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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的故乡——与《故乡的傅雷》一文商榷

傅雷南汇故居旧影偶读《文汇报》2019年7月16日“笔会”《故乡的傅雷》一文——说来凑巧,上个周日正好陪儿子去刚刚开放的傅雷图书馆看一个上午的书——此文顿时吸引了我的目光。细读之下,却有点情感的波动。


傅雷南汇故居旧影

偶读《文汇报》2019年7月16日“笔会”《故乡的傅雷》一文——说来凑巧,上个周日正好陪儿子去刚刚开放的傅雷图书馆看一个上午的书——此文顿时吸引了我的目光。细读之下,却有点情感的波动。波动何来?大概有以下三点。

第一,《故乡的傅雷》一文颇有含混之处。我是傅雷的老乡,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汇人。在南汇人看来,《故乡的傅雷》一文的作者便暴露了一些“硬伤”。文章第一句就值得商榷,写道:“翻译家傅雷先生在上海浦东地区有两处童年的故居。”严格的说,应该是“南汇地区”。南汇并入浦东新区,也只是这十来年间的事。傅雷的童年,肯定更是在“南汇”,而不会自觉是在“浦东”。接下来就含混出格了。革命家张闻天是南汇人吗?应该说是川沙人。川沙和南汇,今日都属浦东地区,但在那个年代,尚不可混淆。所以,作者由此称赞的“白鹤之乡南汇,是江海之汇、孕育人杰的息壤”,愧不敢当。

第二,例证错误。窥看作者这篇文章要表达的意思,似乎其中一则观点是,傅雷故乡的人不乏短视、幼稚、愚昧之辈。试看作者两次探访傅雷故居的情形:

桥头几位晒太阳的老妪在闲谈,指望着老房子早点拆迁,早点住上新房子。

我们问:“你们不希望傅雷的老宅保留下来吗?”

“破房子有什么用啊?”“天天盼着拆!”

我们无言以对,挥一挥手,默默告别。

以上是第一次。第二次:

2013年春,我们重访下沙傅雷故居。拓宽重建的下盐公路上,已辨识不出傅家宅的道口,好在一路问来,当地乡民已对故居非常熟悉。老宅已经搬空,搭建的窝棚、连同原来村民私拆故居建起的三层新楼都已拆为一片瓦砾,留下残缺不全的绞圈房子等待着修复。踏进东间,墙上工整的毛笔字表格是公社化时期的最后一次工分记录。桥头两位老妇见我们在“踏勘”,走过来愤愤地抱怨:“你看那间屋子,一夜之间迁进了好几个户口……”“那么好的新楼房拆掉了,这些破房子倒还要修!”

老妇的话如同五年前一样,让我们再次无言相对:

初看,作为南汇人应该羞愧!因为我们居然如此对待翻译家傅雷!简直要坐实郁达夫纪念鲁迅所说的那句话:不懂得珍惜英雄的民族是没出息的。(大意)

但是,作者的这些论述或许犯了至少三个错误:

或有以偏概全之误。只要稍微有点社会调查常识的人都知道,调研的样本必须具有代表性。作者两次所遇,都是老妇。有心了解南汇人民究竟怎么看傅雷者,或许可以去发一圈调查问卷看看。

或有样本错误之过。农村人比不上城里人,村中老妇的学识修养更是有限的。但老妇仅是人群的少数。两次都写老妇,作者所见岂止老妇耶?

或有自相矛盾之嫌。作者自己也写道,第一次去傅雷故居,路人一问三不知;第二次去,知道的人就多了不少。似乎对于傅雷以及傅雷故居,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当然作者仍然可以说,至少于第一次去傅雷故居时,知道的人不多。奈何世有连张闻天是川沙人还是南汇人也没搞清楚者,对路人的要求何不宜放眼量?

第三,作者对文化的看法似乎可以讨论一番。从作者的行文来看,无疑对于文化积累是十分看重的。这十分值得肯定,而且南汇人民也一直在挖掘傅雷的意义。傅雷中学、傅雷广场、傅雷图书馆,皆是浓墨重彩,值得大书特书。可是,作者偏偏要说:

《傅雷家书》从十几万字的小册子进化为一部人文经典,与傅雷翻译的 《欧也尼·葛朗台》同被选入中小学语文教材。当傅雷的名字被写上故乡中小学的校名牌时,当故乡的校园里,莘莘学子琅琅诵读着傅雷的文字时,当下沙的傅雷故居开工修缮、周浦的傅雷图书馆蓝图初谱时……周浦古镇的市井格局,却早已湮没于屡次破旧立新的改造;下沙水乡的田园风光,在日渐扩张的城市面前能保留多久?——“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

乍一看,好像很正确。细一想,经不住推敲。什么是文化?胡适和梁漱溟都讲,文化是人类生活的样式。人的生活是第一位的。文化是辅助性的。我们无法强求二十年前那一位位在田里辛苦劳作才得以糊口,撑起家里“两只书包”(指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的壮硕妇女去读傅雷。她们需要的是青菜能卖个好价钱,午后能好好睡一觉,凌晨两点能起床去城里贩菜。这些妇女,就是作者看到的老妇。

文化会有自己的传统。今日主张传统文化的复兴,更加如此。可是,这是否意味着文化传统是一成不变的?非也。以儒学为例,先秦的原始儒学也不是受了佛学的刺激变成宋明理学了吗?宋明理学不也是受了西洋文化的刺激而变成现代新儒学了吗?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固守传统不是珍视传统,而是禁锢传统。美国著名社会学家希尔斯有一本名作《论传统》,对着书名望文生义,会以为这本书说的是必须尊重传统,不能对传统作出任何改变。其实,希尔斯在书中表示:因为任何一个传统都会受到别的传统的冲击;而人接受传统时不可能一模一样,总归因为自己的性之所近做出修改;而且,真正有生命力的传统肯定会自己做出修正、改变,否则他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传统必然发生变化。我想,我们与其哀叹,“周浦古镇的市井格局,却早已湮没于屡次破旧立新的改造;下沙水乡的田园风光,在日渐扩张的城市面前能保留多久”,不如念一句古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傅雷的故乡,正如今日祖国大地的各处一样,日新月异。如上文所言,傅雷广场、傅雷中学、傅雷图书馆,次第而起。遥想自己读书时候,想借一本书,那是多么不容易。我的孩子却能够搭乘公交车一辆就抵达傅雷图书馆,在空调房间里一读就是一整个上午。傅雷母亲教育傅雷的故事,也岂仅如《故乡的傅雷》一文作者所说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那般。“商女不知亡国恨”,就我们这一辈儿而言,1994年读高中,农村的孩子,家里无权无势,“书包翻身”。此中疾苦,冷暖自知。当然,今日读大学,已经不是为了“书包翻身”——这不正是时代的变化吗?

一个傅雷故乡人,写了傅雷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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