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当代简史》：巨变之下，该如何写作当代史？

大数据、权利平等、气候变化、欧元、新自由主义……世界在变，进入21世纪以后似乎变得越来越快。我们如何在几乎每天都有巨大变化的现在书写当代史？

最近出版的《21.0：当代简史》中，作者安德烈亚斯·罗德尝试从源头追溯当代史写作中的基本问题：这些问题是如何以及何时出现的？哪些是真正的新问题？哪些问题在历史上已有先例？未来的发展趋势是什么？作者以德国为中心，把目光投向欧洲和全世界。作者用历史学方法对其进行粗线条的勾勒和阐释，主要涉及20世纪后半叶以来全世界范围内在科技、世界经济、环境能源、思想智识、社会生活、政治秩序、欧洲一体化、国际政治等多个领域的发展，同时揭示了数字化和全球化的巨大转变对思想和政治文化的影响。

安德烈亚斯·罗德，1967年出生，德国美因茨约翰古登堡大学现代史教授，关注19到20世纪的国际关系史。曾出版了《德国——不可分割的祖国》《重新统一的历史》等史学著作。

历史学家查尔斯·迈尔将1970年代起近代“领土主权”的衰落作为其观点的重中之重。如同我们已经看到的，现代主权国家在全球化、数字化和欧洲化的条件下逐渐在实质上失去其意义。加速理论家、马克斯·韦伯高研院的院长哈特穆特·罗萨见证了加速浪潮中重要的社会文化发展，这种发展是同全球化一起形成的，并改变了时间结构，这个变革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经验，同时带来了一种新的矛盾心理。

我们如何定义与写作当代史？历史学家汉斯·罗特菲尔斯1953年提出，当代史被认为是我们时代的历史评述和描写“同时代人”的学术史。而是否并非只有在回顾中、有距离的情况下才能认清一个时代重要的范畴及核心发展？

作者罗德认为，以当代的经验来改变自己对过去的观点，这并不是当代史的特别之处。“这种现象对于宗教改革或1914年七月危机以及性别史和全球史同样适用。问题的提出和观点在发生变化，就会使今天还是中心的事物明天就淡出人们视野，这是历史学的一个普遍问题。鉴于尚未完成的发展，它只是以尖锐的形式出现在最近的历史中。原则上讲 ，并没有特别的认知限定条件。”

罗德认为，从历史角度来说，这种对当代史进行检验诊断的研究方法的附加价值，一是整合介绍了当代科学的研究方向和知识，二是与历史分析概念相结合，三是对重要发展进行历时性的排列和讲述。这种研究不愿意用过于密集罗列的方式一直讲述到即将来临的当代，而是更愿意讲述现象和问题在各自至关重要的时间和空间语境中是如何产生的。

因而，从时间角度来看，这本书并没有一个确切的起始点，不会像“1989年起的历史”或“从……至……年的历史”这样进行讲述，而是从当代的角度去回顾。具体追溯到多远以前，则是取决于每一个研究对象。金融市场的发展首先源自于1980年代开始的自由化，而性别关系的表现则可以回归到19世纪市民社会的构想，进步思想和现代的发展则起源于启蒙运动。需要强调的是，有两个时间段总是会作为当代的参考点而受到重视：20世纪70和80年代，经典现代性的假设遭到了质疑；另外还有19到20世纪的世纪之交，经历世纪之交就如同感受骤然加速、完全不确定的时期一样。

从空间角度来看，为了让研究对象变得容易理解，本书确定一个 “看点”。在书中，德国站在中心的位置，围绕着它每一种跨境关系像同心圆一样从中心辐射开来：欧洲区域、跨大西洋区域以及所谓的西方文化圈和全球维度。所以社会国最容易把自己和欧洲福利国家进行对比阐释，然而数字化的含义只能从全球角度来理解。

在作者看来，“当代史”的研究也有很大的必要：“这种研究将有助于我们开阔自己的视野来看待所身处的时代。我们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其中什么是真正的新事物，什么又是已经反复出现的历史现象？ 思考这些问题将有助于更好地理解我们和我们的现状，容忍模糊与分歧，带着开放的心态去应对我们的现在与未来。历史是一个开放的过程，而不是可预测的线性发展。推动历史变化的因素有三点：第一，技术和经济发展；第二，当代人认为正确的政治文化框架；第三，通常是非常难以预测的事件，例如新冠病毒疫情的发生。”

在《21.0：当代简史》的出版方商务印书馆对安德烈亚斯·罗德的访谈中，罗德对于书名中的“21.0”解释道：“21”指的是我们今天这个时代，因为本书试图在历史形成中解释21世纪初期的重大问题和发展；另一方面，“.0”指的是对我们影响至深的数字时代。这样的组合是个小小的讽刺：历史总是在回望，但“ 21.0”始终走在前列，远远领先于人们经常提到的“工业4.0”。

而除了已经被充分讨论过的当代史书写中面临的问题，突发的疫情也将改变很多事情，罗德谈道：“这次疫情在历史上看是全新的，因为它突然停止了世界自进入工业化以来，整体的加速和增长的逻辑。这样的公共生活中断甚至在二战中都没有发生过。这种经验将改变我们的社会。另一方面，疫情也证实了亚里士多德的古老见解，对我而言，这是一个重要的历史发现：不可能之事极有可能发生。其结果是，我们应该对可能发生的一切尽可能地保持开放态度。这种开放的意愿实际上是本书的中心论点，通过这次突如其来的疫情，我的观点得到了印证。”

“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和这次新冠疫情向我们表明，强大的外部发展不存在别无选择的体系。关系和发展是可以塑造的。在这方面，历史也对新的构想及其竞争持开放态度。哪种模式最终将占上风，或者是否会出现全新的事物，尚未形成定论。”罗德说，“今天每个人都可以从网络上很快地获得纯粹的数据和事实——对此我们似乎不再需要历史学家了。因此，历史科学面临的特殊挑战是解释关联性并说明事物为何如此发展，事件为何会这样——实际上，对意义关联的解释无论如何都是人文科学的最高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