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豹见单玉玲连人带马坠落山涧,便催马奔回宋营。这且不表。
单说公主单玉玲。她由打山上掉下来的时候,人和马就分家了。这匹马摔下山去,当场就摔死了。可公主呢?正好被半山腰的一裸树杈挂住,她就吊在树上了。可是,那棵树不太粗,时间一长,受不了啦,嘎吧一折,眼看公主性命难保。她万分着急,连忙喊叫:“救命啊!牧命啊…………”
正在这时,山根下过来一匹白龙马,马上坐着一人:上中等个头,年近三十,白脸膛,头戴月白缎子扎巾,高搭茨菇叶,身穿月白缎子走蓝缎边的箭袖,外套月白缎子绣花斗篷,敝着怀,马褥套里鼓鼓囊囊,不知何物,得胜钧上挂着一杆亮银枪,身后背一把扫云鞭,谁呀?二公子杨怀兴。
杨怀兴这是从哪里来的?前面己说过,杨怀兴在盘山口一场麈战,救出杨怀玉,转身冲向山内,之后,咱就再没提他。那时,他杀到山内,决意要抓住反将单云龙。他想:离开宋营之时,母亲讲得明白,一是救出兄长杨怀玉,二是拿住太子单云龙。如今,我没亲手救出兄长,这脸面就够难堪得了!若再拿不住单云龙,怎好回营交令?所以,当单太子往下撇的时候,他在后边是紧追不放。
单云龙催马跑在前边,回头一看,宋军没追上来,只追来怀兴一人,那人家还不下手?大太子单云龙一声令下。番军就把怀兴包围起来。杨怀兴艺高人胆大,面对围兵,毫无惧色,就凭着一杆银托,在里边拼命厮杀。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杨怀兴终归是只身一人,难敌八方的军兵。打着打着,他身上就受了七处刀伤。别处的伤还好办,唯有他的左肋下、肚子上,叫人家划了一道血槽。鲜血流了许多。最后,他在昏迷之中浴血奋战,才勉强杀出重围。等他冲出人群,心里合计,我该往哪里去呢?干脆,还找我师父去。
此刻,他心里非常气愤。恨谁呢?恨他爹杨文广。他心想:我满怀深情,奔前敌认祖归宗;可你,却不认我!我虽劫了你的粮车,那是因我不知你是谁!况且,我已把粮车赶到营中。不管怎样,我已跪在你的面前,说尽了好话。想不到你竟是那样的铁石心肠,连一点父子情分都没有。到头来,只落得有国难投,有家难回,还差点殒命于重围。哼,算了,没有老杨家,我照样长大成人。干脆,找师父去。就这样,忍着剧痛,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了师父马三元家。
当初,马三元不是送孟九环到大王国了吗?他把孟公主送去之后,见她病得厉害,又在那儿住了些日子。之后,辞别公主,便又回到故乡。
马三元见怀兴身负重伤,也没问别的,赶紧治伤。别处的伤好得挺快,就是肚上的那处,贵贱治不好。马三元想方设法请来了名医。用了各种好药,又与怀兴揭皮补伤。调治以后先生对马三元说:“这是重伤,千万别让他做力气活。稍有不慎,伤口还会抻开。”
“小老儿记下了。”就这样,马三元煎草药,敷伤。什么活也不敢让怀兴去做,自己跑前跑后,整日里伺候在床头。常言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天天过去了,杨怀兴的伤口也逐渐好转起来。
这一天,马三元见怀玉的伤口痊愈了,才问他:“儿啊,你为何带伤回来了?”
杨怀兴一听,千般委屈涌上心头,对着亲人哭诉了前情。还说:“爹爹,儿我再也不去了,我要跟您老人家一辈子。”
马三元一听:“儿啊!却不可如此讲话。依我看来,此事也不能怪你爹娘,你一无凭,二无证,就去认祖归宗,人家能贸然相认吗?再说。你又路劫了粮车,人家就更对你怀有疑心了。如今,你已病体痊愈,还是回前敌,认祖立功去吧!”
“不,您老人家就是我爹。您若非让孩儿回去,我就死在您的面前。”
马三元一看,嗖,他的气还挺大呢!三言两语无济于事,待我慢慢劝说他吧。
俗话说,“牛头不烂多加火”。从此。马三元天天对他陈述利害,让他保住杨家的英名,勉励他为国立功。经过再三规劝,杨怀兴的心眼慢慢活动了。对师父说:“老人家,我若前去,爹爹再不相认该怎么办?”
“不会,你离开宋营一去不归,说不定穆元帅有多着急,你爹有多后悔呢!如若再不认你,为师前去作证。”就这么着,杨怀兴在师父的再三催促之下,才又赶奔宋营。
一路上。他边走边打听,得知宋军已经兵发鄯善城了。他想,既然如此,我也上鄯善。认祖归宗之后,豁出性命,也要露个大脸,立个大功。想到此处,为了抢时间,走近路,便奔向山涧小道。
杨怀兴正在山脚下行走,耳边忽听有人呼喊“救命”。他勒马抬头一瞧,好嘛!在山腰上有一个女子,两手紧拽小树,悬空吊在那里,小树被压得嗄吧直响,眼看那女子就要捧在山涧。他再一细瞅,看长相,那女子不是中原人氏,是鄯善国人。杨怀兴心里话。若论爬山,是我的拿手本事。我从小在山里长大,多高多险的山,我也能爬上去,如果救她,倒也容易,可是,我乃宋国大将,她是敌国的子民,我能数她吗?
正在怀兴犹豫之际,那女于又拼命呼喊:“救命呀!救命呀——”
怀兴举目一看,那棵小树眼看就要折断了。心想,她虽是鄯善国人,可不一定就是我的仇人。两国交兵,百姓间又无冤仇!想到这里,赶紧把马匹踅在一旁,甩镫离鞍,翻身下马,把坐骑拴在树上,来到山脚下,伸双手往岩石上一抠,两只脚往上一登,噌噌噌噌,从旁边爬上山顶,往下一看,那姑娘还在呼喊。杨怀兴眼珠一转,把大带解下,又把袢甲丝绦解下,结到一起,哧!冲着姑娘扔去,并说:“这一女子,快快接住!”
公主单玉玲一抬头,也没看是谁,见来了条绳子,忙伸右手抓住,然后又松开左手,两只手将绳索攥了个紧登登,又大声喊叫:“恩人,救命!”
杨怀兴两膀一较劲儿。噌噌噌噌将公主拉了上来。他定睛一看,公主面色如土,头上的汗水往下直流。
公主定了定心神,向后倒退两步,站稳身子,这才仔细打量这位救命恩人。
这阵儿,杨怀兴已把大带系好,转身就奔山下走去。
公主一看,忙喊:“恩人留步!”
杨怀兴停住脚步,问道:“有何请讲?”
“若非恩人相救,我这条命就完了。请英雄留下姓名,日后我好报答。”
“这点小事,何劳动问姓名?我还有急事赶路,告辞!”
公主急了,忙喊:“恩人,请你留步。你——”
杨怀兴不管公主如何喊叫,头也设回,迈虎步下了山坡,来到战马跟前,解开缰绳,纫镫上马,奔宋营而去。
公主见怀兴走去,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啊呀!这个中原人真好哇!
不表单公主,单说杨怀兴。他催马加鞭,出了山口,一直来到宋营,辕门外跳下战马,冲门军抱腕拱手:“门军,禀报穆元帅得知,就说杨怀兴回营。”他那个意思是:看看宋营战将对我怎样?
当兵的一听:“哎哟,二少爷,你可回来了!这些日子,穆元帅时时念叨你,你母亲没有一天不掉眼泪,少令公也少言寡语,茶饭不思。这下可好了,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杨怀兴听了这番言语,心里还觉得舒服一点:“好了,快快往里传禀。”
“是!”军卒答应一声,跑进帅帐。
时间不长,杨文广一人先走了出来。谁让他来的?穆元帅。杨文广来到辕门以外,站稳身形,举目一瞧,见怀兴站在服前:心中好不自在!略停片刻,说道:“前边可是娇儿怀兴?”
就这一句话,杨怀兴心中就象开了两扁大门一般,紧走几步,“扑通”一下跪倒在文广面前:“不肖的孩儿与爹爹叩头!”
“儿啊,快快起来。”文广伸手把怀兴拽起,又说:“儿啊,总算把你盼回来了。走,随为父进帐。”说罢,抓住杨怀兴,爷儿俩迈步向帅帐走去。
爷儿俩进了大帐,霎时间,帐内的这帮人都炸开锅了,齐声问道:“怀兴,你可回来了?”杨怀兴心中十分痛快,连忙与众位战将见礼。
穆元帅问道:“怀兴,你到哪里去了,为何一去不归?”
杨怀兴从头到尾述说了一番。穆元帅点了点头:“这就好了。你这个教命恩人马三元,咱们永远不忘。”
怀兴说:“奶奶,前敌战事如何?”
“唉,战事吃紧哪!这不,呼延豹刚败阵回来,身后连中两支雕翎,现在躺倒在病床。看来,鄯善国穷凶恶极,不好征服啊!”
“奶奶,既是这样,待孙儿上阵杀敌。凭我这身本领,又有扫云鞭,定能在疆场立功。”
“你刚到军营,歇歇再战。”当晚无话。
第二天早晨,穆元帅升坐帅帐,正要发号军令,就听前敌“当当当”大炮作响。接着,蓝旗官进帐,单腿点地,跪报军情:“启禀大帅得知!”
“何事?”
“鄯善国的公主单玉玲,又到两军阵前亮队。不要别人,专点呼延豹上阵。”
“再探!”
“是!”蓝旗官转身走去。
穆元帅操起大令:“高悬免战牌!”
穆元帅话音刚落,杨怀兴哧溜一下,站起身来:“奶奶,为何不战?”
“怀兴,我没跟你说吗?昨日呼延豹疆场临阵,被公主引进深山,中箭而归。呼延豹回营禀报,说公主已坠落山涧身亡。可是,她为何又上阵了?依我看,其中定有隐情,待咱打听明白再战。”
“怎么?公主坠落山涧了?”怀兴心想,啊呀,莫非这个公主,就是我救下的那个?
怀兴这么一愣,旁边众将以为他怯阵了,使说:“元帅,怀兴刚进军营。已经够累的了。昨日晚上,他父子二人又唠了一宿。他不能上阵,还是先挂免战牌吧!”
“对,明日再战。”
怀兴一听,急了:“奶奶。今日等明日,明天等后天,什么时候才能降服鄯善?请您老人家给我一道将令,待我出阵迎敌!”
“你……”
“您就别阻拦了。来呀,抬枪鞴马!”
穆桂英见怀兴决意要战。只得发下令箭。
杨怀兴接令在手,浑身下上收拾紧衬,出了辕门,到外边抓缰纫镫,飞身上马,两手提枪,策马奔向前敌。紧接着,穆桂英也带兵三千,来到疆场,为怀兴压住阵脚,观敢动静。
杨怀兴催马来到两军阵前,立马擎枪,定睛一看,呀?!对面马上的那员女将,正是他救下的那个女子!
原来单玉玲被怀兴搭救之后,回到城内,可气坏了。她气谁呢?气呼延豹。她心里说,若不把你整死,这口怨气就出不去。我先把你整死,把宋军杀退,再找我那个救命恩人!
公主来到两军阵前,立马横刀,正在骂阵,就见宋军阵中闪出一匹战马,直奔自己而来。公主一瞧:“啊?!”抽两眼紧盯着来人,上一眼、下一限、左一眼、右一眼,看了个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心想,哎哟!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啊?象啊,象啊,这不正是救我的那个恩人?又一想,也不一定。为什么?杨怀兴那阵儿穿的是扎巾箭袖,今日是身桂甲胄,那确实是两样。再说,昨日见面,两个人也没多呆一会几,就那么几句话的工夫,她能记那么准确?
公主眼珠一转:“呔!来将通上名来!”
“问我吗?有名给你!家住东京汴梁,爹爹少令公杨文广,母亲曾凤英,大哥杨怀玉,我乃银枪将军杨怀兴!”公主听到这里,不由茶呆呆发愣。
单玉玲为何发愣?她听哥哥单云龙说过,宋营的杨怀兴十分骁勇,他用扫云鞭打折了哥哥的定玄鞭。哥哥谁也不怕,就怕杨怀兴这贴膏药。单云龙的这些话,早把公主的耳朵灌满了。
公主愣怔片刻,问道:“你也是杨门的后代?”
“不错。”
“我问你,那呼延豹哪里去了?”
“你要问他,有我上阵就都有了。最好你还是不要与我厮杀,珍借你自己那条命吧!”
公主一听:“怎么。珍借我的命?告诉你,我福大命大造化大。你给我看刀!”说罢,劈头盖顶,大刀往下砍来。杨怀兴见了,当啷往外招架。二马盘旋,杀在一处。
杨怀兴这条枪多厉害!那真是上崩,下扎、里撩、外挑,划、拿,崩,砸,压、刺、挑、盖、打、扎,招数奇巧!
公主一看,心想,怨不得我哥哥那么说呢,果然名不虚传。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打着打着,突然间,噌!公主捂马一勒:“姓杨的,本公主战你不过,败阵去也!”说罢,踅过马头,嗒嗒咯嗒又奔两北方向而去。
杨怀兴见她跑了,心想,疆场之上,一人怕了一人就是,何必赶尽杀绝?想到此处,他并不打算追赶。
公主跑着跑着,回头一看,怀兴原地没动,她又大声喊话:“呔!姓杨的,为何不敢追来?原来你胆小如鼠。”
杨怀兴一听,顿时气撞顶梁:“黄毛丫头,真来不知好歹。你哪里走!”霎时间,紧抖丝缰,催马追上前去。
公主见杨怀兴的马追上来了,她又朝前跑去。就这样。公主头前领路,怀兴后边追赶,两匹马一前一后,拐过山岗,绕过山坳,穿过树林,犄里拐弯,一直绕到了山里。
公主来到山内,猛然带住战马,调过头来,把刀就挂上了;“姓杨的,请你停马!”
杨怀兴追上来说;“你想干什么?”
“杨怀兴,昨日你可曾经过此地?你可曾救过一人?”
杨怀兴一听,乐了:“哈哈哈哈!这件小事还值得提到话下?公主,你说得不错,若不是我相救,你早坠落山涧,粉身碎骨了。”
公主一听:“啊呀,果真是救命恩人。此话你为何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