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8日,浙江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所教授许志强,文学翻译家、作家于是与文学编辑李灿做客单向空间杭州乐堤港店,就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托卡尔丘克新书《糜骨之壤》展开对谈。继《怪诞故事集》《衣柜》之后,她的长篇小说《糜骨之壤》中文版在今年1月上市。
3月28日,浙江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所教授许志强(中),文学翻译家、作家于是(右)与文学编辑李灿(左)做客单向空间杭州乐堤港店,就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托卡尔丘克新书《糜骨之壤》展开对谈。
故事从一个叫“大脚”的男人的离奇死亡开始。在波兰边境被大雪覆盖的山林里,隐居着一位身患疾病的老妇人雅尼娜,她精通占星术、喜欢威廉·布莱克的诗歌,并热衷动物保护。有一天,雅尼娜的邻居“大脚”被一块小鹿骨头卡住喉咙,死在家里,雅尼娜赶到案发现场时,外面的雪地里还站着几只小鹿。此后,凶案接二连三发生……种种细节和迹象似乎都表面,这是一场“动物连环复仇杀人案”。循着雅尼娜对三位死者生前的回顾,和对他们死亡过程的推测,当地山林里过度捕猎、非法狩猎的事情也逐渐浮出水面……
“读这本书,最打动我的还是它的情节和人物塑造。”许志强说,吸引他的是一个环保主义老女人的疯狂和古怪。这部小说曾在2017年被改编为电影,搬上影幕,并拿下了多种国际电影奖项,包括第67届柏林国际电影节的亚佛雷德鲍尔银熊奖。但许志强强调,小说与电影相比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小说归根结底写的是一个心理世界,这个心理世界可以任意代入。“我是一个男性,但在书中我觉得自己也是一个老女人。从20岁到60岁的读者,都可以把自己代入其中。”
《糜骨之壤》,[波兰]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著,何娟、孙伟峰译,浙江文艺出版社·KEY-可以文化,2021年1月
故事基于托卡尔丘克的真实经历
于是分享了托卡尔丘克创作《糜骨之壤》的背景和动机。原来,这个故事是基于托卡尔丘克隐居山林时的一个真实经历,当时她养了两只狗,后来狗不见了,她到处寻找也找不到,从当地人口中得知有一些猎人喝醉酒之后会肆意屠杀动物。这件事在她脑海中酝酿了很多年。后来,她成为了奉行要为动物声张权利的政治主义者、环保主义者、生态主义者,根据自己的真实经历写就了这本《糜骨之壤》。
“在这个生态主义的惊悚故事中,出现了猎物与猎人之间的关系,还有很多激烈的对立关系,比如人与自然、男人与女人、猎人与猎物、政体与个人等。”于是分析,从一个女性主义的角度来讲,托卡尔丘克写老女人看待世界的方式,也是一直拒绝成为被对立的对象,一直拒绝自己变成别人的猎物,或是自己必须要尊崇这样一个腐朽的迂腐的男权社会所制定出来的法则,“其实她的骨子里是这样一种性格。”
在许志强看来,《糜骨之壤》有几个层次,一个是小说固有的自然性层次:一个故事,一些生活细节以及人际关系,主要人物与次要人物的关系,动物保护的主题,她与警察局长之间的对峙等;另外一个层次是类似于百科全书式的的典故与影射的层次。“托卡尔丘克是一位非常广博的作家,是一个出入于文学史,在神话与原型之间寻找对应寻找框架的一位创作者,她不会一般意义上很自然地说成一个故事,她会将故事放在另外一个层面上进行整合,甚至进行溶解。”
《糜骨之壤》电影剧照
一个充满想象的理性主义作者
英国著名诗人威廉·布莱克的诗歌也是《糜骨之壤》中的重要构成元素。除了小说的原标题来自布莱克的诗句“让你的犁头碾过死人的尸骨”,布莱克的诗歌也贯穿于小说全篇。小说中的沼泽地,雾霾等意象,也可以在布莱克的《天真与经验之歌》里找到影子。
“我觉得她学习了布莱克的创作方法,一个是对世俗的反讽,第二个是通过想象力促成幻觉,然后带动思考。你靠自然性写不出这个味道,她一定是充分吸收了布莱克的精髓,然后她在这个小说里布下了弥天大局,将读者引诱进来。”许志强说。
而在于是看来,托卡尔丘克和威廉·布莱克最大的共通点是“他们在灵魂与精神层面回溯到了前苏格拉底的时代”,“只有在前苏格拉底的时代,在没有确定‘我’、没有确定‘理性’之前,人才相信人与动物、与植物、与空气、与水之间是有联系的, ‘灵’可以在所有的万物之间流转。”
于是表示,早些年很多人解读托卡尔丘克都是从想象力、童话、神话层面出发,但时至如今,我们可以看到她越来越多的作品,也可以换一个思路去解读。“她是一个反对呆板的理性主义作者,她在质疑这样的理性主义对于我们的社会是不是有更大的副作用。比如造成了人与动物的对立之后,才会有人对动物的大屠杀,因为就是攫取,因为你认为它是没有‘灵’的,你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托卡尔丘克
在各种地方,文学永远存在
跨越生命边界的生命观、世界观也贯穿于托卡尔丘克笔下的其他故事,我们也可以从她的另外两部小说集——《怪诞故事集》和《衣柜》看到她的思考。
比如,在《怪诞故事集》中,就有选择变成狼的女孩的故事,有反思战争、沐浴月亮光芒而生存的绿孩子的故事;《衣柜》则借程序员之手毁灭又重建了这个世界。托卡尔丘克本人也在领受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讲中说:“这个世界出了问题。”“我们只是成为简单力量的追随者——这些物理的、社会的、经济的力量让我们像僵尸一样。”
于是认为,如果艺术创作的初衷是要改变未来或改变现在的话,应更加注重一些思想性的东西,而不光是偏重抒情。“托卡尔丘克的这些书会让我觉得文学不光是讲一个故事,她讲故事之前有一个立场与思想。很多人会讲她是一个温柔的讲述者,我一直认为 ‘温柔’一词只是讲述的表面,她骨子里是非常坚定,甚至是非常坚硬的,对于现实她有自己的立场与想法在,所以才能写出这样的故事。”
许志强还注意到,托卡尔丘克的很多故事会将当代新科技与古老神话结合起来,创世纪的传说、变形记、人体解剖等等,都写得很有意思。在我们认为不可能的地方,托卡尔丘克写出了她认为的可能性,从中发现很多戏剧性张力。”
于是则认为,托卡尔丘克最妙的一点就是她将很多从来没有进入过文学领域的话题引入了文学领域。“文学有没有必要存在?叙事有没有必要存在?托卡尔丘克的回答就是它永远就会存在,世界就是由文学与语言构成的,包括谎言、真相、想象、记忆,都是由叙事和语言构成的,所以这两样基础的元素,它可能会在非常漫长的时间里会继续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