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红纱灯笼

耳食录 作者:(清)乐钧


  陶生训蒙本里,每夜自塾中归宿。妻辄知之,使婢预启关以待。陶以其常然,谓臆揣之也,亦不问其由。

  一夜,陶归而门阖,呼之。其妻讶然曰:“殆非郎君也,何其异乎?”审声而后纳之入。其妻见之,熟视而无言,若有不怿之色。

  陶怪之。妻曰:“今日何所为?必有损德事。不然,何以君至而妾不知也?”陶愈怪之,问其故。妻曰:“妾每夜倚楼盼君,君归,或囊火,或步月,或暗中彳亍,然必有红纱灯笼二檠前行导引,及门然后灭。妾知君未尝自见,故久不敢泄。此诚非常之兆也。今夕君归而红灯不见,妾是以讶之。敢问致此者曷故?”

  陶默然久之,瞿然汗下,曰:“有是哉?吾过矣。——邻人之嫂今将嫁,使我作婚帖,吾漫为作之。鬼神怒我,其是故乎?”妻惊曰:“然矣。过莫大于破人节,而文书为凭。君不熟筹。

  肩此过矣。然速往视之,若犹未行,尚可饵也。”

  陶即造邻人之室,问婚帖去否,答言其期在明日。陶乃诡曰:“宰甚幸甚!是有误,当改作。”邻人以为信,因出帖。陶即于灯上焚之,拂袖出门外。邻人大骇,追而诘之。陶正色曰:“公嫁嫂已不义,吾岂助公为不义者乎?”邻人愧而返。其嫂竟以无人作婚帖,事不谐。

  陶自是每夜归,红灯之见如初矣。后仕宦,屡历清显之职。

  非非子曰: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春秋》之书,贤者为重。甚哉,神明之可畏,而士君子之宜自惕也,陶生以不知慎微之道,几遭冥冥之谴而贻士林羞。然即能悔咎自省,泯其过于终食间,君子称之。乃其妻者,深心远识,亦岂寻常巾帼哉?昔乐羊子捐遗金于野,激于其妻之一言,陶生之事近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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