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摄影发明之前，自然世界的绘画是对古物和自然史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视觉记录之一。意大利艺术赞助人卡西亚诺·达尔·波佐（Cassiano dal Pozzo, 1588 - 1657)对记录周围世界的好奇心和渴望驱使他建立了自己的“纸上博物馆”，收藏了大约一万幅素描、水彩画和版画。这些绘画涵盖了古物、建筑、动物学、植物学和地质学、社会习俗和仪式、服装、肖像、地形和军事地图。
“纸上博物馆”于1762年被乔治三世收购，现在是英国皇家收藏的一部分。现今，英国伯明翰巴伯学院和皇家收藏信托基金合作举办了“纸上博物馆：卡西亚诺·达尔·波佐的好奇之眼”展，由艺术史硕士和策展学生共同策划，并将探索这些纸上的作品。此外，伯明翰大学吉百利学术图书馆(Cadbury Research Library)和拉普沃斯博物馆(Lapworth Museum)的珍本图书和地质标本也为其增色不少。
1603年8月17日，一群朋友聚集在罗马成立了一个学会，研究并记录自然世界。他们想要模仿山猫，因为山猫被认为是眼睛最敏锐的动物，所以他们称自己为“山猫学院”（the Academy of Linceans）。他们的任务是用明快、敏锐、猎手般的目光观察大自然。
《白鹈鹕头部》，Vincenzo Leonardi，1635年
这个神秘的学会委托巴伯学院举办的博物学先锋杰作展览，通往了现代科学的黎明，其敏锐程度成为了一切的回望。一只鹈鹕瞪着凶猛的蓝色瞳孔，周围环绕着一圈类似行星轨道的粉红色皮肤。一只麝香猫凝视着另一种大胆而精确的水彩，同时也把它的肛门转向旁观者——山猫学会的人对它的肛门麝香腺感兴趣，认为它是一种珍贵气味的来源。
这些色彩鲜明的绘画是每一个现代自然照片和影像的原型。当未来某一部电视纪录片拍摄一只树懒艰难地爬上一棵雨林树的时候，摄制组实际正在跟随旧日某一位绘画过这一场景的匿名艺术家的脚步。而事实上，山猫学院的研究并非特别准确，他们没有活的树懒供研究，只有一些骨头和皮肤，以及来自新世界的旅行者的故事。
展示各种岩石和矿物质的海报
一幅描绘珊瑚和岩石的图画，乍一看就像现代科学对自然的分类。这些宝物是通过某种神奇的效力安排的：珊瑚是一种催情剂；而磨光的玉石则可以促进健康。这幅水彩画中，神秘的宝石中有一些化石，包括一个螺旋形的菊石外壳、古老的鲨鱼牙齿和一管厚厚的象牙化石，学院起初错误地认为这是一个巨人的骨头，后来才认定它属于某种大象。没错，它是一个猛犸象化石。
这些科学艺术杰作的重要性怎么说都不为过，但直到艺术史学家大卫·弗里德伯格(David Freedberg) 1986年在温莎城堡(Windsor Castle)的一个柜子里偶然发现它们前，它们被忽视了几个世纪，与欧洲最早的科学院之一的联系也被遗忘了。
卡西亚诺·达尔·波佐（Cassiano dal Pozzo, 1588 - 1657)
这种由山猫学院开创的新艺术成为卡西亚诺·达尔·波佐（Cassiano dal Pozzo, 1588 - 1657)的“纸上博物馆”的一部分。卡西亚诺是一位17世纪的律师、外交官和科学爱好者。这些错综复杂的习画辑最终进入了英国皇家收藏。此次展览由英国伯明翰大学的艺术史和学生策展人从英国皇家图书馆的大量藏书中选出，甚至有一个箱子里装满了来自大学地质博物馆的真实化石和矿物。
《星际信使（The Starry Messenger）》
《星际信使（The Starry Messenger）》内页
这些图像是艺术和科学革命时刻的光辉遗物。在17世纪，科学是一项视觉事业。山猫学会最著名的成员是先驱天文学家和物理学家伽利略。1610年，伽利略出版了一本名为《星际信使（The Starry Messenger）》的小书。在书中，他用自己的素描描述且说明了他第一次用望远镜观察夜空时所看到的景象。他绘制的月球坑洼表面的粗糙图像彻底颠覆了宇宙学，因为在那之前，它被认为只是天空中的一道天光。伽利略证明了我们的卫星在太空中是一块坚硬的岩石，也为哥白尼认为地球是一个围绕太阳运行的岩石球体的观点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Citrus limon》，Vincenzo Leonardi，1640年
伽利略开创现代经验主义科学的那种开放、发问的眼光，在这个展览中随处可见。它在文森佐·莱昂纳迪（Vincenzo Leonardi）的画作中尤为强大。 他的水彩画描绘了一种形状独特的柠檬，看起来好像它有手指或触角，这和一个遥远星球表面的一瞥一样令人吃惊和陌生。这是一件伟大的艺术品。它并不认为任何关于柠檬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而是探索了这个独特的、变异柠檬（mutant lemon）的神秘轮廓。这是一种新的看待问题的方式，拒绝受惯例、期望或礼貌的约束。
（编注：原文中的“mutant lemon”可能为“佛手（Citrus medica L. var.sarcodactylis Swingle）”，芸香科植物，果实在成熟时各心皮分离，形成细长弯曲的果瓣，状如手指。）
在另一幅诡异客观的水彩画中，莱昂纳迪关注了一只被解剖的豪猪的碎片。他画出它的鼻尖和两只被切断的爪子，用迷人的精细笔触描绘出每一根毛发。你想知道他是否用过透镜，就像伽利略那样。这是一项超前几个世纪的研究，查尔斯·达尔文肯定会发现它很有用。
描绘着脚、嘴、耳朵和羽毛笔的插图
展览作品
在17世纪的意大利，天主教会正得意洋洋地重申自己反对新教改革，用科学的眼光看世界有多安全？一点也不安全。科学家佐丹奴·布鲁诺(Giordano Bruno)在罗马的菲奥里广场被活活烧死。伽利略在受到宗教裁判所严刑拷打的威胁后，公开宣布放弃观点。科学革命被迫转入地下。卡西亚诺-达尔-波佐(Cassiano dal Pozzo)不得不打消人们对他是无神论者的怀疑，让自己的科学画作湮没在自己收集的大量古物研究中。而当你观察足够仔细时，即使是表面上的虔诚也会变得具有颠覆性。在卡西亚诺受委托绘制的一幅早期基督教殉道者的锁链图中，这位艺术家敏锐地注意到了金属上生锈的每一个细节，这就像是碳定年法的一个步骤。虔诚成为了考古学。观察是一个危险的习惯。
展览将展至2019年9月1日。作者系《卫报》艺术评论员乔纳森·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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