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李景传

白话新五代史 作者:宋·欧阳修


  李景初名李景通,是李繮的长子。即位后,改名王景。徐温死后,李繮专政,以李景为兵部尚书、参知政事。次年(943),李繮镇守金陵,留下李景为司徒、同平章事,与宋齐丘、王令谋住在广陵,辅佐杨溥。李繮要篡国时,召李景回到金陵为副都统。李繮称帝,封李景为齐王。李繮死后,李景即位,改元保大。尊奉其母宋氏为皇太后,妃钟氏为皇后。封弟寿王李景遂为燕王,宣城王李景达为鄂王,李景遇以前没有封王,这时封为保宁王。同年秋,改封李景遂为齐王、诸道兵马元帅、太尉、中书令,景达为燕王、副元帅,在李繮灵柩前立盟,相约兄弟世世继立。封其子李冀为南昌王、江都尹。

  同年冬十月,攻破虔州妖贼张遇贤。张遇贤是循州博罗县的小吏。起初,有神仙降临博罗县一百姓家,替人预言祸福每说都对。张遇贤向神祈祷,神说:“张遇贤是罗汉,可以留下来侍奉我。”这时,南海刘龙天死,其子刘王分刚继位,岭南盗贼起事,有众千余人,没有统帅,询问神,谁应为主,神说张遇贤可以,于是共推张遇贤为统帅。张遇贤自号中天八国王,改元永乐,设置官属,部众都穿大红色衣服,攻劫岭外,询问神应向何方,神说“:应当过岭攻取虔州。”于是攻袭南康,节度贾浩不能抵御。张遇贤占据白云洞,营造宫室,有众十余万,接连攻陷各县。李景派洪州营屯虞候严思、通事舍人边镐率军进攻。张遇贤询问神,神不再说话,部众都很害怕,于是捉住张遇贤归降。

  李景以冯延已、常梦锡为翰林学士,冯延鲁为中书舍人,陈觉为枢密使,魏岑、查文徽为副使。常梦锡值班宣政殿,专门掌管密令,而冯延已等人都以奸佞专权,吴人称之为“五鬼”。常梦锡屡次上言这五人不能用,李景不采纳。十二月,李景下令中外庶政委托给齐王李景遂参预决断,只有陈觉、查文徽得以奏事,群臣不被召见者,不得入内。给事中萧俨上疏直言极谏,不被上报。侍卫军都虞候贾崇到内室求见李景,说:“臣侍奉先朝三十年,知道先帝所以成就功业的原因,在于都用群贤的谋议,所以连接疏远,未曾阻隔,但是下情还有不能上达的。现在陛下新近即位,所信用的是什么人呢?为什么立即与臣下隔绝?百年老将死,恐怕不能再见你一面。”于是哭泣泪下,李景为之感动,引他同坐,赐饭安慰,于是停止所发的命令。

  起初,宋齐丘为李繮谋划篡夺杨氏最为有力,等事情成功,就假装进入九华山,李繮屡次招他才出来。李繮称帝不久,宋齐丘因病罢免宰相,出任洪州节度使。李景继立,又召宋齐丘为相,陈觉、魏岑等都被宋齐丘所引用,而魏岑与陈觉有嫌怨,向李景诬陷陈觉,陈觉被降职为少府监。宋齐丘也罢相为浙西节度使。宋齐丘不得志,愿意再归隐九华山,被赐号九华先生,封青阳公,食青阳一县。

  保大二年(944)二月,闽人连重遇、朱文进弑其君王延羲,朱文进自立为君。这时,王延羲的弟王延政也自立于建州,国号殷。王氏兄弟用兵多年,闽大乱,李景乘乱派查文徽及待诏臧循发兵攻打建州。王延政听说唐要进攻,派人欺骗福州说“:唐军帮助我讨贼了。”福州相信这话,共同杀死朱文进等人投降,王延政派侄子王继昌守福州。查文徽军屯建阳,福州将李仁达杀王继昌自称留后,泉州将留从效也杀刺史黄绍颇,并送钱物给查文徽。

  保大四年(946)八月,查文徽乘胜攻克建、汀、泉、漳四州,李景分出延平、剑浦、富沙三县,设置剑州,迁王延政家族到金陵。以王延政为饶州节度使、李仁达为福州节度使、留从效为清源军节度使。李景于是想撤兵,而查文徽、陈觉等都说“:李仁达等余孽还在,不如乘胜全部攻取。”陈觉自己说可以不用尺兵就能招来李仁达等人。李景以陈觉为宣谕使,召李仁达到金陵朝见,李仁达不从命。陈觉很惭愧,回到建州,假托李景之命发汀、建、信、抚州军队进攻李仁达。当时魏岑安抚漳、泉,听说陈觉起兵,也擅自发兵会合陈觉。李景大怒,冯延已等进言:“军队已经行动,不能阻止。”于是以王崇文为招讨使、王建封为副使,增兵会合陈觉、魏岑,以延鲁、魏岑、陈觉为监军使。李仁达送钱物给吴越,吴越以兵三万响应李仁达。陈觉等人争功,进退不相呼应,延鲁与吴越军队先战,大败而逃,各军都溃败而归。李景生气,派使者锁拿陈觉、延鲁到金陵。而冯延已正当宰相,宋齐丘又从九华山召为太傅,都为他们说情,于是流放陈觉到蕲州、延鲁到舒州。韩熙载上书直言极谏,请杀陈觉等,宋齐丘很憎恨,贬韩熙载为和州司马。这一年,契丹攻陷京师,中原无主,而李景正因陈觉等疲兵东南,无暇北顾。御史中丞江文蔚奏劾宰相冯延已、谏议大夫魏岑乱政,与陈觉等同罪而不被贬黜,言辞很恳切直率。李景大怒,自己回答江文蔚的奏疏,贬他为江州司士参军,也罢冯延已为少傅、魏岑为太子洗马。

  第五年(947),以李景遂为太弟,李景达为元帅,封齐王;南昌王李冀为副元帅,封燕王。契丹派使来访,以兵部尚书贾潭回访。

  第六年(948),汉李守贞反叛于河中,派其客将朱元前来求援,李景以润州节度使李金全为北面行营招抚使,出兵攻沭阳,听说李守贞已失败,于是回师。这时,汉隐帝年少,中原衰弱,淮北群盗大多送钱物给李景,李景派皇甫晖出海、泗各州招纳他们。

  保大八年(950),福州造谣说:“吴越守军叛乱,杀李仁达而逃。”派人请建州节度使查文徽,查文徽与剑州刺史陈诲坐船从闽江前往应付。福州以兵出迎。陈诲说“:闽人多诈难信,应该驻兵江岸慢慢图谋。”查文徽说“:时间久了就会发生变故,乘他们尚未安定,赶快攻取。”留陈诲驻屯江口,自己进到西门,伏兵突发,查文徽被擒。陈诲与越人作战,大败他们,俘获将领马先进。李景送还马先进给越,越也归还查文徽给李景。这一年,楚王马希广为其弟马希萼弑杀,马希萼自立。

  保大九年(951)秋,楚人囚禁马希萼于衡山,立其弟马希崇,依附李景,楚国大乱。李景派信州刺史边镐攻楚,破潭州,将马氏家族全部迁到金陵,李景以马希萼为洪州节度使,马希崇为舒州节度使,以边镐为湖南节度使。

  保大十年(952),分出洪州高安、清江、万载、上高四县,设置筠州。以冯延已、孙忌为左右仆射同平章事。广州刘晟乘楚之乱,攻取桂管,李景派将军张峦出兵争夺,没有攻克。楚地新近平定,府库空虚,宰相冯延已以攻克楚国为功,不想向本国收取费用,于是加重楚国百姓的赋敛以给养军队,楚人都怨恨而叛,楚将刘言攻边镐,边镐不能守,逃归本国。

  保大十一年(953),金陵大火灾一个多月。

  保大十二年(954),发生大饥荒,百姓很多得瘟疫而死。

  保大十三年(955)十一月,后周军队南征,诏书说:“淮地蠢材,竟敢抗拒大邦,盗据一方,越位称帝。晋、汉时代,国家不安宁,而你们招纳叛亡,共助凶逆。李金全占据安崇,李守贞反叛河中时,你们大起军队,前往支援。压迫侵夺闽越、涂炭湘、潭,至于与慕容来往,仗势侵犯徐部,沭阳之战,曲直可知。勾结契丹,进入中原成为边患,结连并垒,实在是我们的世仇。罪恶难以指出,人神共愤。”于是拜李谷为行营都部署,从攻寿州开始。这时,宋齐丘为洪州节度使,李景召宋齐丘回金陵,以刘彦贞为神武统军,刘仁赡为清淮军节度使,以抵御周军。李谷说“:我们没有水战的器具,而使淮军断正阳浮桥,那么我们腹背受敌。”于是焚毁粮草,退驻正阳。这时周世宗亲征,走到围镇,听说李谷退军,说:“我军退却,唐军一定追击。”派李重进急赶正阳,说“:唐军将到,应当赶紧攻击。”刘彦贞等听说李谷退军,果然以为他们害怕,急忙追赶。等到追至正阳,而李重进先到达,军队没有来得及吃饭而战,刘彦贞等于是失败。刘彦贞的部队设置利刃以拒马,用铁索系住;又雕刻树木为兽,号“捷马牌”,以皮囊布铁散于地,作为障碍物。周军看到这些,知道对方害怕,一鼓作气打败他们。周世宗扎营于淝水的北面,将浮桥迁至下蔡。李景派林仁肇等争夺,但没得到,而周军攻取滁州。李景害怕,派泗州牙将王知朗到徐州,称唐皇帝奉送书信,愿意献出贡赋,以兄长之礼侍奉,周世宗不回答。李景的东都副留守冯延鲁、光州刺史张绍、舒州刺史周祚、泰州刺史方讷都弃城而走;冯延鲁削发为僧,被周兵擒获。蕲州裨将李福杀刺史王承隽降周,李景更加害怕,这才改名为景以避周庙之讳。派翰林学士钟谟、文理院学士李德明奉表称臣,进献犒劳周军的牛五百头、酒二千石、金银罗绮数千,请求割让寿、濠、泗、楚、光、海六州给周,以此请求撤兵。周世宗不答复,分兵袭击攻下扬、泰州。李景派人身藏蜡丸书信到契丹求救,被守边将士抓获。光州刺史张翰降周。

  保大十四年(956)三月,李景又派司空孙晟、礼部尚书王崇质奉表,言辞更加谦卑驯服,周世宗还是不回答,以前派遣的钟谟等以及孙晟、王崇质都在行在。而钟谟等请求回去取李景的表,将江北地区全部奉献,周世宗同意,派王崇质、李德明等回去,这才赐书给李景说:“自从唐朝失去统御,国运正当艰难,六代都是如此。瓜分对峙,各自进行声教,各自独揽百姓,交结四夷,仗势欺凌上国。好的风气不强劲,坏的风气被钟爱,凡是有心的,谁不生气呢?朕独占一百州的富庶之地,掌管三十万甲兵,兴农备战,士卒乐于为朕所用,如果不能统一内地,伸展筹划边疆,便议班师,真同儿戏。至于削去尊称,愿意输纳臣节,孙权侍奉魏国,萧誉敬奉周朝,古代虽然也是这样,现在则不可取。只存帝号,何必违背自然?倘使坚定事大之心,一定不在危险的时候压迫人。”李德明等回后,大力称赞周世宗英武,李景不高兴。宋齐丘、陈觉等都认为割地没有好处,而说李德明卖国图利。李景发怒,斩李德明。派元帅齐王李景达与陈觉、边镐、许文缜率兵奔赴寿春,李景达的部将朱元等又得到舒、蕲、泰三州。同年夏,下大雨,周在扬、滁、和的军队都退却,诸将请求凭借险隘腰击周军。宋齐丘说“:攻击他们使怨恨加深,不如放走他们成为恩德。”告诫诸将关闭营垒,不准出战,所以周军都聚集在寿州。周世宗驻屯涡口,想再到扬州,合力进攻寿春,于是封锁府库交付主管,派李景旧将在城中巡行,秋毫不犯而去,淮人非常高兴,都背负干粮送给周军。

  保大十五年(957),李景达派朱元等屯紫金山,修筑甬道以输送粮草到寿州。二月,周世宗又南征,迁下蔡浮桥到涡口,设镇淮军,筑造两城以夹击淮。周军连破紫金各寨。李景达虽为元帅,但军事都由陈觉决断。陈觉与朱元一向有嫌怨,以为朱元是李守贞的客将,反复难信,李景派大将杨守忠替代朱元,并且召回朱元。朱元愤怒不已,向周叛降,各军都溃败,许文缜、边镐都被俘获,李景达以水师奔还金陵。刘仁赡生病将死,其副使孙羽等以寿州降于周。周世宗班师。李景派人焚毁扬州,骗走扬州士庶。冬十月,周世宗又南征,于是围困濠州,刺史郭廷谓禀告周说“:臣不能守一州以抵抗王师,但是希望请命于唐而后投降。”周世宗因此缓攻,郭廷谓派人向李景请命,李景同意他们投降,于是郭廷谓投降。又攻取泗州,周军步骑数万,水陆并进,军士唱《檀来》歌,声音传到数十里远。十二月,驻屯于楚州北门。

  交泰元年(958)正月,大赦改元。周军攻楚州,守将张彦卿、郑昭业守城很坚固,攻城四十天没攻破。周世宗亲自督军挖地道进城焚烧,城墙破坏,张彦卿、郑昭业战死,周军很生气,城内百姓几乎被杀尽。周军又攻取海、泰、扬州。周世宗到迎銮镇以临长江,李景知道不能支撑,但耻于自己屈身去掉名号,于是派陈觉奉表,请求传位给他的长子而听命。

  起初,周军南征,没有水战器具,不久屡败李景的军队,获得水战士卒,于是造战舰数百艘,让投降士卒教周军水战,命王环率领下淮河。李景的水军多次失败,淮河的战船都为周军所得。又造齐云船数百艘,周世宗到楚州北神堰,齐云船大,不能通过,于是开凿老鹳河连通,因此到达大江。李景起初自恃水战,以为周军不是对手,而且不能到长江。及至陈觉奉命出使,看到水师布列长江很雄壮,以为是自天而降,于是请求说“:臣愿意回国取李景的表,将江北各州全部奉献,遵守条约。”周世宗同意,这才赐书给李景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慰劳李景良苦而已。这时扬、泰、滁、和、寿、濠、泗、楚、光、海等州,已经为周所得,李景于是献庐、舒、蕲、黄,划长江为界。五月,李景下令去掉帝号,称国主,奉周为正朔,当时是显德五年(958)。

  起初,孙晟出使周,被留下,周世宗询问孙晟江南虚实,孙晟不回答,周世宗发怒,杀孙晟。周已撤兵,李景于是赠刘仁赡为太师,追封孙晟为鲁国公。周世宗遣送钟谟、冯延鲁回国。李景又派钟谟等朝见京师,亲手写表,称天地父母之恩不可报;又请下诏书如同藩镇,派钟谟当面陈述愿意传位给长子。周世宗派钟谟等回国,以优厚的诏书安慰李景。李景以钟谟为礼部侍郎、冯延鲁为户部侍郎。

  李景为太子时,冯延鲁等都同入东宫,礼部尚书常梦锡自从李繮在世多次说不可让冯延鲁等接近太子,及至李景继立,冯延鲁专权,常梦锡每每排斥他。李景已经割地称臣,有说到朝廷为大朝的,常梦锡大笑说:“你们曾经想让君主如同尧、舜,今日自为小朝吗?”钟谟一向与李德明交好,回来后,听说李德明因为宋齐丘等被杀,想上报李德明的冤屈,没能发作。陈觉是宋齐丘的同党,与严续一向有宿怨。陈觉曾经奉命使周,回来说周世宗以为江南不立即听从命令的原因,是由于严续的谋划,劝李景杀严续谢罪。李景怀疑,钟谟于是请求使周,验查这件事。李景已经割地称臣,于是派钟谟入朝谢罪,说不立即割地,不是严续的谋划,希望赦免他。周世宗大惊,说“:严续能够谋划,这是忠于他的主人,朕难道杀忠臣吗?”钟谟回来后,说陈觉奸诈,李景发怒,流放陈觉到饶州,杀死,宋齐丘与陈觉结党犯罪,放还青阳,赐死。以太弟李景遂为洪州节度使,燕王李冀为太子。

  李景困于用兵,钟谟请铸造大钱以一当十,刻文“永通泉货”。钟谟曾犯罪,因此大钱被废。韩熙载又铸铁钱,以一当二。

  九月,太子李冀死,次子李从嘉封吴王,居住东宫。钟谟说李从嘉轻浮放纵,请立纪国公李从善,李景发怒,贬钟谟为国子司业,立李从嘉为太子。周世宗派人对李景说“:我与江南,大义已定,但顾虑后世不能容纳你,可以在我在世时修造城隍、整治要害为子孙计。”李景于是修葺各城,计划迁都于洪州,群臣都不想迁,只有枢密使唐镐赞同迁都,于是升洪州为南昌,建南都。建隆二年(961),留太子李从嘉监国,李景迁往南都。但洪州狭窄,宫府营廨,都不能容纳,群臣日夜思念回去,李景后悔愤怒不已。唐镐惭愧害怕,生病而死。

  六月,李景死,年六十四岁。李从嘉继立,以丧事回金陵,派使入朝,希望恢复景帝名号,宋太祖同意,于是谥李景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庙号元宗,陵名顺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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