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9月,作家潘向黎的小说精选集《白水青菜》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它收录了潘向黎二十余年写作最具代表性的十四篇小说,多为讲述当代都市爱情的故事,包括获得鲁迅文学奖的《白水青菜》、登上中国小说排行榜的《我爱小丸子》《奇迹乘着雪橇来》《永远的谢秋娘》等,最早的一篇写于1995年。
11月15日,潘向黎与学者梁永安、翻译家施小炜、评论家李伟长做客上海朵云书院旗舰店,畅谈作品内外的爱情。李伟长说,他在这本书里看到一个很珍贵的词,那个词叫“时间”。在二十多年后,《白水青菜》《奇迹乘着雪橇来》这些篇目依然那么动人。
潘向黎感慨,时间给人最珍贵的礼物有两件,一件是年轻时不曾拥有的智慧,一件是在岁月中沉淀下来的真情暖意。“我的好朋友毕飞宇曾被问到这么一个问题——会不会担心自己老了。他回答说,如果我一直20岁、30岁,那么40岁、50岁的作品由谁来写。作为写小说的人,我百分之百赞同他这句话。确实如此,如果一直年轻,我们将不会拥有与时光相配的智慧。”
活动现场
真爱至上,何以悲观
在《白水青菜》里,读者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爱情故事。有的一方有家庭,一方没有;有的女方比男方大很多;有的男方比女方大很多……故事几乎涵盖了所有可能,但没有一份爱情是容易的。
“爱是形形色色的。其实我们有时候分不清恋和爱,恋让人高兴、喜欢,但达到爱是很不容易的。在现代生活里,爱是个体唯一可以实现的最大自由。”在梁永安看来,爱的难度在今天也空前加大,“这个时代恰不能让人百分百地投入,总是遮遮掩掩的,就怕不成功,就怕不确定,很多感情都是打折的。很多人在谈恋爱的开始就准备好了分手,我们的分手能力比相爱能力强得多。”
他强烈感到现代社会的爱情过分重视“存量”——你有什么学位、你有什么收入、你有什么背景,但其实爱情本应在“增量”里,由两个人互相地共同地创造出来,“何况世界是多变的,靠存量去互相评价非常不靠谱。”
潘向黎直言自己对爱情也非常悲观,因为这个时代留给每个人可以自由选择的余地不够大。与此同时,各种技术派“恋爱大师”咋咋呼呼。“我想,爱情既不是人生到一定年龄、一定阶段天经地义会发生的事,也不是技术活,经过指导和勤学苦练就可以确保顺利。在日常生活和写小说中,我最大的发现是爱情需要运气。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有的人很幸福,纯粹是运气好。”
她说,写小说的过程也可以说是自我教育的过程,她不停地把自己看到的想到的用一个个故事固化下来,她想告诉她和她的同类,完美的爱情恐怕是没有的,即使有,也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我的小说反反复复讲述了人们对理想爱情的无限向往。这个向往我是很死心眼的,而且笔下所有人物都非常死心眼,百折不挠,一心朝向理想无限靠近。所以,我是一个爱情至上主义者,但是对现实的爱情我是悲观的。”
写作就像树长新叶,安静又从容
在2007年,潘向黎就出过一本《白水青菜》,那是她自己满意的第一本小说集。此番新出小说精选集,她决定还是用《白水青菜》这个书名,“因为我的小说精选集,似乎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书名。当然,这两本同名集子的内容是不同的,目前的这一本,其中有六个短篇、两个中篇是前一本《白水青菜》没有的,就篇幅而言,两本‘同’的是三分之一,‘不同’的是三分之二。”
为了保留个人写作历史的真实痕迹,她还将过去做过小说集名的小说都选了进来。所以翻开这本《白水青菜》,有心的读者也可以回望潘向黎二十余年的成长与变化。
“回头一看,我心里有些惭愧:写得太少了。我太任性了。 ”潘向黎说,她常是想写的时候就写,不想写的时候就不写,“我觉得我的写作就像树上长出树叶,到该长出叶子的时候,一片片长出来。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的产量比较著名,稳产,低产。”
但施小炜觉得潘向黎这种写作方式“非常有趣”,因为那是自发的,自然的。他还想起村上春树的“车间流水线式写作”:一开始写作的时候,写不出来,规定自己每天面壁,把电脑放在墙边,每天花四个小时写作,有要写,没有也要写;成名后则“晚九朝五”——晚上9点睡觉,早上5点起床,起床后先做一杯咖啡,然后开始面壁写作,写四五个小时,中间烤一片面包吃。写完以后去跑步,回来了做做饭。到晚上,他很早地吃晚饭,喝一杯红酒,像农民一样早睡早起。
“看潘向黎的这部小说精选集,我能明显看出她的内心世界不断地放大,对这个世界越来越从容。她看人不是一惊一乍的,而是把内心深处的东西放在一个安静、从容的语境里,非常有冷暖甘苦地表达出来。”梁永安说,现在的年轻人应该好好读这样的书,看看自己对生活的感觉和书里有何差异。
此次《白水青菜》的封面选用了上海著名画家陈钧德先生的一幅街景画,这也是潘向黎第一次在书封中强调“上海元素”。
上海不是元素,而是底色
在分享会上,潘向黎还透露此次《白水青菜》的封面选用了上海著名画家陈钧德先生的一幅街景画,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书封中强调“上海元素”。
过去她总觉得故事背景越国际化越好,她要写全世界共通的人性与故事,不强调它们发生在北上广还是伦敦、东京、纽约。在书籍装帧之外的采访及分享中,她也从不强调上海对她的影响。反倒是她的读者经常说“你写上海挺好的”。第一次听到这话潘向黎还很惊讶,她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我写上海了吗?我写了很多年轻白领的情感、心灵、遭遇,我写上海了吗?”
“仔细一想,我确实写上海了。故事里的价值观,故事里的人物性格,都和其他地方的很不一样。比如,我小说里的女性都比较有地位,和男性平起平坐,很少为了男性的宠爱撒泼打滚,呼天抢地。再比如,小说里的她们都很讲分寸,很是矜持,对我最大的考验在于要让想象力穿透她们表面的云淡风轻。”
在编文艺社这版《白水青菜》时,潘向黎更意识到上海于她而言已经不是一个元素,而是创作乃至人生的一个底色。“对于很多东西,我自然会觉得这个是好的,那个是不好的。这个是优雅的,那个是粗俗的。上海已经进入了我的审美,我的价值观。我既深深地受惠于它,那不可以忘恩负义,假装和它拉开距离,说:你是你,我是我。”
迟子建就说过:“上海是个国际大都市。在海外,外国人提起中国的城市,第一是北京,其次就是上海了。而我个人更偏爱上海,一条沧桑的黄浦江,让上海显得风情万种——没有风情的城市是不可爱的。潘向黎生活在上海,她像一株含着露珠的青草,淡淡的,闲闲的,有一种清爽的妖娆,一如她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