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五一

大学衍义补 作者:明·邱濬


▲守边固圉之略(下) 武帝元朔二年,卫青出云中,西至高阙,遂至陇西,捕首虏数千,走白羊楼烦王,取河南地为朔方郡。主父偃言:“河南地肥饶,外阻河,蒙恬城之以逐匈奴,省转戍漕,广中国,灭胡之本也。”公卿皆不便,上竟用偃计,立朔方郡,募民徒者十万口,筑城缮寨,因河为固,转漕甚远,自山东咸被其劳,费数十百巨万,府库并虚。 臣按:汉立朔方郡即赫连勃勃命叱干阿利蒸土筑城之处,所谓夏州是也。后秦姚兴以赫连勃勃为安北将军,镇朔方,勃勃僭称天王,建国曰夏,命其臣叱干阿利发岭北夷夏十万人于朔方永北黑水之南营起都城,号为统万,命其秘书监胡义周作颂,曰:“营启都城,开建京邑,背名山而面洪流,左河津而右重塞。”盖此地在汉已有城,而赫连夏乃于此建都也。隋以朔方地分置胜州榆林郡,唐开元中置朔方郡大总管,兼安北都护,唐末拓拔思恭镇是州,唐赐姓李,五代李仁福、彝超继领节镇,号定难军。宋太平兴国八年,李继捧来朝,愿纳土,其弟继迁不乐内附,亡命啸聚扰边。淳化中,太宗以夏州深在沙漠,奸雄因之以窃据,欲堕其城,吕蒙正曰:“自赫连筑城以来,颇与关右为患,若废之,万世利也。”遂诏废之,迁其民于银、绥,分官地给之,其州兵不徙,相聚置营,仍曰夏州。真宗咸平末,继迁死。景德中,其子德明款寨内附,朝廷假以本道节制,始自夏州迁怀远镇改为兴州居之,即今宁夏卫是也。德明之子元昊僭号自称夏帝,史谓其境土方一万里,河之内外州郡凡二十有二,河南之州九曰灵、曰洪、曰宥、曰银、曰夏、曰石、曰盐、曰南威、曰会,河西之州九曰兴、曰定、曰怀、曰永、曰凉、曰甘、曰肃、曰瓜、曰沙,熙秦河外之州四曰西宁、曰乐、曰廓、曰积石,其地饶五谷,尤宜稻麦。即今州郡考之,所谓兴即今宁夏也,河西及河外之州今多存焉,其河南九州,虽其一二可考,而其七者不知其所在,意者皆在今河套中邪。自昔守边者皆袭前代之旧,汉因秦,唐因隋,其边城营堡往往皆仍故迹,惟我朝守边则无所因袭而创为之制焉。盖自唐天宝以后,河朔以北多为方镇所有,其朝廷所自御者突厥、吐蕃、南诏而已,五代以来石晋以燕云赂契丹而河西尽属拓拔氏,宋人以内地为边境,金、元又无所谓边者。我圣祖得天下,遍于西北边城立为藩府,统重兵,据要害,然皆在近边而未尝远戍境外如汉唐之世也。洪武之初,西北边防重镇曰宣府、曰大同、曰甘肃、曰辽东、曰大宁,永乐初革去大宁,惟存四镇,宁夏守镇肇于永乐之初,榆林控制始于正统之世,其余花马池等堡皆是边境多事之秋创置者也方今要害之处,朝廷处置固已严密,但所谓黄河套者尚若阙焉,何也?前代所以废弃之者,以其边城之防守在内而其地在外故也,今日吾之守镇顾有在河套之外者,秋高马肥,风寒河冻,彼或长驱而入,屯结其中以为吾内地之扰,幸其素无深谋,未用华人之计,不为据地之争,是以亟来亟往,有获即去,似若无足为意者,然谋事贵乎先,防患贵乎豫,往者彼固尝深入矣,议者虑其为吾内地害,百计谋所以驱而出之者,未得其便,幸其自去矣,遂无有一人议及之者,万一再来,何以处之乎?夫事之未来者虽未能逆料其有无,计之万全者不可不先为之擘画,臣愚过为之虑,今日西北诸边,祖宗以来所以备御之具固已详尽,惟此一处偶未之及,非遗之也,芽蘖未萌也,今则已暴著矣,所以先事而豫为之防者,兹其时乎。自昔中国守边者皆将卒守其内而拒戎人于外,兹地则彼反入吾之内而吾之所守者反在其外焉,彼所以从入者必有其物,皆一一推求其故,于其所经行之路则预扼其要冲,于其所屯聚之处则先据其形胜,勿但幸其眼前之无事,而必为后日之远图,议者若谓置为城守则馈饷为难,将至于汉人之劳费,盍思赫连之建国、元昊之列郡皆在此地,何从得食乎?《宋史》明言其地饶五谷,尤宜稻麦,汉人于境外轮台之地尚为之屯营,况此乃在黄河之南次边之地乎?臣请下合朝议,当此无事之秋,北敌远遁之际,遣通古今识事体大臣躬莅其地,详察可否,以闻傥以为可行,或于河之南筑城池以为之镇遏,或于河之北据要害以为之扼塞,或沿河之堧设营堡以防其径渡,事必出于万全然后行之,不然,较其利害足以相当,姑仍其旧可也。愚儒未履边地,姑以意言,可否惟上之命。 后汉王霸将弛刑徒六千余人,与杜茂治飞狐道,堆石布土,筑起亭障,自代至平城三百余里。 李贤曰:“飞狐道在蔚州飞狐县北,通妫州怀戎县,即古之蜚狐口也。”臣按:飞狐口在今蔚州广昌县。 北魏中书监高闾表以为:“北部所长者野战,所短者攻城,若以彼之所短夺其所长,则虽众不能成患,虽来不能深入,又彼散居野泽,随逐水草,战则与家业并至,奔则与畜牧俱逃,不赍资粮而饮食自足,是以历代能为边患,六镇势分,倍众不斗,互相围逼,难以制之。请依秦汉故事,于六镇之北筑长城,择要害之地往往开门,造小城于其侧,置兵捍守,彼既不攻城,野掠无获,草尽则走,终必惩艾,计六镇东西不过千里,一夫一月之功可成三步之地,疆弱相兼,不过用十万人一月可就。虽有暂劳,可以永逸。凡长城有五利,罢游防之苦,一也;北部放牧无钞掠之患,二也;登城观敌,以逸待劳,三也;息无时之备,四也;岁常游运,永得不匮,五也。” 臣按:我朝建都于燕,切临边境,所以设险以捍蔽其国都者尤宜慎固,太行西来,逶迤而北,历居庸而东极于医巫闾,是为第一层之内藩篱也;又东起旧大宁界,越宣府、大同、代州之境而西至于保德州之黄河,又为第二层之外藩篱也;其内之藩篱天造地设,重冈叠嶂,以为国家北门之屏蔽,《易》所谓地险者也;若夫外之藩篱,固有天然之地险,然其间多有间断之处,因而补其缺、塞其罅以为外寇之防,则又赖乎王公之设险焉。臣闻云代一带其设墩台以守候也,有大边有小边,大边以谨斥候,小边以严守备,今诚于大边墩台之间、空缺之处,因其崖险,随其地势,筑为城墙以相连缀,实为守边长久之计。高闾谓六镇东西不过千里,一夫一月之功可成三步之地,强弱相兼,不过十万人一月可就。臣窃以为今山后缘边之地,东起永宁之四海冶,西底保德之河堧,自东而西,计其所长一千三百二十里而已,其间墩台相望,远者十数里、近者数里,就其空处而加筑塞之功,延引以相连接,亦无甚劳费者。昔人谓一月可就,臣请以三年为期,遇夫边方无警之秋、米谷丰登之岁,孟夏、仲秋天气温凉之候,量拨骑兵以为防护,借十万人之工力,费十数万之赀粮,三年之中仅劳一百八十日,成此千百年莫大之功,夫然则边城寇盗永清,国家藩篱益厚。高闾所谓五利者,彼徒托之空言,而我今日真实享其利矣。 唐高祖时,突厥岁盗边,帝会群臣问所以备边者,将作大匠于筠请于五原、灵武置舟师于河扼其入,中书侍郎温彦博曰:“魏为长堑遏匈奴,今可用。”帝使桑显和堑边大道,召江南船工,大发卒治战舰。 臣按:据于筠所请,于五原、灵武置舟师于河扼敌之入,彦博亦言魏为长堑,则是迤西黄河固可以行舟,而沿河之地亦可以堑也。 始,朔方军与突厥以河为境,非厓有拂云祠,突厥每犯边必先谒祠祷解,然后料兵度而南。时默啜悉兵西击突驰施,张仁愿请乘虚取漠南地,于河北筑三受降城,绝其南寇路。唐休璟以为两汉以来皆北守城,今筑城彼腹中,终为所有。仁愿固请,中宗从之,表留岁满兵以助功,咸阳兵五百人逃归,仁愿擒之,尽斩城下,军中股栗,役者尽力六旬而三城就,以拂云为中城南直朔方,西城南直灵武,东城南直榆林,三垒相距各四百余里,其北皆大碛也,斥地三百里而远,又于牛头朝那山北置烽候千八百所。自是突厥不敢逾山牧马,朔方益无寇,岁损费亿计,减镇兵数万。 王禹偁曰:“兵势患在不合,将臣患在无权,今固未能专委一人,则请于沿边要害之地为三城以备之,若有唐受降城之类,如国家有兵三十万人,使互相救援,责其成功。” 臣按:朔方军即今河套地也,唐初与突厥以河为界,则是固常守河矣,而张仁愿所筑三受降城皆在黄河之北、大漠之南。史谓中城南直朔方,意今河套之地;西城南直灵武,意今宁夏之地;东城南直榆林,意今在绥云之间。今其故址无复可考,说者多谓东胜州即古东受降城所在,其地今有断头山,地最肥腴且宜焉,疑即史所谓牛头朝那也。国朝设东胜卫于此,其后移于内地,宣德、正统间往往有建议者欲复其故,然而卒不果焉。夫自古守封疆者必据险阻,然守险也不守其险而守于险之外,若即险而守则敌与我共其险矣,是以古人之守江也必守淮而河亦然,唐人御突厥也,始以河为界,其后张仁愿乃建三城于河之外焉,是即守江之意,盖择其要害之地扼其吭而折其胁也,是以唐自有此城之后朔方益无寇,岁省费亿计,减镇兵数万,此其明验也。今日边城营堡措置已定,固无可更革之理,然事有暂劳而久安、费少而效大者,古人亦不惮改作,在乎行之有其渐、处之有其道焉耳。臣故微举其端而不敢尽其说,以候后之经国远图者云。 五代晋高祖割幽(今顺天地)、蓟(今蓟州)、瀛(今河间地)、莫(今任丘地)、涿(今涿州)、檀(今密云县)、顺(今顺义县)、新(今保安州)、妫(今隆庆州)、儒(今永宁县)、武(在今朔州西境)、云(今大同地)、应(今应州)、寰(今马邑县)、朔(今朔州)、蔚(今蔚州)十六州与契丹。 胡三省曰:“石晋以十六州与契丹,人以为北方自撤藩篱之始,予谓雁门以北诸州,弃之犹有关隘可守,若燕、顺、蓟等州则失地险矣。然卢龙之险在营(今昌黎等县地)、平(今永平地)二州界,自刘守光僭窃,周德威攻取,契丹乘间遂据营、平,自同光以来,契丹南来直抵朔易,其失险也久矣。其后天福八年,契丹主乃集山后,及卢龙兵合五万人,使赵延寿将之,经界中国。所谓山后即云、应诸州,而卢龙即幽州军号也。此乃天福初割与契丹之土地、人民,契丹用中国之将,将中国之兵,以攻中国,籍寇兵而赍盗粮,自此中国胥为患矣。” 臣按:石晋所赂契丹十六州地,幽、蓟、瀛、莫、涿、檀、顺七州在山前,新、妫、儒、武、云、应、寰、朔、蔚九州在山后,合前此契丹所自取营、平二州通计之,盖十有八州也。自是中国非但失其土地、人民,乃并其关隘而失之,晋人自捐其险隘与人,既无以自守其国,宋人承其后而不能复中国之旧,遂以白沟河为界,故二国所受祸略同。夫自晋天福元年以其地赂契丹,首尾四百五十余年,我太祖始援之于泥涂之中,又于此建都,则隮之天日之上矣。夫以百二山河而有天然之地险,重城万雉,屯百万貔貅于此镇压之,是诚万万年不拔之基也。今山前、山后皆吾中国之地,山前七州今为畿甸之地,太行西来,连冈垒嶂,环而绕之,东极于医巫闾之境以为内之藩篱,山后诸州自永宁四海冶以西,历云、代之境,重关列戍以为外之藩篱,苟委任得人、守御有法,可保其无外患也。惟昌平以东遵化、永平一带,往者有大宁都司兴营义会等卫在山之后以为外障,其后移入内地,以此之故,京师东北藩篱单薄之甚,异时卒有外患,未必不出于此,夫天下之患往往出于意料之外,然能谋画于未事之先而豫有以防备之,则所患者消泯于无迹矣。请下大臣议,居庸以东历黄花镇、古北口,直抵山海关山之后,皆荒漠无人之境,非如居庸以西大小边镇两层可以防备,若何可以善其后而使之永无外患,必有奇谋宏略出于其间,必不得已而臣有一见,请将洪武中大宁都司后移保定者立于永平,或遵化或蓟州以为重镇,凡旧所属卫所移于沿山要害,相为声势,仍于山之后去山五里,或十里或三四十里量其地势、因其形便筑为墩台,就其空缺之地接连以为边墙,就于其间择一要地设为关镇,屯军守备,以为乌梁海入贡之道,一以卫都城,一以护陵寝,此诚千万年之远谋也。不然,国家养锐储材,俟吾力有余而其机可乘,仍复洪武中山后帅阃之旧,俾与宣府、大同列为三镇,直达辽东之境,则是国家之险要既失,复得藩篱厚而无可乘之隙,根本固而无意外之患矣。伏惟圣明,当此太平无事之时,思患豫防,有以为国家万年无穷之虑,勿以为书生过虑而忽之。 宋仁宗时,范仲淹攻守二议,其议攻曰:“窃见延州之西、庆州之东,有贼界百余里侵入汉地,可攻之地其在外。此军行入界当先布号令,生降者赏,杀降者斩,得精强者赏,害老幼妇人者斩,拒者并力以戮之,服者厚利以安之,逃遁者勿追,疑有质也,居者勿迁,俾安土也,乃大为城寨以据其地。俟城寨坚牢,当留土兵以守之,方诸旧寨必倍其数,使使臣以安抚之,必严其戒曰贼大至则明斥候,召援兵,坚壁清野以困之外,至则扼险设伏以待之,居常高估入中及置营田以助之。如此,则分彼贼势,振此兵威,所用主兵官员使臣勇夫身死者居其前,可用策应者居其次,使臣中可当一队者参以前,队有心力干事者营立城寨。臣观后汉段纪明以骑三千、步万人、车三千两、钱五十四亿,三冬三夏,大破诸羌。如此,取下一处城寨,平定则更图一处,为据守之策。” 其议守曰:“西戎居绝漠之外、长河之北,倚远恃险,未易可取,建官置兵不用禄食,每举众犯边,一毫之物皆出其下,风集云散,未尝聚养。中国则不可,远戍之兵久而不代,负星霜之苦,怀乡国之望,又日给廪食,月给库缗,春冬之衣鞋、馈输满道不绝,国用、民力日以屈乏,军情愁怨,须务姑息,此中原积兵之忧也。臣谓塞垣镇守当务经远,臣观赵充国兴屯田,大获地利,遂破先零;魏武于征伐之中,令带甲之士随宜垦辟,故不甚劳大功克举,数年之中所在积粟食,廪皆满。唐置屯由天宝八年,河西收二十六万石、陇西收四十四万石,孙武曰分建诸侯以其利而利之,使其食地之毛,实役其人民之力,故赋税无转徙之劳,徭役无怨旷之叹。” 臣按:仲淹上攻、守二议,终之曰:“国家用攻则宜取其近而兵势不危,用守则必图其久而民力不匮,可谓得攻守之宜矣。” 仲淹又上和守攻备四策,其守策曰:“久守之计须用土兵,各谙山川习战斗,比之东兵战守功倍,然缘边次边土兵数少,分守不足,更当于要便城寨招置土兵,若近里土兵愿改隶边寨者,即迁其家团集之,何则?关内诸州土兵多在边上,或得代归营,数月之间复出远戍,岂徒星霜之苦极,伤骨肉之思,征夫不保其家,嫠妇颇多犯法,人情不免,久则怨起,如得并迁其家于缘边住营,更免出军,父母妻子乐于团聚,战则相救,守则相安。又缘边无税之地所招弓箭手,各使聚居险要,每一两指挥共修一堡,以全其家,与城寨相应,彼或小至则使弓箭手与诸寨土兵共力捍御,彼或大举则二旬之前必闻举集,我之次边军马尽可勾呼驻于坚城,以待敌之进退。缘边山阪重复,彼之重兵必循大川而行,先求疾速,俟其得胜,使我师沮而不出,方敢散兵虑掠,过越险阻更无顾虑。我若持重不战,则彼之重兵行川路中粮草无所给、牛羊无所获,不数日人马困毙,彼之重兵更不敢越险,又未能决胜,必不得已而散兵虏掠,我于山谷村落中伏精锐以待之,彼散掠之兵轻而寡弱,可击可逐,使散无所掠,聚不得战,欲长驱深入我则使诸将出奇以蹑其后,欲全师以归我则使诸城出兵以乘其弊,此守策之要也。” 其攻策曰:“臣常计陕西四路之兵数几三十万,非不多也,然各分守城寨,故每岁点兵不过二万余人,坐食刍粮,不敢举动,岁岁设备常如寇至,不知贼人之谋果犯何路。贼界则不然,种落散居,衣食自给,忽尔点集并攻一路,故动号十余万,以我分散之兵拒彼专一之势,众寡不敌,遂及于败,且彼为客当劳而反逸,我为主当逸而反劳。我若复用此计,彼劳我逸则取胜必矣。请于鄜延、环庆、泾原路各选将佐三五人、使臣一二十人、步兵二万、骑兵三千以为三军,以新定陈法训练岁余,候其精勇,然后观贼之隙,使三军互掠于横山,降者厚赏,各令安土,拒者并兵急击,必破其族。假若鄜延一军先出,贼必大举来应,我则退守边寨,或据险要,不与大战,不越旬日彼自困弊,势将溃归,则我环庆之师复出焉,彼若再图点集来拒王师,则又有泾原之师乘间而入,彼则奔命不暇,部落携怨,则我兵势自振,三五年间,山界可以尽取,此春秋时吴用三师破楚之策也。” 臣按:仲淹所议攻守之策虽以防当时之西夏,然以通论后世之边事,势不同而理同,择而行之,举而措之,未必不可用也。 张亢上仁宗论边机军政所疑十事,其三曰:“今鄜延副总管许怀德兼环庆军马,环庆副总管王仲宝复兼鄜延,其泾原、秦凤总管等亦兼邻路,虽令互相策应,然环州至延州十四五程,直路亦不下十驿,泾原至秦州又远于此,若一处有事,自此发兵赴援而山谷险恶、人马已困,欲责其功,何可得也?” 臣按:兵势贵乎相接,苟相去悬绝,则首尾不能相应,必致缓不及事之失。 亢又言曰:“四路军马各不下五六万,朝廷尽力供亿而边臣但言兵少,每路欲更增十万人,亦未见成功之效。且兵无节制,一弊也;无奇正,二弊也;无应援,三弊也;主将不一,四弊也;兵分势弱,五弊也。有此五弊,如驱市人而战,虽有百万,亦无益于事。” 臣按:张亢所言五弊,非但当时有之而今世亦然。 欧阳修上英宗曰:“御边之备,东起麟府,西尽秦陇,地长二千余里,分为路者五而分为州为军者二十有四,而军州分为寨、为堡、为城者又几二百,皆须列兵以守之,故吾兵虽众不得不分,所分既多不得不寡,而贼之出也常举其国众合聚为一而来,是吾兵虽多分之而寡,彼众虽寡聚之为多,以彼之多击吾之寡,不得不败也。此城寨之法既不足自守矣,而五路大将军所谓战兵者分在二十四州军,欲合而出则惧后空而无备,欲各留守备而合其余则数少不足以出攻,退不能自守,所以用兵累年,终不能一出者,以此也。”又曰:“夫兵分备寡,兵家之大害也,其害常在我;以逸待劳,兵家之大利也,其利常在彼。今诚能反其事而移我所害者予敌,夺敌所利者在我,如此,则动而有成功也。” 臣按:今日备边之地,东起辽东、西极陇蜀,非但若宋人之边地起麟府尽秦陇而已,洪武、永乐之盛,所守不过数处,然皆据其总会、扼其要害,人聚而力全,而彼之来有以待之,得以全力而制胜也。正统以后,分为堡寨日多,军卒之数不减前日而堡寨之设日益加多,诚有如欧阳修所谓吾兵虽多分之而寡,彼众虽寡聚而为多者也。今兵无可添而堡寨不可减,乞敕知边事大臣躬临边境,审视寨堡之设,若非要害或虽要害而兵力寡少不足以守之处,革其稍缓者而并归于最要害之地,如此,则城堡不虚设而将卒皆有用矣。 以上守边固圉之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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