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七

元朝名臣事略 作者:元·苏天爵


太保刘文正公(秉忠) 丞相史忠武王(天泽) 平章廉文正王(希宪) 左丞张忠宣公(文谦) ○太保刘文正公(秉忠) 太保刘文正公 卷七之一 公名秉忠,字仲晦,顺德邢台人。少隐武安山,因祝发从释氏游。后居云中,从海云师应召北上,留侍潜邸,凡征伐谋议皆与焉。至元初,翰林王鹗请公改正衣冠,诏从之,遂拜太保,参领中书省事。十一年薨,年五十九。 公风骨秀异,志气英爽不羁。家贫,年十七为邢台节度使府令史,以养其亲。一日,因案牍事有不惬意,投笔叹曰:「吾家奕世衣冠,今乃汨没为刀笔吏乎!」即弃去,隐于武安山。天宁禅师闻之,遣其徒招致为僧,以公知书工翰墨,命掌书记。后游云中,值海云禅师被召北觐,过云中,闻公博学多艺能,求相见,既见,约公俱行。谒上于潜邸,一见应对称旨,自是屡承顾问。及海云南还,公遂见留。 【王文忠公撰神道碑。】 录事公卒,讣音至,公恳求奔丧,上赐黄金百两,仍遣使送至邢州。公持服营葬事,服除,被召复还和林。公献书陈时事所宜者数十条,率皆尊王庇民之事,上嘉纳之。 【神道碑。】 邢州,古名郡也。国初,为某官食邑,州旧万余户,兵兴以来不满五七百。公言于上曰:「今邢州破坏如此,当得良二千石如真定张耕、洺水刘肃者治之,犹可完复如故。」上从之,请于宪宗,以耕为邢州安抚使,肃副之。两人皆儒者,廉平向正。既至,苏枯弱强,爬蠹剔荒,由是流民四集,宅尔宅,田尔田,未几,改邢州为顺德府。 【韦轩李公撰文集序。】 癸丑,从征大理,克城之日,令行禁止,未尝妄戮一人,公之谋居多。甲寅,从征云南。己未,从伐宋,由杨罗渡济江,公曰:「古者军赏不踰时,盖急武功,作士气也。今三军暴露于外,又所至必捷,而未获少酬其劳,可使近臣一人慰藉之。」上曰:「善。」即命忽剌孙以谕其志,故人人踊跃,皆乐为用。进围鄂州,阅三月,宋人乞和,全师而还。 【文集序。】 丙辰,上始建城市而修宫室,乃命公相宅。公以桓州东、滦水北之龙冈,卜云其吉,厥既得卜,则经营,不三年而毕务,命曰开平,寻升为上都。 【文集序。】 上神武英断,每临战阵,前无坚敌,而中心仁爱,公常赞之,以天地以好生为德,佛氏以慈悲济物为心,方便救护,所全活者不可胜计。 【神道碑。】 庚申,上正位宸极,命公曰:「凡治天下之大经,养民之良法,卿其议拟以奏。」公即上采祖宗旧典,参以古制之宜于今者,条列以闻,深称上意。诏下之日,纲举目张,一时人材咸见录用,文物粲然一新。 【张忠宣公撰行状。】 至元元年,翰林承旨王鹗奏言:「书记秉忠,效忠藩邸,积有岁年,参帷幄之密谋,定社稷之大计,忠勤劳绩,宜被褒崇。今圣明御极,万物惟新,秉忠犹以野服散号守其初心,深所未安,宜与正其衣冠,崇以显秩。」上览奏,即日命有司备礼册,授公光禄大夫,位太保,参领中书省事,赐第于奉先坊,给少府宫籍监户甚众。公斋居蔬食,终日澹然,与平昔略不少异。 【神道碑。又徒单公履撰墓志云:公既大拜,以天下之重为己任,以身徇国,知无不为奏,建国号,定都邑,颁章服,立朝仪,事无巨细,有关于国家大体者,枚举而缕陈之,无有遗者。又鲁斋文集云:初太保之奏朝仪也,因言高帝有言「吾乃今知皇帝之贵也」,上曰:「汉高眼孔小,朕岂若是。」】 十一年,扈从至上都,居南屏山精舍,俨然端坐,无疾而薨。讣闻,上嗟悼不已,谓羣臣曰:「秉忠事朕三十余年,小心慎密,不避险艰,事有可否,言无隐情。又其阴阳术数之精,占事知来,若合符契,惟朕知之,他人不得与闻也。」 【神道碑。】 公自幼好学,至老不衰,通晓音律,精算数,善推步,仰观占候,六壬遁甲,易经象数,邵氏皇极之书,靡不周知。初,丁太夫人忧,毁瘠骨立,衣一弊裘三岁不易。及录事公卒,虽身从天竺之教,而服食贬损,容貌衰戚,与循礼典而执通丧者无少异也。 【神道碑。】 国家列圣相承,咸以武功戡定祸乱,丰功伟绩之臣,不为不多。若夫辅佐圣天子,开文明之治,立太平之基,光守成之业者,实惟公为称首。上在潜邸,士之所以涉远道冒风霜而至者,往往有所陈诉祈请,惟公独无所求。闲燕之际,每承顾问,辄推荐南州人物可备器使者,宜见录用,由是弓旌之招,蒲轮所迓,耆儒硕德,奇才异能之士,茅拔茹连,致无虚月。逮今三十年间,扬历朝省,班市郡县,赞维新之化,成治安之功者,皆公平昔推荐之余也。 【神道碑。】 ○丞相史忠武王(天泽) 丞相史忠武王 卷七之二 王名天泽,大都永清人。岁乙酉,嗣其兄职为都元帅。己丑,授真定、大名、河间、济南、东平五路万户。壬子,授河南经略使。中统元年,授河南宣抚使,寻兼江淮军马经略使。二年,入拜中书右丞相。至元三年,皇子燕王领中书省兼枢密使,遂拜中书左丞相、兼枢密副使。八年,加开府仪同三司、平章军国重事。十一年,与丞相伯颜总兵伐宋,至郢以疾还。十二年,薨,年七十四。 岁庚辰,金将武仙以真定降,太师、国王命公兄天倪充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即镇守,俾仙贰焉。公时年二十余,身长八尺,骑射拳勇绝人,属櫜鞬署帐前总领。 【汲郡王公撰家传。】 乙酉春,公护母北归,仙寻叛,都帅遇害,府僚王守道追公及燕,曰:「变起仓猝,部曲散在近郊,即回斾,当不招自至。」公毅然曰:「不共国之雠,死亦当往,况不死耶!」遂倾赀装易铠仗,南还。行次满城,得士马甚众。遣监军李伯佑言状于王, 【遣监军李伯佑言状于王「佑」明钞本、清钞本、畿辅本均作「佑」。】 就请兵济讨,即命公绍兄职,仍以国将笑乃歹统精甲三千为援,合势进攻卢奴。仙骁将葛铁枪拥万众来救,公撤围逆之,奋先将士,洒血驰战,呼声殷地,无不一当十,葛气禠,会日暮,退依泒水为阻。公料其堕归,敌必宵遁,果然,乘之,众大溃,生擒铁枪,军威大振。遂下中山,略无极,拔赵州,进驻野头。仙惧,奔西山之抱犊砦。其年夏六月,复真定。无几,宋将彭义斌阴与仙合,又图窃取。公同国将御诸赞皇,扼仙军不得进,义斌势蹵,燎山自固。公令监军孙某提锐卒五十,公略其后,以铁骑蹂之,斩义斌戏下。自是义勇之名,轩襮燕赵间。后数月,仙潜纳谍者,匿大历寺,夜斩关为内应,公跳走,藁守帅董俊以全军授公, 【藁守帅董俊以全军授公「藁」原作「槀」,据明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及秋涧集卷四八开府仪同三司中书左丞相忠武史公家传、元史卷一五五本传改。】 复与笑乃歹破走仙。主帅忿民之反复,驱万人出,将剿焉,以示威,公曰:「是皆吾民,我力不能及,一旦委去,不幸为贼胁制,今杀之何罪?」乃全释之。公乃缮城壁,储武备,为不可犯之计。岁荒食艰,捐甘攻苦,与众共之。于是招流散,拊疮痍,披荆榛,掇瓦砾,数年间,官府民聚以次完治。然高公、抱犊诸栅,仙之巢穴也,不即剪覆,终遗后患,随攻下之,仙鼠窜而去。继又取相卫蚁尖、苍峪、马武京等砦。 【马武京上引元史作「马武」。】 【家传。】 太宗即位,公入觐。朝议方选三大帅,分统汉地兵,上素闻公贤,以杖麾公及刘黑马、萧札剌居右,诏为万户,其居左者悉为千夫长,遂以真定、河间、大名、东平、济南五诸侯兵隶焉。 【家传。】 庚寅冬,围仙于汲,金将完颜合达以众十万来援,锋始交,不利,诸将乘虚,一时奔北,公独以千人绕出敌后,挺刃横击,败一都尉军,既而复与大军合攻,仙逸去,复取卫州。 【家传。】 壬辰,太宗由白坡渡河, 【太宗由白坡渡河「坡」原作「波」,据元史卷二太宗纪、卷一一九塔察儿传、卷一二○曷思麦里传改,元史已校。】 诏公以兵会河南,至则睿宗已破合达军于三峰山。命公略地京东,遂招降太康、柘县、瓦岗、睢州,追杀帅臣完颜庆山奴于阳邑。 【家传。】 金主东播,复自黄龙岗来袭我新卫。公闻之,轻骑驰赴,比至已合围,奋戈突城下,呼守者曰:「汝等勉力,援兵继来。」复跃出,敌愕睨。明日,大军至,内外夹击,败走蒲城,公尾其后。金将完颜白撒将兵尚八万,我军杀掠殆尽。金主以单舸东保归德,公与诸军会雎阳,撒吉思欲薄城背水而营,公曰:「若敌来犯,我进退失据,此岂驻兵地耶?」公以事赴汴,比还,撒吉思全军皆没。 【家传。】 金主入蔡,诸道兵围之,公当其北面,汝水阻其前,乃结筏潜渡,血战连日,金遂以亡。 【西溪王公撰行状。】 金亡,公还赵视师。自乙未版籍后,政烦赋重,急于星火,以民猝不能办,有司贷贾胡子钱代输,积累倍称,谓之羊羔利。岁月稍集,验籍来征,民至卖田鬻妻子有不能给者。公诣阙奏其事,官为代偿一本息而止;军则中户充籍,其征赋差贫富为定额,诏皆从之,诸路永为定制。 【家传。】 戊戌己亥间,仍岁蝗旱,复假贷以足贡赋,积银至万三千余铤。 【积银至万三千余铤「千」原作「十」,据北图藏元刻本、明钞本、清钞本改。】 公度民不可重困,乃先倾其家资,次及族属官吏,均配以偿,遂折其券。 【家传。】 监郡忙哥撒儿,以国兵奥鲁数万散处州郡间, 【以国兵奥鲁数万散处州郡间「奥鲁」原脱,据秋涧集卷四八开府仪同三司中书左丞相忠武史公家传补。按「奥鲁」明代汉译为「老小营」,指征戍军人的家属所在。】 伐桑蹂稼,生意悴然,公奏太后,悉徙居岭北。由是田里遂有生之乐,迄今真定兵甲民数胜于他郡,由公牧养其根本故也。 【家传。】 国朝自金亡,岁有事于宋,公未尝不在戎行。枣阳之役,城小而坚,主帅忿其攻久不拔,命径乘其城,公先登,战愈力,克焉。其攻襄阳也,宋以舟师数千陈峭石滩,掎角以缀我肘,公驱猛士两舸直前捣之,彼气既夺,奋槊荡决,覆溺者万计。及取光化,复引絙首上,立陷其城。复州之役,敌以鬪舰三千艘锁湖面为栅,公曰:「栅破,则复自溃。」遂募勇敢士四十辈,亲皷而前,坏荡无遗,复惧而降。其攻寿春也,宋人以我围远势分,缓急首尾莫应,敌乘夜果来斫营,公单骑逆战,手格杀数人,戏下继至,尽驱敌人入淮水。至若掀滁州, 【至若掀滁州「若」原作「则」,据聚珍本改。上引秋涧集作「于」。】 蹂盱眙,掇宝应,濒江渚湖,且破且降者二十余所。虽会诸道兵共事,其伐谋制胜,忾敌树功,未尝不在羣帅之右。及策勋盟府,推让行间,寸长不掩,故诸将曲尽其智能,士卒乐出其死力。论者谓公智信仁勇,有古良将风。上在潜邸,壬子春,行幕驻岭上,极知汉地不治,河南、陕西尤甚。宪宗方倚任于牙鲁瓦赤,乃因朝觐,请分河外所属而试治之,乞不令牙鲁瓦赤有所钤制,诏许之。是时,河南民无依恃,差役急迫,流离者多,军无纪律,暴掠平民,莫敢谁何,边无备御,宋人跳踉,内地之民多被杀虏。上举公与赵公璧,立经略司于汴而代治焉。公于是选贤才居幕府,以清其源,置提领布郡县,以察奸弊,均赋税以苏疲困,更钞法以通有无,设行仓以给军饷,人始免攘夺矣。立边城以遏寇冲,民皆得以保全矣。诛奸恶以肃官吏,立屯田保甲以实边鄙。利则兴之,害则去之,不二三年,河南大治。行于野民安其乐郊,出于涂商免其露处。观民俗则既庶而有教,察军志则又知夫怯私鬪而勇公战。威行惠布,阳开阴肃,内外修治,略无遗策。河流远润,卫亦复承平之旧,宋人为禜其北门矣。 【行状。】 癸丑夏,上在六盘,召公议经略司事,公因奏曰:「始臣摄先兄军民之职,先兄有二子,民权已归其长楫,兵柄又归其次权,臣可退休矣。」上曰:「无夫之妇,无父之子,谁当顾恤,此卿之良德也。」问以退休之由,公对曰:「臣一门三要职,分所当辞。」上曰:「昔成吉思皇帝封有功者十人为千夫长,因谕众曰:『今所封之人有年幼者,汝等无疑,此人父兄俱有功于国,未及封赏而死,岂得不报!』又一家三子,其一袭父职;其次多才能,固不以既官一人而不用也;又其次或立功効,亦不以已官二人而不用也。岂无一门三要职者。」竟不许辞。【行状。】 丁巳春,诏左丞相阿蓝答儿勾较诸路财赋。阿蓝答儿性苛刻,锻炼罗织,转功为罪,例遭凌辱。公以勋旧独容假之,公曰:「经略事我实主治,是非功罪,理当我责。今舍焉而罪余人,心何能安!」用是得释者甚众。 【家传。】 戊午秋,扈宪宗西征。明年夏,驻合之钓鱼山。秋,疫作,方议回銮,宋将吕文德帅艟艨千余,蔽嘉陵江来犯,逆战不利。上命公御之,乃分军为两翼,跨江注射,亲总舟师顺流纵击,敓巨舰数百艘,追至重庆,三战三捷,卒全师而还。 【家传。】 中统元年,上即位,首诏公问以治国安民之术,公具疏以闻,大略以谓:「朝廷当先立省部以正纪纲,设监司以督诸路,霈恩泽以安反侧,退贪残以任贤能,颁俸秩以养廉,禁贿赂以防奸,庶能上下丕应,内外休息。」上嘉纳之。命公之鄂渚,撤江上军。既还,诏授公河南宣抚使,兼江淮诸翼军马经畧使。 【行状。】 二年夏五月,拜中书右丞相。公既秉钧衡,细大之务,知无不为,然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蔽,不强时之不能,不禁民之必犯,体时顺势,通变制宜。于是清中书以正纪纲,分六部以综名实,设抚司以肃州郡,退贪残以简贤能,霈恩泽以安反侧,颁禄秩以养廉节,禁贿赂以绝幸门。又定省规十条,董正其机务。 【家传。】 宪宗初年,括户余百万,至是,诸色占役者强半,悉奏罢之。赋税茧丝法画均一,论思之际,处国相儒臣间,调谐弥缝,必使情通理得,期于事集功成,泽被生民而已。自是上下交孚,帝载熙缉,中书无留务矣。故中统初元,文物休明,阶太平之治者,公之力居多。 【家传。】 秋九月,扈从北征,次昔木土,与阿里不哥遇,上命线真将右军,公将左军,合大势蹵之,北兵溃遁。 【家传。】 三年春,李璮阴结宋人,以益都叛,率军据济南,上命亲王哈必赤总诸道兵讨之。璮凶势甚张,继命公往。公受命不至其家,轻骑奔赴。至则亟筑长围,树木栅,遏其侵轶,使内外不相闻。凡四月,城中食尽,军溃出降,生擒璮,斩军门,诛同恶数十人,余悉纵令归家。明日,引军东行,未至益都,城中人已开门迎降。初,公将行,上临轩授诏,责公以专征之任,俾诸将皆听节度。公自始至还,未尝以诏旨示人,其谦退慎密如此。入见,上慰劳,公悉归功诸将,若无一毫出于己者。 【王文忠公撰神道碑。】 三齐平,公首奏:「兵民之权,不可并居一门,行之请自臣家始。」史氏子弟即日皆解绂而退。 【家传。】 至元三年,皇太子燕王领中书省,兼判枢密院,以公为左丞相、枢密副使,遂议建三卫及留兵寓农之策,不二三年,国容军实,蔚然可观。 【家传。】 六年,朝廷营取襄汉,诏公与驸马忽剌出往经画之。至则相要害,起一字城,联亘诸堡,贮兵储,绝声援,示以久驻必取之基,明年以疾还。 【家传。】 八年,授开府仪同三司、平章军国重事,仍令丞相安童谕公曰:「中书省、尚书省、御史台,或一月或一旬,遇有大事,卿可商量,小事不必烦卿也。」 【神道碑。】 十年,宋将吕文焕以襄阳内附,圣天子赫然有扫清六合混一车书之意。明年春,诏公与丞相伯颜总大军,自襄阳水陆并进,趣鄂渚渡江,中道病,不能进。上闻,遣使劳公,仍慰谕曰:「卿自朕祖宗以来,宣力者多矣。又首事南伐,异日功成,皆卿力也。勿以小疾阻行便为忧劳,可且北归,善自调护。」 【又牧庵文集云:公方将百万之众南伐,至郢而疾,诏他将专制,而还公于军,其辞若曰:「画翦宋策汝也,成功而疾,汝安可言!诚有不讳,碑汝之勋,班汝之爵,子不可必死者之知,能知之者,非人与汝子孙耶!」】 公还真定,上又遣其子杠与尚医驰视,因附奏曰:「臣大限有终,死不足惜。第愿天兵渡江,以杀掠为戒。」言讫而薨,略不及其家事。 【家传。】 公忠亮有大节,出入将相近五十年,其元勋硕德,柱石四朝,师表百辟,殆古社稷臣,而气貌循然,若无所为者。及临大事,论大政,夷大难,毅然以天下之重自任。要以竭忠徇国,尊主庇民为心,一以至诚将之。其视富贵权势,敛然畏避,若将有浼于己者。其善始令终,世儗之郭汾阳。而器量涵弘,识虑明哲,又根于天性然。 【家传。】 公孝敬友爱,忠信诚笃,明而恕,宽而肃,言约而理到,气和而色庄,人诬之而不辨,人誉之而不喜,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见利不苟就,见害不苟避。其行己也知时识势,其临事也应变制宜。 【行状。】 公年四十,始折节读书,酷嗜资治通鉴,真积力久,义精理贯,至成败是非,往往立论出人意表,虽老师宿儒,有不加详者。至于矢谟庙堂,运筹戎幄,良法美意,契合融会,见诸行事者,诚无愧于古人。 【家传。】 初,武仙既害都元帅,公绍其职,及兄子楫长,即奏请以职归之。太宗曰:「但闻争官者多,让职者鲜。卿此举殊可嘉尚,朕自有官畀之。」即诏楫为真定路兵马都总管。又奏次侄权充唐、邓军万户。宪宗驻六盘也,诏发民为兵,勑使拟公子为帅,公曰:「吾昆弟三人,大兄之子俱显,仲之子未也,幸先之。」使者嗟服,竟以侄子枢充新军万户。 【行状。】 公尝戒其子侄曰:「史氏起陇亩,际风云,凉德薄効,其将几何?今身名显赫,宗族昌炽如是,何以答乾坤大造,累朝之恩私乎!若以王事殁身边野,裹马革归葬,吾素愿也。汝等谨服此训,苟违吾言,与暴吾丘墓等耳。」 【家传。】 初,公之取卫也,获卫士蒲察辅之,公问:「金朝才干之人,汝识者谁?」辅之以近侍局副使李正臣对,及破归德,缚数人将杀之,公问一缚者为谁,曰:「我李正臣也。」公救免,遣人护送至真定,后任为参谋,一路事悉听其施为措注焉。每南征北觐,公必署空名委札数十通,有可用者即书畀之,或谗间之,公一不听。卫既为公食邑,即命军前参议王昌龄治之。卫前为萧帅所节制,凡萧氏所署矫虔之吏,所行蠹政,一切罢之,失职者造为诬毁,公用之愈笃。其知人之明,用人之专,类如此。【行状。】 北渡后,名士多流寓失所,知公好贤乐善,偕来游依,若王滹南、元遗山、李敬斋、白枢判、曹南湖、刘房山、段继昌、徒单侍讲,公为料其生理,宾礼甚厚,暇则与之讲究经史,推明治道。其张颐斋、陈之纲、杨西庵、孙议事、张条山,擢用荐达至光显云。 【家传。】 宪宗驻合州也,一夕诏巩昌汪帅及东诸侯军,各摘锐士若干,以备宿卫,命公总之。有边将蒲察琚者,偃蹇不为下,公含容之。明年,浑都海平,行台上其功,独琚名阙,公问之,或以前事对,公曰:「若战功最多,其可后哉!」遂均赏赉。其忘过记功又如此。 【家传。】 公初大拜,朝野交庆,公门阁萧然,有面说公不以威权自张者,公因举唐周墀为相问于韦澳曰:「力小任重,何以能济?」澳曰:「愿相公无权。」墀愕然不知所谓,澳曰:「刑赏爵禄,与天下共之,何权之有。」言者悚服而退。 【家传。】 自中统建元以来,中书省官少即五六员,多至七八员,列坐一堂,凡政事议行之际,所见异同,互相轩轾,待其国相可否之,然后为定。公于其间,审其无害,则行之不疑,若有失当,心平气和,委曲论列,期合于理而已,不以诡随为得计,不以循默为知体。故在中书十余年,或奉行上意,或更张事宜,弥缝扶持,天下阴受其赐者,不可胜计。 【行状。】 尝有上书奏先朝太宰请以汾阳王郭子仪、济阳王曹彬例封谥者,上曰:「朕想郭子仪、曹彬皆有显功,终身无大过,以致如此。今所奏岂其然哉,朕所知者史天泽其人也。」 【行状。】 ○平章廉文正王(希宪) 平章廉文正王 卷七之三 王名希宪,字善甫,畏吾氏,由父官廉访使氏焉。初事潜邸,岁癸丑,授京兆宣抚使。丁巳,宣抚司罢,中统元年,复为京兆宣抚使。未几,拜中书右丞,行秦蜀省事,就拜平章政事。四年,召入朝,拜中书平章政事。至元二年,分省山东,踰月召还。七年,罢相。十一年,行省事北京。明年,行省江陵。十四年,以疾召还。十七年,薨,年五十。 公以辛卯五月二十五日生于燕,适孝懿公廉访使命下,孝懿喜曰:「是儿必大吾门,吾闻古者以官受氏,天将以廉氏吾宗乎!吾其从之。」举族承命。 【河内高公撰家传。】 公幼魁伟,举止异常。九岁,家奴四人盗五马逸去,已而俱获,失所盗物,时法制未定,盗咸当死,孝懿怒,将付有司,公泣谏止之,卒活此四人。孝懿北上,魏国夫人留居中山, 【魏国夫人留居中山「中山」原作「山中」,于文义不通。按元史卷一二五布鲁海牙传云:「庄圣太后闻其廉谨,以名求之于太宗,凡中宫军民匠户之在燕京、中山者,悉命统之,又赐以中山店舍园田、民户二十,授真定路达鲁花赤。」是希宪之母曾居中山。卷一二六本传即云:「尝侍母居中山。」今据乙正。】 有豪奴两人酗酒出恶言,公曰:「是幼我也。」即械系府狱,杖之,家人悉震慑,无敢哗者。公仁义之施,见诸幼年者已如此。 【家传。】 年十九,侍孝懿北觐,入侍世祖潜藩,上亦目其多质,有威容,论议宏深,恩顾殊绝。 【家传。】 公于书嗜好尤笃,虽食息之顷,未尝去手。一日,方读孟子,闻急召,因怀以进,上问:「何书?」对曰:「孟子。」上问其说谓何,公以「性善义利之分,爱牛之心,扩而充之,足以恩及四海」为对,上善其说,目为廉孟子。 【家传。】 诸贵臣校射上前,一贵臣顾公箙三矢,欲取以射,公曰:「尔岂亿我为不能耶?顾吾弓力差软。」诸贵假以劲弓,三发连中。诸贵惊服曰:「真文武全材,有用书生。」 【家传。】 上初以京兆分地置宣抚司,岁甲寅,还自云南,即命公为宣抚使。京兆诸郡臂指陇蜀,诸王贵藩环拥周布,户杂羌戎,尤号难治。公讲民瘼,不惮设施,摧摘奸强,扶植贫弱,事无遗便。少暇,则延访耆宿,如鲁斋许公、雪斋姚公,咸待以师友,荐许公于潜邸,充京兆提学,俾教育人材,为根本计。辟河南智仲可参幕府。扁所居堂曰「止善」,公退,则坐于中,明经读史,凡义理精粗,事务得失,研究纤密,必归于是而后已。 【家传。】 富民贷钱民间,至本息相当,责入其本,又以其息为券,岁月责偿,号羊羔利。其征取之暴,如夏以火迫,冬置凌室,民不胜其毒。公正其罪,虽岁月逾久,毋过本息对偿,余皆取券焚之,后着之令。 【家传。】 国朝创制,凡名为士类者,毋隶奴籍,独京兆多豪右,废格不行。公至,一如令,有稍通章句者,亦来徼幸,其主蓄憾弗置,公哀其情,出私钱赎之,俾附儒籍。 【家传。】 民有其妻与卜者厌诅其夫,置毒杀之,狱成,僚佐皆言:「方大旱,宜减死卜者。」公并署伏法,澍雨随应。 【家传。】 岁丁巳,宪宗以世祖尝受命经理河南关右,入谗者言,谓王府诸臣多擅权为奸利事,命其贵强相阿蓝答儿以丞相行省事,刘太平以参知政事佐之,钩校括索,不遗余力,又取诸路酷吏分领其事,复大开告讦,虐焰恟恟。公言:「关中宣抚一司,某当身任,佐属受成事而已。」事竟,卒无毫发得。自是河南关右诸司,诏并停寝。公还王府,凡府属汉人之在行者,悉命公领之,如古纳言。 【家传。】 岁己未,宪宗方驻跸合州,而世祖已径渡大江,取鄂城,克之日,命公入籍府库。公引儒生百余拜伏军门,因言:「今王师一举渡江,宜令军中应俘获南儒,并以官钱购遣还家,以广异恩。」上嘉纳之,所还者五百余人。 【家传。】 宪宗讣至,且闻河朔摘军之扰,勑诸军守鄂,公从世祖北还。因陈大计曰:「殿下太祖嫡孙,先皇母弟。前征云南,克期抚定,暨今南伐,率先取鄂,天道可知。且殿下收召贤杰,悉从人望,子育黎庶,率土归心。今先皇奄弃万国,神器无主,而殿下位亲望重,功德兼隆,天意人心,灼然可见。」上颇然之,且命公前行,审察事变。公闻刘太平与先朝大将霍鲁怀复至关右,又念先帝征蜀,尝留大将浑都海以骑兵四万屯守六盘,及征南诸军尚散处秦、蜀,太平自先朝用事,与诸将要结,素习险诈,又畏主上英果,因关中形便,扇摇民心,惊动汾、晋、河南,诚非细故。及上既渡河,悉以闻奏,遣赵良弼西行,假以他故,侦伺事情,上深然之。 【家传。】 宪宗南征,留季弟阿里不哥居守北庭,及讣闻,遣其用事臣脱忽思征兵河朔,大肆凶暴。真定名士李盘,尝以庄圣太后命侍阿里不哥讲读,及脱忽思至真定,怒盘不附己,械系之狱,燕南诸路震骇,无所控语。公闻,访盘于狱,言于上,释之,民情大悦。 【家传。】 上欲赐塔察儿王饮膳,难其人,公请行。既至,王甚欢,语及上渡江事,公曰:「主上圣德神功,天顺人归,高出前古,臣下论议已定。大王位属为尊,若至开平,首当推戴,无为他人所先。」王大然之,许以身任其事。公还奏其言,上曰:「如此大事,卿辄言之,何不畏甚耶?」对曰:「臣所读书云『时然后言』,臣语言之顷,得其诚心,故言。」 【家传。】 岁庚申春,上在开平,诸王宗室相继劝进,上谦让未许,公以天时人事进言曰:「今阿里不哥虽殿下母弟,彼以前尝居守,专制有年,设有奸人,俾正位号,以玺书见征,我为后时。今若早承大统,颁告德音,彼虽迁延宿留,便名叛逆。安危逆顺,间不容发,宜早定大计。」上良久曰:「汝等能叶心辅翼,吾意已决。」促篆宝文,一冶而成,众皆称贺。翌日,上登宝位。 【家传。】 时鄂兵未还,公奏言:「宋尝压以天威,彼已破胆,或遣信使谕以息兵讲好,勑诸军北归,则恩威并着。」上善其言,乃遣使入宋。 【家传。】 赵良弼还自关右,奏言:「刘太平、霍鲁怀已行尚书省,拘收关中诸处钱谷,名为应接川蜀,实欲据有其地,与六盘相为表里,其势张甚。又四川大帅纽邻一军私属,与六盘密迩,其副将乞台不华亲戚军属,并在北庭,其心皆不可测。又闻阿里不哥已分遣心腹,易置诸将,又散金帛,分赉将吏。」大抵皆如公言。上既即位,以秦蜀地重,非公莫可,及分十道宣抚,乃以关右四川并为一道,首命公为宣抚使,公受命驰赴。太平、霍鲁怀闻之,以五月一日乘急传入城中,密谋为变。秦人前被阿蓝答儿、太平等威虐,闻其来皆胆落。初三日,公亦入城,大集官吏,宣示诏旨,遣人驰往六盘宣谕安抚。时庶事新集,人素怀公,不数日,官府粗定,颇知趣向。后旬余,城门候引一急使至,云:「我来自六盘,断事官阔阔出遣我。今浑都海已反,公所遣使已杀。又分遣人乘急传,入成都密里霍者、青居乞台不华,各起军马来赴援。又多遗蒙古军奥鲁官兀奴忽等金帛,使尽起新军,且约太平、霍鲁怀同时举事。」公集僚佐议曰:「圣上首命我辈,正为今日。事疑变生,脱致罪衅,我当身任,不以相及。」乃分遣万户刘黑马、京兆治中高鹏霄、华州尹史广,掩捕太平、霍鲁怀等,具得逆党与六盘要结状。又遣黑马诛密里霍者于成都,总帅汪惟正诛乞台不华于青居。时关中无兵备,公尝厚遇总帅汪良臣, 【公尝厚遇总帅汪良臣「良臣」原作「惟良」,按点校本元史卷一二六廉希宪传已校改作「良臣」,今从改。下同。】 知其材可用,又以汪府兵精,并征秦、巩、平凉等处诸军,俾将之进讨。汪帅危疑,未即听命,公取金虎符、银印授之,曰:「此皆身承密旨,君第辨吾事,制符已驰奏矣。」又付银万五千两,以充犒赏,又出库币为军衣,汪大感激,遂行。公又摘蜀卒践更,及在家余丁,复得四千人,推蒙古官八椿将之,逆击。谓八椿曰:「君所将乌合,六盘兵精,毋与争锋,但张吾军声,使不得东,则大事济矣。」 【家传。】 公系太平等于狱,一日,急报赦至临潼,公曰:「勍寇在迩,太平等岂赦所原。」乃遣人逆止近郊,绞太平等于狱,尸诸通衢,方出迎赦,民心帖然。公遣使自劾停阁赦恩、征调诸军、擅帅良臣等罪,上深善之,曰:「此辈读书所说权字是也,朕委卿以方面之权,事当从宜,无拘常制,坐失事机。」 【家传。】 八椿遣其子执送纽邻军奥鲁官二人,曰:「此曹已受浑都海重赏,欲举军应募,同行五十余人,已械系干州,宜并诛戮,以警余军。」两人者自分必死,公谓佐属曰:「浑都海不能乘势以东,保无他虑。今虽民心粗定,众志未一,反侧不安,乱何由息。彼皆诸军将校,彼军见其执囚,或别生心,为害不细。今因其惧死,并加宽释,使恩出非望,必思効力,就发此军余丁,往隶八椿。」两人者既得释,果大喜过望,切谕其属,使出兵効力。初八椿既囚执诸校,此军疑惧,骇乱四出,莫可禁遏,及使至,知诸校安全,且闻两人语,人人感悦,八椿亦释然开悟,果得精骑数千,将与俱西。公复谓八椿曰:「闻君欲深入追袭,慎无轻鬪,宜缓行追蹑,掎角此寇。」浑都海亦知公有备,且据有六盘仓库,遂西渡河,径趣甘州。阿蓝荅儿复自和林提兵与浑都海军合,又遣奸人约结陇、蜀诸将,又使纽邻兄恤敦者,为书招纽邻。于是成都帅百家奴,兴元帅忙古带,青居帅汪惟正、钦察等,俱遣使来言,人心危疑,仓粮不继,恐南寇生心事或莫测。公遣使申敕将吏曰:「公等皆勋业世冑,政宜协心毕力,无替先烈。一旦以观望召衅,悔将何及!」两川将帅素惮公威名,佩服忠荩,咸思辑睦,军政怗然。上即拜公中书右丞,行秦蜀省事。 【家传。】 时朝议欲捐两川,退守兴元,公闻,谓佐属曰:「今四川已安,粮饷已给,忽出此议,必遗后悔。」即遣使论奏,朝廷是之。 【家传。】 初,浑都海、阿蓝答儿既合兵而东,我前军失利,河右大震,西土亲王执毕怗木儿辎重皆空, 【执毕怗木儿辎重皆空「儿」、「空」二字原脱,聚珍本作「哲伯特穆尔弃辎重」,与元史卷一二六本传「执毕帖木儿辎重皆空」义合,今据补。】 就食秦雍。会亲王合丹及汪帅、八椿等军合,复与浑都海、阿蓝荅儿大战西凉,我师大捷,俘斩西军略尽,得三叛首以送,枭之京兆市。三日诸军还,悉分屯便近,所至足饷而居者不扰。事闻,上大嘉之曰:「此真男子事。」遂进拜平章政事,公时年三十矣。 【家传。】 公奏:四川降民,皆散处山谷,宜申敕军吏,无妄虏掠,违者自本军千户以下,与犯人同科。又禁诸人毋贩易生口。由是四川遂安,降民益众。又罢解盐户所摘军,及京兆诸处无籍户戍灵州屯田者,以裕民力。 【家传。】 东川帅钦察获宋知资州张炳震、兴戎司统制王政,两人俱言母老,咸愿矜贷。公乃遣还,就为书遗四川帅余玠,大略谕圣天子威德,必能混一六合,兼强弱异势,较如白黑,彼方权臣用事,猜忌勋旧,终当瓦解。玠得书感愧,虽未即降,自是亦谨疆界,怗然自守而已。 【家传。】 巩昌帅府言,镇戎州有谋为不轨者,反形已具,连引四百余人。公详扣之,得首恶五人,诛之,余并原释。 【家传。】 诏大会诸王,公驰驿入朝,上已留公,参政商挺驰使奏曰:「向时浑都海之乱,若非廉相,关中安危未可知,兼关中军民他人难制,惟廉相能得其心,闻朝廷欲留,人心惊疑,皆不自安。今关中最为重地,关西安,则河南、河北俱安,所系利害不小,乞早命公还镇。」上不得已,还公西省。 【家传。】 泸州降将刘整囚我叛人数百,军吏请诛以戒,王曰:「力屈而降,岂其心哉!」奏而免之。导整入觐,手书宰臣,使整有所观感,恩浃其心,当得死力。 【清河元公撰神道碑。】 诏括京兆诸郡马、牛,以济河西,王奏曰:「关中兵乱,凋瘵已极,岁赋不充,尚堪此役!」奏入,特复二年,马、牛免括。其年,自春涉夏大旱,王步祷终南,其夕大雨。 【神道碑。】 时以阿里不哥之变,北事未宁,恒有旨谕公与汪帅:「宜申敕将吏,严整部伍,及一切器备,所摘新军,毋或散遣,所部城池,宜令深峻。」先是,宋俘费寅以利口才捷,仕国朝为同知兴元府事,后坐法当死,会赦出之,公悉其人不用。寅怀憾以北,适李璮反山东,寅乘间谗公聚兵完城,当有他志。上命中书右丞南合代公行省,且覆视所告事,无一得。诏公还朝,公陛见言曰:「臣在京兆三年,值逋叛四起,川、陇未宁,民心危疑,事急星火,臣随宜所为,佐贰毋或柅止。如寅所言,罪止在臣,请逮系有司。」上抚御座曰:「当时之言,天知之,朕知之,卿果何罪。」慰谕良久,拜中书平章政事。 【家传。】 方逆璮未诛,平章赵壁素忌公勋名,倡言王文统一穷措大,由廉某、张易荐,遂至大用,今日岂得不坐。一日夜半,中使召公入,从容道潜邸事,良久及赵言,公曰:「向行跸驻鄂,贾似道以木栅环城,一夕而办,圣谕谓扈从诸臣曰:『吾安得如似道者用之?』秉忠、易进言:『山东一王文统,才智士也,今为李璮幕僚。』诏问臣,臣对:『亦闻之,其心固未识也。』」上曰:「然,朕亦记此。」 【家传。】 公在中书,毅然以振举纲维,朘削冗类,裁抑侥幸,考核名实为务,凡前政踵习故弊者,毋弛不张。故当时翕然致理,文物典章,粲然可考。 【家传。】 公言:「国家自开创以来,凡纳土及始命之臣,咸令世守,逮今垂六十年。故其子若孙,并奴视所部,而郡邑长吏,皆其皁隶僮使,此在古所无。宜从更张,俾考课黜陟。」始议行迁转法,五品以上制授,六品以下敕授。 【家传。】 丁太夫人忧,公率族亲行古丧礼,勺饮不入口者三日,恸辄呕血,扶乃能起,既葬,苫块庐墓所。诸相以居忧无例,欲极力起公,相与诣庐,闻公号痛,竟不忍言。数月,制夺哀起复。 【家传。】 至元二年,分省山东,黜陟官吏,省并郡邑,登能进贤,摧恶扶弱,物无遁情,山东诸侯皆震摄失次,公徐谕以「祖先创业之艰,汝曹宜一力与国,作成新政,庶几保有基绪。」取其尤不法者数人,系治之。旧以县名户不及者,立约裁省,转易之地,远不踰五百里,不两月讫事,召还。 【家传。】 公以举选未立,权令各路,岁荐经明行修,及长于吏治者各一人,以备选择。 【家传。】 有中贵传旨朝堂:「某事当尔。」诸相欲从之,公曰:「此小臣预政渐也,事宜覆奏。」上是公言,杖其人。 【家传。】 时阿合马宠眷日隆,已领左右部,其党自相攻击,上命都省推覆,众畏其权,莫敢问。公独穷治其事,阿合马竟得决杖,遂罢所领,复还有司。 【家传。】 上谕王曰:「吏弛法而贪,民废业而逃,工不给用,财不赡费,先朝尝以戚矣。自相卿等,朕无此戚。」王对曰:「陛下圣犹尧、舜,臣等未能以皋、契之道,赞辅治化,以致雍熙,惭对天颜。今日小康,未足多也。」上因论及魏征,王曰:「忠臣良臣,何代无之,顾人主用与不用尔。」 【神道碑。】 言者讼史丞相子侄布列中外,威权太盛,久将难制。诏王罢丞相政事,待鞠,王奏曰:「知天泽深者,陛下也。粤自潜藩,多经任使,将兵牧民,悉着治效,以其可属大任,固使丞兹相位。小人一旦有言,陛下察其心迹,果有跋扈不臣者乎?今日信臣,故臣得预此旨,他日一人讼臣,臣亦入疑矣。臣等承乏政府,上之疑信若是,何敢自保。天泽既罢,亦当罢臣。」上曰:「卿姑去。」明日,召王曰:「昨思之,天泽无对讼者。」 【神道碑。】 有讼西川帅钦察罪者,上勑中书急发使诛之。明日,王覆奏,上怒曰:「尚尔迟回!」对曰:「钦察大帅,以一人之言被诛,西川必骇,逮之至此,与讼者庭对,暴其罪于天下可也。」上曰:「其遣能者按问。」既而卒无一实,钦察得免。 【神道碑。】 王奏议上前,谠论具陈,无少回惜。上曰:「汝昔事朕王邸,犹或容受,为天子臣,乃尔木强邪?」王对曰:「王府事轻,为天子论天下事,一或面从,天下将受其害,非不自爱也。」 【神道碑。】 方士请炼大丹,敕中书给其所需,王奏曰:「前世人主,多为方士诳惑。尧、舜得寿,不假灵于大丹也。」上曰:「然。」郄之。 【神道碑。 【神道碑按此段文字不见于元文类卷六五平章政事廉文正王神道碑,或为家传之文。】 】 上命公受戒国师,公对曰:「臣已受孔子戒。」上曰:「汝孔子亦有戒耶?」对曰:「为臣当忠,为子当孝,孔门之戒,如是而已。」 【家传。】 始建御史台,外设诸道提刑按察司。时阿合马专总财利,乃曰:「庶务责成各路,钱谷付之转运,必绳治若此,胡能办事?」公曰:「今立台察,不独事遵古制,盖内则弹劾奸邪,外则察视非常,访求民瘼,裨益国政,无大此者。如君所言,必使上下专恣,贪暴公行,然后事可集耶?」权臣语塞。 【家传。】 回鹘官匿赞马丁者,用事先朝,为怨家所诉,系狱。未几,诏释大都见禁囚,诏至,公适在告,堂判无公署。至秋车驾还都,怨家复诉,上怒,召留守诸相诘之。公令取堂判补署之,曰:「倘天威莫测,岂可幸无已署独苟免也。」公进,以前诏为言,上曰:「诏释囚,并释匿赞马丁岂亦有诏耶?」公对曰:「不释此囚,臣等亦未闻有诏。」上愈怒,曰:「汝等号称读书,此宜何罪?」公曰:「臣等备员宰相,有罪当罢退。」上曰:「第从汝言。」即与左丞相耶律铸并罢政事,寔至元七年也。 【家传。】 当权奸柄用,公家居教子读书,而忧国之心,食息不忘。闻一令之苛,戚见颜间,或一事裕民,喜至忘寐。一日,公偶问门客曰:「十月何以谓之小春?」客曰:「为其嫌于无阳。」公叹曰:「阳岂可无,阴亦无绝,理也。圣人者进君子,抑小人,尽人道尔。」 【家传。】 上尝问:「希宪居家何为?」左右以读书对,上曰:「读书固朕所教,读之不肯见用,何多读为。」阿合马谗曰:「日与妻孥燕乐尔。」上色变曰:「希宪清贫,何从燕设。」 【神道碑。】 王疾大作,上遣医三人诊视,或言须砂糖作饮良,时最艰得。王弟某求诸阿合马,与之二斤,且致密意,王推着在地,曰:「使此物果能活人,吾终不以奸人所遗愈疾也。」上闻,特赐三斤。 【神道碑。】 先是,以嗣国王条辇哥行省镇辽霫东,人有言其不便者。十一年春,王疾稍愈,上命公往,将行,肩舆入辞,赐坐,上曰:「昔我先朝,卿先事知几,每启朕以帝道,及鄂渚班师,屡述天命,朕心不忘。丞相,卿实宜为,顾自退托尔。辽霫户不数万,政以诸王、国婿分地所在,居者行者,联络旁午,明者见往知来,察微烛着,塔察儿诸王,素知卿能,命卿往者,识朕此意。」 【神道碑。】 王至北京,问民所苦,皆曰:「有西域人,自称驸马,营于城外,系富家,诬其祖父尝贷子钱,讯之使偿,无所于诉。」旦日,持牒告王,王即遣吏逮驸马者,其人怒,乘马而来,直入省堂,径坐榻上,王令曳下跪,而诘之曰:「制无私狱,汝何人,敢尔系民?其械系之。」哀祷请命,国王亦为之言,稍宽待对,一夕拔营遁去。 【神道碑。】 塔察儿使者传旨,国王立听,王坐自如,曰:「大臣无为王起者。」使者还语其王,王曰:「彼朝廷大臣,无违礼也。」诏国王临国, 【诏国王临国「临」清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均作「归」。】 王独行省事。 【神道碑。】 朝廷发宝钞市马六千五百,王遣市东州,尽所发钞得羡马千三百。王曰:「上之,则类自衒。其以马依元直予它郡,它郡马不入数,害及其民。」终不忍分彼此也。 【神道碑。】 长公主及国壻入朝,纵猎郊原,发民牛车,载其所获,征求须索,其费至钞万五千贯。王燕公主,从者怨食不及,王曰:「我天子宰相,非汝庖者。」国婿怒起,王随之曰:「主壻纵猎原禽,非国务也。费民财不赀,我且驰奏矣。」国婿愕然,入语公主,公主出饮王酒,曰:「从者烦民,我不知也。请出钞如数馈民,幸公止使者。」自后贵人过者,皆不敢纵。 【神道碑。】 王师渡江,急召王朝会。右丞阿里海涯下江陵,图其地形上之,请曰:「荆州西距梁、益,南控交、广,据江淮上游,诚为要地,非朝廷重臣开大府以镇之,未足以绥新附徕远人。」上夜召王,赐坐,曰:「荆南入我版籍,使新附者感恩忘苦,未来者怀化効顺,宋知我朝有臣如此,亦足降其心也。南土湿下,于卿疾非宜,今以大事托卿,卿当不辞。赐卿田以其入食留者,马五十疋以给从者。」王对曰:「臣每惧识度浅薄,不能仰荷重寄,何敢辞疾。」力请不受新赐。诏荆湖行省承制官三品以下,刻印板授,奏入制出。 【神道碑。】 公冒暑兼程以进,既至,阿里海涯率其属郊迎,比公止车,已望拜尘中,南人大骇。先是,政无纲纪,士卒纵横,剽夺商贩,城门昼闭,灯火禁严,民心惊疑,生意萧索。公即日开罪□□□□□军归营, 【公即日开罪□□□□□军归营按所脱五字原为墨钉。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亦均为墨钉,明钞本、清钞本则均为阙文。惟聚珍本将此段文字改作「公即日开谕令各军归营」。】 骑兵徙屯高敞,以便牧养,非调发请给不得辄出。辟城四门,毋得拘检,弛灯火之禁。内外帖然,民始安枕。 【家传。】 归附之初,故官咸怀惊疑,阴有去志。公下车议录用宣抚、制置两司幕僚,以备采访,左右难之,公曰:「今天下一家,皆大元臣子也,君等勿疑。」择可与论议者二十余员,访逮物情,随材录用,人心感激,怀服威惠。不数月,政化大行。 【家传。】 时宋故官礼谒大府,必以珍玩重器,动至数床。公至,亦来谒见,公曰:「汝等身仍故官,或不次升擢,当念圣恩,报効朝廷。使此物尽诸公己财,我取非义,一或系官,事同盗窃;若丐敛于人,不为无罪。慎勿为此,以蠹政害民。」公一无所受,各官感激谢去。 【家传。】 有言南人立券鬻妻子者,公闻,蹙然曰:「人伦之坏一至此耶!」乃严为条禁,当相买卖者并坐,没入所直,且即罪有司,立督绝。公号令一行,赏罚必信,凡下条约,所在奉行惟谨而不敢犯。 【家传。】 公暇日登城,顾见城闉之外,滀水弥望,公曰:「此宋扞敌下策,当还之江流。」遂得陆地数百万亩,招谕富民,随力耕种,约以三年后减半收租,贫民趍之,曾未朞年,已成沃壤。 【家传。】 初,江陵沙市后降,其仓储不入官籍,恣豪右私取,公闻之,曰:「此皆民力,岂可徒资贪鄙。」乃令槩阅,得米二十万斛,会公安民阙食,公发廪赈赉,全活益众。 【家传。】 王顾民粗安,乃曰:「风教不可后也。」遂大兴学,旦日亲至校官讲授,以倡它郡。彻官屋以复竹林书院,与书万四千卷,学者日盛。 【神道碑。】 王政化大行,声及四远,思、播田、杨二氏负固不下,重庆赵定应坚守耻降,皆遣使纳款,王谓二使曰:「归语尔主, 【归语尔主「尔主」原作「而王」,据清影元钞本及元文类卷六五平章政事廉文正王神道碑改。】 速归所隶,以全民命,我已驰奏天子,诏安尔土矣。」奏上,上曰:「国家不用兵得地,未之见也。希宪坐致数千里之坚城劲士,其仁政为何如也。」宝庆、武岗、益阳、安化、善化、宁乡诸城,籍编民冒围纳款,王移文其省,使安全之。 【神道碑。】 镇远溪洞蛮酋,以其乐工四十余人,重译来至,曰:「愿奏土风于天子之庭。」王曰:「而辈独无妻子乎?驱迫而来,岂其心哉!且天子仁圣,不重夷音。」皆泣拜而回。 【神道碑。】 关讥得江陵人私书,不敢发封,枢密臣发之上前,其语曰:「归附之初,人无生意。大元皇帝命廉相出镇荆湖,岂惟人渐德化,草木昆虫咸被泽矣。」上叹曰:「希宪不嗜杀人,故能致此。」 【神道碑。】 王或疾,士民羣走僧寺道馆,为王祈福,语及,必额手叩齿祝曰:「愿我公永长我人。」 【神道碑。】 王疾日剧,上闻,即命尚医驰视。十四年春,佥枢密院事董文忠奏曰:「江陵热湿,奈希宪沉痾何?」上即召还。荆南人闻王且去,皆号泣随之,拥所乘车不得行,王慰谕再四,乃拜哭而别。大者绘像建祠,小者书版瞻礼。王囊橐萧然,琴书自随。 【神道碑。】 五月,公至上都,馆华严寺。时太常卿田忠良领阴阳事,一日来问疾,公曰:「上都,圣上龙飞之地,天下视为根本。近闻龙岗遗火,此居民常事。今南人萃此,勿令妄谈风水,惑动上意。」未几,副枢张公易、左丞张公文谦果与南人数辈廷辩徙置都邑,二相力言不可,上不怿而罢。明日,召太常质前所言,忠良以公言对,上曰:「希宪方大病,念及此耶。」其议遂寝。 【家传。】 诏征名医王仲明于扬州,未见行意,士大夫责之曰:「君术固妙,其能已亿兆人之疾乎?苍生悬望廉公复相久矣,能起廉公,是惠及天下也。」仲明乃至,进其良剂,能杖而起。上喜召入: 【上喜召入按「入」下,上引元文类有「曰」字,似是。】 「闻卿比得良医,日俟痊复。」王对曰:「医持善药治臣沈疾,苟能戒谨,诚如圣谕。稍或肄惰,终将不疗。」盖以医谏也。 【神道碑。】 会议立门下省,上曰:「首官何称?」曰:「侍中。」曰:「侍中非希宪不可。」遣近臣谕旨曰:「鞍马之任,不以劳卿,乘轩论道,时至治所,必须执奏,肩舆以入。」王附奏曰:「臣疾何恤,输忠効力,生平深愿。」时皇太子方听政,遣人谕王曰:「上命领门下省,勿难羣小,吾为公除之。」阿合马不利而止。 【神道碑。】 安西王相商挺以博古名世,尝语公宜蓄古器物,以广见闻,公曰:「古物无古于易与书者,他尚何求。」 【家传。】 时营缮东宫,工部官请曰:「牡丹名品,惟相公家,乞移植数本,太子知出公家矣。」王曰:「若出特命,园虽先业,一无所靳。我蚤事圣主,备位宰相,未尝曲丐恩幸,方尔病退,顾以花求媚耶!」请者愧止。 【神道碑。】 十六年春,诏复入中书,王称疾笃。皇太子遣侍臣问疾,因叩治道,王曰:「君天下者二道,用君子则治,用小人则乱。臣病虽剧,委之于天。所甚忧者,大奸专柄,羣邪蠭附,误国害民,病之大者。殿下宜开圣意,急为屏除。不然,日以沈痼,不可药矣。」语闻,深嘉重之。 【神道碑。】 王尝戒子恂、恪曰:「丈夫见义勇为,祸福安可逆必。」又曰:「宰相须有力量,未有无力量能为贤相者。天下事苟无牵制,三代可复也。」又曰:「稷、契、皋、夔、伊、傅、周、召便为不及,是自弃也。」又曰:「汝读狄梁公传否?梁公有大节,乃为不肖子所坠,汝辈当深以为警。」 【神道碑。】 公秉政中书凡六年,当是时也,朝廷清明,海内乂安,台察百司,日渐张举,官无滞事,野无遗才,权臣韬奸,羣小敛畏。故公常言:「君子小人,势犹水火,必欲兼收并用,以致尧、舜之理者,前未闻也。」及公去位,奸臣滔天,羣小附起,天下靡然,风俗大变。彼虽外为狐媚求好,而投间抵巇,以相毒螫者,无所不至,而公卒以直言正道,至终其身不变。 【家传。】 十七年十一月十九日夜,大星殒于正寝之后乐堂,流光烛地,久之方灭,是夕,王薨。士大夫走哭相吊,天下知之者无不嗟伤,咸曰:「良相逝矣,苍生何望!」上每追思之,曰:「当诸王大会议决大事,惟廉希宪能也。」 【神道碑。】 丞相淮安忠武王曰:「廉公,宰相中真宰相,男子中真男子。」可谓名言。 【神道碑。】 ○左丞张忠宣公(文谦) 左丞张忠宣公 卷七之四 公名文谦,字仲谦,顺德沙河人。岁丁未,召居潜邸。中统元年,拜中书左丞,行大名宣抚司事。至元改元,行省事于中兴。七年,拜大司农卿。十三年,拜御史中丞。明年,拜昭文馆大学士,领太史院事。十九年,拜枢密副使。是岁薨, 【是岁薨按元文类卷五八中书左丞张公神道碑云:「薨于私第之正寝,实二十年三月壬申也。」元史卷一五七本传云:「十九年拜枢密副使,岁余,以疾薨于位。」则张文谦之卒年当在至元二十年,此作「是岁」即至元十九年,误。】 年六十七。 公幼聪敏,读书善记诵,自入小学,与太保刘公同研席,年相若,志相得。其后太保祝发为僧,侍世祖于潜邸,荐公才可用。岁丁未,驿召北上,入见,占对称旨,擢置侍从之列,命司王府教令笺奏,日见信任。 【野斋李公撰神道碑。又先茔碑云:公少时,欲习簿书之事,军资府君召而责之,公谢曰:「身渐长大,无所効用,仰衣食于父母,心不自安,故勉强为此。今蒙尊诲,敢不敬从。」即舍案牍之习,专志儒学。戊戌岁,会朝廷试天下儒士,公试大名中选,得免本户徭役。】 邢初分隶勋臣二千户为食邑,岁遣人更迭监牧,类皆不知抚治,加之频岁军兴,郡当驿传冲要,征需百出,民不堪命。会郡人赴愬王府,公与太保寔为先容,合辞言于世祖曰:「今民生困弊,莫邢为甚,救焚拯溺,宜不可缓。盍择人往治,要其成效,俾四方诸侯,取法于我,则天下均受赐矣。」世祖从之,命近臣脱兀脱、故刘尚书肃、李侍郎简偕往。三人者同心为治,黜去贪暴,刬除宿敝,不朞月,流亡者复,益户十倍。于是世祖益重儒士,任之以政,盖自公发之。 【神道碑。】 辛亥,宪宗践阼,世祖以太弟日侍宸扆,所言率赐俞允,公暨太保数条具时务所当先者,为世祖言,皆奏可施行之。是后大驾所临,若大理,若汉、鄂,公皆扈行。 【神道碑。】 世祖即位,首拜中书左丞,与平章王文统共政,建立纲纪,讲明利疚,以安国便民为务。诏令一出,天下有太平之望。文统素忌克,谋议之际,屡相可否,积不能平,公遽求出,诏以本职行大名等路宣抚司事,且有后命曰:「第往,行诏卿矣。」比行,谓文统言:「天下生民,罢瘵日久,岁属大旱,若不量蠲税赋,将无以慰来苏之望。」文统以为:「上新即位,国家经费不赀,且素无积储,何所供亿?」公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俟时和岁丰,取之未晚也。」竟蠲常赋什之四,商酒税额什之二。下车宣布德意,百姓欢欣鼓舞,思见德化之成。 【神道碑。】 二年春,入朝,还居政府。始立左右部,分司综务,巨细毕举,公之力居多。 【神道碑。】 三年,阿合马领中书左右部,总司财赋,每事欲专辄奏闻,不关白省府,诏廷臣议之。公昌言曰:「分制财用,古有是理,不关预中书,无是理也。且财赋一事耳,中书不敢诘,天子将亲莅之乎?」世祖曰:「仲谦言是也。」阿合马语遂塞。 【神道碑。】 至元改元秋,诏公行省事中兴。羌俗素鄙野,事无统纪,公求蜀士为人仆隶者,得五六人,援恩例理而出之,俾通明吏教以案牍,旬月之间,枢机品式,粗若可观,羌人始遣子弟读书,土俗为之一变。又疏唐来、汉延二渠,溉田十万余顷, 【溉田十万余顷「十」原作「千」,上引元文类、元史均作「十」,本书卷九太史郭公云:「计溉田九万余顷」,足证作「十」是,今据改。】 民迄今赖之。 【神道碑。】 三年,还朝。诸势家告,言有户数千,当役属为私奴,朝议久不能决。公言:「奴与良,法当以乙未户帐为断,若已籍为奴,或奴之而未占籍者,归势家可也。自余皆国家良民,必无为奴之理。」其议遂定,至今守以为法。 【神道碑。】 五年春,淄川妖人曰胡王者,作乱惑众,逮系百余人。事闻,世祖命中书省议,公谓:「愚民无知,为所诳诱,杀首恶三数人足矣。」丞相安童是其言,命公与断事官普化莅决于济南。既至,尸三人于市,余并释去,人以为死而复生。 【神道碑。】 七年,拜大司农卿。立诸道劝农司,巡行劝课,敦本业,抑游末,设庠序,崇孝弟。不数年,功効昭著,野无旷土,栽植之利遍天下。奏开籍田,祭先农先蚕;皆自公始。寻又奏立国子学,诏以鲁斋许公为祭酒,选贵冑子弟教养之,所成就人材为多。已而分布省、寺、台、阁,往往蔚为时望,达于从政,皆出公始终左右之力。 【神道碑。】 阿合马当国,榷民铁铸为农器,厚其直以配民,创立宣慰司行户部于东平、大名,不与民事,惟印楮币,诸路转运司怙势作威,害民干政,莫敢谁何。公屡于世祖前极论其害,诏从公言,皆罢之。彼怒其沮己,数欲中伤,赖世祖眷知有素,计不得行。 【神道碑。】 十三年,拜御史中丞。时阿合马威权日炽,恣为不法,虑台宪发其奸,奏罢诸道提刑按察司,以撼内台。居数日,公奏复之。 【神道碑。】 十四年,拜昭文馆大学士,领太史院事。初,世祖以大明历岁久寖差,诏鲁斋许公、太史令王恂、同知太史院事郭守敬测验改正,命公董其事。历成,赐名曰授时,颁行天下。 【神道碑。】 十九年,拜枢密副使。首议肃兵政,汰冗员,选练将士,而优恤其家。曾未及施,而一疾不起。 【神道碑。】 初,大理之役,我师至其城下,国主高祥拒命,杀我信使,一夕遁去,世祖怒,欲屠之。公与太保刘公、左丞姚公入言曰:「杀使拒命者,其国主耳,非民之罪。」世祖从之,特免杀掠,所活者无算。汉、鄂之役,王师方启行,公与刘公、姚公数言:「王者之兵,有征无战,当一视同仁,不可嗜杀。」世祖曰:「保为卿等守此言。」既入宋境,诸将分道兼进,各遣儒士相其役,禁戢军士,毋肆杀戮,毋焚烧庐舍,所获生口,悉纵遣之。其后混一之功,卒本于「不可嗜杀」等数语,信乎仁人之言,其利博哉。 【神道碑。】 公为人谦恭笃实,外和内刚。其好贤乐善,出于天性,人有寸美,必极口称道。遭际以来,每以荐达士类为己任。或曰:「人心不同,岂能尽识,一有失当,得无累乎?」公曰:「人才何尝累己,第患鉴裁未明,有遗才耳。且人臣以荐贤为职,岂得避纤芥之嫌,而负国蔽善乎。」一时闻人扬历中外者,多公所举。然未尝有德色,平居慈祥乐易。与人交,不立崖岸。及当官论事,守正不倚,毅然有不可犯之色。又勇于为义,苟一事可行,一善可举,如梗茹在胷,必欲快吐而后已。若农事,若钞法,谓生民之重本,有国之大计,尤拳拳焉。乐闻己过,僚属或相规劝,虽其言甚切,自敌以下宜若不能堪者,公每优容之,过亦随改,不少吝。晚岁笃于义理之学,抠衣鲁斋,求是正之,有自得之趣,无他嗜好,惟聚书数万卷而已。身居贵宠,自奉若寒士,门无阍隶,客至,倒屣出迎,惟恐不及,人以是多之。 【神道碑。】 世祖始居潜邸,招集天下英俊,访问治道,一时贤士大夫,云合辐辏,争进所闻。迨中统、至元之间,布列台阁,分任岳牧,蔚为一代名臣者,不可胜纪。至其爱君忧国,忠勤匪懈,好善疾恶,始终不挠;若时政之臧否,生民之利病,知之无不言,言之无不尽,曾不以用舍进退累其心者,公一人而已。 【神道碑。】 尝观于世祖之世矣,自其在藩至于即位,文武小大之臣,乘运以兴者,各以职事见功业,求其悃愊深厚,知为国之本,造权舆于屯昧不宁者,于公见焉。太保刘公学术通神明,机算若龟策,其所以为上计者审矣。当是时,军国之重,则有宗亲贵人,而书记征发之责,取才金氏之遗而有余也。乃独荐公为谋臣,在上左右,主儒者,使陈先王之道,虽若迂于智数,而世皇信用,以一天下,而贻子孙无疆惟休,其迹无得而名焉。呜呼!自孔子、孟子没,豪杰各以其资奋,而内圣外王之学,千余百年无能道之者,生民况得被其泽乎。宋儒始有以远接其端绪,而朱子为能集其书之大成,然犹以是取怪时人,身几不免。自其学者诵而习之,亦或莫究其旨。许文正公衡生乎戎马抢攘之间,学于文献散逸之后,一旦得其书而尊信之,凡所以处己致君者,无一不取于此,而朱子之书遂衣被海内,其功讵可量哉。夫孰知先后扶持,时其进退久速,使其身安乎朝廷之上,而言立道行者,公实始终之也。呜呼!微朱子,圣贤之言不明于后世,微许公,朱子之书不着于天下,微公,则许公之说将不得见进于当时矣,庸非天乎。中统建元以来,政术与时高下,独成均之教彝伦,大农之兴稼穑,历象之授人时,凡出公之所为者,皆隐然而有不可变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其公之谓乎! 【蜀郡虞公撰新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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