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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封面论”的书籍装帧已经过时了

博尔赫斯曾说:“书的魅力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它的物质性。”在屏幕化阅读盛行的当下,书籍如何发挥文本阅读之外的功能,从而留住读者,留住阅读?判断一本好书的标准是什么?现代意义上的书籍设计包括哪些方面?好的书

博尔赫斯曾说:“书的魅力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它的物质性。”在屏幕化阅读盛行的当下,书籍如何发挥文本阅读之外的功能,从而留住读者,留住阅读?判断一本好书的标准是什么?现代意义上的书籍设计包括哪些方面?好的书籍设计又会给读者带来怎样丰富的阅读体验?

最近,由中国图书馆学会主办的“古籍与文创”主题线上培训邀请中国版协书籍设计艺术工作委员会副主任教授吕敬人开展了题为“美书·留住阅读:从装帧到书籍设计”的讲座。

据吕敬人统计,中国出版业每年出版图书近50万种,而总印数近90亿册,精确到每秒大概250册图书,与之相比,蜂鸟为了在飞行中保持身体的平衡每秒扇动翅膀的次数也仅仅是80次左右。由此,全年用纸量达到700多亿张,对开纸的一个正反面称为一个印张,这些印张全部叠加起来而非平铺开来,其厚度也相当于从北京到东京,或是从北京到首尔的距离。

中国出版业年度出版统计

中国出版业年度出版统计

近些年来中国的书籍设计也取得了一定的发展,2003年到2020年中国共有21本书获得德国莱比锡“世界最美的书”奖项。吕敬人提出,虽然中国的书籍设计艺术在近年来有很大进步,但仍然存在很多的问题与瓶颈。“一些出版业者仍然持有唯封面论输赢的装帧评判标准,他们忽略编辑设计的投入和精耕细作的物化过程,造成文本阅读结构、叙述语言和语法流于雷同,这样的‘作品’往往打动不了读者。滞后的装帧观念阻碍中国书籍艺术的进步,投入书籍整体设计新概念是时代阅读的需要。”

好的书籍设计的标准

传统的装帧理念认为,好的设计在于新颖,设计者往往耗费巨大精力在书封之上,试图通过精美的封面设计吸引读者的目光。在吕敬人看来,好的设计更在于书的内容编辑与整体,最美的书无需光彩夺目。

吕敬人曾于2014年前往德国莱比锡参与全球最美书籍评选活动,担任评委会成员。在同世界各国书籍设计界人士的交流过程中,与会成员逐渐就好的书籍设计的评判标准达成了一定的共识。曾经担任莱比锡“世界最美的书”评委会主席达13年的乌塔·斯奈德谈道,书籍设计不只是封面好看,而是整体概念的完整。一本好书不仅在于设计的新颖,更在于书的内容编辑整体关系贴切,并十分清晰地读到内容,从功能的翻阅感受到内容的诗意表达,均有完整的思考。

2014年莱比锡评出的十四本世界最美的书

2014年莱比锡评出的十四本世界最美的书

结合“世界最美的书”评选经验以及中国最美书籍的评选感悟,吕敬人提出好的书籍设计评判的标准。第一是整体完整。一本好书不在于表象,而在于由内向外散发出的完整性。二是编排经营。书籍页面的编排设计应该章法有序,给阅读带来纯净的流畅感。纯文本的设计尤其需要注意,如何在体例上达到一目了然,帮助读者更好地阅读内容是设计的关键。三是编辑设计。设计师要对文本有准确的判断和态度,组建非线性多维度的叙事结构,从而为文本增添阅读价值。

“以张志奇设计的《老人与海》为例,他把这本书中的图形重新绘制。整体结构由深蓝到浅蓝,再由浅蓝到深蓝,是深海到浅海再到深海的过程,文本设计通透而有温度。”吕敬人说。

《老人与海》张志奇设计

《老人与海》张志奇设计

此外,字体设计的合适度、色彩饱和度与油墨的渗透度、图像的演绎、使用纸张的用材体现出的纸张语言都影响着书籍最终的呈现。在此基础之上,对于每一个环节的装帧把关,对于印制工艺的精密度把控都直接影响着读者翻阅时的感受程度。

吕敬人设计的《灵韵天成——清心绿茶》、《蕴芳涵香——静心乌龙茶》、《闲情雅质——赏心红茶》系列既是一套生活类图书,也是一套修身养性了解茶文化的茶艺之书。吕敬人联想到茶叶泡入水中后腾起的灵动之姿,将“筒子页”都印上了茶叶的图案,通过纸张的渗透,翻过一页页后茶形仍然若隐若现,带有烟雾袅袅的漂浮感,再配上空气中浮动着的一缕淡淡的书香,辅之以空灵的文字的编排,给读者带来丰富的阅读体验。

《灵韵天成蕴芳涵香闲情雅质——茶系列》吕敬人设计

《灵韵天成蕴芳涵香闲情雅质——茶系列》吕敬人设计

在吕敬人看来,设计本身也内置有异他性的要求,作品要区别于他人的概念模式,富有实验性和个性化的创想,通过出人意料的叙述语言和语法赢得读者的赏心悦目。但美书也未必是一场盛宴,要驾驭“度”的分寸,“大”是从作品的感染中得到的。

“书籍设计是解构物质形态,组合精神意义的过程。设计本身蕴含着外在与内在的逻辑,物是形态的制造者;而韵是意义的塑造者,唯有物韵俱在才能形神兼备。”吕敬人说。

从装帧到书籍设计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书籍编辑理念正经历着从传统的装帧概念向现代意义上的书籍设计理念的转变。吕敬人介绍说,书籍设计包括装帧、编排设计、编辑设计和信息视觉化设计四个方面,其中编辑设计又是重中之重。书的内在更胜于书的封面。“书的结构就是一张纸的不断对折,形成了对开、四开、八开、十六开等,对折后的装订构成了一本书。层层叠叠的书页不是一个个孤立的平面,而是信息从上到下的传递。不论书的形态——单张、对折、卷轴或是西洋式的,它就像一部电影。信息呈现非静止的时空流动的生命。”

书页构成

书页构成

装帧(Bookbinding)是为一般书籍外貌或称之为书衣部分的设计,具有保护和审美的功能。也包含其材料和构成设计,又称“产品设计”。此外,为了体现在书店里的展陈效果,体现商品魅力的“包装设计”,故经常被称为“书装”。吕敬人认为,好的封面设计是“繁”与“简”的对立统一。《外交十记》选用的是相对抽象的表现,而巴金的《家》则是具象化的人形在凝望着“家”的特征。

《外交十记》、《家》 吕敬人设计

《外交十记》、《家》 吕敬人设计

编排设计(Typography)指的是在文本理解的基础之上对版面进行阅读规则下的网格设计分析,在二维平面上进行信息传达的运思,从有序向着有机发展的图文创意的过渡。比如箴言类的书籍字体排列疏朗,因为它有记号性,一目了然的阅读更容易留住记忆;而佛经等则采用繁密的编排便于流畅的朗读,不需要太多的间隔而是侧重于连贯性。《烟斗随笔》是一个纯文学的作品,其间除了作者的画像外都是文字的内容。“纯文学的设计需要注意不同体例的字体、字号、行距以及灰度。其中页边距的控制,空白的连用留给读者记录阅读过程中心得体会的空间,以及竖排标题与横排正文的识别,圆形符号的节奏处理都很关键。”

《烟斗随笔》吕敬人设计

《烟斗随笔》吕敬人设计

编辑设计(Editorial Design)的介入是与装帧认知的最大区别,是深入解读文本并注入看法的流通过程,也是提升文本阅读传达的重要步骤。以吕敬人设计的《梅兰芳全传》为例,读者在翻阅书籍时左翻是穿戏服的梅兰芳舞台形象,右翻是便装下的梅兰芳生活剪影,一左一右描绘出他生命中的两种状态,读者在阅读过程中通过层层的翻阅对梅兰芳的一生有了更为直观的了解。读者在翻阅过程中与书沟通,与书中的人物互动,沉入书中的故事世界,这样的阅读体验是扁平化的屏幕阅读所无法提供的。

《梅兰芳全传》吕敬人设计

《梅兰芳全传》吕敬人设计

《剪纸的故事》一书也尝试通过书的结构展现剪纸这一传统民间技艺的整个制作过程。由于剪纸是由外往里剪的过程,所以书页设计上很多是由外往里剪的对页设计,书页从中部裁开,互相拼接又产生新的图形。此外,小型的剪纸作品被单独抽出来散落到不同的内容页上,在文本之间游走,彩色丝线装订打开之后鲜艳夺目;内部用最薄的纸张作为加页,拿下来后也可以作为窗花粘贴,而裁下的碎屑也循环利用,每个书袋里放一把,当读者打开书之后,纷纷扬扬的碎屑散落出来掉在桌面上,全书也好像是作者刚刚剪完的剪纸随即送到了读者的手上。

《剪纸的故事》吕敬人设计

《剪纸的故事》吕敬人设计


信息视觉化设计(InfoGraphic Design)则是通过可视化的复合体系,由图像、文字、数字结合,赋予信息以形状,信息中的矢量关系表达更利于读者留住记忆,尤以图表信息类书籍、历史梳理类书籍的设计为代表。

书籍设计就像是童年时的翻花绳游戏,通过不同的编排方法创造着不同的阅读体验。吕敬人提出“书戏”的概念,他认为书籍设计者好似一个演员在书籍视觉信息传达中担任某种角色;同时“戏”也有玩耍之意,凭着一颗童心和趣味盎然的好奇心去探索未知、捕捉新意,又能够以一种永不满足的心态乐在其中。

“设计师不要被传统模式所绑架,但也不可能从传统文化的土壤中被剥离,传承不是招摇过市,世界各国都在寻找现代语境下的本土基因存在理由,我们更应该吸纳传统并与现代交融,这才是中国书籍设计与时俱进的新途径。”吕敬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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