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战〉第三十一
凡行兵之法,斥候为先。平易用骑,险阻用步。每五人为一甲,人持一白旗,远则军行前后左右,接续候望。若见贼兵,以次转近,告白主将,令众预为之备。法曰:「以虞待不虞者胜。」
汉宣帝时,先零诸羌叛,犯边塞,攻城邑,杀长吏。时后将军赵充国,年七十余,上老之,使〔御史大夫丙吉〕问:谁可将者?〔充国对曰:「亡逾于老臣者。」上遣问焉,曰:「将军度羌虏何如,当用几人?」〕充国曰:「百闻不如一见。兵难预度,臣愿驰至金城,图上方略。然羌戎小夷,逆天背叛,灭亡不久,愿陛下属之老臣,勿以为忧。」上笑曰:「诺。」充国至金城,须兵满万骑,欲渡河,恐为虏所遮。即夜遣三校衔枚先渡,渡辄营阵。会明,遂以次尽渡。羌数十百骑来,出入军傍。充国曰:「吾士马新至困倦,不可驰逐。此皆骁骑难制,又恐为其诱兵也。击羌以殄灭为期,小利不足贪。」令军中勿击。遣骑候望四望峡中,无羌。夜半兵至落都,召诸校、司马,谓曰:「吾知羌戎不能为矣。使彼发数千人守杜四望峡中,兵众岂得入来!」充国常以远斥候为务,行必为战备,止必坚营壁,尤能持重,爱士卒,先计而后战。遂平先零。
〈泽战〉第三十二
凡出军行师,或遇沮泽、圮毁之地,宜倍道兼行速过,不可稽留也。若不得已,与不能出其地,道远日暮,宿师于其中,必就地形之环龟,其中高,四下为圆营,四面当敌。一则防水潦之厄,一则备四围之寇。法曰:「历沛历圮,坚舍环龟。」
唐,调露元年,突厥阿史德温傅反。诏礼部尚书、检校右卫大将军裴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讨之。军次单于界北,暮,已立营,堑壕既周,行俭更命徙营高冈。吏曰:「吏士安堵,不可扰。」不听,徙之。比夜,风雨雷霆暴至,前设营所,水深丈余,众莫不骇叹,因问何以知其有风雨也,行俭笑曰:「自今但依我节制,勿问我所由知也。」
〈争战〉第三十三
凡与敌战,若有形势便利之处,宜争先据之,以战则胜。若敌人先至,我不可攻,候其有变则击之,乃利。法曰:「争地勿攻。」
三国,魏青龙二年,蜀将诸葛亮出斜谷。是时,魏将司马懿屯渭南,郭淮策亮必争北原,宜先据之,议者多谓不然。淮曰:「若亮跨渭登原,连兵北山,隔绝陇道,摇荡民心,此非国之利也。」懿善之,淮遂屯北原。堑垒未成,蜀兵大至,淮遂逆击之。后数日,亮盛兵西行,淮将皆以为欲攻西围,淮独以亮见形于西,欲使兵众应之,必攻东耳。其夜,果攻阳遂,有备不败。
〈地战〉第三十四
凡与敌战,三军必要得其地利,则可以寡敌众,以弱胜强。所谓知敌之可击,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地利,胜之半也。此言既知彼又知己,但不得地利之助,则亦不全胜。法曰:「天时不如地利。」
宋武帝讨南燕。慕容超召群臣议拒晋师。公孙五楼曰:「晋师劲果,所利在速战,初锋勇锐,不可击也。宜据大岘,使不得入。旷日延时,沮其锐气。可徐拣精兵二千骑,循海而南,绝其粮道;别遣段晖率诸州之军,缘山东下。腹背击之,此上策也。各命守宰依险自固,较其资储之外,余悉焚荡,芟除粟苗,使敌来无所资,坚壁清野,以待其衅,中策也。纵贼入岘,出城迎战,下策也。」超曰:「京都富盛,户口众多,非可以一时入守。青苗布野,非可以猝芟。设使芟苗守城,以全性命,朕所不能。〔今〕据五州之强,带山河之固,战车万乘,铁马万群,纵令过岘,至于平地,徐以精骑蹂之,必成擒也。」慕容镇曰:「若如圣旨,必须平原十里而军,军垒成,用马为便宜,出岘逆战而不胜,犹可退守。不宜纵敌人岘,自贻窘迫。昔成安君不守井陉之险,终屈于韩信;诸葛瞻不守剑阁之险,卒擒于邓艾。臣以天时不如地利也,阻守大岘,策之上也。」超又不从。而摄莒、梁父二戍,修城隍,拣士马,蓄锐以待之。其夏,晋师已次〔东莞〕,超遣其左军段晖等步骑五万,进据临朐。俄而,晋师渡岘,慕容超惧,率兵四万就段晖等于临朐,战败,超奔广固,数日而拔,燕地悉平。
〈山战〉第三十五
凡与敌战,或居山林,或在平陆,须居高阜,恃其形势,顺于击刺,便于奔冲,以战则胜。法曰:「山陵之战,不仰其高。」
战国,秦伐韩〔,军于阏与〕。韩求救于赵,王召廉颇而问曰:「可救否?」曰:「道远路狭,难救。」又召乐乘而问曰:「可救否?」乐乘对如颇言。又召赵奢问,奢曰:「道远路狭,譬如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王乃令奢将,救之。兵去赵国都三十里,垒,不进,而令军中曰:「有以军事谏者死。」秦军武安〔西〕。有一人谏,奢立斩之。坚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复益增垒。秦间来入,赵奢善食而遣之。间以报秦将,秦将大喜,曰:「夫去国三十里而军不行,乃增垒,非赵地也。」赵奢既遣秦间,乃卷甲而趋之,一昼夜至,〔令善射者去阏与五十里而军。军垒成,〕秦闻之,悉甲而至。军士许历请入谏,赵奢内之。许历曰:「秦人不意赵师至此,其来气盛,将军必厚集其阵以待之。不然,必败。」奢曰:「请受教。」历曰:「请受刑。」奢曰:「须后令至邯郸。」历复请〔谏〕曰:「先据北山者胜,后至者败。」赵奢曰:「诺。」即发万人趋之。秦兵后至,争山不得上,奢纵兵击之,大破秦军,遂解其围。
〈谷战〉第三十六
凡行军越过山险而阵,必依附山谷,一则利水草,一则附险固,以战则胜。法曰:「绝山依谷。」
后汉将马援为陇西太守,三绛羌与塞外诸种为寇,杀长吏。援将四千余人击之,至氐道县。羌在山上,援军据便地,夺其水草,不与战,羌遂穷困。羌师数十万户亡出塞外,诸种万余人悉降。羌不知依谷之利,而取败焉。
〈攻战〉第三十七
凡战,所谓攻者,知彼者也。知彼有可破之理,则出兵以攻之,无有不胜。法曰:「可胜者,攻也。」
三国,魏曹操遣朱光为庐江太守,屯皖,大开稻田,又令间人招诱鄱阳贼帅,使作内应。吴将吕蒙曰:「皖田肥美,若一收熟,彼众必增,如是数岁,操难制矣,宜早除之。」乃具陈其状。于是孙权亲征〔皖〕,一朝夜至。问诸将计策,诸将皆劝作高垒。蒙曰:「治垒必历日乃成,彼城备已修,外救必至,不可图也。且乘雨水以入,若淹留数日,必须尽还,还道艰难,蒙窃危之。今观此城不甚固,以三军锐气,四面攻之,不移时可拔,及水未涨而归,全胜之术也。」吴主权从之。蒙乃荐甘宁为外城都督,率兵攻其前,蒙以精锐继之。侵晨进攻,蒙手执枹鼓,士卒皆腾踊自升,食时破之。既而张辽至夹石,闻城已拔,乃退。权嘉蒙功,即拜庐江太守。
〈守战〉第三十八
凡战,所谓守者,知己者也。知己未有可胜之理,则我且固守,待敌可破之时,则出兵以攻之,无有不胜。法曰:「知不可胜,则守。」
汉景帝时,吴、楚七国反,以周亚夫为太尉,东击吴、楚七国。因自请于上曰:「楚兵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绝其食道,乃可制也。」上许之。亚夫至,会兵荥阳。吴方攻梁,梁急,请救于亚夫。亚夫率兵东北走昌邑,坚壁而守。梁王使使请亚夫,亚夫守便宜,不往救。梁上书于景帝,帝诏亚夫救梁。亚夫不奉诏,坚壁不出,而使弓高侯等将轻骑,绝吴、楚兵后食道。吴、楚兵乏粮,饥,欲退,数挑战,终不出。夜,亚夫军中惊乱,自相攻击至于帐下。亚夫坚卧不起,顷之,自定。吴奔壁东南陬,亚夫使备西北。已而,吴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吴、楚兵饥,乃引兵退。亚夫出精兵追击,大破之。吴王濞弃其军,与壮士数千人亡走,保于江南丹徒。汉兵因乘胜追击,尽获之,降其郡县。亚夫下令曰:「有得吴王者,赏千金。」月余,越人斩首以告。凡相攻守七月,而吴、楚悉平。
〈先战〉第三十九
凡与敌战,若敌人初来,阵势未定,行阵未整,先以兵急击之,则胜。法曰:「先人有夺人之心。」
春秋,宋襄公及楚人战于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司马子鱼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请击之。」公弗许。既济,未成列,子鱼复请,公又不许。及成列而战,宋师败绩。
〈后战〉第四十
凡战,若敌人行阵整而且锐,未可与战,宜坚壁待之;候其阵久气衰,起而击之,无有不胜。法曰:「后于人以待其衰。」
唐,武德中,太宗围王世充于东都,窦建德率众来救。太宗守武牢以拒之。建德阵汜水东,弥亘数里,诸将皆有惧色。太宗将数骑登高以望之,谓诸将曰:「贼起山东,未见大敌。今渡险而嚣,是军无政令;逼城而阵者,有轻我之心也。我按兵不动,待彼气衰,阵久卒饥,必将自退,退而击之,何往不克!」建德列阵,自卯至午时,卒饥倦列坐,又争饮水。太宗令宇文士及率三百骑,经贼阵之西,驰而南,诫曰:「贼若不动,止,宜退归;如觉其动,宜率东出。」士及才过,贼众果动。太宗曰:「可击矣。」士及命骑将建旗列阵,自武牢乘高入南山,循谷而东,以掩贼背。建德遽率其师却,止东原,未及整列,太宗轻骑击之,所向披靡。程咬金等众骑缠幡而入,直突出贼阵后,齐张旗帜,表里俱备,贼众大溃,生擒建德。
〔《百战奇略》卷四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