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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奇:探访挪威最大的二手图书市场

5月初的某天晚上,有一位书迷在他平日栖居的千岛新城例行散步时,偶然在本地的一家报纸上看到一则新华社的消息,报道的是位于挪威西部的一个名为菲耶兰德的小镇,因为那里有一个挪威最大的二手图书市场,这个小镇就

5月初的某天晚上,有一位书迷在他平日栖居的千岛新城例行散步时,偶然在本地的一家报纸上看到一则新华社的消息,报道的是位于挪威西部的一个名为菲耶兰德的小镇,因为那里有一个挪威最大的二手图书市场,这个小镇就被称作书镇。这个报道还配发了一张图片,图上是一名读者正在两长排高及屋顶的书架间专心挑书。这则报道和这张图片显然打动了万里之外的这位书迷。也是无巧不成书,刚好这位书迷得到国家留学基金委的支持,将在8月访问卑尔根大学,于是他就暗暗发愿:到了挪威之后,一定要到这个书镇一游,以尝在书镇寻书之乐。

8月上旬的一天,这位书迷和他在卑尔根大学研修的一位学生,连同哲学系的另外两位博士生一起,结伴到位于长达200多公里的松恩峡湾尽头一个名为肖伦的小镇,探访维特根斯坦当年在那里建造的小木屋遗址。这位奥地利哲学家对挪威之情有独钟,几乎已经成为一个传奇。经过五六个小时的奔波,来到肖伦时,已是傍晚时分,他们当晚就住在哲学家的朋友平森特(Pinsent)当年留下过一张照片的瀑布旁的小木屋里,闻瀑声一夜,第二天一早就登上了位于峡湾终结处一片湖水之绝壁上的那个传说中的故居遗址,房子已经不在了,只有看上去是用嶙峋的乱石堆成的地基尚存。站在那些几乎是凌空的坚石上,寻觅着当年船到湖边后运石上山的早已湮没的小道,相隔近百年,哲学家那种绝尘拔俗的姿态似乎依然栩栩如在眼前。

从山上下来后,一行人就驱车直奔书镇而去。下午两点左右,这行人就在阴雨绵绵中来到了这个若是没有到过就断难想象的所在。菲耶兰德其实是个普通的小村子,村子里一共也就200多号人。但这个村子的地形很特别,它四面环山,左右两侧和村背后都是雪山,北侧是挪威最高最大的雪山和冰川,南侧则有一道峡湾从远远望去有些紧缩的岬口蜿蜒而入。村子前面是一座太阳从其背后升起的如屏障似的纵贯山脉,横亘在这条山脉和村子之间的是一道绵延至此的峡湾,给人感觉像是村子前面有条宽阔的溪流。在沿山脉下端铺展的南北向的公路打通之前,这个村子本来是一个规模不小的码头,那时从北边过来的行旅到此村子后就必须改走水路,就如同从南面水路进来的行旅到此后就必须改走陆路一样。公路贯通之后,码头的转运功能就逐渐废置了,据说现在书镇上最大的那家书店所在的位置就是当年的候船室。至于这个书镇到底是怎样形成的,在书镇免费分发的小手册中并没有确切的说明。有说法是这里的村民有在晴天户外晒书的习惯,慢慢地这个村子就成了附近的书籍集散地,并逐渐辐射到更远的周边,于是后来就开始显现品牌效应,从而形成了目前的格局。但是,说它是书镇,它似乎又并没有那么具备商业气息,这其中的一个原因,据后来一位在书镇上班的中年女士告知,或许在于书镇的书主要来自捐赠,就是说,就货源而论,几乎没有什么成本可言,这应该能够在相当程度上解释其书价之低廉。还有一个比较独特的景致是,村子中有些人家即使没有开书店,家门口也都放着几个小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式书籍,当然多是二手的文学书,基本以通俗小说为主。书迷初见时不禁疑惑:难道他们到现在还在晒书吗?后来才弄清楚,这些书架旁边都挂着一个布袋,上面写着取走一本书请往布袋里投入5克朗或10克朗之类的,其可谓“老少无欺”“路不拾遗”之古风犹存乎?

在菲耶兰德,严格意义上的书店大致有5家,其中一家位于村子入口处,那里有个类似国内景点游客服务中心的机构,说是“机构”,其实就是在那家书店进门右边有一个值班人员,她就坐在一张书桌旁接受游客的咨询。这行人到书镇以后,就是先向她询问哪家书店英文的哲学书比较多些,因为他们当天要在晚上 8点之前赶回卑尔根,必须在4点左右离开书镇,所以时间颇为紧迫,需要有的放矢。沿着村子的主道往里走几步,左侧峡湾边上就是一家大型的旧书店,但是这位书迷当时并没有来得及进去浏览,因为他要寻觅英文哲学书的那家书店在村子的最深处。等来到那家书店,站在巨型书架之间的中心过道上,他心中就浮现出了 5 月初在国内报纸上偶然发现的那张照片,不禁有恍然如梦之感。

挪威的书店,越是非学术类的,越是挪威文的书籍居多。要在那里翻出些英文和德文的哲学书似乎并不容易,除了卑尔根大学和奥斯陆大学的书店,在这家二手书店里,这类书已经算是琳琅可观的了,但就哲学书架而言,也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格。非常意外的倒是,这位书迷竟在那里找出了他 20 多年前做博士论文时从北京图书馆复印过的英国哲学家斯特劳森的《逻辑理论导引》(Introduction to Logical Theory)英文版,原书初版于1952年,书架上的是 1967年的重印本,虽然书的品相一般,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二手书,因为前50页明显有仔细阅读过的划痕,但对于这位书迷来说,这已经是弥足珍贵的收获了。眼尖的他还找出了刚刚在卑尔根大学会见过的挪威哲学家希尔贝克的一部20世纪80年代的小作品《论合理性的草稿》(Manuscripts on Rationality)。哲学类被他选中的书多以小册子为主,只不过这类书多是普通的平装本。相反,文学类他主要选了一些英文散文诗歌和文论读物,这些书多为有些年代感的小精装。淘书数 10 年的他颇为精明地对自己的学生说,这些书放在英语国家是大路货,但带到国内,简直就是精品了!兴奋地在这家书里店翻找了两个小时,他得到的书中年代最早的是一本精装的《圣西门和圣西门主义》(Saint-Simon and SaintSimonism),出版于1871年。最有史料价值的书则有两种,一是《欧洲的过去》(The Past of Europe),这是重评欧洲史的经典论文集,分为上下两册;二是查尔斯·兰德尔·巴恩斯(Charles Randall Barnes)的《圣经词典》(Bible Dictionary),是1900年的初版精装本,有1221页之厚,简直可以说是一部关于《圣经》的百科全书了,却只要75挪威克朗!这就是国内所谓“白菜价”了。

初到书镇共逗留了两个小时,也就看了这家书店的两三排书架,对资深书迷来说实在是于心不甘。大约两个礼拜后,这位书迷和他的学生又一次来到了这个书镇。出于交通的原因,也因为书店的营业时间,他们必须在那里住上一晚,这可谓“坏事变好事”:正好可以一方面缓冲一下那种在书店“拼抢”的节奏,因为这似乎本身就与寻访旧书活动之机理颇为不合;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此再次感受下这个世外小镇的那种恬淡到萧索的意绪和氛围,在滚滚红尘中,视此种机缘为可遇而不可求委实并不过分吧!

二次书镇行,说起来整整为此花去了两天时间,但待在书店里的时间也就六七个小时的样子,但因为比前次多出了两倍以上的时间,而且多去了两家书店,淘得书的质量似乎有了明显的提升。有一个例子是,有位国内的年轻朋友得知这位书迷将有书镇之行,就委托他留意下能不能找到吉拉斯(Djilas)的《新阶级的最后崩溃》(The Last Decline of the New Class)。但是逛过旧书店的人都知道,对淘旧书者是基本上无法做此指望的,特别还是在挪威语的汪洋大海中!如果没有对书籍的一种基本的敏感性和直觉力,多半会是令人绝望地无从下手,且无功而返的,特别是在那种要在极短时间内做出取舍的巨大心理压力下。

二次到书镇,书迷终于来到了前次没有来得及进去的另一家学术型旧书店。虽然说了要缓冲下节奏,但到了现场却完全无法做到:一是书镇的书实在是太多了,必须尽快翻看;二是书店的营业时间太短,一般从早上10点到下午4点,最迟一家下午6点也要打烊的。正是在这种冲刺般的高度紧张心态下,书迷翻到了一本《与斯大林对话》(Conversations with Stalin),刚翻了几秒钟,就决定收于囊中了。不管你想要消磨多久,书店都是要准时关门的。待回到旅馆清点“战利品”时,却发现这本书的作者正是吉拉斯,那么,这位书迷是应该把这本书给他的朋友还是自己留下呢?

刚回到旅馆一会儿,就来了一支来自祖国的旅游团,于是寂静到有些荒芜感的小镇就开始喧闹了起来。同胞们开始拍近前的峡湾,高处的雪山以及自己所住的这幢据说有300多年历史的房子。不料第二天一早用完三文鱼,同胞们就喜气洋洋地坐上大巴离开了,望着扬长而去的沃尔沃,书迷的那位一向爱咬文嚼字的学生忽然嘀咕了一句:“同胞们,你们在书镇已经歇业时才到,书镇尚未开业时就走,那又是所为何来呢?”

本文节选自《听歌放酒狂》,应奇著,浙江大学出版社·启真馆2020年4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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