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2月28日冰心老人去世。3月4日,陈子善先生就在《文汇报》上发表了纪念文章《生命的璀璨瑰丽——忆冰心先生》,文中提到“五十二年前,冰心先生写过一篇散文诗《谈生命》,发表于当时京沪铁路管理局主办的《京沪周刊》第一卷第二十七期……为表示我的深切哀悼之情,现把这篇半年前无意中得之冷摊的佚文《谈生命》公之于世,以为纪念”。范伯群先生编的《冰心著译年表》也提到“《谈生命》(散文),载1947年7月13日《京沪周刊》1卷第27期”。
但笔者翻阅旧报刊,无意中发现1945年1月20日出版的《书报精华》创刊号就刊登了《谈生命》一文,这是冰心写给小读者的一封信,与京沪周刊的版本略有不同:第一,多个副标题“寄小读者之四”。第二,文章的开头多段文字,“亲爱的小朋友:一位从军的小朋友,要我谈生命,这问题很费我思索”,并且“我不敢说生命是什么,我只能说生命像什么”这句话单列一段。第三,《京沪周刊》从“宇宙是一个大生命,我们是宇宙大气中之一页”一直到“世界、国家和个人的生命中的云翳没有比今天再多的了”为一段,而书报精华版却分成了7段。并且后面还有一段,“小朋友,我们愿不愿意有一个成功后快乐的回忆,就是这位诗人所谓之‘美丽黄昏’?”第四,文末署名“祝福你的朋友冰心。”,并且注明写作时间和地点,“三十三年,十二,一,雨夜歌乐山。”
但笔者也注意到《书报精华》是一本文摘性的月刊,正如它的发刊词所言“在物质条件困难、精力时间宝贵的战时,使我们很想撇开单纯的杂志,按月读到一本杂志之综合,一本杂志的杂志。给我们一个知识的总汇,确是万分需要的……编辑这样的杂志并不怎样容易,既需搜集完备,又须选摘适当,还须摘写忠实……在选文上,我们注重精辟,务使每篇文章都能使读者得到最大益处,决不滥竽充数,徒装篇幅。在搜集上,除将国内外各大报章杂志尽行收罗外,并特约名家直接翻译世界名著。”从发刊词来看,我们可以推测冰心的《谈生命》是从大报章杂志上选摘的。书报精华版的《谈生命》的发现,提供了三点信息:第一,冰心写作此文的确切时间和地点。第二,书报精华版的《谈生命》要比《京沪周刊》版发表早两年多;第三,《书报精华》并非《谈生命》的最早发表园地。
笔者仔细翻阅卓如编的《冰心全集》,发现第三卷收录了题为《再寄小读者·通讯四》的文章,篇后注明“本文最初发表于重庆《大公报》1944年12月15日”。它和书报精华版的《谈生命》内容几乎完全相同,唯一的区别就是标题:书报精华版分正副标题,正标题是“谈生命”,副标题是“寄小读者之四”,而大公报版则是“再寄小读者通讯四”。这个发现确认了书报精华版的《谈生命》是从大公报版摘选而来的。只是编辑对文章的题目做了改动,使文章的主题一目了然。
其实,连冰心先生自己都忘记了这篇文章。她1958年3月18日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再寄小读者·通讯一》,文章说“二十几年来,中断了和你们的通讯,真不知给我自己带来了多少的惭愧和烦恼”。1978年5月5日她在《儿童时代》第3期上发表了《三寄小读者·通讯一》,文章开头说“在我写《寄小读者》的五十五年后,《再寄小读者》的二十年后,重新提起笔来写《三寄小读者》…我三次荣幸地和亲爱的小读者通讯之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冰心先生记错了,她和小朋友之间的通讯并非三次,而是四次。
1923年7月24日,她倡议创办了《晨报副镌》的儿童世界专栏。第二天,她就为小读者写了《寄小读者·通讯一》,通讯持续到1926年9月,共计29篇。
1943年1月1日,她在重庆《大公报》上发表了《再寄小读者·通讯一》,她在文中说“自从民国十二年开始和小朋友通讯,一转眼又是二十年了……这通讯将不断的继续下去……”。
1月4日,《再寄小读者·通讯二》刊出,主题是关于友谊。
1月18日,《再寄小读者·通讯三》刊出,主题是关于母亲。
1944年12月15日,重庆《大公报》才刊发了《再寄小读者·通讯四》。
冰心先生这次通讯只写了四篇,直到1958年3月,她才又拿起笔和小朋友通信。这四篇通讯一直未被收入她的各种作品集,直到1984年10月,才以集外文的形式被收入上海文艺版的《冰心文集》第三卷。
再回到开头提到的《京沪周刊》。这个刊物创刊于1947年1月12日,的确是一份“小而冷僻的综合性刊物”,刊载文艺作品确实也不多。但它还是值得关注的,章士钊、茅盾、冰心、丰子恺、赵景深、何家槐等都曾在该刊上发表过文学作品,并且刊名由沈尹默题写。发刊词说“兴趣文字方面有文艺,科学,杂俎等等,不拘一格,不拘一式,行文不论体裁,范围无所不及。新旧皆收,庄谐并列。亦期于开卷有益”毕竟这份刊物是消闲刊物,“员工工余需要读物,乘客车中消遣也需要读物,本周刊是为供这两种需要而设的”。因此《谈生命》虽然是旧文,但《京沪周刊》照样可以刊载。
那么,陈子善先生的文章意义在哪里呢?提醒读者注意的是,文章发表的时间和地点。冰心先生去世的影响是巨大的,正如谢冕先生所言,“能够像她这样,以不竭的热情在自己拥有的一角天空,默默地放射自己的光和热,温暖着、滋润着人们的心灵…一百年不间断、以一以贯之的从容和平淡,燃烧自己、烛照世间的人,在这一百年中,即使不是仅见,恐怕也是极为罕见的”。而《谈生命》文字是“那样的清新隽丽”,笔调是“那样的轻靓灵活”,“充满着画意和诗情,真如镶嵌在夜空里德一颗颗晶莹的星珠”(李素伯在1932年1月新中国书局出版的《小品文》中评《寄小读者》时说),怎能不引起广大读者的关注?《谈生命》在上海最具影响力的《文汇报》上一经刊出,就引起巨大反响,极大地推动了《谈生命》的传播与被阅读。《谈生命》被选入当年的上海语文高考试题,继而又被选入京沪等地的中学语文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