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作家王梓夫的长篇小说《漕运三部曲》由十月文艺出版社推出。王梓夫一直关注运河的各种历史掌故,为了寻找创作的原型和素材,他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挖掘搜集整理运河史料,沿着京杭大运河做过多次实地考察。并将民族精神、江湖义气灌注到自己的小说中,形成“漕运系”小说的精神魂魄,用二十年时间陆续推出了三部长篇小说——《漕运三部曲》(《漕运码头》《漕运古镇》《漕运船帮》),这一系列故事再现了清朝中叶中国的漕运盛况、漕船建制、运输典章及京杭大运河两岸的风俗民情、世道人心。
值此新书出版,《漕运三部曲》新书发布会在京举办,以“为浩浩荡荡的古老运河立传”为主题,批评家、作家解玺璋,青年作家、诗人侯磊,同作者一起围绕《漕运三部曲》,讨论了历史小说的创作特点以及古老运河的传奇故事。
《漕运三部曲》中《漕运码头》《漕运古镇》《漕运船帮》各有侧重,《漕运码头》讲述了爱新觉罗·铁麟临危受命大刀阔斧革除“漕弊”的传奇故事,本书曾获第二届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授奖词认为,“《漕运码头》描写了大运河两岸的民情风俗,融悬念、传奇性为一体,具有全新的民间视角。”《漕运古镇》则围绕主人公冯含真大起大落的人生命运展开,呈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漕运古镇张家湾。如果说《漕运码头》写的是横断面,《漕运古镇》写的便是纵断面,写一个人物的生命轨迹。
2021年,《漕运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漕运船帮》正式推出。本书以清雍正、乾隆朝为背景。雍正皇帝厉行改革,欲畅通粮运之道,大出皇榜招民间兴办水路粮运。杭州三位异姓好友翁岩、钱坚、潘清揭皇榜受此任,结为兄弟,创立安清帮。安清帮徒众皆以运漕为业,又称粮船帮。大江南北,入帮者颇众,是清初以来流行最广、影响最深远的民间秘密结社之一,亦是青帮的前世。漕运船帮与门下弟子共同订立家规法则,劝诫帮众修德论道,强调师带徒的体制,帮中大小以字辈论之,将一帮市井船夫治理得有条有序,良才辈出,大力推动了漕运事业的发展与兴盛。《漕运船帮》再现了三百年前的码头文化与运河众生相。作者在运河典章与民间典故的历史缝隙中,书写了一部漕运船帮创业史。
解玺璋是王梓夫的老朋友,专长于历史方面的研究,已出版《张恨水传》《梁启超传》。他谈道:“作者肚子里的东西太多了。我觉得这几部小说显示出来的雄厚的文化积淀特别让人敬佩。其实一个作家,方方面面都要写到,包括一些具体的生活场景,但是能够把中国的思想史渗透到小说里面,而且写得活灵活现,至少在我自己看的书里面还很少。”
活动现场
化历史为传奇
王梓夫走上文坛时,写的都是农村题材的作品。当时文坛的领袖人物浩然、刘绍棠对他影响最为巨大。“我们这代人特别幸运的是赶上了新时期文学,新时期文学具有划时代意义,那些作家几乎一夜之间显现出来。历史给了我们这么一次伟大的机遇,我们非常荣幸地走向文坛、走向创作,而且很快从事专业创作,就混了一个以文学创作为饭碗的职业。”
作为北京通州人的王梓夫自幼与运河非常接近,当被问到怎么想起写漕运,他说道:“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住运河边上,那个边上是什么程度?我每天倒垃圾要往河滩里倒,上厕所要到河滩旁边的厕所,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条运河说是叫运河,就是一条臭水沟,里面流的水都是黢黑黢黑,黏稠状的,每天晚上睡觉需要关窗户,否则臭气会进屋子里。就住在那么一条臭水沟旁边,那名字却非常吸引人,叫‘京杭大运河’。”
“京杭大运河北端通州,就在漕运码头。我经常坐在运河边上想,当年那么辉煌,运河两岸的繁华,运河人可歌可泣的故事,那时候我有一种冲动,没有人知道这条小臭水沟当年是怎么样的历史,好像过去辉煌历史被岁月风尘淹没了。”他说,“从创作来讲,我是有这个冲动的,就是要恢复运河往日繁华。我没有这个本事,但是我要用文字把它表现出来。”
解玺璋认为,《漕运三部曲》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其中对于历史素材的处理。历史浩如烟海、涉及面广泛,用什么方式处理这些历史资料并将其结构成为小说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也是王梓夫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探索的东西。
“现在历史小说非常火爆,各种各样的题材,写人物的、写事件的、写一个历史时期的,甚至写一个通史的,非常多。但不是每个人都写得很好看,有的人写的,你觉得这个历史本身很丰富、很有趣,但到小说里面有时候干干巴巴。所以我们读历史著作和读历史小说,读者的期待是不一样的。”解玺璋说。
“中国历史小说题材都有一个传奇色的框架,由这个框架去表现,把历史的内容装进去,读起来才兴趣盎然。为什么很厚的一本书放不下?这是一个突出的特点。我现在看的是《漕运船帮》,我觉得梓夫老师找到一个很好的叙事框架,这是带有文学家、小说家想象力的,是带有神秘色彩的。在这一点上,梓夫老师特别大胆,他充分表现了东方神秘主义的文化在日常生活中的渗透。”解玺璋这样说道。
对于王梓夫自己而言,考察漕运码头的历史文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2003年写《漕运码头》之前,至少有十年的准备时间:“那时候准备写漕运资料有点困难,没有百度、没有互联网。你到图书馆或者档案馆查资料连复印机都没有,全是手抄,而且提供的资料很少。所以我的经验还是要走进去,一方面钻故纸堆,这是很枯燥、很累效率又很低的事。再就是走出去,沿着运河走。每个地区差不多都有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特别热爱那个地区的文化,热爱那个地区的历史,特别了解那个地区的历史。差不多每个地区都有这样的人,我把他们称为‘民间史官’。”
《漕运三部曲》
化历史为故事
侯磊对小说的结构非常关注,他谈道:“王梓夫在《漕运三部曲》里建构了一个与运河相关的整个清代从朝廷到民间的世界,而运河和漕运是这里面的一个视角或者说一个线索,是一根线把这些串联起来。”他还表示,作者王梓夫不仅擅长传统叙事的故事技法,而且尊重历史,尊重人物,其作品里的人物始终没有脱离那个时代,始终在历史的氛围中,“《漕运三部曲》让我们重归对历史小说的向往和坚信,虽然里面的底层人物很多是塑造的,但是大人物都是不虚的,是可考的。”
主持人侯磊提到,历史小说的人物往往非常有特点:一类是历史上有名的,另一类是历史上根本没名的。《漕运码头》中的主人公铁麟就是一个在历史中有过记载却仅有几行“简历”的人物,塑造这样的角色,其实非常考验作家功力。
王梓夫对此回应道:“其实我也不是刻意编故事,我觉得小说第一要紧的是让人看得下去,让人一口气读完,让人喜欢读。现在很多小说让人读不下去,特别是以现在的风尚,谁有心思啃大部头?首先得看下去,这就需要各种各样的办法调动读者的胃口,所以必须得有一个好故事。”
“最好的故事是用一句话可以说清楚的,啰里啰嗦很多说不清楚,这绝对不是好故事。”解玺璋说道,“有一种观点从八十年代进入新时期文学以后很流行,就是瞧不起故事。故事曾经在我们这是很不受待见的,高档的艺术家都瞧不上。戏剧也是这样,八十年代也曾经流行过散文化的风格。那时候甚至有一种观点说中国传统叙事不是故事性的,我们的诗都是抒情诗,很少有叙事诗,很少有像古希腊、欧洲、印度那样的作品,我们没有长篇的大的叙事诗,我们为人所知的叙事诗可能就只有《孔雀东南飞》。”
“王梓夫不仅有传统叙事的故事技法,同时这些作品始终在古代人们的氛围中,这里面的人物始终没有出时代,这也是我们当今所面临的一个问题。”侯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