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难抚见了师父杨延德,也不顾曾杰冷嘲热讽,急忙甩镫离鞍,下了坐骑,把双枪挂在得胜钩上,紧走几步,来到师父而前,扑腾跪倒在地:“师父在上,不肖的徒儿给您老人家叩头!”
杨五郎见狄难抚跪在膝前,才消了点几怒气。他把月牙连环铲挂在得胜钩上,厉声说道:“奴才起来!”
“谢师父!”说罢,站起身子。
“难抚,临下山之时,为师怎样嘱咐于你?你为何背离师愿,做出这等事来?想当年,穆挂英恩放了你的爷爷。狄王爷虽然隐居深山,但心向大宋。他知你反亲为仇,助纣为虐,才赶奔前敌,意欲劝你认祖归宗。不料,你连你的爷爷都不相认,竟心狠手黑,将你祖父打得抱鞍吐血。难抚啊,你这样做天理难容啊。”
“师父,您先休要埋怨,容徒儿回禀详情。”
“讲!”
“师父,我奉师命下山,本要投宋营,报号立功。不曾想半路上碰见一个三灵道长,他对我嘲弄一番,说穆桂英害死我的爹爹,伯父、爷爷和奶奶,狄家与杨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说我此番投宋营是大逆不道,对不起列祖到宗。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听了他这番言语,迟疑不决,便信步先到鄯善国,去见鄯善王。那鄯善王是我的表大爷,得知我奉师命投宋营,把他气得二日圆睁,把我狠狠斥责了一番,还骂我没出息,软骨头,不配作狄门的后代。我听了这番言语,才改弦易辙,扶保鄯善,来到西豆,攻打穆桂英。师父,常言说得好,‘天地君亲师为大’,‘师徒如父子’。请您开恩,饶徒儿这一次吧。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敢背离师命了。”
杨五郎一听,琢磨片刻,说道:“嗯,知错就好。如此说来,师父我的话,你还是听了?”
“听!您就象我重生父母,我不听师父的教诲,还够个人吗?”
“那好!快快牵马,跟为师进宋营。”
狄难抚听了,跟珠一转说:“师父,你的话我已铭记心中。不过,我不能跟你进营。”
“却是为何?”
“我若跟你进营,在穆桂英帐下听令,免不了会让人耻笑。”
“嗯?这么说来,你还去保鄯善?”
“不。从今往后,既不保大宋,也不保鄯善。我要自己踏出一条生路,找个地方去占山为王。师父,有您老人家,我不能打杨家;鄯善国跟我是亲戚,我也不能下手。我只好坐山观虎斗,桥头望水流,远离那杀人的战场,隐蔽一世,了却终身,也就是了。劝师父开恩,放徒儿我走吧!”
“这……”杨五郎听了狄难抚这顿言语,合计了好大工夫,最后又问道:“难抚啊,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言而无信,岂为丈夫?若在师父面前说一句亏心话,我狄难抚死而不得善终!”
杨五郎心里琢磨,他刚才一番言语,细想起来,倒也有些道理。眼下两国交战,若定要让他助宋反鄯,只怕一时难以转过这个弯来。先让他离开前敌,等以后再慢慢开导于他。想到这里,语重心长地说:“徒儿,既然如此,你只管前去。还望你常去五台山探望为师,到那时,咱再详谈。”
“多谢恩师。请您放心,必有徒儿报恩的一天!”狄难抚说着话,站起身来,抓缰纫镫,飞身上马,一拨马头,奔正北方急驰而去。
杨五郎见徒儿策马而去,不由心中一阵难过:难抚啊,你上山二十余载,咱师徒亲如父子一般;今日你到山寨落草,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想到此处,略定了定心神,才扭回头来,看了看身后的穆桂英。
穆元帅心领神会,连连点头。她心里合计,五伯父做得对!只要他不与咱为仇作对,咱大军就能西进了。穆元帅琢磨片刻,将令旗一摆,忙传军令:“众将官,攻城!”
这时候,城楼上的西夏兵,见宋军如潮水般涌来,吓得魄散魂飞,忙喊:“啊呀,宋军攻城了,快禀报王爷!”
自狄难抚上阵之后,西夏王那延雄正在银安殿等候音信。军卒将前敌详情一报,西夏王那延雄不由大吃一惊:“怎么,双枪大将走了?啊呀,这可了不得啦。众三军,快撤城逃命!”那他还怎么再打呢!传下了旨意,带领文武百官,慌忙出西门,匆匆逃命而去。满城军卒,跑得快的,跟着走了;跑得慢的,扔枪归顺了。
穆元帅领兵涌进西夏城,将四门紧闭,杀牛宰羊,犒赏三军。酒席宴上,大家纷纷向五郎敬酒,赞扬他的功劳。杨五郎说:“此乃区区小事,何劳大家启齿?小奴才有何胆量,敢不听我的言语?”
曾杰一听,摇了摇头说;“五爷,您可别把话说死。我看这小子鬼头蛤蟆眼的,没个准。别看他当面说得好听,谁知他肚里有何打算?”
五郎说:“这你放心。只要我杨延德活一天,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平西王狄青也由后帐来到席前,为杨五郎进酒祝贺。全军将士,人人喜气洋洋,个个谈笑风生。整个营帐,一片欢腾。
一连几天过去了,这一天,杨五郎拜见老太君:“娘亲,孩儿要告辞了。”
“为何如此匆忙?”
“孩儿本是出家之人,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若老呆在前敌,恐怕让人耻笑,孩儿我要告辞归山了。”
老太君听了,没加阻拦。穆桂英又再三挽留,也未留住。最后,杨五郎拜别娘亲,辞别众将,跨马出营,奔五台山而去。
穆桂英又在这儿歇兵数日,就要发兵攻打鄯善国。
前文书交待:西夏地界不是三国联军吗?现在看来,大王国罢兵了,西夏王败阵了。若再能把鄯善国征服,就该得胜还朝了。穆桂英琢磨再三,传出军令:由平西王狄青带领部分军兵,留守西夏国城。其他将官,随营听令。一切安排就绪,穆元帅择吉日,点大队,兵进鄯善。
穆桂英率领三军儿郎,正在往前进发,突然蓝旗来报:“启禀元帅得知,前边闪出一道关隘,名叫通天岭,岭上有鄯善国军兵把守。”
“此处离鄯善城还有多远?”
“二百余里。”
穆桂英琢磨片刻,传下军令:“炮响扎营!”霎时间,咚咚咚炮声紧响,宋军扎下了营盘,
穆元帅急于观察敌情,连战饭都没顾得上吃,带了部分将士,就奔往通天岭。等来到岭前,带马抬头一瞧,啊呀,怪不得叫这么个名呢!这道大岭,陡峭嶙峋,拔地而起,那山峰象利箭一般,直插云端。山上怪石累累树木丛生。看样子,定有走兽经常出没。再仔细观瞧,岭上还有鄯善国的旌旗,迎风飘摆!
穆桂英正在观望,忽听山岭上咚咚咚炮声连天。紧接着,从山口后边嗒嗒嗒嗒蹿出一群战马,来到前敌,摆开了阵势。正中闪出一匹战骑,马上端坐一人,太子冠,黄金甲,胯下马,掌端一条三股托天叉。穆元帅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太子单云龙。
穆桂英看见单云龙,立时想道,哎,单云龙又出现在前敌,那么怀兴哪里去了?
穆元帅两眼发直,正在思虑,那大太子单云龙就催马到在前敌。他把马一勒,眼瞅着穆桂英,发出一阵狞笑;“哈哈哈哈!前边可是穆元帅吗?”
“不错,正是本帅。”
“穆元帅,我在此等你多时了。听我告诉你,我鄯善国为攻克大宋,早已准备充分。贵军不是要到鄯善城吗?这个不难,你得先拿出本领,越过我这通天岭。若连我这道小小的通天岭都过不去,那鄯善城嘛,哈哈哈哈,你就休想进去了!”
穆元帅一听,气撞顶梁:“既然如此,撒马过来,你我分个高低。”说着话,摘下了雁翎大刀。
大太子单云龙一看,不着急,不害怕,从容答话:“慢!你穆桂英的本事,世人皆知。今目,咱不与你在疆场争斗。穆元帅,你顺着我的手腕瞧!”说话问,单云龙用手往西边的山下指去:“瞧见了吗?那个山沟里边,我们摆下了一座金塔大阵,塔顶挂着一盏红灯。只要你们能将红灯摘下,我们就写降书,递顺表,永不再战。可有一件,如果你们摘不下红灯,你们就得服输。今日咱不动刀枪,兴义师,举义战,以阵来赌输赢。但不知穆元帅可敢赌否?”
“哼!真乃班门弄斧。想当年,我曾马踏过天门大阵;小小金塔阵,谅尔也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好!咱赌期定为百天,到期限便见分晓。”
“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无信不立。穆元帅,我这就领你前去观阵。”
穆元帅一听:“头前带路!”
“跟我来!”说话间,单云龙头前带路,穆元帅后边跟随,二人来到了山口跟前。
穆桂英抬头一瞧,山口内地势开阔,未见一兵一卒。她心中暗想,这就怪了,既没兵马,叫什么阵势?
穆元帅正在纳闷,单云龙用手一指,说道:“穆元帅,请往里边瞧!”
穆桂英顺手指一看,在开阔地的深处,渺茫茫,影绰绰,好象有一座塔。看样子,塔身还挺高。元帅左瞧右瞧,瞧了好大工夫,不由把头低了下去。为什么?她想,这金塔阵是怎么个阵势?一天阵,二地阵,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六合六甲阵,七星阵,八卦阵,九顶阵,十面埋伏阵……”所有的阵,我无不精通,唯独这座金塔阵,真令人难明就里呀!
单云龙笑了笑说:“穆元帅,此处观看不清,请到近处瞧瞧吧!”穆桂英看到这般光景,将精神一振,催马就往里走。
就在这时,穆桂英忽听身后有人喊话:“母帅,破恶阵这有何难?待孩儿前去观阵!”
元帅回头看,从队伍后边催来一匹战马,马上端坐人;白脸膛,三绺长髯,头戴亮银盔,身贯亮银甲,胯下流星马,掌端一条画杆戟。谁呀?杨文举。
那位说,杨文举是谁呀?他是穆桂英的二儿子、杨文广的弟弟。曾在征南唐的疆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次穆元帅奉旨镇守南唐,又把他带到身边,当成了贴身卫士。此番征西,穆元帅也从未让他上阵对敌。跟下文举要去探阵,穆桂英一时犹豫不决:“儿啊,你要进阵?”
“母帅,孩儿定要进阵,探探它如阿的厉害!”
“此阵非同一般,你可要多加小心。”
“抖也无妨。”话音一落,啪!马上一鞭,就冲向金塔。
杨文举是探阵,不是打阵。等把地形探听明白,就回来禀报元帅。
穆元帅见文举策马进山,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里去了。为什么?自己身经百战,久战疆场,对这座大阵都一无所知。文举他能识破吗?
单云龙见杨文举进了大阵,他磨过马头,也跟进山口。
穆挫英见单云龙进了山口,心情更加紧张。她想,如果山内传来杀声,那就是打起来了,我再兴兵增援。她仄耳听了一番,还好,阵里鸦雀无声,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大家等了一个时辰的工夫,就看单云龙策马来到山口,把马一带,又交左手:“穆元帅,你刚才派去观阵的,可是杨文举?”
“然也!”
“听说他从来不离你的左右,是保护你的?”
“对!”
“哎呀,你怎么派他进阵去了?事到如今,别管怎么地,也得让你们娘几俩见见面。”说到此处,冲里边喊话:“来呀!把他抬出来!”
他这一喊“抬出来”,穆桂英莫名其妙,两眼眨也不敢眨,一直盯着山口。
时过片刻,就见由打里边走来四个军卒,而且抬着一块门板。他们来到近前,把门板放在了地上。
穆桂英往门板上一看,只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原来门板上躺着一个人,正是杨文举。只见他二目紧闭,两臂双垂,脚前插满了利箭。
书中暗袭:他中的这种箭,可不是一般的雕翎,是弩箭,比雕翎短。文举胸前中多了没有,足够四五十支。
穆桂英看着看着,不由失声大喊:“文举,我儿!”刹那间,眼泪象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洒满前胸,只觉得天旋地转,在马上不由晃了两晃。后边的众战将一看,也无不为之
伤心掉泪。
穆元帅定了定神心,拭干了眼泪,人喝一声:“众三军!”
“元帅!”
“将文举的户首抬回营去!’
“是!”当兵的痛哭流涕,进身上前,把死尸抬下前敌。
呼延云飞见文举惨遭身死,差一点昏下战马。他强打精神,向元帅讨令,要与死者报仇。众战将也怒气不息,向元帅请令出阵。
单云龙骑在马上,幸灾乐祸,冲穆桂英狂声大笑:“哈哈哈哈!穆元帅,想当年你曾踏破了天门大阵。今日这区区金塔小阵,你去攻它,更不在话下。杨文举阵亡身死,这回可该你的了。”
常言说,“不怕搬兵,就怕激将”。穆元帅听了单云龙的这番言语,把眼泪一拭,转手提刀,就要跟进阵去。
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后边一阵马蹄声响。接着,传来了呐喊之声:“呔!单云龙,慢抖威风,休逞猖狂,玉面虎杨怀玉来也!”话到人到,霎时间,怀玉策马来到近前。
前文书说过,杨怀玉到玉兰关养病,养不多时,病体痊愈,他惦记着战事,便与杨文广,曾凤英一同来到前敌。刚才,他在辕门外,正碰见军卒抬回文举的尸体。他向军卒打听了一番,便一口气跑到疆场。
杨怀玉来到两军阵前,气炸心肝肺,错碎口中牙,双眼珠陡起红线,血贯瞳仁:“单云龙,你头前带路,待我杨怀玉前去破阵!”
单云龙答应一声:“好!跟我来!”说话间,马往里走。杨怀玉紧追不放,也跟了进去。
穆桂英一看,忙喊:“怀玉——”元帅这个意思是,你不能进阵!你知道阵内是这么回事?她这话还没等说出口,杨怀玉的马就象离弦的箭一般,蹿了进去。
杨怀玉尾追单云龙,刚进了山口,再看大太子,没了!玉面虎又向前进,通过了开阔地,抬头一瞧,哟!前边闪出一座金塔!这座塔,高有十三层,四周有紧闭着的八个阵门,下边有十三磴台阶,周围未见军卒把守,塔尖上高挂着一盏红灯。怀玉心想,刚才听军卒言讲,若把红灯摘下,那鄯善国就认输了。他琢磨片刻,带住战马,甩镫离鞍,下了坐骑,把马拴在一旁。带好兵刃,跑到台阶前,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又观察了一番,见无异样,便抬起右脚,慢慢去踩那第一磴台阶。
他刚踩到这磴台阶上,突然间,见前边那个塔门当中,哧——,飞出一溜东西。怀玉一看:“不好!”说时迟,那时快,他急忙滚到了地上。
就在他躺倒在地的工夫,只听脑袋上边传来嗖嗖的响声。怀玉定睛一看,呀,四十八支弩箭,落在自己身边。怀玉心想,啊!二叔定是被他们暗害到这里了。杨怀玉定了定神心,站起身形,向四外踅摸了片刻,又走到台阶近前。
这一回,怀玉没敢再踩第一磴,抬腿试着上第二磴。行,上了第二磴之后,抬头一看,嗯,没放弩箭。他又迈上第二脚,两只脚全站在第二磴上,也平安无事。
此时,怀玉心里琢磨,啊!原来第一磴设有机关,第二蹬就无事了。想到此处,便放大了胆子,又去迈第三磴。
他的一只脚刚站到第三磴台阶上,就见这台阶“哗啦”一下,立了起来,闪出个窟窿。杨怀玉一脚打滑,全身晃动不禁大叫一声:“哎呀,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