恩施市、巴东县、建始县一带。〔3〕“夏州”,春秋时地名。楚庄王平陈国夏征舒之乱,从陈国每乡取一人聚居于此,称夏州。地在今湖北汉阳县北。这是楚国的腹心之地,并非它的东境。“海阳”,古地名,地在今江苏泰州市。〔4〕“洞庭”,即青草湖,在今湖南岳阳西南。”苍梧”,即九疑山,在今湖南宁远南。〔5〕“陉”,山名,在今河南漯河市东。“郇阳”,楚邑,在今陕西旬阳东。〔6〕“章台”,战国时秦渭南离宫台名,这里用作秦国的象征。

  “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强则秦弱,秦强则楚弱,其势不两立。故为大王计,莫如从亲以孤秦。大王不从亲,秦必起两军,一军出武关,一军下黔中,则鄢、郢动矣。〔1〕【注释】〔1〕“鄢”,楚邑,在今湖北宜城东南。“郢”,楚都,在今湖北江陵西北。

  “臣闻治之其未乱也,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后忧之,则无及已。故愿大王蚤孰计之。〔1〕【注释】〔1〕“蚤”,通“早”。“孰”,通“熟”。

  “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诏,委社稷,〔1〕奉宗庙,练士厉兵,〔2〕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诚能用臣之愚计,则韩、魏、齐、燕、赵、卫之妙音美人必充后宫,燕、代橐驼良马必实外厩。〔3〕故从合则楚王,〔4〕衡成则秦帝。今释霸王之业,而有事人之名,臣窃为大王不取也。

  【注释】〔1〕“委社稷”,把国家交给楚国支配。“委”,托。〔2〕“厉兵”,磨砺兵器。“厉”,同“砺”。“兵”,兵器。〔3〕“橐驼”,即骆驼。〔4〕“王”,指取得天下而成王业。音w4ng。

  “夫秦,虎狼之国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雠也。〔1〕衡人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谓养仇而奉雠者也。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顾其祸。夫外挟强秦之威以内劫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无过此者。故从亲则诸侯割地以事楚,衡合则楚割地以事秦,此两策者相去远矣,二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在大王诏之。”

  【注释】〔1〕“雠”,仇敌。

  楚王曰:“寡人之国西与秦接境,秦有举巴蜀并汉中之心。秦,虎狼之国,不可亲也。而韩、魏迫于秦患,不可与深谋,与深谋恐反人以入于秦,〔1〕故谋未发而国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当秦,不见胜也;内与群臣谋,不足恃也。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摇摇然如县旌而无所终薄。〔2〕今主君欲一天下,收诸侯,存危国,寡人谨奉社稷以从。”

  【注释】〔1〕“恐反人以入于秦”,恐反以楚谋告诉秦国。“人”字疑为衍文。〔2〕“县旌”,悬挂在空中随风飘荡的旌旗,比喻心神不定。“县”通“悬”。“终薄”,附着。

  于是六国从合而并力焉。苏秦为从约长,并相六国。

  北报赵王,乃行过雒阳,车骑辎重,〔1〕诸侯各发使送之甚众,疑于王者。〔2〕周显王闻之恐惧,除道,〔3〕使人郊劳。〔4〕苏秦之昆弟妻嫂侧目不敢仰视,俯伏侍取食。苏秦笑谓其嫂曰:“何前倨而后恭也?”嫂委虵蒲服,〔5〕以面掩地而谢曰:“见季子位高金多也。”〔6〕苏秦喟然叹〔7〕曰:“此一人之身,富贵则亲戚畏惧之,贫贱则轻易之,况众人乎!且使我有雒阳负郭田二顷,〔8〕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于是散千金以赐宗族朋友。初,苏秦之燕,〔9〕贷人百钱为资,及得富贵,以百金偿之。遍报诸所尝见德者。其从者有一人独未得报,乃前自言。苏秦曰:“我非忘子。子之与我至燕,再三欲去我易水之上,方是时,我困,故望子深,〔10〕是以后子。子今亦得矣。”

  【注释】〔1〕“辎重”,器械、粮草、营帐、服装的总称。〔2〕“疑”,通“拟”,比拟。〔3〕“除道”,清扫道路。〔4〕“郊劳”,到郊外迎接慰劳。〔5〕“委虵”,同“透迤”,曲折前进。音w5iyì。“蒲服”,同“匍匐”,伏地而行。〔6〕“季子”,苏秦字季子,一说为旧时嫂子对夫弟的称呼。〔7〕“喟然”,慨叹声。〔8〕“负郭”,靠近城郭。“负”,背倚,“郭”,外城。〔9〕“之”,往。〔10〕“望”,埋怨。

  苏秦既约六国从亲,归赵,赵肃侯封为武安君,乃投纵约出于秦。秦兵不敢闚函谷关十五年。

  其后秦使犀首欺齐、魏,与共伐赵,欲败从约。齐、魏伐赵,赵王让苏秦。〔1〕苏秦恐,请使燕,必报齐。苏秦去赵而从约皆解。

  【注释】〔1〕“让”,责备。

  秦惠王以其女为燕太子妇。是岁,文侯卒,太子立,是为燕易王。〔1〕易王初立,齐宣王因燕丧伐燕,取十城。易王谓苏秦曰:“往日先生至燕,而先王资先生见赵,遂约六国从。今齐先伐赵,次至燕,以先生之故为天下笑,先生能为燕得侵地乎?”苏秦大惭曰:“请为王取之。”

  【注释】〔1〕“燕易王”,燕国君,公元前三三二年至前三二一年在位。

  苏秦见齐王,再拜,俯而庆,仰而弔〔1〕。齐王曰:“是何庆弔相随之速也?”苏秦曰:“臣闻饥人所以饥而不食乌喙者,〔2〕为其愈充腹而与饿死同患也。〔3〕今燕虽弱小,即秦王之少壻也。大王利其十城而长与强秦为仇。今使弱燕为雁行而强秦敝其后,〔4〕以招天下之精兵,是食乌喙之类也。”齐王愀然变色曰:〔5〕“然则柰何?”苏秦曰:“臣闻古之善制事者,转祸为福,因败为功。大王诚能听臣计,即归燕之十城。燕无故而得十城,必喜;秦王知以己之故而归燕之十城,亦必喜。此所谓弃仇雠而得石交者也。〔6〕夫燕、秦俱事齐,则大王号令天下,莫敢不听。是王以虚辞附秦,以十城取天下。此霸王之业也。”王曰:“善。”于是乃归燕之十城。

  【注释】〔1〕“弔”,慰问遭遇不幸的人。〔2〕“乌喙”,即乌头,毛莨科,多年生草本,含乌头碱,有剧毒。〔3〕“愈”,通“偷”,苟且,暂时。〔4〕“雁行”,飞雁的行列。比喻走在行列的前面。“敝”,通“蔽”,掩蔽。〔5〕“愀然”,神色变得严肃的样子。〔6〕“石交”,交谊像石头一样坚固。

  人有毁苏秦者曰:“左右卖国反覆之臣也,将作乱。”苏秦恐得罪归,而燕王不复官也。苏秦见燕王曰:“臣,东周之鄙人也,无有分寸之功,而王亲拜之于庙而礼之于廷。〔1〕今臣为王却齐之兵而得十城,〔2〕宜以益亲。今来而王不官臣者,人必有以不信伤臣于王者。臣之不信,王之福也。臣闻忠信者,所以自为也;进取者,所以为人也。且臣之说齐王,曾非欺之也。臣弃老母于东周,固去自为而行进取也。今有孝如曾参,〔3〕廉如伯夷,〔4〕信如尾生。〔5〕得此三人者以事大王,何若?”王曰:“足矣。”苏秦曰:“孝如曾参,义不离其亲一宿于外,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而事弱燕之危王哉?廉如伯夷,义不为孤竹君之嗣,〔6〕不肯为武王臣,不受封侯而饿死首阳山下。〔7〕有廉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而行进取于齐哉?信如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柱而死。〔8〕有信如此,王又安能使之步行千里却齐之强兵哉?臣所谓以忠信得罪于上者也。”燕王曰:“若不忠信耳,岂有以忠信而得罪者乎?”苏秦曰:“不然。臣闻客有远为吏而其妻私于人者,〔9〕其夫将来,其私者忧之,妻曰:‘勿忧,吾已作药酒待之矣。’居三日,其夫果至,妻使妾举药酒进之。妾欲言酒之有药,则恐其逐主母也;欲勿言乎,则恐其杀主父也。于是乎详僵而弃酒。〔10〕主父大怒,笞之五十。故妾一僵而覆酒,上存主父,下存主母,然而不免于笞,恶在乎忠信之无罪也夫?臣之过,不幸而类是乎!”燕王曰:“先生复就故官。”益厚遇之。

  【注释】〔1〕“庙”,宗庙,国君祭祀的地方。拜之于庙,表示郑重其事。“廷”,朝廷。〔2〕“却”,使之退却。〔3〕“曾参”,春秋后期鲁国南武城(今山东费县)人,字子舆,孔子弟子,以孝著称。〔4〕“伯夷”,商末孤竹君的长子。初,孤竹君以次子叔齐为继承人。孤竹君死,叔齐让位,伯夷不受。后二人都到周。周武王克商,二人又一起逃到首阳山,不食周粟而死。〔5〕“尾生”,古代传说中坚守信约的人。〔6〕“孤竹”,古国名,在今河北卢龙县南。〔7〕“首阳山”,即雷首山,在今山西永济县东南。〔8〕“抱”,下当有“梁”字。〔9〕“私”,私通。〔10〕“详”,通“佯”,假装。“僵”,仆倒。

  易王母,文侯夫人也,与苏秦私通。燕王知之,而事之加厚。苏秦恐诛,乃说燕王曰:“臣居燕不能使燕重,而在齐则燕必重。”燕王曰:“唯先生之所为。”于是苏秦详为得罪于燕而亡走齐,〔1〕齐宣王以为客卿。〔2〕【注释】〔1〕“亡”,逃亡。〔2〕“客卿”,别国的人在本国做官,其位为卿,而以客礼待之,故称客卿。

  齐宣王卒,湣王即位,〔1〕说湣王厚葬以明孝,高宫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破敝齐而为燕。〔2〕燕易王卒,燕哙立为王。〔3〕其后齐大夫多与苏秦争宠者,而使人刺苏秦,不死,殊而走。〔4〕齐王使人求贼,不得。苏秦且死,乃谓齐王曰:“臣即死,车裂臣以徇于市,〔5〕曰‘苏秦为燕作乱于齐’,如此则臣之贼必得矣。”于是如其言,而杀苏秦者果自出,齐王因而诛之。燕闻之曰:“甚矣,齐之为苏生报仇也!”

  【注释】〔1〕“湣王”,战国时齐国君,田氏,名地,齐宣王之子。约公元前三○○年至前二八四年在位。曾一度与秦昭王并称东、西帝,后为燕将乐毅率五国联军所破,逃奔到莒(今山东莒县),不久被杀。〔2〕“破敝”,使之破败。〔3〕“燕哙”,即燕王哙,约公元前三二○年至前三一四年在位。〔4〕“殊而走”,带着致命伤逃跑。“殊”,死,这里指致命伤。〔5〕“车裂”,古代的酷刑,即将人的头部和四肢分别拴在五辆车上,以马驾车,同时分驰,撕裂肢体。“徇”,示众。

  苏秦既死,其事大泄。齐后闻之,乃恨怒燕。燕甚恐。苏秦之弟曰代,代弟苏厉,见兄遂,亦皆学。及苏秦死,代乃求见燕王,欲袭故事。〔1〕曰:“臣,东周之鄙人也。窃闻大王义甚高,鄙人不敏,释鉏耨而干大王。〔2〕至于邯郸,所见者绌于所闻于东周,〔3〕臣窃负其志。〔4〕及至燕廷,观王之群臣下吏,王,天下之明王也。”燕王曰:“子所谓明王者何如也?”对曰:“臣闻明王务闻其过,不欲闻其善,臣请谒王之过。〔5〕夫齐、赵者,燕之仇雠也;楚、魏者,燕之援国也。今王奉仇雠以伐援国,非所以利燕也。王自虑之,此则计过,无以闻者,非忠臣也。”王曰:“夫齐者固寡人之雠,所欲伐也,直患国敝力不足也。子能以燕伐齐,则寡人举国委子。”〔6〕对曰:“凡天下战国七,燕处弱焉。独战则不能,有所附则无不重。〔7〕南附楚,楚重;西附秦,秦重;中附韩、魏,韩、魏重。且苟所附之国重,此必使王重矣。今夫齐,长主而自用也。〔8〕南攻楚五年,〔9〕畜聚竭;西困秦三年,〔10〕士卒罢敝;〔11〕北与燕人战,〔12〕覆三军,得二将。然而以其余兵南面举五千乘之大宋,〔13〕而包十二诸侯。〔14〕此其君欲得,其民力竭,恶足取乎!〔15〕且臣闻之,数战则民劳,久师则兵敝矣。”〔16〕燕王曰:“吾闻齐有清济、浊河可以为固,长城、钜防足以为塞,诚有之乎?”对曰:“天时不与,虽有清济、浊河,〔17〕恶足以为固!民力罢敝,虽有长城、钜防,〔18〕恶足以为塞!且异日济西不师,〔19〕所以备赵也;河北不师,〔20〕所以备燕也。今济西河北尽已役矣,〔21〕封内敝矣。〔22〕夫骄君必好利,而亡国之臣必贪于财。王诚能无羞从子母弟以为质,〔23〕宝珠玉帛以事左右,彼将有德燕而轻亡宋,〔24〕则齐可亡已。”〔25〕燕王曰:“吾终以子受命于天矣。”燕乃使一子质于齐。〔26〕而苏厉因燕质子而求见齐王。齐王怨苏秦,欲囚苏厉。燕质子为谢,〔27〕已遂委质为齐臣。〔28〕【注释】〔1〕“袭故事”,采用苏秦的老办法。〔2〕“鉏”,锄头。“耨”,除草器具。“干”,求。〔3〕“绌”,屈,引申为不如。〔4〕“负”,违背。〔5〕“谒”,说明,陈述。〔6〕“举”,以。〔7〕“重”,显得重要。〔8〕“长主”,年纪大的国君。“自用”,自以为是。〔9〕“南攻楚五年”,指齐、韩、魏三国因楚背叛了合纵之约而伐楚的事,见《楚世家》,在周赧王十二年(公元前三○三年)。两年后,秦又与齐、韩、魏共攻楚,杀楚将唐眜。又两年,孟尝君去齐相秦。攻楚之役,首尾共历五年。〔10〕“西困秦三年”,《帛书》第八章作“攻秦三年”。此指周赧王十七年至十九年(公元前二九八年至前二九六年),齐、韩、魏三国攻秦入函谷事,见《六国年表》。〔11〕“罢敝”,疲乏。“罢”,通“疲”。〔12〕“北与燕人战”三句,“北与燕人战”,指周赧王十九年(公元前二九六年)齐、燕权之战。“覆三军,得二将”,指齐国击溃燕军并擒获燕的两员将领。〔13〕“余兵”,长期从事征伐的军队。“宋”,古国名,建都商丘(今河南商丘南)。其境域包括今河南省东端及江苏、安徽的北端,兼及山东省的西端。〔14〕“包”,囊括,统括。“十二诸侯”,指淮、泗之间的邹、鲁等小国。〔15〕“恶”,何,怎么。音wū。〔16〕“久师”,指上文所言的长期用兵。〔17〕“清济浊河”,济水清,河水浊,二水皆在齐西北境。济水发源于河南济源县,至山东利津县入海。河即黄河。〔18〕“长城、钜防”,长城即钜防。齐长城西起今山东西境平阴县,历泰山北岗,南达黄海北岸诸城县境之琅琊台入海,其建筑时代当在春秋之际。〔19〕“济西”,济水以西,指今山东聊城、高唐等县。“不师”,不征发兵役。〔20〕“河北”,指漯河以北,今天津市、河北沧县、景县一带。〔21〕“尽已役矣”,原来济西、河北不征兵,专门从事对付燕、赵,现在由于用兵不休,这两个地区的兵员都已征发。〔22〕“封内”,四境之内。〔23〕“从”,《战国策·燕策一》作“宠”,当从。“宠子”,宠爱的儿子。“母弟”,同母所生之弟。〔24〕“轻亡宋”,轻易出师以图灭宋。〔25〕“已”,语气词,表示肯定。〔26〕“燕乃使一子质于齐”,当依《燕策》作“燕王之弟质齐”,此处误记。此质子是燕昭王之弟襄安君。〔27〕“谢”,谢罪,道歉。〔28〕“已”,不久。“委质”,古代臣下向君主奉献礼物,表示确定君臣关系。“质”,通“贽”,旧时初和人见面时所送的礼物。

  燕相子之与苏代婚,而欲得燕权,乃使苏代侍质子于齐。齐使代报燕,燕王哙问曰:“齐王其霸乎?”曰:“不能。”曰:“何也?”曰:“不信其臣。”于是燕王专任子之,已而让位,燕大乱。齐伐燕,杀王哙、子之。燕立昭王,〔1〕而苏代、苏厉遂不敢入燕,皆终归齐,齐善待之。

  【注释】〔1〕“昭王”,名职,燕王哙的庶子。公元前三一一年至前二七九年在位。原在韩,燕王哙、子之被杀,赵国派人送他回国即位。

  苏代过魏,〔1〕魏为燕执代。齐使人谓魏王曰:“齐请以宋地封泾阳君,〔2〕秦必不受。秦非不利有齐而得宋地也,不信齐王与苏子也。〔3〕今齐、魏不和如此其甚,则齐不欺秦。秦信齐,齐、秦合,泾阳君有宋地,非魏之利也。故王不如东苏子,〔4〕秦必疑齐而不信苏子矣。〔5〕齐、秦不合,天下无变,伐齐之形成矣。”于是出苏代。代之宋,宋善待之。

  【注释】〔1〕“苏代过魏”二句,《战国策·魏策一》作“苏秦拘于魏,欲走而之韩,魏氏闭关而不通”。〔2〕“齐请以宋地封泾阳君”,这是齐假设此策以营救苏子。泾阳君,秦昭王母弟,名悝。泾阳,地名,在今陕西泾阳县境。〔3〕“不信齐王与苏子”,秦怀疑齐将与魏联合。〔4〕“东苏子”,使苏子回到齐国。齐在魏的东方,所以这样说。“东”,使往东。〔5〕“不信苏子”,秦疑苏子联合齐、魏。

  齐伐宋,〔1〕宋急,苏代乃遗燕昭王书曰:【注释】〔1〕“齐伐宋”,事在公元前二八六年。

  夫列在万乘而寄质于齐,〔1〕名卑而权轻;奉万乘助齐伐宋,民劳而实费;夫破宋,残楚淮北,肥大齐,〔2〕雠强而国害:此三者皆国之大败也。〔3〕然且王行之者,将以取信于齐也。齐加不信于王,而忌燕愈甚,是王之计过矣。夫以宋加之淮北,〔4〕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一齐也。北夷方七百里,〔5〕加之以鲁、〔6〕卫,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二齐也。夫一齐之强,燕犹狼顾而不能支,今以三齐临燕,其祸必大矣。

  【注释】〔1〕“寄质于齐”,指燕昭王派遣他的弟弟襄安君到齐作人质。〔2〕“肥大齐”,使齐国强大。“肥”、“大”是同义词叠用。〔3〕“大败”,大祸。〔4〕“以宋加之淮北”二句,宋是五千乘之国,再加上淮北,则超过万乘之国。〔5〕“北夷”,族名,当为“九夷”之误。九夷之地在淮、泗之间,南与楚接境,东与泗上十二诸侯连接。〔6〕“鲁”,国名,在今山东西南部,建都曲阜。战国时国势衰弱,沦为泗上十二诸侯之一。

  虽然,智者举事,因祸为福,转败为功。齐紫,败素也,〔1〕而贾十倍;〔2〕越王句践棲于会稽,复残强吴而霸天下:此皆因祸为福,转败为功者也。

  【注释】〔1〕“齐紫,败素也”,齐国的风俗喜欢紫色,商人用质量低劣的素帛染成紫色。〔2〕“贾”,通“价”。

  今王若欲因祸为福,转败为功,则莫若挑霸齐而尊之,〔1〕使使盟于周室,焚秦符,曰:〔2〕“其大上计,破秦;其次,必长宾之。”〔3〕“秦挟宾以待破,〔4〕秦王必患之。秦五世伐诸侯,〔5〕今为齐下,秦王之志苟得穷齐,不惮以国为功。然则王何不使辩士以此言说秦王曰:“燕、赵破宋肥齐,尊之为之下者,燕、赵非利之也。燕、赵不利而势为之者,以不信秦王也。然则王何不使可信者接收燕、赵,令泾阳君、高陵君先于燕、赵?〔6〕秦有变,因以为质,则燕、赵信秦。秦为西帝,燕为北帝,赵为中帝,立三帝以令于天下。韩、魏不听则秦伐之,齐不听则燕、赵伐之,天下孰敢不听?天下服听,因驱韩、魏以伐齐,曰‘必反宋地,归楚淮北’。反宋地,归楚淮北,燕、赵之所利也;并立三帝,燕、赵之所愿也。夫实得所利,尊得所愿,燕、赵弃齐如脱躧矣。〔7〕今不收燕、赵,齐霸必成。诸侯赞齐而王不从,是国伐也;〔8〕诸侯赞齐而王从之,是名卑也。今收燕、赵,国安而名尊;不收燕、赵,国危而名卑。夫去尊安而取危卑,智者不为也。”秦王闻若说,必若刺心然。则王何不使辩士以此若言说秦?〔9〕秦必取,齐必伐矣。

  【注释】〔1〕“挑”,当依《战国策·燕策一》作“遥”。“霸齐”,推齐为诸侯之首。〔2〕“符”,两国间信使往来的凭证,通常用竹、木做成,〔3〕“大上计”,最好的计策。“大”,通“太”。“长宾之”,长期排斥。“宾”,通“摈”。〔4〕“挟宾”,遭受摈斥。〔5〕“五世”,指秦献公、孝公、惠文王、武王、昭襄王。〔6〕“高陵君”,名显,秦昭王母弟,高陵是他的封邑,在今陕西高陵县。〔7〕“躧”,同“屣”,草鞋。〔8〕“国伐”,国家受到攻伐。〔9〕“此若言”,此言。“此”、“若”,是同义词迭用。

  夫取秦,厚交也;伐齐,正利也。尊厚交,务正利,圣王之事也。燕昭王善其书,曰:“先人尝有德苏氏,子之之乱而苏氏去燕。燕欲报仇于齐,非苏氏莫可。”乃召苏代,复善待之,与谋伐齐。竟破齐,湣王出走。

  久之,秦召燕王,燕王欲往,苏代约燕王曰:〔1〕“楚得枳而国亡,〔2〕齐得宋而国亡,〔3〕齐、楚不得以有枳、宋而事秦者,何也?则有功者,秦之深雠也。秦取天下,非行义也,暴也。秦之行暴,正告天下。〔4〕【注释】〔1〕“约”,此处作劝阻讲。〔2〕“楚得枳而国亡”,“枳”,今四川涪陵县。楚襄王攻巴得枳。“国亡”,指其后楚都鄢、郢相继被秦国攻战占。〔3〕“齐得宋而国亡”,齐灭宋在周赧王二十九年(公元前二八六年)。乐毅率五国之师破齐,在周赧王三十一年(公元前二八四年)。〔4〕“正告”,公开宣告。

  “告楚曰:‘蜀地之甲,乘船浮于汶,〔1〕乘夏水而下江,〔2〕五日而至郢。汉中之甲,乘船出于巴,〔3〕乘夏水而下汉,〔4〕四日而至五渚。〔5〕募人积甲宛东下随,〔6〕智者不及谋,勇士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7〕王乃欲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远乎!’楚王为是故,十七年事秦。

  【注释】〔1〕“汶”,通“岷”,即岷江,长江上游支流,发源于岷山,流经今四川省西部及中部。〔2〕“夏水”,夏潦盛涨时的水。“江”,长江。〔3〕“巴”,水名,和汉水相近。〔4〕“汉”,水名,长江支流,源出今陕西宁强县,流经今陕南鄂西,在武汉市入长江。〔5〕“五渚”,地名,湘、资、沉、澧四水及洞庭湖一带。〔6〕“积甲”,聚集军队。“宛”,楚邑,今河南南阳市。“随”,邑名,在今湖北随县。〔7〕“射隼”,言必定获胜。“隼”,鹰类,猛禽。《易·解卦》爻辞,“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

  “秦正告韩曰:‘我起乎少曲,〔1〕一日而断大行。〔2〕我起乎宜阳而触平阳,〔3〕二日而莫不尽繇。〔4〕我离两周而触郑,〔5〕五日而国举。’〔6〕韩氏以为然,故事秦。

  【注释】〔1〕“少曲”,韩邑,今河南沁阳县西北,少水(今沁水)弯曲处。〔2〕“断太行”,太行,指太行山羊肠坂道。韩上党郡在太行山西侧,断太行之道就截断了上党与韩的联系。〔3〕“触”,攻击。“平阳”,韩邑,今山西临汾县,韩故都,韩王室坟墓所在。〔4〕“繇”,戍守。〔5〕“离”,经历。“两周”,指东周、西周两小国。“郑”,韩国都城,在今河南新郑县。〔6〕“国举”,国都被攻占。

  “秦正告魏曰:‘我举安邑,〔1〕塞女戟,〔2〕韩氏太原卷。〔3〕我下轵,〔4〕道南阳,〔5〕封冀,〔6〕包两周。乘夏水,浮轻舟,强弩在前,锬戈在后,〔7〕决荥口,魏无大梁;〔8〕决白马之口,〔9〕魏无外黄、济阳;〔10〕决宿胥之口,〔11〕魏无虚、顿丘。〔12〕陆攻则击河内,水攻则灭大梁。’魏氏以为然,故事秦。

  【注释】〔1〕“安邑”,战国初期魏国都,在今山西夏县西北。〔2〕“女戟”,地名,在太行山之西。〔3〕“韩氏太原卷”,太原当作“太行”。“卷”当为“绝”字之误。〔4〕“轵”,魏邑,在今河南济源县东南。〔5〕“道”,取道。“南阳”,地区名,属魏,当今河南济源至获嘉一带。〔6〕“封”,地名,即封陵,今山西风陵渡。“冀”,邑名,在今山西稷山县。〔7〕“锬”,通“铦”,锋利。戈,装有长柄,用于钩杀的兵器。〔8〕“决荥口魏无大梁”,“荥口”,荥泽之口。荥泽,古泽名,故址在今河南郑州市西北古荥北,魏都大梁在其东。荥之口与今汴河口通,其水深,可以灌大梁,所以说“无大梁”。“大梁”,魏都,在今河南开封市西北。〔9〕“白马之口”,即■津,为黄河渡口之一,在今河南滑县东北。〔10〕“外黄”,魏邑,在今河南兰考东北。“济阳”,魏邑,在今河南兰考东北。〔11〕“宿胥口”,黄河津渡之一,在今河南滑县西南。〔12〕“虚、顿丘”,均魏邑。虚在今河南延津县东南,顿丘在今河南清丰县西。

  “秦欲攻安邑,恐齐救之,则以宋委于齐。〔1〕曰:‘宋王无道,〔2〕为木人以象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绝兵远,不能攻也。王苟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已得安邑,塞女戟,因以破宋为齐罪。

  【注释】〔1〕“以宋委于齐”,《战国策》屡言齐欲攻宋,秦王非常不满,可见“以宋委齐”是誇大的说法,不是事实。〔2〕“宋王”,指宋王偃。

  “秦欲攻韩,恐天下救之,则以齐委于天下。曰:‘齐王四与寡人约,〔1〕四欺寡人,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有齐无秦,有秦无齐,必伐之,必亡之。’已得宜阳、少曲,致蔺、离石,〔2〕因以破齐为天下罪。

  【注释】〔1〕“齐王四与寡人约”,齐王,湣王。〔2〕“蔺”,邑名,在今山西离石县西。“离石”,邑名,今山西离石县。蔺、离石都是赵地,不属韩,此处叙述有误。

  “秦欲攻魏重楚,〔1〕则以南阳委于楚。〔2〕曰:‘寡人固与韩且绝矣。残均陵,〔3〕塞■阸,〔4〕苟利于楚,寡人如自有之。’魏弃与国而合于秦,因以塞■阸为楚罪。

  【注释】〔1〕“重楚”,忌惮楚国。〔2〕“南阳”,地区名,当今河南西南部一带。战国时分属楚、韩,此处指韩的南阳。〔3〕“均陵”,邑名,在今湖北均县北。〔4〕“■阸”,楚国要塞,在今河南信阳西南平靖关。“阸”通“隘”。均陵、■阸并属楚,此文以为韩地。

  “兵困于林中,〔1〕重燕、赵,以胶东委于燕,〔2〕以济西委于赵。已得讲于魏,〔3〕至公子延,〔4〕因犀首属行而攻赵。〔5〕【注释】〔1〕“林中”,地名,在河南新郑县东北,又称林、林乡。前二八三年,秦曾攻林中。〔2〕“胶东”,地区名,今山东胶莱河以东,三面环海之地。〔3〕“讲”,媾和。〔4〕“至”,当作“质”。“公子延”,魏公子。〔5〕“属”,连接。“行”,军队的行列。

  “兵伤于谯石,〔1〕而遇败于阳马,〔2〕而重魏,则以叶、蔡委于魏。〔3〕已得讲于赵,则劫魏,〔4〕魏不为割。困则使太后弟穰侯为和,〔5〕嬴则兼欺舅与母。〔6〕【注释】〔1〕“谯石”,赵地名。不是县邑。〔2〕“阳马”,赵地名。不是县邑。〔3〕“叶”,邑名,在今河南叶县西南。“蔡”,邑名,即上蔡,在今河南上蔡西南。〔4〕“劫魏”,胁迫魏。〔5〕“穰侯”,即魏冉,秦昭王母宣太后弟,封于穰(今河南邓县)。号穰侯。详见本书《穰侯列传》。〔6〕“嬴”,通“赢”,胜利。“欺舅与母”,指公元前二六六年,秦昭王采纳范睢建议,限制宣太后权力,罢穰侯相的事。

  “適燕者曰‘以胶东’,〔1〕適赵者曰‘以济西’,適魏者曰‘以叶、蔡’,適楚者曰‘以塞■了’,適齐者‘以宋’。此必令言如循环,用兵如刺蜚,〔2〕母不能制,舅不能约。

  【注释】〔1〕“適”,通“谪”,谴责。〔2〕“刺蜚”,“蜚”,《国策》作“绣”。刺绣必交错绣成花纹,此比喻交错用兵。

  “龙贾之战,〔1〕岸门之战,〔2〕封陵之战,〔3〕高商之战,〔4〕赵庄之战,〔5〕秦之所杀三晋之民数百万。〔6〕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7〕西河之外,〔8〕上雒之地,〔9〕三川晋国之祸,〔10〕三晋之半,秦祸如此其大也。而燕、赵之秦者,〔11〕皆以争事秦说其主,此臣之所大患也。”

  【注释】〔1〕“龙贾之战”,公元前三三○年,秦打败魏于雕阴,擒魏将龙贾。〔2〕“岸门之战”,公元前三一四年,秦打败韩于岸门(在今河南许昌市北)。〔3〕“封陵之战”。公元前三○二年,秦攻取魏封陵(在今山西风陵渡东)。〔4〕“高商之战”,此战事无考。〔5〕“赵庄之战”,公元前三一二年,秦将樗里疾攻赵,取蔺,擒赵将赵庄。〔6〕“三晋”,指韩、魏、赵三国。〔7〕“死秦之孤”,死于秦军者的遗孤。〔8〕“西河之外”,地区名,指黄河以西,北洛水(今陕西洛河)以东地,先为魏国所有,后归秦。〔9〕“上雒之地”,地区名,指洛水(今河南洛河)上游,今陕西洛南、商县一带,原为魏地。〔10〕“三川”,郡名,以境内有黄河、伊水、洛水三川而得名,原为韩地。〔11〕“之秦者”,亲秦的人。

  燕昭王不行。苏代复重于燕。

  燕使约诸侯从亲如苏秦时,或从或不,〔1〕而天下由此宗苏氏之从约。〔2〕代、厉皆以寿死,名显诸侯。

  【注释】〔1〕“不”,通“否”,不然。〔2〕“宗”,尊奉。

  太史公曰:苏秦兄弟三人,皆游说诸侯以显名,其术长于权变。而苏秦被反间以死,〔1〕天下共笑之,讳学其术。〔2〕然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夫苏秦起闾阎,〔3〕连六国从亲,此其智有过人者。吾故列其行事,次其时序,毋令独蒙恶声焉。

  【注释】〔1〕“被反间”,带着间谍的罪名。〔2〕“讳”,忌讳。〔3〕“闾阎”,里巷的门,借指民间。

   译文 苏秦,东周洛阳人。他往东去到齐国从师,曾在鬼谷先生那儿研习学问。他出外游历了好几年,非常狼狈地回到家里。他的哥哥、弟弟、嫂子、妹妹、妻子、侍妾都暗地里讥笑他,说:“周人的风俗,向来是治理产业,努力从事工商,以博取十分之二的利润为目的。如今你去掉了根本去搬弄口舌,倒霉,活该!”苏秦听了这些话,心里感到惭愧而暗自伤心,就关门不出,把他的书都取出来,再次发愤阅读,说:“一个读书人已经埋头读书了,却不能用自己的知识去取得高位和荣耀,书读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处呢?”于是,他从这些书中找出一本《周书阴符》,伏案攻读。读了一年,他从书中找出了许多揣摩国君心意的诀窍,说道:“凭借这些知识,我可以去游说当代的国君了。”他打算去游说周显王,显王的近臣们平素就熟悉苏秦,都轻视他,不肯相信。

  于是苏秦向西到了秦国,这时秦孝公已死,他便游说秦惠王道:“秦是个四面都有险塞的国家,群山环抱,渭水萦绕,东面有函谷、蒲津等关与黄河,西面有汉中,南面有巴、蜀之地,北面有代地和马邑,这真是天然的府库啊!凭着秦国百姓的众多,军事上的严格训练,足可以吞并各国,建帝号统治天下。”秦惠王说:“鸟的羽毛还没有长成时,绝不可以高飞;我们国家的大政方针还不明确,这是谈不到兼并别国的。”这时秦国刚杀了商鞅,讨厌那些游说之士,不愿任用。

  于是苏秦往东到了赵国。赵肃侯用他的弟弟为相,号为奉阳君。奉阳君讨厌苏秦。

  苏秦离赵又游历到燕国,经过一年多才见到燕文侯。苏秦进言道:“燕国东有朝鲜和辽东,北有林胡和楼烦,西有云中和九原,南有滹沱河和易水,国土纵横两千多里,战士好几十万,战车六百辆,战马六千匹,储存的粮食足够几年之用。南面可从碣石山、雁门山输入丰富的物资,北边可以种植枣栗获得很大利益。即使人民不耕种田地,单是枣栗的收入也就够富了。这真是天然的府库啊!

  “安居乐业,没有战争,见不到将士死亡的危险,这点没有谁能比得上燕国。大王您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吗?燕国之所以不遭受侵犯,不受战争摧残,是因为赵国作了它南方的屏障。假使秦国和赵国打五次仗,秦国胜两次而赵国胜三次,秦、赵两国互相消耗,大王可以用完好的燕国从后面控制它们,这就是燕国之所以不受敌国侵害的原因。而且秦国如要攻打燕国,要越过云中、九原,经过代郡、上谷,穿行几千里,即使能攻下燕城,秦国也会考虑到没法守住。秦国不能加害燕国,这是明摆着的事情。现在赵国如果要进攻燕国,发布号令,不到十天就可以有几十万军队进驻到边境的东垣一带。接着,赵军再渡过滹沱和易水,不到四五天,便直抵燕国的都城了,所以说,秦国进攻燕国,是到千里之外去作战,赵国攻打燕国,是在百里之内作战。不担心近在百里之内的祸患,而却看重千里之外的敌人,没有比这更错误的政策了。因而我希望大王能和赵国联合,天下联为一气,那么燕国一定没有祸患了。”

  燕文侯悦:“你的话虽然很对,但我们的国家弱小,西边靠近强大的赵国,南边接近齐国,齐、赵都是强国。你一定打算要用合纵的策略使燕国获得安定,我愿把国家交给你安排。”

  于是,燕文侯供给苏秦许多车马和金帛,让他到赵国去。这时,奉阳君已经死掉。苏秦因而游说赵肃侯道:“当今天下在位的卿相人臣和民间的有识之士都仰慕您的作风,早就愿意为您效忠。虽说这样,由于奉阳君嫉妒贤能,您不能直接管理国事,所以宾客和游说之士,没有谁敢于在您面前倾吐忠言。现在奉阳君已经死掉,您如今又可与人民亲近,我这才敢于向您提出我一些不成熟的看法。

  “我私下为您考虑,最好是使人民的生活安定,不要破坏他们的安宁。安民的根本方针,在于选择邦交。选择邦交得当,人民就能安定;选择邦交不当,人民就终身不能安定。请允许我谈一谈赵国的外患问题。假如把齐、秦两国都作为敌人,人民的生活就无法安定。如果倚靠秦国去攻打齐国,人民也不能安定。又如倚靠齐国来进攻秦国,人民仍然不能安定。所以图谋别国的君主,进攻别的国家,这种劝人断绝邦交的话常令人难以启齿,希望您也不要轻易出口。请让我指出这策略的不同,不过就是区别合纵连横两种方法而已。您如能采纳我的建议,燕国一定会献上盛产毛毡、皮衣、狗马的土地,齐国一定会献上盛产鱼盐的海域,楚国一定会献上盛产橘柚的园林,韩、魏、中山也都会献上一部分土地作为赵国贵臣收取赋税的私邑,您尊贵的亲戚父兄也都可以得到封侯之赏。割取别国的土地而取得利益,这是五霸冒着损军折将的风险去追求的。使自己的贵戚能够封侯,更是成汤和周武王采用放逐和杀君的手段也要去争取的。现在您只须安然不动便可得到这两种好处,这就是我对您祝愿的原因。“现在您如果与秦国联合,那么秦国一走会去削弱韩国和魏国;假如您和齐国结交,那么齐国一定会去削弱楚国和魏国。魏国削弱就会割让河外,韩国削弱就会献出宜阳,献出宜阳就会使上郡处于绝境,割让河外也会使通往上郡的道路不通,楚国削弱将使赵国失去外援。这三种策略,不能不详加考虑。“秦军如果攻下轵道,那么韩国的南阳便危险了。秦国如劫持韩国、包围周都洛阳,那么赵国将发兵自卫。如果秦军据有卫地,夺取卷城,那么齐国一定会去朝拜秦国。秦国的欲望在山东地区已开始得到满足,就必然会举兵指向赵国。秦军渡黄河、越漳水、占据番吾,那么秦军将直捣邯郸,这是我最为您担心的事。

  “当前,山东地区的国家没有比赵国更强的。赵国的领土纵横二千多里,战士几十万,战车千辆,战马万匹,粮食可以供应好几年。西有常山,南有漳河,东有清河,北有燕国。燕国本是个弱国,值不得害怕。秦在各国中最忌恨的就是赵国。但是秦国不敢举兵攻打赵国,为什么呢?就是怕韩、魏从背后打它的主意。那么,韩、魏可说是赵国南边的屏障。秦国如进攻韩、魏,没有高山和大河的阻隔,逐渐蚕食它们的土地,直到迫近它们的国都为止。韩、魏不能抵挡秦国,必然向秦国屈服称臣。秦国没有韩、魏的制约,那么战祸就会落到赵国头上,这是我为您担忧的又一桩大事。

  我听说尧没有几个部属,舜没有一点土地,但都拥有了天下;大禹不到一百个部众,却统治了天下诸侯;商汤、周武王的士兵不过三千,战车不过三百辆,军队不过三万人,却能立为天子,都是由于他们懂得治理天下之道。因此,贤明的君主对外能估计敌人的强弱,对内能衡量自己士兵素质的优劣,不必等到两军交锋,对胜负存亡的可能性早已瞭然于胸了,怎么会被一般人的言论所蒙蔽,糊里糊涂去决定大事呢!

  “我私下查看地图加以衡量,山东各国的疆土合起来比秦国大五倍,兵力是秦国的十倍。六国联成一气,合力向西攻打秦国,秦国非被攻破不可。现在各国反而向西投靠秦国,做秦的臣属。打败别人和被别人打败,使别国臣服和向别国称臣,这两者难道可以同日而语么?

  “说到那些主张连横的人,都想把诸侯的土地割给秦国。秦国如获得成功,他们就会把自己的楼台亭榭筑得高高的,宫室修得很华美,欣赏竽瑟的演奏,前有楼阁宫阙张挂着乐器,后有苗条艳丽的美女。诸侯遭到秦的侵扰,他们不分担一点忧虑。所以那些主张连横的人,时刻都致力于用秦国的权威来恫吓诸侯,以求达到割地的目的。因此,我希望大王能仔细考虑。“我听说贤明的君主善于决断疑难,排除谗言,屏绝飞短流长的途径,堵塞结党营私的门路。这样,我才能报着效忠之心,在您面前陈述如何使国君更尊贵,国土更扩大,兵力更强盛的计划。我私下为您考虑,最好是团结韩、魏、齐、楚、燕、赵等国合纵亲善,一道反抗秦国。使各国的将相在洹水上结盟,互相交换人质,宰杀白马,举行盟誓。相互约定说:‘假如秦国攻打楚国,那么齐国、魏国就派出精锐部队帮助楚国;韩国断绝秦国运粮的道路,赵军渡过漳河,燕国则守卫常山以北一带。秦国如果进攻韩、魏二国,那么楚国就截断秦的后路,齐国派出精兵援助,赵军渡过漳河遥相呼应,燕国则固守云中郡一带。秦国要是进攻齐国,那么,楚国同样截断它的后路,韩国守住成皋,魏国堵住秦军通道,赵军越过漳河、博关进行支援,燕国也派精兵助战。假如秦进攻燕国,那么赵国就守住常山,楚国驻军武关,齐国渡过渤海,韩、魏都出精兵助战。秦国如果攻打赵国,那么韩国就驻军宜阳,楚国驻军武关,魏国屯军河外,齐国渡过清河,燕国也派精兵支援。诸侯中有不遵守盟约的,其余五国便联军讨伐。六国要真能合纵相亲,共同抗秦,那么秦军一定不敢出函谷关来危害山东一带的国家了。这样,您的霸王之业也就成功了。”赵肃侯回答道:“我年纪轻,治理国家的时间很短,从未有人告诉过我治国的长远之计。如今您有意为各国谋生存,使诸侯得以安定,我诚恳地把国家付托给您。”于是装饰车子一百辆,加上黄金一千镒,白璧一百双,锦绣一千匹,用来邀约其他诸侯结盟。

  正当此时,周天子把祭祀文王、武王的祭肉赐给秦惠王。秦惠王派犀首进攻魏国,生擒魏将龙贾,攻占了雕阴,并打算继续向东方用兵。苏秦担心秦国军队打到赵国破坏合纵,便用计激怒张仪,让他投奔秦国。

  于是苏秦又游说韩宣王道:“韩国北面有巩县、成皋这样坚固的城池,西面有宜阳、商阪等要塞,东面有宛、穰二县和洧水,南面有陉山,土地纵横九百多里,军队几十万,天下的强弓劲弩都是韩国制造的。像谿子弩,还有少府所造的时力、距黍两种劲弩,都能射到六百步以外,韩国的士兵举足踏弩而射可以不停地射百来次,对远处的敌人可以射穿他的胸部,近的可以射透他的心窝。韩国的剑戟都出产于冥山、棠谿、墨阳、合赙,邓师、宛冯、龙渊、太阿等地,都能在陆地上砍断牛马,水里截杀鹄雁。攻击敌人时,能斩断坚固的铠甲、铁衣,皮制的臂衣和盾牌,像这些精良的兵器,韩国无不具备。凭着韩兵的勇敢,披上坚甲,踏着劲弩,佩着利剑,以一个人抵挡一百个人是不在话下的。以韩国兵力的强劲和大王的贤明,却向西投靠秦国,拱手称臣,使国家蒙受耻辱而受到天下的耻笑,没有更超过此事的。所以,我希望大王能详加考虑。

  “大王如果向秦国屈服,秦国一定会向您索取宜阳和成皋。您现在把土地献给它,明年又会再要求您割地。给它吧,没有那么多地方给;不给吧,就会前功尽弃并带来后患。而且大王的土地有限,而秦国贪求却没有止境。以有限的土地去应付那无止境的贪求,这正是通常所说的买下仇恨,种下祸根,不需打仗而土地已落入别人之手了。我听说有这样的俗话:‘宁可作鸡群的头领,不要作牛群里的跟从。’现在你如果向西拱手屈服于秦,这和作牛群里的跟随者有什么区别呢!以大王的贤明,拥有强大的韩国军队,却落得一个牛群跟随者的名称,我私下替大王感到羞愧。”

  这时,韩王一下子变了脸色,挥动手臂,怒睁双眼,按住剑柄,抬头望天,长叹一口气说:“我尽管没有出息,也决不会向秦国屈服,现在蒙您把赵王的高见转告我,我愿意举国相随。”

  苏秦又去游说魏襄王道:“大王的国土,南有鸿沟、陈、汝南、许、郾、昆阳、召陵、舞阳、新都、新郪,东面有淮水、颍水、煮枣、无胥,西面有长城为界,北面有河外、卷、衍、酸枣,国土纵横千里。国家的声名虽小,但乡间的房屋都十分密集,连放牧牲畜的地方都没有。人烟稠密,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轰隆轰隆的车马声,听起来就好像大部队在行军。我个人认为大王的国家并不比楚国差。然而那些主张连横的人却想引诱你伙同虎狼一样的秦国去侵犯天下。一旦受到秦国的加害,他们是不管的。倚仗强秦的声威来胁迫自己的君主,罪过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了。魏国是天下的强国,大王是天下的贤主。现在却甘心向西侍奉秦国,以秦国的东方属国自居,为秦国建造巡狩的行宫,接受它的礼仪制度,春秋贡奉,帮助秦国祭祀,我私下替您感到羞愧。

  “我听说越王句践用三千疲敝的兵士与吴国作战,在干遂生擒了吴王夫差。武王以三千兵士,三百辆兵车,在牧野之战制服了纣王。难道是他们的兵力众多吗?实在是因为他们能发挥兵威啊!我个人听说大王的兵力有武士二十万,苍头军二十万,冲击部队二十万,杂役十万,还有战车六百辆,战马五千匹,这就远远超过了越王句践和武王。想不到现在您竟听信群臣的话,打算向秦国臣服。谈到向秦臣服,必然要割让土地和献上宝贵的器物,不经过战事而国家就已经蒙受损失了。凡是群臣中主张事奉秦国的人,都是奸臣,不是忠臣。他们作为人臣,割让自己国家的土地来讨好外国,只图眼前效益而不顾后果,损公肥私,对外依靠强秦的势力来胁迫自己的国君,以求把土地割让给秦国。希望大王仔细考虑。

  “《周书》上说:‘铲除草木,在萌芽状态不加斩断,等到枝叶蔓延就不好办了。在细小的时候不斩断,等长大后就必须使用斧头砍了。’事前不考虑成熟,就会招致严重的后果,那时又怎么办呢?大王真能听从我的建议,使六国合纵相亲,齐心合力,就一定不会再遭受强秦的侵略了。因此,敝国的赵王派我来向您呈献这种不成熟的意见,接受您贤明的约定,究竟如何,全赖大王的指示。”

  魏王说:“我没有才能,以前没有机会听取您高明的指教。现在您用赵王的指示来启发我,我愿以魏国追随您。”苏秦乘便又向东去游说齐宣王道:“齐国南面有泰山,东面有琅邪山,西面有清河,北面有渤海,这可以说是四方都有险塞的国家。齐国的领土纵横两千里,军队几十万,粮食堆积如山,三军的锐卒和驻守五大都市的精兵,进攻时像锋利的刀和箭一样迅急,战斗时有如雷霆万钧,撤退时像风雨一样迅捷。自有战事以来,从未征调过泰山以南的部队,也不需渡过清河、渤海去征调兵卒。临菑城内有七万户人家,我私下估计,每户不少于三个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必等待征调远县的军队,单是临菑的兵卒就有二十一万了。临菑非常富有和殷实,这里的人没有不会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赛狗以及下棋和踢球的。临菑的街道非常热闹,车辆的轮轴互相撞击,人们拥挤得肩擦着肩,衣襟连接起来就可以成为围帐,举起衣袖就可以连成一块大幕布,举手挥汗,洒下去像雨点一样,家家殷实富足,志气昂扬。以大王的贤明和齐国的强大,天下没有谁能比得上。现在您却要向西去事奉秦国,我私下为大王感到羞愧。

  “而且韩、魏之所以十分害怕秦国,是因为他们和秦国的边界连接。双方派出力量相当的军队,用不了十天,而胜败存亡的趋势就决定了。如果韩、魏战胜了秦国,那自己的兵力要损失一半,也无法守住自己的边境;如果战事失利,国家的危亡就会随着而来。所以韩、魏不敢轻易与秦国开战,很愿向秦国称臣。至于秦国要进攻齐国,情形便不一样了。秦国的背后倚靠着韩、魏的土地,越过卫国阳晋的通道,经历亢父的险塞,车辆不能并驶,战马不能并行,只要用一百人守住险地,一千人也过不去。秦国即使想深入侵犯,总是有后顾之忧,怕韩、魏在后面打它的主意。所以它疑虑重重,只是虚声恫吓,骄妄矜誇而不敢再向前进。那么秦国不能加害齐国,不是明摆着的事实么!

  “不深切考虑秦国对齐国无可奈何的事实,却想向它屈服,这是臣僚们谋略上的失误。采纳我的意见,既没有向秦称臣的屈辱名声,又有使国家强大的实效,所以我希望大王稍微考虑一下。”

  齐王说:“我很不聪明,守着东面海边上偏僻荒远的国家,从没有机会听取您的教诲,现在您用赵王的指示来开导我,我极愿以齐国追随您。”

  接着,苏秦又前往西南去游说楚威王道:“楚国是天下的强国,大王您是天下贤明的君主。西面有黔中郡、巫郡,东面有夏州、海阳,南面有洞庭、苍梧,北面有陉塞、郇阳。国土有五千多里见方,武装部队上百万,战车千辆、战马万匹,粮食储备够十年之用,这是建立霸王之业的有利条件,以楚国的强大和您的贤明,天下没有谁比得上您。现在您却打算向西边的秦国称臣,那么诸侯就会都倒向西方而拜倒在秦国章台宫下了。

  “秦国最害怕的莫过于楚国,楚强秦国就弱,秦强楚国就弱,秦、楚势不两立。所以我为大王考虑,不如与东方各国合纵相亲,使秦国孤立。大王如果不合纵,秦国必然会出动两支军队,一支军队从武关出击,一支军队指向黔中,那么楚国的鄢郢就动摇了。

  “我听说处理问题最好赶在乱子发生之前,在灾难还没有来临时就及早采取行动。祸患临头才去寻找对策,就来不及了。所以希望大王及早考虑。

  “大王如果采纳我的意见,我愿叫山东各国一年四季向您进贡,接受您的领导,把国家和宗庙都委托给您,作好战备,听从大王的指挥。大王真要能采纳我不成熟的意见,那么韩、魏、齐、燕、赵、卫等国的美好音乐和美女一定会充满您的后宫,燕、代等地的骆驼、良马就会填满您的马厩。所以说,合纵成功,楚国就能成就王业,连横成功,将使秦国称帝。如今您放弃霸王的事业,而有事奉他人的屈辱名声,我私下真为您感到值不得啊!“秦国是个像虎狼一样凶恶的国家,抱有并吞天下的野心。秦国是天下的仇敌。主张连横的人都想割诸侯的土地去事奉秦国,这真是奉养仇敌的人啊!作为臣子,割让自己国君的土地和虎狼一样的秦国拉关系,让它侵扰天下,自己的国家最终也会遭到秦国进犯,他是不管这种后果的。外边倚仗强秦的威势,对内去胁迫自己的国君,要求割让土地给秦国,大逆不忠的罪过,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如果合纵相亲,那么诸侯都会割让土地事奉楚国;连横成功,那么楚国就要割让土地给秦国,这两种策略相差实在太远了,大王究竟站在哪一方面呢?所以敝国的赵王派我献上这不成熟的意见,接受您贤明的约定,全在大王的安排。”

  楚王说:“我的国家西面和秦国接壤,秦国有夺取巴蜀、吞并汉中的野心。秦是个像虎狼一样凶横的国家,不能和它亲近。韩、魏由于受到秦国威胁,不能和它们深深地计议,和它们谋划大事,恐怕它们反把消息泄漏给秦国,计划还没有实行,国家已处在危难之中了。我自己估计,单靠楚国的力量去抵挡秦国,不一定能打赢;在国内和群臣商量,又不可靠。我睡不好觉,吃不好饭,心神不定,不得安宁。现在您打算团结天下,拉拢诸侯,保全处在危亡中的国家,我愿竭诚地以整个国家追随您。”

  于是六国联合,力量集中,苏秦作了合纵盟约的领导人,兼任六国的相国。

  苏秦北上向赵王报命,途经洛阳,随行的车马辎重以及各国护送的使者极多,就好像是国王出巡。周显王得悉这一消息非常害怕,赶忙派人替他清扫将要经行的道路,并派人到郊外慰劳。苏秦的兄弟妻嫂斜着眼不敢抬头正视,都俯伏在地上,侍候他进食。苏秦笑着向他的嫂嫂说:“你怎么以前对我那样傲慢,现在却这么恭敬呢?”嫂嫂赶快弯曲着身子匍匐在地上,把脸贴着地面谢罪说:“那是因为小叔你现在的官高而钱多啊!”苏秦深有感触地叹道:“同样是我这个人,富贵了亲人就害怕我;贫贱就受到轻视,亲人尚且是这样,何况是一般人呢!假如我在洛阳城边有二顷良田,我还能佩上六国相印吗?”于是他便把千金分赐给同族的人和朋友。当初,苏秦到燕国去,曾借别人一百钱作路费,到他富贵了,就用一百金偿还他,并普遍报答了所有曾有恩于他的人。随从中有一人独独没有得到报偿,于是上前主动申明。苏秦说:“我不是忘记了你。从前你和我一起到燕国去,走到易水,你再三要想抛弃我,那时我处境艰难,因而我深深地怨恨你,所以把你放在后边。现在你也算是得到报偿了。”

  苏秦已经约定六国合纵相亲之后,回到赵国,赵肃侯封他为武安君。于是苏秦把合纵的盟约送到秦国,秦国有十五年不敢出函谷关。

  后来秦国派犀首欺骗齐、魏两国,和他们一起攻打赵国,想破坏合纵盟约。齐、魏攻打赵国,赵王责备苏秦。苏秦害怕,请求出使燕国,说一定要报复齐国。苏秦离开赵国以后,合纵盟约随之瓦解。

  秦惠王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燕太子为妻。这一年,燕文侯去世,太子即位,称为燕易王。易王刚继位,齐宣王乘着燕国有丧事,发兵进攻燕国,夺取了十城。燕易王对苏秦说:“以前先生您到燕国,先王资助您去见赵王,于是约定六国合纵。现在齐国先进攻赵国,其次就轮到燕国,因为您的原因让天下耻笑,您能为燕国取回被侵占的土地吗?”苏秦非常惭愧地说道:“请让我为您把失地收回吧!”

  苏秦去谒见齐王,行了再拜礼,低下头来表示庆贺,随着又抬起头表示哀悼。齐王说:“为什么你的庆贺和哀悼相继来得这么快啊?”苏秦说:“我听说饥饿的人即使很饥饿也不肯吃毒药乌头,是因为这东西虽然能暂时填饱肚子,却和饿死并没有什么两样。燕国虽然弱小,但燕王却是秦王的小女婿。大王贪图燕国十城,却长期和强大的秦国为仇。现在使弱小的燕国做先锋,秦国在后面打掩护,进而招引天下的精兵来攻击你,这和用乌头充饥实际上是一回事。”齐王忧虑地变了脸色说:“那么怎样办呢?”苏秦说:“我听说古来善於处理事情的人,能变祸事为好事,变失败为成功。大王真能听取我的建议,就把十城归还燕国。燕国无缘无故地收回十城,必然高兴;秦王知道您是因为他的原故而归还燕的十城,也一定高兴。这叫做去掉仇敌而得到磐石一样的交谊。燕、秦都接受齐国的领导,这样,大王只不过表面上作了个依附秦国的姿态,实际上却是用十城取得了天下。这真是霸王的伟业啊!”齐王说:“很好。”于是把十城归还给燕国。

  有人诽谤苏秦说:“这是个左右摇摆,出卖国家,反覆无常的奸臣,他将会作乱。”苏秦恐怕得罪,赶快回到燕国,燕王不让他任职。苏秦求见燕王说:“我本是东周的一个平民,没有一点功劳,而您亲自在宗庙里接见我,在朝廷上以礼相待。现在我为您说退了齐国的军队而收复了十城,您对我应更加亲近。现在我回到燕国,而您却不让我担任官职,必然有人以说话不老实的罪名在您面前中伤我。我不守信誉,乃是您的福分啊!我听说忠信只不过是为自己,进取才是为的别人。我去游说齐王,不是欺骗了他吗?我把年老的母亲丢在东周,这本来就是抛弃只顾自己的念头而去帮助别人实行进取。现在假如有人像曾参那样孝顺,像伯夷那样廉洁,像尾生那样守信,得到这样三个人来事奉大王,您觉得怎样?”燕王说:“足够了。”苏秦说:“像曾参那样孝顺的人,按理不会离开他的父母在外住一夜,您又怎么能使他步行千里来替弱小的燕国处在危险境地中的君王效劳呢?像伯夷那样廉洁,他的行为准则是不作孤竹君的继承人,不肯作周武王的臣子,不肯接受封侯的赏赐,而饿死在首阳山下。像这样廉洁的人,您又怎么能使他步行千里,到齐国去干一番进取的事业呢?像尾生那样守信用的人,和女子在桥下约会,女子没有来,大水来了也不肯离开,抱着柱子让水淹死。像这种守信用的人,您又怎么能够使他步行千里,去退却齐国的强兵呢?我正是那种因为忠信而得罪君王的人。”燕王说:“您本是个不忠诚的人,哪有因为忠诚而得罪的呢?”苏秦说:“话不是这么说。我听说有个到远方做官的人,他的妻子和别人私通。她的丈夫将要回来了,她的姘夫很担心。这个妻子说:‘您不要担心,我已经准备好药酒等他了。’过了三天,她的丈夫果然回家,妻子叫侍妾捧着药酒让丈夫喝。侍妾想说出酒里下了毒药,恐怕他会把女主人赶出去;想不说呢,又怕害死了男主人。于是假装跌倒而打翻了酒。男主人大怒,打了她五十鞭。所以,侍妾假装跌倒而泼了药酒,对上来说是保存了男主人,对下来说是保存了女主人,却不免遭到鞭打,怎么能说忠诚就不会得罪呢?我的罪过,不幸正和这个故事相同啊!”燕王说:“您还是担任原来的职位吧。”从此更加优待他。

  燕易王的母亲是燕文侯的夫人,她和苏秦私通。燕易王知道了,对苏秦更加优待。苏秦恐怕被杀,就对燕王说:“我在燕国不能提高燕国的地位,我如在齐国,则定能使燕国受到重视。”燕王说:“您怎么办都行。”于是苏秦假装得罪了燕国而逃奔到齐国,齐宣王让他作客卿。

  齐宣王死去,湣王继位。苏秦劝说湣王隆重地安葬宣王,以表示自己的孝思,高筑宫室,扩大苑囿,以显示自己的得意,他想以此损耗齐国,为燕国提供可乘之机。燕易王死去,燕哙继立为王。后来,齐国有许多大夫和苏秦争宠,派人暗杀苏秦,苏秦受了重伤,挣扎着逃走。齐王派人去抓凶手,没有抓到。苏秦快要死了,便对齐王说:“我如果死了,请您把我车裂了而在刑场上示众,并宣布说:‘苏秦为了燕国在齐国作乱。’这样,那暗杀我的凶手就定能抓到了。”于是齐王照他的话办,暗杀苏秦的凶手果然自己露面,齐王就把他捉来处死。燕国听到这个消息说:“齐国这样为苏先生报仇,真太好啦。”

  苏秦死后,他为燕国削弱齐国的事情充分暴露。齐国知道了,对燕国非常不满。燕国极端恐惧。苏秦的弟弟苏代,苏代的弟弟苏厉,见到兄长这样得意,也都学习纵横之术。苏秦死后,苏代就去求见燕易王,想继承苏秦的旧业,说:“我是东周一个普通的平民,听说大王的德行高尚,我不揣冒昧,放弃了耕种而来求见大王。我到了赵国的首都邯郸,所见到的和我在东周所听到的相差很远,我私下感到失望。后来到了燕国的宫廷,看到您的群臣和属吏,便知道大王您真是天下最贤明的君王啊!”燕王问道:“你所说的贤明的君主是什么样子呢?”苏代回答道:“我听说一个贤明君王总是愿意听取自己的过失,不愿只听别人称道自己的好处。我愿意指出你哪些地方错了。齐、赵是燕国的仇敌、楚、魏是燕国的后援国。现在您却要事奉仇敌来攻打援国,这是对燕国不利的。请您自己考虑,这种作法显然是错的,但却没有人告诉您,这显然不是忠臣。”燕王说:“齐国本来是我的敌人,我一直想要讨伐它,只是怕国家疲敝,力量不够。您要能以燕国攻打齐国,我愿把整个国家付托给您。”苏代回答说:“天下有力作战的大国有七个,燕国是比较衰弱的。单独与别国作战,力量不足;倘若依附谁,谁就会提高地位。向南去依附楚,楚国的声望就会提高。向西去依附秦,秦国的威望便加重;中间去依附韩、魏,韩、魏的声威就加重。如果所依附的国家威望提高,这必然使您的威望也提高了。谈到齐国,他的国君年纪大而又一意孤行。南边攻楚五年,积蓄消耗殆尽,向西困扰秦国三年,兵士疲敝不堪,北边和燕国作战,打败燕的三军,俘虏了两员将领。并且用它残余的兵力,向南攻破拥有五千辆兵车的宋国,囊括了泗上十二诸侯。他的国君野心虽已得到相当满足,民力却已衰竭了。还能干什么呢!并且我听说:多次打仗,人民就劳累,军队长期在外,战士就很疲敝。”燕王说:“齐国有清济、浊河,便于固守,有长城、钜防,可以作为要塞,真是这样吗?”苏代回答说:“天时方面不能取得有利条件,虽然有清济、浊河,哪能固守呢!人民疲敝,虽然有长城、钜防,又怎能作为要塞呢!况且,齐国从前不从济水以西征兵,是为了防备赵国,不从河北征调军队,是为了防备燕国。现在济西、河北全都征兵了,全国都已经很疲敝了。骄横的君主必然贪利,亡国的臣子一定贪财。您如果不以把姪儿或弟弟送作人质感到羞愧,并以宝珠玉帛去拉拢齐王的亲信,齐国将会感激燕国而把灭亡宋国看得很容易,那么,齐国就可以被我们灭掉了。”燕王说:“我决心依靠您而接受上天的安排。”燕国就派了一个公子到齐国去做人质。苏厉通过燕国质子的关系求见齐王。齐王怨恨苏秦,想把苏厉囚禁起来。燕国的质子替他谢罪,随后苏厉也就委身作了齐国的臣子。

  燕国的相国子之和苏代结成婚姻关系,想要取得燕国的的政权,就派苏代到齐国去侍奉质子。齐王派遣苏代回国复命,燕王哙问他道:“齐王能称霸吗?”苏代回答说:“不能。”燕王问:“为什么?”回答说:“因为他不信任自己的臣子。”于是燕王让子之控制燕国的全权,不久又让位给他,引起了燕国大乱。齐国进攻燕国,杀掉了燕王哙和子之。燕国拥立了昭王。苏代、苏厉不敢再进入燕国,都归附了齐国,齐很优待他们。

  苏代经过魏国,魏国替燕国拘留了苏代。齐国派人对魏王说:“齐国提出把宋国的土地封给秦王的弟弟泾阳君,秦国一定不肯接受。秦国并非不希望拉拢齐国和取得宋地的地盘,只不过是不相信齐王和苏代罢了。现在齐、魏不和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那么,齐国就不会欺骗秦国。秦国也会相信齐国。齐、秦联合起来,泾阳君取得宋国土地,这是不利于魏国的,所以您不如让苏代东归齐国,秦国定会怀疑齐国而不相信苏代了。齐、秦不能联合,天下局势不发生变动,讨伐齐国的局面就会逐渐形成了。”于是魏国释放了苏代。苏代到了宋国,宋国很好地接待他。

  齐国进攻宋国,宋国危急,于是苏代写信给燕昭王说:燕国作为一个万乘大国,却派出人质寄居在齐国,名声低下而权势卑微,以整个燕国力量帮助齐国攻打宋国,人民疲劳而财力损耗。攻破宋国,侵犯楚国的淮北,使齐国壮大,敌人强大而自己的国家受害。这三种情况都是对国家的大害啊!然而您还是愿意这样办,无非是为了取得齐国的信任罢了。但齐国却更加不相信您,对燕国更加怀恨,这表明您的策略错了。宋国再加上淮北的地盘,力量超过万乘的大国,齐国把它吞并之后,等于增加了一个齐国。北夷的土地纵横七百里,加上鲁、卫两国的地方,也胜过一个万乘的大国,齐国把它们吞并之后,等于增加了两个齐国。以一个齐国的力量,燕国还担惊受怕而不能应付,现在以三个齐国的力量压到燕国头上,那祸害就一定很大了。

  虽是这么说,但聪明人办事,能够变祸为福,转败为胜。比如齐国的紫色绢帛,本是用破旧的白绢染成,它们价格反而提高了十倍。越王句践被困在会稽山,后来却击破强大的吴国而称霸天下。这都是变祸为福,转败为胜的事例啊!

  现在您如果想要变祸为福,转败为胜,最好是推举齐国为霸主而尊重它,让各国派遣使臣在周室结盟,烧掉秦国的符节,宣告说:‘最好的策略是攻破秦国,其次是永远排斥它。’秦受到排斥并时刻担心被别人攻破,秦王一定非常忧虑。秦国接连五代君主都是主动出击,现在反而屈居齐国之下,秦王的想法,只要能使齐国陷入困境,不难以全国力量相拚。既然是这样,您何不派遣一个说客用以下的话游说秦王道:“燕、赵两国攻破宋国,使齐国更加强大,尊重它并屈从它,燕、赵并不想从中得利。燕、赵既得不到利益却又势必要这样做,就是因为不相信秦王的原故。那么,您为什么不派遣一个可信的人去拉拢燕、赵,派泾阳君、高陵君先到燕、赵两国去?如怕秦国的外交路线有变,就以他们二人作为人质,那么燕、赵必然相信秦国。秦国作西帝,燕作北帝,赵作中帝,树立三帝,向天下发号施令。韩、魏不服从,秦国就讨伐它;齐国不服从,燕、赵就讨伐它,天下还有谁敢不服从?天下都服从了,于是驱使韩、魏去讨伐齐国,说:‘一定要交出宋国的土地,归还楚国的淮北。’交出宋国的土地,归还楚国的淮北,这是有利于燕、赵的。树立三帝,是燕、赵非常愿意的。这样,实际方面能得到利益,提高名声方面如愿以偿。燕、赵将像丢掉草鞋一样把齐国抛弃了。现在如您不拉拢燕、赵,齐国的霸业一定会成功。诸侯都拥护齐国而您不服从,国家将遭到攻伐;诸侯拥护齐国,您也一样服从,您的名声就卑下了。现在要是拉拢燕、赵,会使国家安定而名望崇高;不拉拢燕、赵,会使国家危险而名声低下。抛弃名尊国安的作法而选取国危名卑的作法,聪明人是不会这样干的。”秦王听了这个说法,心头一定感到刺痛。那么,您为什么不派说客用这番话去游说秦国?秦国定会被争取过来,齐国也定会受到讨伐了。

  争取秦国,这是重要的外交;讨伐齐国,是正当的利益。处理好重要的外交,谋求正当的利益,这是圣王的事业啊!

  燕昭王认为苏代这封信写得好,说:“先王曾对苏家有过恩德,后来由于子之的乱事,使得苏家弟兄离开了燕国。燕国要想向齐国报仇,非用苏家弟兄不可。”于是召回苏代,仍然很好地待他,和他商量讨伐齐国的大计,终于攻破齐国,使得齐湣王逃奔在外。

  过了很久,秦国邀请燕王,燕王想前去,苏代劝阻燕王道:“楚国因得到了枳而使国家灭亡,齐国因取得宋国而使国家灭亡,齐、楚不能占有枳、宋而终于向秦国屈服,原因何在呢?那因为只要取得成功的国家,秦国都看成它的大敌。秦国夺取天下,不是靠行义,而是靠使用暴力。秦国使用暴力,公开地向天下宣告。

  “秦警告楚国说:‘蜀地的军队,乘船浮行于岷水之上,随着夏季的水势直入长江,五天就能到达楚的郢都。汉中的军队,乘船从巴水出来,趁夏季水势直入汉水,四天就能到达五渚。我在宛县以东聚集军队,向随县进军,楚国的智士还来不及提出对策,勇士还来不及发挥威力,我已像用飞箭射杀鹰隼一样迅速取得胜利,你还想等天下的军队攻打函谷关,不是为时过晚了吗!’楚王因为这个原故,向秦臣服了十七年。

  “秦国警告韩国说:‘我从少曲发兵,一天就可截断太行山的通道。我从宜阳发兵,攻击平阳,两天就会使韩国全境动摇。我穿越两周攻击新郑,五天就可攻占韩国。’韩国认为确是如此,所以向秦国臣服。“秦国警告魏国说:‘我攻下安邑,堵住女戟,韩国通往太行山的路就会被截断。我从轵出发,经过南阳、封、冀,包围东西两周。趁着夏季的水势,乘着轻便的战船,强弓劲弩在前,利戈在后,掘开荥口,魏国的大梁就不复存在;掘开白马渡口,魏国的外黄、济阳就不复存在。掘开宿胥渡口,魏国的虚、顿丘就不复存在。从陆上进攻,可以击破河内;水路进攻,可以毁灭大梁。’魏国认为确是如此,所以向秦国臣服。“秦国想攻取安邑,害怕齐国援救,就把宋地丢给齐国,说:‘宋王无道,做了一个像我的木偶,用箭射它的面孔。我的路途阻绝,军队遥远,没法去攻打他。您假如能攻破宋国并占有它,那就像我自己占有一样。’在秦国取得安邑,堵塞女戟之后,就反过来把攻破宋国作为齐国的罪过。“秦国想攻打韩国,害怕天下援助,就把齐国丢给天下,说:‘齐国曾四次和我订立盟约,却四次欺骗我,三次下决心要率领天下攻击我。有齐国就没有秦国,有秦国就没有齐国,一定要讨伐它,灭亡它。’等到秦国取得了韩国的宜阳、少曲,占领了蔺和离石就反过来把攻破齐国作为天下各国的罪名。“秦国想进攻魏国,害怕楚国援助,就把南阳丢给楚国,说:‘我本来就要与韩国绝交了。攻破均陵,堵塞■阸,只要有利于楚国,我就会像自己占有这些地方一样高兴。’等到魏国抛弃盟国转过去和秦国联合,于是把堵塞■阸作为楚国的罪过。“秦国的军队在林中受困,怕燕、赵乘机攻击,就把胶东丢给燕国,把济水以西丢给赵国。等到与魏讲和,并以公子延作为人质之后,便用公孙衍连续攻打赵国。

  “秦军在谯石受到挫折,又在阳马被打败,怕魏国乘机攻击,就把叶、蔡丢给魏国。一到和赵国讲和,就胁迫魏国,魏国不肯割地。处在困境时,就派太后的弟弟穰侯去讲和,顺利时,连舅舅与母亲都要欺侮。

  “秦国要责备燕国,便把攻打胶东作为罪名;责备赵国,便以夺取济西作为罪名;责备魏国,就把占领叶、蔡作为罪名;责备楚国,就把堵塞■阸作为罪名。责备齐国,就以攻打宋国作为罪名。它谴责各国,总会找到循环不断的借口。它把交错用兵看得像刺绣一样容易,母亲管不了,舅舅也不能约束。

  “和龙贾的战斗,岸门的战役,封陵的战役,高商的战役,和赵庄的战斗,秦国前后杀掉三晋的人民有好几百万,现在那些还活着的,都是被秦国杀死的人的遗孤。西河之外,上雒之地,三川一带受到秦国的攻击,去掉了晋国的一半,秦国带来的灾祸严重到了这种程度,而燕、赵亲秦的人都争相以事奉秦国劝说他的国君,这正是我最担忧的事。”

  燕昭王因此便不到秦国去了。苏代又受到燕国的重用。

  燕国派苏代联络诸侯合纵抗秦,像苏秦在世时一样。有的参加,有的没有参与,天下从此推崇苏氏兄弟缔结的合纵盟约。苏代、苏厉都长寿而死,在诸侯间获得显赫的名声。

  太史公说:苏秦兄弟三人,都通过游说诸侯获得显赫的名声,他们的本领是擅长权变。苏秦蒙受间谍的罪名而被处死,天下人都耻笑他,避免公开地学习他的策略。然而,世间对苏秦事迹的传说很分歧,后来的事有和他类似的,都附会到苏秦身上。苏秦起自民间,联合六国合纵相亲,他的智慧确有超过常人的地方。所以我列出他的事迹,按时间先后加以叙述,不让他独自蒙受不好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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