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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两同书

太平两同书 作者:



太平兩同書

  經名:太平兩同書。原不題撰人,一說吳筠撰,一說羅隱撰。二卷。底本出處:《正統道藏》太平部。

  目 錄

  卷上

  貴賤第一    強弱第二

  損益第三    敬慢第四

  厚薄第五

  卷下

  理亂第六    得失第七

  真偽第八    同異第九

  愛憎第十

  太平兩同書卷上

  貴賤第一

  夫一氣所化,陽尊而陰卑。三才肇分,天高而地下。龜龍為鱗介之長,麟鳳處羽毛之宗,金玉乃土石之標,芝松則卉木之秀。此乃貴賤之理,著之於自然也。龜龍有神靈之別,麟鳳有仁愛之異,金玉有鑑潤之奇,芝松有貞秀之姿,是皆性稟殊致,為眾物之所重也。然則萬物之中,唯人為貴。人不自理,必有所尊,亦以明聖之才而居億兆之上也。是故時之所賢者則貴之,以為君長;才不應代者則賤之,以為黎庶。然處君長之位非不貴矣,雖蒞力有餘而無德可稱,則其貴不足貴也;居黎庶之內非不‘賤矣,雖貧弱不足而有道可採,則其賤未為賤也。何以言之?昔者殷紂居九五之位,孔丘則魯國之逐臣也;齊景有千駟之饒,伯夷則首陽之餓士也。此非不尊卑道阻,飛伏理殊,然而百代人君競慕丘夷之義,三尺童子羞聞紂景之名。是以貴賤之途未可以窮達論也。故夫人主所以稱尊者,以其有德也。苟無其德,則何以異於萬物乎。是故明君者納陛斡慮,吁食興懷,勞十起而無疲,聽八音而受諫,蓋有由矣。且崆峒高臥,黃軒致順風之請;穎水幽居,帝堯發時雨之讓。夫以鰥夫獨善之操,猶降萬乘之尊,況天子厚載之恩而為百姓所薄者哉。蓋不患無位而患德之不修也,不憂其賤而憂道之不篤也。《易》 曰: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苟無其仁,亦何能守位乎。是以古之人君乾乾而夕惕,豈徒為名而已哉。實恐墜聖人之大寶,辱先王之餘慶也。故貴者榮也,非有道而不能居;賤者辱也,雖有力而.不能避也。苟以修德不求其貴而貴自求之,苟以不仁欲離其賤而賤不離之。故昔虞舜處於側陋非不微矣,而鼎祚肇建,終有揖讓之美;夏桀親御神器非不盛矣,而萬姓莫輔,竟罹放逐之辱;古公避賤而遷居,豈求其貴也,行未報策,邑成岐下;胡亥笑堯禹之陋,豈樂其賤也,死不旋踵,地分灞上。夫以虞舜之微,非有穀帛之利以悅於眾也;夏桀之盛,非無戈戟之防以禦於敵也;古公之興,非以一人之力自強於家國也;胡亥之滅,非以萬乘之尊願同於黔首也。貴者愈賤,賤者愈貴,求之者不得,得之者不求。豈皇天之有私,惟德佑之而已矣。故老氏曰:道尊德貴。其是之謂乎。

  強弱第二

  夫強不自強,因弱以奉強;弱不自弱,因強以禦弱。故弱為強者所伏,強為弱者所宗,上下相制,自然之理也。然則所謂強者豈壯勇之謂邪,所謂弱者豈怯懦之謂邪。蓋在乎有德,不在乎多力也。何以言之。夫金者,天下之至剛也;水者,天下之至柔也。金雖剛矣,折之而不可以續;水雖柔矣,斬之而不可以斷;則水柔能成其剛,金剛不輟其弱也。故晏嬰之侏儒耳齊國之宰臣,甘羅之童子耳秦國之良相。僑如,大人也,魯人樁其喉矣;長萬,壯士也',宋華醞其肉矣。晏嬰身短不過人,此非不懦矣;甘羅年未弱冠,此非不幼矣;僑如大可專車,此非不壯矣;長萬力能抉革,此非不勇矣。然則僑如、長萬智不足以全身,晏嬰、甘羅謀可以制一國,豈非德力有異,強弱不同者歟。由是乾以健剛,終有亢極之悔;謙以卑下,能成光大之尊,則其致也。然夫所謂德者何唯慈唯仁矣,所謂力者何且暴且武耳。苟以仁慈,則天地所不違,鬼神將來舍,而況於邇乎。苟以暴武,則九族所離心,六親所側目,而屍於遠乎。是故德者,兆庶之所賴也;力者,一夫之所恃也。矜一夫之用,故不可得其強;乘兆庶之恩,故不可得其弱。是以紂能索鐵,天下懼之如虎狼;堯不勝衣,天下親之如父母。然虎狼雖使人懼之,豈言虎狼強於人耶。父母能令子親之,豈可言父母弱於子耶。則強弱之理,固亦明矣。是以古之明君道濟天下,知眾心不可以力制,大名不可以暴成,故盛德以自脩,柔仁以禦下,用能不言而信洽,垂拱以化行,將乃八極歸誠,四方重譯,豈徒一邦從服,百姓與能而已哉。嗟乎。古之暴君驕酷天下,捨德而任力,忘己而責人,壯可行舟不能自制其嗜慾,材堪舉鼎不足自全其性靈,至令社稷為墟,宗廟無主,永為後代所笑,豈獨當時之弱乎。悲夫。老氏曰: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其是之謂乎。

  損益第三

  夫萬姓所賴在乎一人,一人所安資乎萬姓,則萬姓為天下之足,一人為天下之首也。然則萬姓眾矣,不能免塗炭之禍;一人尊矣,不能逃放戮之辱。豈失之於足,實在於元首也。夫以水動萍移,風行草偃。處唐虞之代則比屋可封,居桀紂之朝則比屋可戮。夫天下者豈賢於彼而愚於此,易於上而難於下哉。蓋人君有所損益也。然則益莫大於主儉,損莫大於君奢。奢儉之問,乃損益之本也。且夫曰月者,天下之至明也。然猶有不及之處爾。其儉主之理則天下無為,天下無為則萬姓受其賜,其於日月亦已大矣。豺狼者,天下之至害也。然猶有不傷之所爾。其奢君之理則天下多事,天下多事則萬姓受其毒,其於豺狼亦已甚矣。是故古先聖君務脩儉德,土諧茅宇,梯衣康裘,捨難得之貨,捨無用之器,薄賦斂,省播役,損一人之愛好,益萬人之性命。故得天下歡娛,各悅其生矣。古先暴主志在奢淫,瑤臺象林,錦衣玉食,購難得之貨,斷無用之器,厚賦斂,煩楊役,益一人之愛好,損萬人之性命。故使天下困窮,不畏其死矣。夫死且不畏,豈可畏其亂乎。生且是悅,豈不悅其安乎。故人安者,天子所以得其安也;人亂者,天子所以罹其亂也。人主欲其己安而不念其人安,恐其人亂而不思其己亂,此不可謂其智也。且夫剖腹啗口不足謂其美也,溫踵動心不足謂其勞也。夫心口所以存者,為其踵腹也。腹之且剖,豈異口之剖耶。踵之且溫,豈異心之溫也。故人主所以稱至尊者,徒以有其人也。人且共益,則君孰與其損哉。人且共損,則君孰與其益哉。是故損己以益物者,物既益矣,而物亦益之。堯舜所以成其上聖,克保耆頤之壽也。益己以損物者,物既損矣,而物亦損之。癸辛所以陷其下愚,自取誅逐之敗也。是則彼之自損者,豈非自益之道歟。此之自益者,豈非自損之道歟。損益之途,固亦明矣。嗟夫。性命者,至重之理也;愛好者,不急之事也。今我捨一身之不急,濟萬姓之至重,不言所利,廣遂生成,永居南嶽之安,常有北辰之政,則普天率土孰為我損乎。夫以嗜慾無厭,貪求莫止,士饑糟糢,犬馬餘其粟肉,人衣皮毛,土木榮其錦討,忠不虛喪實,捨利取危,根棘生於梗途,鯨說游於沸海,則九州四域孰為益乎。故老氏曰: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其是之謂歟。

  敬慢第四

  遠古之代,人心混沌,不殊於草木,取類於羽毛。後代聖人乃導之以禮樂,教之以仁義。然後君臣貴賤之制,坦然有章矣。然則禮之所先莫大乎敬,禮之所弊莫甚於慢。故以敬事天則神降,以敬理國則人和;以慢事天則神欺,以慢理國則人殆。下之不敬則不足以奉君,上之不敬則不足以御臣。是以地中有山,大易發謙尊之旨;海下於水,老氏著谷王之喻。相鼠有體,風詩刺其失儀;飛烏能言,古人記其無禮,則敬慢之問,美惡殊致。是故明主之於天下也,設壇授將,側席求賢,賁束帛於丘園,降安車於途巷,故得真龍就位,振鷺來庭,天下榮之,願從其化也。昧主之於天下也,披裳接士,露髮朝人,視賢良若草芥,比黎庶為豕畜,是以白駒投谷,飛鴻逝雲,天下惡之,願逃其恥也。然夫敬人者不必自賤,蓋欲用其人也;慢人者不必增貴,適足怨其人也。何以言之。昔文侯軾干木之聞,昭王築郭院之館,故得群才必至,駿足攸歸,何則,以敬之所致也。齊桓有葵丘之驕,漢祖輕過趙之罵,故有諸侯不附,大臣構述,何則,以慢之所致也。然夫向之所敬者,豈徒敬人而已哉。蓋以自敬也。向之所慢者,豈徒慢人而已哉。蓋以自慢也。故敬一人則千萬人悅,慢一人則千萬人怨;皆欲知好人之敬而不知行其所以敬,皆欲知惡人之慢而不知去其所以慢。此猶南望以求燕,北行以適越,誠有不可得也。且夫人主者,天下之表也,行書國策,言記史官。有一善,若慶雲之浮輝,天下之所欣賀;有一惡,若朝曰之帶蝕,天下之所傷嗟。不可類於匹夫,不慎其敬慢也。故人問田子方曰:富貴者驕人,貧賤者驕人乎。子方曰:諸侯而驕人則失其國,大夫而驕人則失其家。貧賤者行不合道,言不合同,則去之。楚越若脫弊屐,奈何同之。是以虎豹墜谷頓為竄粉,螻蟻隨風無傷絲髮,輕重之理不同年而語也。故周公,文王之子,握吐為勞;馭者,晏嬰之僕,驕矜自若。豈非君子小人之道敬慢殊途者乎。夫尺蟆求伸亦因其屈,鷥烏將擊必先以卑,以貴下賤大得人也。故老氏曰:後其身而身先。其是之謂歟。

  厚薄第五

  夫大德曰生,至貴唯命。故兩臂重於四海,萬物少於一身。雖稟精神於天地,託質氣於父母,然亦因於所養以遂其天理也。且夫松橋者有凌雲之操也,若壅之以糞壤,沃之以鹹流,則不及崇朝已見其憔悴矣。冰雪者無逾時之堅也,若藏之於陰井,庇之於幽峰,則苟涉盛夏未聞其消解也。夫松相之性非不貞矣,終以速朽;冰雪之性非不液矣,竟以遐延。此二者豈天使之然哉。果以養之所致也。況夫人者異乎松相之永矣,養之失其所,則安可以不朽乎。豈徒冰雪之倏忽也,養之得其道,則安可以不延乎。故壽之有長短,由養之有厚薄也。悲夫。飲食男女者,人之大欲存焉。人皆莫不欲其自厚而不知其厚所以薄也,人皆莫不惡其為薄而不知薄之所以厚也。何以言之。昔信陵孝惠為縱長夜之娛,淫酒色之樂,極情肆志,此不自厚也。然卒逢夭折之痛,自隕於泉攏之下,是則為薄亦已甚矣。老氏、彭公修延年之方,遵火食之禁,拘魂制魄,此非不自薄矣。然克保長久之壽,自致於雲霄之上,是則為厚亦已大矣。夫外物者,養生之具也。苟以養過其度,則亦為喪生之源也。是故火之所宜者膏也,木之所宜者水也。今以江湖之水清其尺蘗,斛庾之膏沃其皇燭,則必見壞滅也。故性命之分,誠有限也;嗜慾之心,固無窮也。以有限之性命逐無窮之嗜慾,亦安可不困苦哉。是以易存飲食之節,禮誠男女之際,蓋有由矣。且夫居九五之尊,此天下之至貴也。有億兆之眾,此天下之至富也。苟以養生之不存,則五藏四支猶非我有,而配身形之外安可有乎。夫美玉投蛙,明珠彈雀,捨所貴而求所賤,人即以為惑矣。今以至尊性命之重而自輕於嗜慾之下,豈得為不惑乎。是故土能濁河而不能濁海,風能拔樹而不能拔山,嗜慾者適足以亂小人,不足以動君子。故魯仲尼渴而遇盜泉之水,義而不飲,鄭子公則染指以求羹;柳下惠與女子同寢,終不為亂,宋華父則危身以竊色;周公遺酒、誥之旨,殷紂沈湎而致亡,捷妤辭同輦之嫌,姜氏遜淫而無恥,豈非貞濫有異,厚薄不同者歟。夫神大用則竭,形大用則勞。神形俱困而求長生者,未之聞也。為人主者誠能內寶神氣,外損嗜慾,念馳騁之誠,宗頤養之言,永保神仙之壽,常為聖明之主,豈不休哉。故老氏曰:外其身而身存。其是之謂乎!

  太平兩同書卷上竟

  太平兩同書卷下

  理亂第六

  夫家同之理亂在乎文武之道也。昔者聖人之造書契以通隱情,刻弓矢以威不伏,二者古今之所存焉。然則文以致理,武以定亂。文雖致理不必止其亂,武雖定亂不必適其理。故防亂在乎用武,勸理在乎用文,若手足之遞使,舟車之更載也。是以漢祖矜功,陸賈諭以為學;魯公赴會,仲尼請其設備,蓋有由也。然夫文者,道之以德;德在乎內誠,不在乎誇飾者也。武者,示之以威;威在乎自全,不在乎強名也。苟以強名,則昊雖多利兵適足彰其敗也。苟以誇飾,則魯雖盡儒服不足救其弱也。是故始皇築長城,修戰伐,勞役不休,人不堪命,遂使陳涉之流坐乘其弊禍,起於強名也。王莽構靈臺,興禮樂,賦斂無度,人不聊生,遂使聖公之徒行收其利敗,始於虛飾也。故始皇用武於天下也,若陶者之涎器,雖務欲求其大而不知薄者之所以反脆也。王莽用文於天下也,若匠者之斷材,雖志在矜其妙而不知細者之所以速折也。二者皆以理之終以為亂也,此未得其大體也。且夫文者示人有章,必存乎簡易,簡易則易從,將有耿且格;武者示人有備,必在乎恬淡,恬淡則自守,恆以逸而待勞。恆以逸而待勞,則攻戰無不利;有恥且格,則教化無不行。化行而眾和,戰利而寇息,然後澄之以無事,濡之以至仁。此聖主所以得其理也。然二子不求之於內而索之於外,不撫之以性而縱之以情,煩文以黷下,暴武以困眾,此不可得意於天下也。雖然猶有其弊,何者。昔伯益鑿井,燧人鑽木,水火之利于今賴之。然智伯因之以灌趙城,董卓因之以焚漢室,是乃為害亦以甚矣。然則文武者理國之利器也,而盜竊者亦何嘗不以文武之道亂天下乎。故章那以軍旅而分秦地,田常以仁義而篡齊國,則有理不能無其亂,唯人主之所制也。是故牧馬者先去其害,驅羊者亟鞭其後。後之不鞭,羊之所失也;害· 之不去,馬之所亡也。魯不能去三家之害,國之所叛也;晉不能鞭六卿之後,地之所分也。苟亦不能,則雖有簡易之文,恬淡之武,適足助其亂也,安可得其理乎。故聖人不得文武之道不理賊,臣不得文武之道不亂非。文武有去就之私,蓋人主失其柄也。故孔子曰: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其是之謂乎。

  得失第七

  夫駒驗騁遠必以四足之力,鸞駑翔遐莫非六翮之用也。是以聖人撫運明主乘時,亦以杞梓之材而為股肱之任。然則地有山川,其險可見;天有冬夏,其時可知。至於凡人之心,杳然無所,素王以之不測,帝堯猶以為難將,欲用之不無得失也。何以言之。夫君者舟也,臣者水也。水能浮舟,亦能覆舟;臣能輔君,亦能危君。是以三傑用而漢興,六卿強而晉滅;陶朱在而越霸,田氏盛而齊亡,雖任是同而成敗尤異也。夫人者姦充無端,真偽匪一,或貌恭而心慢,或言親而行違,或賤廉而貴貪,或貧貞而富黷,或愆大以求變,或位高而自疑,或見利而忘恩,或逃刑而構隙。此則曹筮不足庾,鬼神不能定。且利器者至重也,人心者難知也。以至重之利器,假難知之人心,未明真偽之情,徒信毀譽之口,有霍光之才者亦以得矣,有王莽之行者亦以失矣。是故考之於宗親,則管叔周公不無忠僻;驗之於戚屬,則竇嬰呂祿不無正邪;推之於功臣,則王陵鯨布不無逆順;論之於故友,則樊嗆盧綰不無去留;取以刀筆之能,則若張湯之欺誑;賞以頰舌之用,則厭主父偃之倒行;若智策有餘,則陳平不可獨任;若英謀出眾,則韓信慮其難制。夫天下之至大也,無其人則不可獨守,有其人則又恐為亂,亦何不取其才而不制其亂也。且夫毛髮植於頭也,曰以櫛之;爪甲冠於指也,月以鑪之。爪之不鑪,長則不便於使也;髮之不櫛,久則彌成於亂也。夫爪甲毛髮者近在己躬,本無情識,苟不以理猶為之難;況於臣下非同體之物,人心有易遷之慮,委之以臧否,隨之以是非,蓋不可以容易也。是故逐長路者必在於駿馬之力,理天下者必求於賢臣之用。然駿馬苟馴,猶不可以無轡也;賢臣雖任,終不可以失權也。故夫御馬者,其轡煩,則其馬踝而不進;其轡縱,則其馬驕而好逸。使夫縱不至逸,煩而每進者,唯造父之所能也。夫御臣者,其權峻,則其臣懼而不安;其權寬,則其臣慢而好亂。使夫寬而不至亂,峻而能安者,唯聖人之所明也。恐馬之多逸,捨馬而徒行,則長路不可濟也;懼臣之為亂,捨臣而獨任,則天下莫能理也。知馬之可乘而不執其轡,則不能禁其逸也;知臣之可用而不親其權,則不能止其亂也。是故項羽不用范增,是捨馬而徒行;漢帝雖有曹操,是乘馬而無轡;苟欲不敗其可得乎。故孔子曰:唯名與器,不可以假於人。其是之謂歟。

  真偽第八

  夫主上不能獨化也,必資賢輔;物心不為易治也,方俟甄議。使夫小人退野,君子居朝,然後可為得矣。然則善惡相生,是非交蹂,形彰而影附,脣竭而齒寒。苟有其真,不能無其偽也。是以歷代帝王統御家國,莫不側身馳心以恭,英又及所封授,則猶是愚小莫不攘臂切齒以疾;姦佞及所誅逐,則謬加賢良。此有識者之所嗟痛也。夫山鸚無靈,買之者謂之鳳;野麟嘉瑞,傷之者謂之庸。然麟鳳有圖,唐鸚無識,猶復以真為偽,以偽為真,況忠逆之情,靜躁之性。愚靖者類直,智狂者類賢;潔己者不能同人,犯顏者短於性主。情狀無形象可見,心慮非視聽所知,欲使銀鉛不雜,淄澠殊味,其有得者亦萬代之一遇也。是以昊用宰豁致戮於子胥,魯退仲尼委政於季氏,秦誅白起以舉應侯,趙信郭開殺李牧,卞和獻玉反遇楚刑,北郭吹竽濫食齊祿。若斯之類皇繁有徒然,則所是不必真,所非不必偽也。故真偽之際,有數術焉,不可不察也。何者。夫眾之所譽者,不可必謂其善也;眾之所毀者,不可必謂其惡也。我之所親者,不可必謂其賢也;我之所疏者,不可必謂其鄙也。何以明言。昔堯理洪水,伯鯀為眾所舉而洪水莫除;魏伐中山,樂羊為眾所慢而中山卒拔。鄧通延夢於漢主而非傅說之才,屈原見逐於楚王而無共工之罪。此則眾議不必是,獨見未為得也。是故明主疇咨在位,詳省己慮,先難而後易,考著以究微,使夫登用者不愧其賞,有罪者不逃其責,然後可為當矣。然則良馬驗之於馳驟,則駑駿可分,不藉孫陽之舉也;柔刃徵之於斷割,則利鈍可見,不勞風胡之談也。苟有難知之人,試之以任事,則真偽自辨,以塞天下之訟也。故先王之用人也,遠使之而觀其忠節,近使之而察其敬勤,令之以謀可識其智慮,煩之以務足見其材能,雜之以居視以貞濫,委之以利詳以貪廉困窮,要之以仁危難思之以信,尋其行而探其性,聽其辭而別其情,盡呂尚之八徵,驗皋陶之九德。然後素絲皆染,白璧投泥而不渝,黃葉並彫,青松凌霜而獨秀,則偽者去而真者得矣。故孔子曰:眾善者必察焉,眾惡者必察焉。其是之謂乎。

  同異第九

  夫同聲相應,同氣相求。雖虎異谷風,虎嘯而谷風起;蛇非山霧,蛇踴而山霧興,理所同耳。夫異類殊群,異情同行,雖蛤因雀化而蛤不與雀遊,鴛自鼠為而鴛不與鼠匹,理所異耳。然父子兄弟非不親矣,其心未必同,君臣朋友非不疏矣,其心未必異。故瞽叟愚而重華聖,盜蹺貪而柳下廉,劉季困而紀信焚,伯桃餓而角哀死。亦猶煙灰同出,飛沉自分;膠漆異生,而堅固相守也。然則情性不等,同異難并。大《 易》 雖云:同人於門。三爻復云:伏戎於莽。此則於同不能無異也。故有面同而心不同者,有外異而內不異者,有始同而終異者,有初異而末同者,有彼不同我而我與之同者,有彼不異我而我與之異者。何以明之。昔者陳平面向呂后,而心歸劉氏;程嬰外逆孫臼,而內存趙孤;張耳、陳餘始則刎頸之交,終構參商之隙;夷吾、小白初有射鉤之怨,末為魚水之歡;田氏懷誑義於齊君,齊君彌信;亞父盡至忠於項羽,項羽益疑,是則同異之心不可以。二而測也。是故明者徐視而審聽,高居而遠望也。隨時之宜,唯變所適,因其可同而與之同矣,因其可異而與之異矣。故衛青堅耳,漢武委之以軍旅;由余虜耳,秦穆授之以國政。夫以衛青、由余敵於秦漢非不疏矣,猶知可同而同之,況於父子兄弟之親而有可同者乎。且管叔兄耳,姬旦誅之以極刑;石厚子矣,石錯死之以大義也。夫以管叔、石厚比於旦錯非不親矣,猶知可異而異之,況乎君臣朋友之疏而有可同者乎。故能同異者為福,不能同異者為禍。虞舜能同八元,能異四罪,永垂聖哲之名;殷紂不同三仁,不異二臣,故取敗亡之辱。是則同異之際,不可失其微妙也。故孔子曰:見幾而作,不俟終曰。其是之謂歟。

  愛憎第十

  夫日之明也,無幽不燭,蓋之以重雲則光輝莫睹;水之鑑也,有來而斯應,混之以糝土則影像俱滅。夫以水曰之明鑑失其常然者,豈不以雲土之異移其性乎。是則人有神智之察非不靈矣,徒以內存愛尚之情,外挾憎忿之事,則是非得失不能不惑焉。何以明之。昔重華孝矣,瞽叟病之,親行不義;寤生賢矣,武姜惡之,自構其亂;鶴乃賤矣,衛君重之,載以華軒;馬則微矣,楚王好之,衣以文繡。夫以骨肉相親固無間矣,而猶憎之,禽畜類別誠於分矣,而猶愛之。況乎明君信臣不如父母之信子,邪士媚於主巧於鶴馬之媚,人而無愛憎之迷者蓋亦寡矣。是故汲黯、袁盎以忠諫而屢出,籍孺、韓嫣以佞倖而益重,孫通諛言而受賞,賈誼切直而見疏。甚矣哉,愛憎之惑人也如此。若夫忠臣之事君也,面諍君之惡方,欲成君之美,而君反以為憎己也。佞人之事主也,面諛主之善方,反長主之過,而主反以為愛己也。殊不知聞惡而遷善永為有道之君,悅善而忘惡長為不義之主。是則致君於有道者,豈得不為大愛乎。陷主於不義者,豈得不為大憎乎。而主不原忠諂之情,輕肆向背之志,以為愛己者己亦愛之,則寵光加於三族;以為憎己者己亦憎之,則夷滅被於五宗,遂使剖心刎頸之誠棄而莫用,舐痔吮癱之類擢以殊級。且夫賞以勸善,名以爵賢,使天下不肖者有名,無功者受賞,則何以勸天下乎;法以禁非,刑以懲惡,使夫懷忠者坐法,行直者遇刑,則何以禁天下乎。是以漢憎雍齒,張良以為可封;隋寵少師,伯比以為可伐。何則,有功者害,適為不祥,無德是親,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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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缺文

  太平兩同書卷下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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