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四年九月一日,日本被誉为一生“追求美和爱的漂泊的抒情画家”竹久梦二在信州富士见高原疗养院逝世,享年五十岁。前一年十月,身体状况已经欠佳的竹久梦二访问台湾,在台北举行了“竹久梦二旅欧作品展览会”。这是我们现在所知道的竹久梦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踏上中国土地,也是他在中国土地上举行的唯一的一次画展,虽然当时的台湾还在日本占领者的殖民统治之下。
令人深感遗憾的是,直至离开人世,竹久梦二大概一直不知道他和他的画对中国现代文学和艺术所产生的不容忽视的影响。
竹久梦二插画《写给城市的朋友》
“五四”新文学巨子周氏兄弟尤其是周作人对竹久梦二产生过浓厚的兴趣。周氏兄弟留学东瀛时,与他们年龄相差无几的竹久梦二已经出版了他的成名作《春之卷》画集,开始在日本画坛崭露头角,周氏兄弟注意到他,自在情理之中。诚然,鲁迅著作中没有提到竹久梦二,他没有收藏竹久梦二的画,就连他日记的“书账”中也没有购置竹久梦二画集的记载。另一位比梦二年轻十四岁的日本画家蕗谷虹儿,鲁迅日记中却有购买其画集的明确记载,一九二七年十月八日鲁迅日记云:“下午往内山书店买书三种四本,九元六角。”而同年同月同日鲁迅“书账”所记购买的三种书,第三种即为“虹儿画谱一二辑二本,四.〇〇”。一年三个月之后,鲁迅编选的《蕗谷虹儿画选》以“朝花社”的名义出版,列为“艺苑朝华”第一期第二辑。鲁迅所写的此书《小引》中有几句话颇值得注意:“这时适有蕗谷虹儿的版画运来中国,是用幽婉之笔,来调和了Beardsley的锋芒,这尤合中国现代青年的心,所以他的摹仿就至今不绝。”这“适有蕗谷虹儿的版画运来中国”,当指鲁迅1927年10月8日在内山书店购得虹儿画集。以此推测,如果当时竹久梦二的画集也适运来中国,又恰被鲁迅见到并购置,以鲁迅对日本美术的敏感和鉴赏力,也许会像印行《蕗谷虹儿画选》一样,再编印一部《竹久梦二画选》吧?
然而,鲁迅还是留下了关于竹久梦二的片言只语。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鲁迅日记云:“上午……黄涵秋、丰子恺、陶璇卿来。”黄、丰、陶三位当时均为上海立达学园美术教师,黄、丰两位由陶元庆(字璇卿)引见鲁迅。据丰子恺女儿丰一吟在《潇洒风神——我的父亲丰子恺》中记载,正是在这次会见时,鲁迅与丰子恺谈到了竹久梦二。丰一吟这样写道:
鲁迅还和丰子恺谈到美术方面的事,问丰子恺对日本美术界有什么看法。丰子恺表示自己喜欢竹久梦二和蕗谷虹儿的画风。鲁迅也表示同感,他说:“……竹久梦二的东方味道浓,蕗谷虹儿的西洋风味多……”
由此可见,鲁迅还是看过竹久梦二的画,知道竹久梦二的。鲁迅指出竹久梦二“东方味道浓”,蕗谷虹儿“西洋风味多”,证诸梦二和虹儿的画作,确实言简意赅,独有会心。
对竹久梦二给予更多的关注,并在自己的文章中一再提及的是周作人。一九二三年二月十一日,周作人在《晨报副刊》的“绿洲”专栏中发表《歌咏儿童的文学》,开宗明义就说:“高岛平三郎编,竹久梦二画的《歌咏儿童的文学》,在一九一〇年出版,摆在书架上已经有十年以上了,近日取出翻阅,觉得仍有新鲜的趣味。”文中主要讨论此书辑录的“日本的短歌俳句川柳俗谣俚谚随笔中”“关于儿童的文章”,但对竹久梦二为此书所作的插画也作了简明的点评:
梦二的十六页着色插画,照例用那梦二式的柔软的笔致写儿童生活的小景,虽没有梦二画集的那种艳冶,却另外加上一种天真,也是书中的特彩之一。
之所以录出这段话,是因为这是现在所能见到的中国作家对竹久梦二画的最初的评价,特别应该引起注意。半年后,周作人出版《自己的园地》一书,书中收入《歌咏儿童的文学》,同时刊出“竹久梦二画小孩”一帧以为插图,这又是竹久梦二的画作在中国的首次发表。因此,或许可以这样说,竹久梦二的中国之旅正是从一九二三年开始的。
竹久梦二插画《宵待草》
三年之后,周作人又写下了《〈忆〉的装订》一文,讨论俞平伯新诗集《忆》的“装帧,印刷及纸张”。周作人认为《忆》装帧上的“第二点特色”是丰子恺的插画,由此引出丰子恺其实师承竹久梦二的推断,进一步对竹久梦二的画作了更为具体剀切的品评:
(《忆》)里边有丰子恺君的插画十八幅,这种插画在中国也是不常见的。我当初看见平伯所持画稿,觉得很有点竹久梦二的气味,虽然除另碎插绘外我只见过一本《梦二画集:春之卷》。后来见佩弦的文章,大约是丰君漫画集的题词吧,显明地说出梦二的影响。日本的漫画由鸟羽僧正(《今昔物语》著者的儿子)开山,经过锹形蕙斋,耳鸟斋,发达到现在。梦二所作除去了讽刺的意味,保留着飘逸的笔致,又特别加上艳冶的情调,所以自成一路,那种大眼睛软腰支的少女恐怕至今还蛊惑住许多人心。德法的罗忒勒克(Lautrec)与海纳(Heine)自然也有他们的精采,但我总是觉得这些人的挥洒更中我的意。
此后,周作人还数次提到竹久梦二。他在为《长之文学论文集》所作的跋中论述李长之“对于儿童的关切”的意义时,一方面批评“中国学者中没有注意研究儿童研究的”,另一方面肯定日本的“学者文人都来给儿童写作或编述”,所举的例子又有竹久梦二,他认为“画家来给儿童画插画,竹久梦二可以说是少年少女的画家“可惜中国没有这种画家,一个也没有。”到了四十年代初,周作人评论丰子恺所作的《漫画阿Q正传》,仍不忘加上一句“丰君的画从前似出于竹久梦二”。直到晚年,周作人在与海外友人通信,表示“我向来不甚赞成”“丰君的画”时,再次指出丰子恺漫画“形似学竹久梦二”。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周作人是中国现代作家中评论竹久梦二最多同时也是给予很高评价的一位,周作人是竹久梦二的中国知音。
追溯竹久梦二的中国之旅,还必须提到另一位与有力者朱自清。周作人在《〈忆〉的装订》中已经说过,针对丰子恺的画,“佩弦的文章”“显明地说出梦二的影响”。此文当指朱自清为《子恺漫画》所作的“代序”。这“代序”其实是《子恺漫画》出版前,朱自清写给丰子恺的一封信。朱自清在信中用活泼俏皮的笔触写下了“有一个黄昏,白马湖上的黄昏,在你(指“丰子恺”——笔者注)那间天花板要压到头上来的,一颗骰子似的客厅里,你知我读着竹久梦二的漫画集”的真切感受。虽然朱自清自谦对于绘画“彻头彻尾是一条门外汉”,但他读了那画集里的梦二的画“感到伟大的压迫和轻松的愉悦”。朱自清对梦二的画的描绘真是细致,他惊叹梦二“涂呀抹的几笔,便造起个小世界”,并建议丰子恺“可和梦二一样,将来也印一本”。《子恺漫画》的终于出世,当是竹久梦二的启发和朱自清的鼓励所致。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朱自清认为丰子恺的“漫画有诗意;一幅幅的漫画,就如一首首的小诗——带核儿的小诗。你将诗的世界东一鳞西一爪地揭露出来,我们这就像吃橄榄似的,老觉着那味儿”。既然丰子恺的漫画明显受到竹久梦二的影响,追本溯源,对竹久梦二的画不也应作如是观吗?
竹久梦二插画《船歌》
如果说周氏兄弟和朱自清都是以鉴赏家的身份从艺术欣赏的角度肯定竹久梦二,那么丰子恺主要就是从艺术创作尤其是东方美术史和漫画创作的角度来评介竹久梦二了。丰子恺作为中国现代漫画的开山,不但在现代美术史上大名鼎鼎,就是在现代文学史上也广受关注,因为他同时又是一位卓有成就的散文家。因此,丰子恺的著述中曾多次提到竹久梦二。丰子恺反复强调的是自己所受的竹久梦二的影响,虽然周作人和朱自清早已指出这一点,但他自己“现身说法”,当然更有意思。
与周氏兄弟一样,丰子恺也是留日期间注意到竹久梦二,迷上梦二的。他一九三四年初用生动细腻的笔调写下《绘画与文学》一文,回忆二十余岁时在东京旧书摊见到《梦二画集:春之卷》的惊喜,称之为“给我印象最深而使我不能忘怀”。《春之卷》中《同级生》一幅更以“寥寥数笔的画,使我痛切地感到社会的怪相与人世的悲哀”,丰子恺到底眼光不俗,他觉得竹久梦二“这寥寥数笔的一幅小画,不仅以造型的美感动我的眼,又以诗的意味感动我的心。”
丰子恺毫不犹豫地买下了《春之卷》,回寓“仔细阅读”。这一“阅读”非同小可,不但使他“知道作者竹久梦二是一位专写这种趣味深长的毛笔画的画家,他的作品曾在明治末叶蜚声于日本画坛”,而且使他倾倒梦二的画,多方搜集,回国后还托友人黄涵秋继续设法,终于觅齐《夏》《秋》《冬》卷和另两种梦二画集。十年以后,虽然这些画集已散失,但梦二其人其画已深深镌于丰子恺脑海而不磨灭:
(梦二画集)中有许多画,还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我的脑中,使我至今不曾忘怀。倘得梦二的书尚在我的手头,而我得与我的读者促膝晤谈,我准拟把我所曾经感动而不能忘怀的画一幅一幅地翻出来同他共赏。把画的简洁的表现法,坚劲流利的笔致,变化而又稳妥的构图,以及立意新奇,笔画雅秀的题字,一一指出来给他看,并把我自己看后的感想说给他听。
两年之后,丰子恺应邀为《宇宙风》半月刊的“日本与日本人特辑(下)”作长文《谈日本的漫画》,在介绍明治以后“灿烂的现代日本漫画坛”时,再次以相当的篇幅讨论竹久梦二,对梦二漫画的艺术特色作了更为精当的概括,可与周氏兄弟的意见互相发明:
竹久梦二,是现存的老翁。他的画风,熔化东西洋画法于一炉。其构图是西洋的,画趣是东洋的。其形体是西洋的,其笔法是东洋的。自来总合东西洋画法,无如梦二先生之调和者。他还有一点更大的特色,是画中诗趣的丰富。以前的漫画家,差不多全以诙谐滑稽、讽刺、游戏为主趣。梦二则屏除此种趣味而专写深沉严肃的人生滋味。使人看了慨念人生,抽发遐想。故他的画实在不能概称为漫画,真可称为“无声之诗”呢。
丰子恺接着对梦二的《冷酷的第三者》《我们真,故美;美,故善》等几幅“深刻动人的小画”从构图到标题作了细致分析,最后表示:“这位老画家现在还在世间,但是沉默。我每遇从日本来的美术关系者,必探问梦二先生的消息,每次听到的总是‘不知’。丰子恺的思念和惆怅之情真是溢于言表,他并不知道写作此文时竹久梦二已经弃世整整二年了!
与此同时,《宇宙风》半月刊还刊出丰子恺提供的竹久梦二画《一家团乐散步图》作为《谈日本的漫画》的插图,这是梦二的画第二次与国人见面。到了一九四三年八月,桂林开明书店推出丰子恺的《漫画的描法》一书,书中回顾“漫画的由来”时,丰子恺又一次举出竹久梦二为例,文字与《谈日本的漫画》所述大同小异,但他进一步强调梦二的画“使人看了如同读一首绝诗一样,余味无穷”。此书也刊出梦二的画一帧“略示其笔调”。有必要指出的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之前在中国发表的梦二的画,我们迄今所知仅此三帧,而有二帧是丰子恺推荐的。
竹久梦二插画《结婚前夕——致妹妹》
抗日战争胜利不久,还在重庆的丰子恺于一九四六年四月一日给上海《导报》编者写了一封信,以“陪都来鸿”为题发表在同年四月五日《导报》第十一期。信中说到虽然“缘缘堂”毁于日本侵略者的战火,但当年离开“缘缘堂”时寄存农家的一箱书籍幸“得不遭焚,今日依然完好,正在农家羊棚顶上等我回去相见。”更值得庆幸的是,他珍爱的竹久梦二画集恰在其内,为此,他感慨系之:
亲友将箱中之书抄一目录寄来,见内有日本老漫画家竹久梦二全集,亦在目录中,甚为欣喜。此乃弟昔年宝藏书之一。此书在战前早已绝版,乃弟亲自在东京神田区一带旧书店中费了许多心血而搜得者,在今日此书当更难得。弟于故乡已无可牵恋,除非此“梦二全集”等书耳。因念竹久梦二先生,具有芬芳悱恻的胸怀、明慧的眼光、与遒劲的脑力。其作品比后来驰誉的柳濑正梦等高超深远得多,真是最可亲爱的日本画家。不知此老画家今日尚在人间否?若在,当是七十余岁,非不可能,只恐这位心地和平美丽的最艺术的艺术家,(谷崎润一郎前年发表《读〈缘缘堂随笔〉》一文,内称我是中国最艺术的艺术家。我今把此语移赠给竹久梦二先生。)已为其周围的杀气戾气所窒息而辞世了亦未可知!弟颇想知道竹久老先生的消息,贵处如有熟悉日本艺术家状况的人,尚乞代为探听……
这段文字充满着深情,充满着思念,至今读来仍不能不使人动容。丰子恺表示“弟于故乡已无可牵恋,除非此‘梦二全集’等书耳”,足见竹久梦二在他心目中是何等份量!丰子恺认为竹久梦二是“心地和平美丽的最艺术的艺术家”,虽然是借用谷崎润一郎称他为“最艺术的艺术家”而移赠竹久梦二,也确实是的评。他认定竹久梦二“心地和平美丽”,在经历了日中之间那场野蛮而无情的战争之后,这个评价也是难能可贵的。丰子恺尤其担心竹久梦二的安危,对梦二是否尚在人间念兹在兹。竹久梦二早在十二年前就已辞世了,他却一直不知道!丰子恺后来是否得悉竹久梦二的“消息”,不得而知,但此信之后,未再见到他关于梦二的文字。之后,随着历史语境的转换,“竹久梦二”的中国之旅也暂时划上了休止符。
不过,还有一篇关于竹久梦二的中文评述必须提到,那就是发表于一九四一年六月十五日《华文大阪每日》第六卷第十二期的《日本抒情画家竹久梦二之追忆》,文中附竹久梦二所作“栏头画”一幅,作者署名“禾葩”。从文中所说“丰(子恺)氏是国内学竹久梦二氏最成功的人……他们两人的作画,同有净洁平和的意趣,注视一久便时常会忘却周围的一切,只是感觉从画面流出的一片静意”推测,禾葩很可能是中国人。禾葩认为梦二的“漫画”不是一般的漫画,而是“更接近了诗”,因为梦二“曾自称想作诗人,后来却将写诗的笔改画了画,所以画幅充满了诗意,无论题材画面都是诗,即那画的本身也是诗。”在简要回顾梦二的生平和前后期创作风格的演变之后,禾葩对梦二的“抒情漫画”作了如下的精彩分析和归纳:
(竹久梦二)画幅的背景无论是城市或乡间,画中人物的性格都极为明确而有切实纯真之感。这不但证明作者对人生社会有精细的观察;而内中的诚恳真实又是统一作者作品的一个基本情调。用了真诚的态度与丰富的同情,来表白了人世的苦恼和悲哀,真挚的友情,或是孩子的童心,有单纯的爱情,伤怀的别离,亦有四时景物的摄写,但在清淡与平和里创造了人生,也创造了诗意。
此文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唯一的也是颇为详尽和到位的讨论竹久梦二画作意义和价值的中文论述,虽然不知道禾葩到底是谁,但在日本侵略中国的当时,使身处“孤岛”和沦陷区的中国普通民众于悲愤和苦闷中有机会了解这位能“唤起人类灵魂向高处飞翔”的画家竹久梦二,恐怕也不失为一种间接的慰藉。
上述对竹久梦二中国之旅的梳理,当然还只是初步的,很可能还会有遗漏。但从周氏兄弟、朱自清再到丰子恺,等等,中国那么多一流的新文学作家,都如此钟情神往于竹久梦二的画,决非偶然。竹久梦二及其画作在中国现代文学和艺术的进程中,像比亚兹莱和凯绥·珂勒惠支等西方画家一样,发挥过意想不到的作用。从某种程度上讲,他的画参与了中国现代文学和艺术的建构,虽然他自己直至去世也浑然不觉。正是由于竹久梦二与中国新文学大家有着这么密切的关联,正是由于竹久梦二对丰子恺这样的现代漫画家的创作产生过这么重要的影响,在长时期的停顿之后,竹久梦二的中国之旅理应重新开启并进一步继续了。
一九九七年秋,我应邀到日本东京都立大学访学。在半年之内,我的足迹遍布东京大小书店,闻名海内外的神保町旧书街,更是经常光顾,从而一而再再而三地与竹久梦二相遇。从相遇到熟悉到喜爱到爱不释手,只要财力允许,我见到梦二的大小画册(包括珍贵的初版本的影印版)和有关梦二的书籍就买。回国前夕,还专程到东京大学附近的竹久梦二美术馆和梦二第一位夫人岸他万喜创办、以出售梦二各类画作著称的“港屋”参观,流连往返。二〇〇八年夏,我重访日本,又在“港屋”巧遇竹久梦二版画名作《夏姿女人》,为一九九七年据原版的有限拓印,编号五〇〇之四七四号,这是最后一幅了,不禁欣喜万分,毫不犹豫地购下,作为我的梦二藏品中最可宝重的一种,一直悬挂在我案头。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为竹久梦二忧郁哀愁、优美圆熟的画风所深深吸引,步前贤后尘,也成了竹久梦二迷。
首次访日回国以后,我就萌生了为竹久梦二编选画集的想法。时光荏苒,好事多磨,直到过去了将近十年,我的想法才引起山东画报出版社韩猛君的共鸣,决定推出这部《竹久梦二:画与诗》。由于笔者不谙日语,《画与诗》的文字翻译由韩猛君恳请林少华先生担任,林先生是国内翻译村上春树的大译家,笔者阅读村上春树受惠于林先生的佳译,因此这次能与林先生携手合作,自然深感荣幸和愉快。其间还曾发生过梦二画集丟而复得的惊险,总算一切顺利,林先生很快拨冗完成了他的工作。但是由于我杂事蝟集,再加我的疏懒和拖拉,《画与诗》延至今日才最后编定付梓,这是要向林先生、韩猛君和广大读者告罪的。
应该说明的是,这部《竹久梦二:画与诗》中的画作分别选自《宵待草:竹久梦二诗歌绘本》(矢泽宽编,日本大月书店一九二二年七月版重印本)、《太阳别册:竹久梦二》(日本平凡社一九九四年五月第六次印刷本)和此书中所收录的梦二处女作《梦二画集:春之卷》,诗歌则选自《竹久梦二文学馆第一卷:诗集I》(万田务监修,日本图书中心一九九三年十二月版)。这只是竹久梦二众多画与诗中的极小的一部分。但是,尝鼎一脔,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读者也像我一样喜欢上这位日本杰出的抒情画家,也相信会有更多的编选更为精当的竹久梦二画集在中国问世。
本文为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研究员陈子善为2011年版《竹久梦二:画与诗》所写前言。近日,《竹久梦二:画与诗》一书在天津人民出版社再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