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上

江淮异人录 作者:(宋)吴淑撰


  ○唐宁王

  宁王善画马,花萼楼壁画《六马滚尘图》,明皇最爱玉面花騘,后失之,止存五马。

  ○花姑

  宋单父有种艺术牡丹,变易千种。明皇召至骊山,种花万本,色样不同,呼为花姑。(案是书所载皆南唐人事,独此二条为唐明皇时,考之宋元以后诸书,所引用皆同,今仍其旧列于卷首。)

  ○沈汾

  唐末,沈汾侍御退居乐道。家有二妾,一日谓之曰:“我若死,尔能哭我乎?”妾甚愕曰:“安得不祥之言?”因问之,对曰;“苟若此安得不哭。”汾曰:“汝今试哭,吾欲观之。”妾初不从,强之不已,妾走避之。汾执而扶之,妾不得已,乃曰:“君但升榻而坐。”汾如言,二妾左右拥袂而哭。毕视之,汾已卒矣。

  ○聂师道

  聂师道,歙人。少好道。唐末于涛为歙州刺史,其兄方外为道士,居于郡南山中,师道往事之。涛时往诣方外,至于郡政,咸以谘之,乃名其山为问政山。吴朝以师道尝居是山,因号为问政先生焉。初,方外在山中,郡人少信奉者。及师道至,■〈贝危〉信日至而富贵。师道尝与友人同行,至一逆旅,友病热疾,村中无复医药。或教病者曰:“能食少不洁,可以解。”及病危,因复劝之。人有难色,师道谕之曰:“事急矣,何难于此,吾为汝先尝之。”乃取啗之,人感其意,乃食而病果愈。后给事中裴枢为歙州,当唐祚之季,诏令不通。宣州田頵、池州陶雅举兵,围之累月,歙人频破之。后食尽援绝,议以城降,而城中杀外军已多,无敢将命出者。师道乃自请行,枢曰:“君乃道士,岂可游兵革中耶?”请易服以往。师道曰:“吾已受道法科教,不容易服。”乃缒之出城。二将初亦甚怪,及与之语,乃大喜曰:“真道人也。”誓约已定,复遣还城中。及期,枢适有未尽,复欲延期,更令师道出谕之。人谓其二三,咸为危之,师道亦无难色。及复见二将,皆曰:“无不可,唯给事命时。”城中人获全,师道之力也。吴太祖闻其名,召至广陵,建紫极宫以居之。一夜,有群盗入其所止,至于什器,皆尽取之。师道谓之曰:“汝为盗取吾财,以救饥寒也,持此将安用之?”乃引于曲室,尽取金帛与之,仍谓之曰:“尔当从其处出,无巡人,可以无患。”盗如所教,竟以不败。后吴朝遣师道至龙虎山设醮,道遇群盗劫之,将加害,其中一人熟视师道,谓同党曰:“勿犯先生。”令尽以所得还之,群盗亦皆从其言。因谓师道曰:“某即昔年扬洲紫极宫中为盗者,感先生至仁之心,今以奉报。”后卒于广陵。时方遣使于湖湘,使还至某处,见师道,问之曰:“何以至此?”师道曰:“朝廷遣我醮南岳。”使者以为然。及入吴境,方知师道卒矣。师道侄孙绍元,少入道,风貌和雅,善属文,年二十余卒。初,绍元既病剧,有四鹤集于绍元所处屋上。乃其卒,人见五鹤冲天而去。

  ○李梦符

  李梦符者,常游洪洲市井中,年可二十余,短小而洁白,美秀如玉人,以放荡自恣。四时常插花,遍历城中酒肆,高歌大醉,好事者多召之与饮。或令为歌词,应声为之,初不经心,而各有意趣。钟传之镇洪州也,以其狂妄惑众,将罪之。梦符于狱中献诗十余首,其略曰:“插花饮酒无妨事,樵唱渔歌不碍时。”钟竟亦不罪。后桂州剌史李琼遣使至洪州,言梦符乃其弟也,请遣之。钟令求于市中旅舍,人曰:“昨梦符不归。”因尔不知所终。

  ○李胜

  书生李胜,尝游洪州西山中,与处士卢齐及同人五六辈,雪夜共饮。座中一人偶言曰:“雪势若此,固不可出门也。”胜曰:“欲何所诣?吾能往之。”人因曰:“吾有书籍在星子,君能为我取之乎?”胜曰:“可乃出门去。饮未散,携书而至。星子距西山,凡三百余里也。游帷观中有道士,尝不礼胜,胜曰:“吾不能杀之,聊使其惧。”一日道士闭户寝于室,胜令童子叩户,取李处士匕首。道士起,见所卧枕前插一匕首,劲势犹动,自是改心礼胜。

  ○潘扆

  潘扆者,大理评事潘鹏之子也。少居于和州,樵采鸡笼山,以供养其亲。尝过江至金陵,泊舟秦淮口,有一老父,求同载过江。扆敬其老,许之。时大雪,扆市酒与同饮。及江中流,酒已尽,扆甚恨其少,不得醉。老父曰:“吾亦有酒。”乃解巾于髻中,取一小胡芦子倾之,极饮不竭。扆惊,益敬之。乃至岸,谓扆曰:“子事亲孝,复有道气,可教也。”乃授以道术。扆自是所为诡异,世号之为潘仙人,能掬水银于手中,接之即成银。尝入人家,见池沼中有落叶甚多,谓主人曰:“此可以为戏。”今以物漉取之,置之于地,随叶大小,皆为鱼矣。更弃于水,叶复如故。有蒯亮者,常至所亲家,同坐者数人,见扆过于门,主人召之,乃至。因谓扆曰:“请先生出一术以娱宾。”扆曰:“可。”顾见门前有铁砧,谓主人曰:“得此铁砧,可以为戏。”因就假之。既至,扆乃出一小刀子,细细切之至尽,坐客惊愕。既而曰:“假人物不可坏之也。”乃合聚之,砧复如故。又于袖中出一幅旧方巾,谓人曰:“勿轻此,非一人有急,不可从余假之,他人固不能得也。”乃举以蔽面退,行数步则不复见。能背本诵所未尝见书,或卷而封之,置之于前,首举一字,则诵之终卷。其间点窜涂乙,悉能知之。所为多此类,亦不复尽纪,后亦以疾卒。

  ○陈允升

  陈允升,饶州人也,人谓之陈百年。少而静默,好道家,世弋猎,允升独不食其肉,亦不与人交言。十岁,诣龙虎山入道,栖隐深邃,人鲜得见之者。家人或见之,则奔走不顾。天祐中,人见于抚州麻姑山,计其去家七十年矣,而颜貌如初。升元中,刺史危全讽少知其异,迎置郡中。独处一室,时或失之。尝夜坐,危谓之曰:“丰城橘美,颇思之。”允升曰:“方有一船橘泊牢城港,今为取之。”港距城十五里,少选便还,携一布囊,可数百颗,因共食之。危尝有姻礼,市黄金,郡中少,不足用,颇呵责其下。允升曰:“无怒,吾能为之。”乃取厚纸,以药涂之,投于火中,皆成金,因以足用。后危与吴师战,允升去之,曰:“慎勿入口中。”全讽不知悟,果败于象牙潭。

  ○陈曙

  陈曙,■〈单斤〉州善坛观道士也。人谓为百岁,实亦不知其年,步行日数百里。郡人有宴席,常虚一位以待之,远近必至。烈祖闻而召之,使者未至,忽叹息曰:“吾老矣,何益于国,而枉见召。”后数日而使者至,再召竟不行。保大中,常至夜独焚香于庭,仰天拜祝,退而恸哭。俄而淮上兵革,人以为预知也。后过江,居于永兴景星废观,结庐独居,常有虎豹随之,人亦罕有见者。及卒数日,方棺敛,而遍体发汗焉。

  ○司马郊

  司马郊,一名凝正,一名守中,游于江表,常被冠褐,蹑屐而行,日可千百里。衣褐不改作而常新,所为粗暴,人无敢近之者。能诈死,以至青肿臭腐,俄而复活。尝止于宣州开元观,自宣之歙,时道士绍修默亦往歙州,至城门遇之,与同行。修默避之,先往至一镇戍,方息于逆旅。郊续至,修默隐身潜窥之,见郊入别店中,召主人与饮,因而凌辱之。主人初亦敬谢,郊不为已而更击之,既而互相搏击,郊忽踣于地,视之已死,体冷色变。一市皆聚观,乃召集乡里,缚其主人,捡尸责词,将送于州。时已向夕,欲明旦乃行。至中夜,复闻店中喧然曰:“已失司马尊师矣。”而人方悟郊诈死,释其主人。修默明日侵晓乃行,至前百里许,问人曰:“司马尊师何时过此?”曰:“今早已过矣。”明日复行百里,问之,曰:“昨日已早过矣。”及到歙州问之,亦然。每往来上江诸州,至一旅舍安泊,久之将去,告其主曰:“我所有竹器,不能将行,取火焚之。”主人曰:“方风高,且竹屋低隘,不可举火。”郊不已,众人共拜劝之。郊怒不听,乃发火于室中,持一大杖,立于门侧,敢至者击之。郊有力,人无敢近之者。俄而火盛,焰出于竹瓦之隙,人皆惶骇。既而火灭,郊所有器什皆尽,所卧床皆重灼,而荐席无有焦者。有朱翱者,为池州法椽。郊过诣之,谓朱曰:“君色甚,恶当病,我即去,君病中能念我,或呼我姓名,当有所应。”翱不之信。后十余日,果病热疾,数日甚剧。忽忆郊之言,意甚神之,因稽首思念求祐。初,朱已病恶,见人在己前。有小吏陈某者,常指使如意,令入室侍疾,亦叱去之。家人守之,户外无得入者。至是朱恍惚见陈某,持一瓯筑进之,朱饮之,便觉意爽体佳,呼家人曰:“适陈某所持来药甚效,当今更进一服。”家人惊曰:“比不令人入室,陈安得至此?”朱乃悟郊之垂祐也。自是朱疾渐平。郊尝居歙州某观,病痢困剧,观主欲申白官司,先以意闻郊。郊怒曰:“吾疾方愈,何劳若此!”既渐困笃,观主不得已,乃口白县令姚蕴,蕴使人候问之。郊曰:“姚长官何故知吾病也!”来者以告,郊怒,忽起,结束径入某山中,其行如飞。后十余日,持一大杖,求观主,将捶之。观中道士共礼拜求救,乃免。尝至洪州市中,探鲊食之。市中小儿呼曰:“道士吃鲊。”郊怒,以物击小儿,中面流血。巡人执郊,送于虞候,素知其名,方善劝说之。郊乃极口骂怒,虞候不胜其忿,杖之至十。郊谓人曰:“彼杖我十五,可得十五日活,杖我十,十日死矣。”既而果然。后入庐山,居简寂观,因醉卧,数日而卒。临终,令置一杖于棺中。及葬,觉棺空,发之,唯杖在焉。

  ○刘同圭

  刘同圭者,居洪州,诣艾氏家,赁其屋而居。家唯翁媪而已,旦持一筐簟卖之,夕而醉归。积久,邻人怪之,夜穴壁窥之。见出一缶土,以水噀之,须臾蕈生,及晓刈之。后翁病,谓媪曰:“我死,必置一杖于棺中。”及卒,如其言。初举棺以出,人觉其重,及至半路,渐轻如无,流荡其棺,唯觉杖在其中,发之独得杖耳。

  ○史公镐

  史公镐者,江南大将史公铢弟也。性冲淡乐道,未尝见其喜怒。人或干之,亦不以介怀。既贵盛,衣服鲜楚,每至人家,必解衣而坐,不以宾主为意。及去,误著他人故弊衣,亦不之觉也。或持其衣逐之,方悟,乃易之。兵部尚书张翰典铨,公镐求为杨子令,会已除官,不果。翰见其旷达,多可试,谓之曰:“且为杨子尉,可乎?”公镐亦忻然从之。后为瑞昌令,卒于官。时方晴霁,而所居宅上独云雨,人有望见云雨之上,有一人绯衣乘马,冉冉而上,极高而没。

  ○董绍颜

  董绍颜者,能知人。尝诣鄂州节度使李简,简出诸子,以侍绍颜。时有平头小儿何敬洙侍简侧,绍颜曰:“诸子亦皆贵,然不若此平头也。”后敬洙累授节镇,为时名将焉。义祖镇润州,绍颜在焉,常阅衙中诸将校品第之。有蓝彦思者,谓绍颜曰:“尔多言,或中也。”绍颜曰:“君勿言,郎君非善终者。”彦思曰:“吾军校,死于锋刃,事吾事也,何足言哉!”绍颜曰:“汝宁得好锋刃之下而死乎?”后郡中稍有火,衙中亦为之备,盛造桶以贮水,而军人因是持桶刀为乱,彦思死于难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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