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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0年代纽约:风吹起你金黄的发,有天使的影子

她垂下眼帘,看着膝头一大捧铃兰,纽兰阿切尔望见她用戴着白手套的指尖轻轻抚弄那花朵。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回到舞台上。

本文摘自《纯真年代》,【美】伊迪丝·华顿 著,吴其尧 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12月

 

1870年代纽约:风吹起你金黄的发,有天使的影子

图源于网络

七十年代初某个一月的晚上,克里斯汀·尼尔森正在纽约音乐厅演唱《浮士德》。

尽管早有传闻说“第四十街之外”的远郊将新建一座歌剧院,其奢华壮丽堪与欧洲大都会的歌剧院媲美,但上流社会仍然喜欢每年冬天回到这社交圈中心的老剧院,回到他们金红两色的旧包厢。守旧者爱惜它的狭小不便,可借以排拒那些令纽约既惧怕又向往的“新贵”;多愁善感者恋恋不舍,因为它常能引发历史的遐思;音乐爱好者则是因为它出众的音响效果——这对于专门的音乐厅来说,往往是个问题。

那是尼尔森夫人当年冬天的首场演出。日报形容的所谓“出类拔萃的听众”为聆听她的歌喉,纷纷乘着私人轻便马车、家庭敞篷马车,或虽不够气派但颇为便捷的布朗马车,穿过湿滑积雪的街道而济济一堂。上歌剧院坐布朗马车几乎同坐私人马车一样体面,离开时则更显出优势(仿佛是在调侃民主制度):只需跳上排队等候的第一辆布朗马车即可,不必苦等自家马车夫因寒风和酒精而通红的鼻头从音乐厅柱廊底下闪现。是哪位了不起的马车行老板凭着绝妙直觉发现,美国人离开娱乐场时想要比前往娱乐场时更迅速。

纽兰·阿切尔推开俱乐部包厢门之时,花园那场戏恰巧启幕。这年轻人没理由不来得更早些,他七点钟便和母亲、妹妹一道用了餐,然后在摆着黑胡桃木玻璃门书柜和尖顶靠背椅的哥特式书房里慢悠悠抽了一支雪茄——房子里只有这间屋子是阿切尔夫人允许抽烟的。但是,纽约既然是大都市,而人人又都知道,大都市里早早赶到歌剧院并不“合宜”;是否“合宜”,对于纽兰·阿切尔所生活的纽约,就同数千年前主宰其祖先命运的不可捉摸的图腾恐惧一样重要。

他之所以拖延,也是出于个人原因。慢悠悠抽雪茄是因为他从心底里爱好艺术,玩味即将到来的赏心乐事比真正经历更令他感到一种微妙的满足,尤其当这乐事是精致优雅的时候,而他的乐趣大多如此;这一次,他所期盼的时刻更是难得而美妙——如果他将抵达的时机计算得恰与女主角的舞台监督合拍,那将是再意味深长不过了,当他踏进剧场,她刚好在唱:“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一边伴着露珠般清澈的音符,抛落下雏菊花瓣。

当然,她唱的不是“他爱我”,而是“呣啊嘛”,因为根据音乐界那条不得更改、不容置疑的规则,瑞典歌唱家演唱法国歌剧中的德语歌词,必须译成意大利语,以便说英语的观众更为清晰地理解。这在纽兰·阿切尔看来是理所当然,就像构成他生活的所有那些惯例和义务,比如,必须用两把饰有蓝色珐琅姓名缩写图案的银背梳子分开头发,必须在纽孔里插上鲜花(最好是栀子)才能在社交场合露面。

“呣啊嘛……哝呣啊嘛……”那女主角娓娓唱着,直到怀着爱情的胜利,迸发出最后一声:“呣啊嘛!”然后,她将那蓬凌乱的雏菊按在唇边,抬起一双大眼睛,瞥向那位满脸世故、五短身材、棕色皮肤的浮士德——男高音卡普尔穿着紫色天鹅绒紧身上衣,头戴羽毛帽子,正努力装出一副与那天真的受害者同样纯洁真挚的表情。

纽兰·阿切尔倚着包厢后墙,目光从舞台移向剧院对面。正对着他的是曼森·明戈特老夫人的包厢。老夫人由于肥胖过度,很久没能上歌剧院了,不过她总是在社交活动之夜派遣家里年轻一辈代表出席。今天,坐在包厢前排的是她的儿媳罗维尔·明戈特夫人和女儿韦兰夫人;两位锦缎华服的妇人略靠后些,坐着一位白衣少女,正心醉神迷地注视着舞台上的那对情侣。当尼尔森夫人的“呣啊嘛”令寂静的剧院上下激动痴狂之时(所有包厢都会在“雏菊歌”响起后停止交谈),一片红晕从那少女的颊边飞起,泛过额角和金色发辫的根际,涌过年轻的胸脯,直到端庄的领纱边缘别着的那枝栀子花。她垂下眼帘,看着膝头一大捧铃兰,纽兰·阿切尔望见她用戴着白手套的指尖轻轻抚弄那花朵。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回到舞台上。

作品简介

1870年代纽约:风吹起你金黄的发,有天使的影子

《纯真年代》,【美】伊迪丝·华顿 著,吴其尧 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12月

《纯真年代》是美国著名作家伊迪丝?华顿的代表作,曾获得1921年普利策奖。书中主要情节发生在19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纽约上流社会。那是华顿度过童年与青春的地方,她在那儿长大成人,进入社交界,订婚又解除婚约,最后嫁给波士顿的爱德华?华顿,并度过了婚后的最初几年。时隔40年后,作为小说家的她回顾养育过她也束缚过她的那个社会,她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有亲切的眷恋,又有清醒的针砭。

作家把那个时代的纽约上流社会比作一个小小的金字塔,它又尖又滑,很难在上面取得立足之地。处在塔顶,真正有贵族血统的只有二三户人家:华盛顿广场的达戈内特祖上是正宗的郡中世家;范德卢顿先生是第一任荷兰总督的嫡孙,他家曾与法国和英国的几家贵族联姻;还有与德格拉斯伯爵联姻的拉宁一家。他们是上流社会的最高阶层,但显然已处于日薄西山的衰败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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