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秋分,又一个节气的临界点。秋分是美好宜人的时节,丹桂飘香,菊花正黄,所谓“金秋时节”是也。历代经典书画纪录着陈年往事,让人着迷。如东汉张芝有《秋凉帖》,是深秋到来,对朋友一声不经意的问候;王衍和王羲之《麦秋帖》,仅只言片语却分外动人;唐代张旭《残秋帖》,面对深秋的肃杀,做到“名残而意不残”;陆游《秋清帖》:“即日秋清,共惟典藩雍容,神人相助,台候万福”,表达了对友人的问候……
时间到了秋分,又一个节气的临界点。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历代经典书画纪录着陈年往事,让人着迷。
东汉张芝《秋凉帖》
东汉张芝有《秋凉帖》,亦称《八月帖》:“八月九日。芝白府君足下。不为秋凉平善广闲。弥迈想思无违前。比得书不逐西行”。开篇点明“八月九日”,过去用的是阴历,“八月初九”,时近秋分。“秋凉平善”四字点明主题,“平善”就是平安、安康之意。“望远悬想,何日不勤”八个字用的非常好,阐明了个人的生活状态。全札最主要的意思是,深秋到了,对朋友一声不经意的问候,要平安、安康啊。很是感人。西北的秋天,显然来得比内地要早,昼夜温差变化大。那个地方我是有深切体会的,如果是人在旅途,一定要备好衣裳保暖。《秋凉帖》是张芝的章草典范之作,字字独立,不相连属,却又顾盼生姿,呈现出高古意态。用笔古朴含蓄,圆润健劲,结体随行气的趋势而变,自然流畅,少有夸张形式的“燕尾”,收笔含蓄,大多作点或捺点,或者回钩下连。张芝善章草,最终减省章草点画、波桀,脱去旧习,成就“今草”,上下牵连,笔势连贯,进而一气呵成,开后世狂草之先河,被尊为“草圣”。晋卫恒《四体书势》中记载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墨”。后人称书法为“临池”,即来源于此。
西晋 王衍《麦秋帖》
东晋 王羲之《麦秋帖》
王衍和王羲之分属西晋和东晋,来自同一个家族——山东琅琊王氏。家族势力显赫,一时无二,从“王与马,共天下”这六个字就能看出来。王氏家族不但拥有权势,也是书法世家。有意思的是,王衍和王羲之两人皆有《麦秋帖》传世。所谓“麦秋”,意思就是“大麦成熟的季节”。大麦一般是在三月下旬至四月中旬播种,七月下旬至九月上旬成熟收割。各地略有时间差。秋天是谷物成熟的季节,古人时有引申称“仲夏前后”为“麦秋”。看来,“夏”和“秋”在表述上有时是可以转换的,由此可以看出中国文化中的词义之丰富性。王衍《麦秋帖》写道:“麦秋得小迟之远近以为佳。知足不来,度不能已吾,亦无如之何?”这是晋人尺牍常见文辞,王衍对自己目前的状况较满意,随意寒暄几句。王衍喜谈老庄,倡导玄学,与很多琅琊王氏书家类似,书风妍丽,用笔流利,结体险峻,虽为刻帖,风格奇逸,前人评价其“行、草尤妙,初非经意,而酣然痛快见于笔下,……其自得于规矩之外。”王羲之《麦秋帖》写道:“大都夏冬自可足,麦秋辄有违,此亦人之常。期等平安,薮在此羸小差。知诸贤佳,数见范生,亦得玄近书为慰。又得孔郗王书,亦云不能数,何尔须江生,可耳断绝也。尚未见傅女,足下言极是。有怀甚佳”。像“期等平安”、“得玄近书为慰”和“有怀甚佳”等皆在王羲之其它信札中亦可见,有事无事,总要相互问候。王羲之精通诸体,娴熟各家笔法,在此基础上大胆地对传统性的程式笔法进行变革,以不断变化书态和不同的表现手法,使其愈加绚丽异常、丰富多采,避免了千篇一律。虽为刻帖,仍可见其风姿绰约。晋人尺牍小品,往往只有三言两语,却分外动人。这种心绪最想模仿,却也最难模仿。
唐 张旭《残秋帖》
从东汉张芝到西晋王衍,再到东晋王羲之,可以看出书法风格尤其是草书的发展变化脉络。到了唐代张旭,狂草出现了。从《残秋帖》可以看出天马行空的力量,先声夺人:“残秋入洛谒明君,身事成来愧黍口。若说此生勤苦甚,心闲之走是何人?此迥重入洛阳城,又蒙皇恩阳一名。又(仍)白□师□清住,如斯谁□将来情。”标题中的一个“残”字,点明了时间和心境。“残秋”从字面上来说,指秋天将尽的时节,临近冬天,正如唐权德舆《舟行夜泊》诗所写:“萧萧落叶送残秋,寂寂寒波急暝流。”深秋时节,面对离别和感伤,人总是难免会有一些心绪起伏。但《残秋帖》做到了“名残而意不残”,整个内容和书风并没有给人以肃穆萧杀之感,毕竟是大唐!唐代是大一统王朝,楷书法度森严,狂草精神得到完全释放,都达到了一种极致。张旭喜饮酒,往往大醉后挥毫作书,或以头发濡墨,如醉如痴,世人称为“张颠”。用笔如骏马奔驰,倏忽千里,连笔如云烟缭绕,变幻多姿,貌似怪而不怪,关键在于用笔和字形完全符合传统法度,最终进入一种纯粹艺术创作的境地,用抽象的点线表现思想情感。张旭不愧是一代圣手,用笔轻重、连断,无不如意,妙笔生花,气息绵绵不绝,引人入胜,真正做到用传统技法表现自身个性,无愧于身处的时代,博大清新、纵逸豪放之处,展现出强烈的盛唐气象。
陆游《秋清帖》
宋代书画是另一种韵味,小桥流水人家。陆游《秋清帖》写于乾道六年(1170),收信人是友人曾逢(字原伯),其中写道:“区区怀仰,未尝去心。即日秋清,共惟典藩雍容,神人相助,台候万福。游八月下旬方能到武昌。道中劳费百端,不自意达此。惟时时展诵送行妙语,用自开释耳。在当途见报,有禾兴之除。”“即日秋清,共惟典藩雍容,神人相助,台候万福”,表达了对友人的问候,同时知晓陆游曾经去过武昌,时45岁,正当盛年。陆游书法丰厚而多动态,笔意和字形多半源于苏轼,亦上溯颜真卿清雄一路的行书,陆游曾云“学书当学颜”,文集中多次对苏字精研甚深,此札便是其行书得力于颜、苏两家的佐证,为中年后尺牍的典范之作。一个“清”字,凸显了秋天的气质。秋高气爽,其实就是“清”,天空湛蓝,空气清新,会让人眼前一亮,呼吸变得畅快。陆游是大诗人,诗名掩盖了书名,但在南宋时代,书法算得上一把好手,与朱熹、范成大、张即之等并列为“南宋四家”,与“苏黄米蔡”四家遥相呼应。
宋 佚名《疏荷沙鸟图》(绢本)
俗话说,“字为心画”,绘事亦然。宋代《疏荷沙鸟图》所描绘的是秋日荷塘的一角,一枝枯瘦的莲蓬横出画面,鹡鸰栖于莲梗上,侧首注视着上方的一只小蜂,凝神专注的神态,描绘得惟妙惟肖。此图格调典雅,用笔精致,画风细腻,荷叶枯黄的斑点和细小的筋脉均丝毫毕现,一丝不苟。此画旧题为马兴祖所作。马兴祖乃宋代大画家马远得祖父,尤工花鸟画。宋高宗赵构很看重他,每得卷轴名迹,必请来辨识鉴定。虽然没有更多史料证实此画确系他的作品,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马兴祖创作的可能,因为从画技来看,确实是出自宋人高手。清乾隆在左侧题诗一首:“叶败花残枝亦枯,何来沙鸟立斯须。伊人意寓南迁代,以写其瞻爰止乌。”乾隆因为在古书画题跋和盖印太多,破坏历代名迹,令人生厌,甚至可以说“罪不可恕”,提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影响了对其书画的评价。据实而论,乾隆书法虽多见笔软墨呆,单调乏味,然而毕竟是帝王,格局阔大,无拘束之相,气息雍容。此作便是,可以看出题字和盖印还是很用心的,书画并列,虽有雅俗之别,诗文尚且凑合,略解古人意。
东晋和宋代都是半壁江山,文人主导,且喜欢写行书,书风却有本质的不同。具体来说,笔法是书法的核心,笔法的改变,会引发结构乃至风格的一系列变化。书法作品一旦供人观赏,必然要在注重实用性的基础上强调形式美法则,主要营造各种变化。孙过庭《书谱》中明确点出了“数画并施,其形各异”之要旨。简而言之,就是在一个字形中,如果有几个相同或近似的笔画,比如连续几笔横画出现时,就要讲求各横画的形态变化。其它笔画,可以此类推。“其形各异”的手法有很多种,可以是起收笔的变化,也可以是粗细上的变化,更可以是俯仰曲直的变化。如果把思路拓展一下,亦可在间距上求变化,或可以通过对其中一个或几个笔画进行变化处理,即成为“非此笔画”的形态处理,效果或许更好且更高明。在这一点上,晋人是信手拈来,分寸拿捏到位,到了唐人手中,已经有刻意之处。宋代米芾力追晋人,比如老米强调“三横三画异”,代表作《苕溪诗帖》和《蜀素帖》中都有充分而有意识的展示。说到本质,米芾强调“入魏晋平淡”,一般人则意识不到,也根本做不到。然则即便是老米,有时也不免挑剔过甚,失却自然。从某个角度来说,笔法的衰退,是书法格调不断下滑的主要原因。需要说明的是,晋人的“其形各异”和唐宋的“其形各异”最大的区别在于:晋人的“形异”源于笔法的自然生发变化,唐宋人以后的“形异”,更多是出于适应视觉需要的理性调整,两者有天壤之别,是从天然到人工的“异化”。
自古以来,文人墨客都怀有悲秋的心境,凄婉优美的诗句由感而发,读时令人生出丝丝清愁。元代文人因为生活环境的变化,内心充满忧郁。每当深秋来临,会进入一段多雨的天气,可以体会秋意绵绵之意。如果是霏霏淫雨,绵绵不绝,抬眼望去,一派萧条阴冷的景象,心中愈加伤感。原本青翠葱茏的群山变得枯黄秃败,草木凋零,叶落秋霜。秋季温度多变,人也容易变得多愁善感。此时不妨登高远眺,多换换视角。看秋水长天,远山绵延,水润山色,层林尽染,江山如画,浮云轻吹,秋风别语,清雨涤尘,满目秋光,一丛秋草,墙外藤蔓,几缕心香。小亭阶前,倚窗静聆,可以寻觅心灵的恬淡和宁静。但凡心态平和,一切都有诗意。
元 鲜于枢《草书秋怀二章》,册页 , 纵352厘米,横45.5厘米。
换一个角度,正因为怀念,才有相会的期待,才有离情别绪,才有诗词书画佳作。元代大书家鲜于枢是地道的北方人,所书《秋怀二章》系感怀秋夜之景而作,在江浙时所书:“清夜不能寐,起坐鸣玉琴。琴声一何繁,惕然伤我心。去古日益远,世俗安姓淫。道丧器亦非,其源不可寻。嗟余生苦晚,念此涕满襟。旨哉靖节言,千载独知音。”款字注明“奉湛渊作者一笑”,说明是寄给好友白埏的。因为纸张原因,枯笔较多,笔势连贯舒展,牵连转折交待分明,结字自然疏朗,偶见章草笔意,平添了高古意趣,属于精品力作。
元 赵孟頫《秋江待别图》
鲜于枢的《秋怀诗册》和赵孟頫《秋江待别图》不妨视作“唱和之作”,一是“怀”,一是“别”。《秋江待别图》在2015年拍出了5025万元的天价。这是一幅青绿山水画杰作,赵孟頫时年63岁,乃是摒弃南宋画工陋习,融入文人笔墨情趣而追求古意的实践尝试,与《鹊华秋色图》同属赵氏工整细谨类风格的作品。此画集“三远法”为一体,一江两岸式构图,近景绘矮坡平岸、苍松红叶、雄石枯树、小溪潺潺,两人坐于岸边作交谈状,红衣者甚至把脚放入溪水中,怡情恬淡之情顿出。人物勾勒圆转柔韧,造型生动,设色沉稳古艳。红衣者所敷红色乃“珊瑚红”,这种颜料在元朝极其名贵珍稀,非一般画家所能用。人物服饰为唐式圆领衣和幞头,乃元朝汉人服饰特点。赵孟頫以汉人形象入画,与他的心态与家族背景有莫大关系。作为宋室帝胄,赵孟頫入仕元朝,怀着“一生事事总堪惭”的心态,每当秋季来临,心中愈加怀念江南山水,家乡的湖光山色。赵作为地道的江南文人,江南的秋天最令人流连,一生书写了很多关于秋的信札和文赋,绘画方面关于秋的作品也不少。
元 赵孟頫《秋声赋》(局部)
赵孟頫抄录欧阳修《秋声赋》可推为代表作,相隔近150年的文徵明,也曾抄录《秋声赋》。《秋声赋》乃欧阳修53岁时所作,是继《醉翁亭记》后的又一名篇,骈散结合,铺陈渲染,词采讲究,是宋代文赋的典范。“欧阳子方夜读书,闻有声自西南来者,悚然而听之,曰:‘异哉!’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拜,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铮铮,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街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余谓童子:‘此何声也?汝出视之。’童子曰:‘星月胶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余曰:‘噫嘻悲哉!此秋声也,胡为而来哉?盖夫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栗烈。’”读罢开篇之言,顿有神来之笔的感觉,绘声绘色,秋天的情色况味,尽显字里行间。赵孟頫《秋声赋》笔画粗重老到,沉郁顿挫,间有轻灵之笔,以行草书调整行气和疏密,欹侧相生、动静结合,恰到好处。文徵明《秋声赋》节奏和格调都非常明快。文徵明的用笔,总体上比较稳定,不激不励,少见起伏,偶尔连笔,顿生波澜。
明 文徵明《秋声赋》
元明两代书风,精熟流利,常被后人批评。文徵明更是被质疑,认为名大于实。其实,这些完全是替古人担忧。任何一个时代总不可能是“断代”,也总不可能以“空白”形式而存在,最终总得选出几个代表人物。文徵明就是当时的代表人物。当然,同样是“大师”,彼此之间也会有“较量”,王羲之、米芾肯定比赵孟頫、文徵明水平要高。即便如此,文徵明自有文徵明存在的价值。更重要的是,对一个历史人物的分析和界定,无论如何不能脱离具体的时代而存在。
清 恽冰《蒲塘秋艳图》
现实中的秋天,可能肃杀萧瑟灰暗,但在画家的笔下,各见千秋,感觉会不一样。清代女画家恽冰《蒲塘秋艳图》就是最好的例子。全幅仿恽南田的“没骨法”笔意,绿荷盈盈,荷花在娉婷舒展、俯仰欹侧的荷叶衬托下,以含苞、初绽、怒放的三种形态展示着自然之美、生命之美。整体上的层次感很强,大小、色彩和线面,形成多种对比。碧水之上有萍藻点点,直接以色彩直接点就,显现出灵秀生动的物性。荷花以粉红色点染花尖,旋即以清水迅速晕开,色阶变化丰富。“留得残荷听雨声”,乃是一种惯常的手法,以“残”为美。此作最大的亮点是,虽然是秋天,却不写枯荷、残荷,而是凸显那一抹令人惊艳的红。乾坤浩荡,时光轮回,四季之中,每一季都有独特的风景。人的一生中也包含阴晴圆缺的变化,犹如四季,无论如何,始终要保持乐观向上的心态。
中国近代史是一个风云变幻的年代,书法的多元化乃时代特色,社会分工导致专业化和职业化出现,将各自的特点带到书法创作中,既有旧时代的烙印,又有新时代的气象。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价值,每个人都是一道风景,无可替代。
近代 吴昌硕“辞不花逢”对联
吴昌硕集石鼓文对联“辞不平时箬蜀水出,花逢多处作吴宫游”,以篆籀笔法入纸,笔意酣畅浓烈,苍劲雄浑,具有强烈的“金石气”。笔画圆熟精悍,完全用中锋,表现了文人“守中”的正气,刚柔并济。字形时有错落,圆转曲折中透出一种力度,真气弥漫。上款提到的“载如仁兄”即严昌堉,字载如,号畸盦,近代海上书画名家,善鉴赏,收藏颇丰。
近代 曾熙 集《颂敦》“受书易衣”联
同属“海派”的曾熙集《颂敦》联“受书拜天禄,易衣御皇休”得力于《散氏盘》,着意拟古,屈曲如铁。字形跳宕,极尽变化,展示险峻之美。曾熙注重五体研习,上溯至古篆,强调“以篆为本”,所谓“书法宜取骨于篆,取筋于隶,取肉于分,取势于草。性情取之于其人度量,得之江海”,主张以笔力为核心,金文尤其笔力沉着,力能扛鼎,行笔追求艰涩,但可惜一些颤笔成了习气。
近代 萧退庵“袖中海上”联
萧退庵和曾熙的书学主张正相反,平生主张书贵自然,以造作为书家大忌。这一精神明显地体现在他的篆书联“袖中异石未经眼,海上奇云欲荡胸”中。萧退庵以篆书名扬大江南北,做到“上窥周、秦、汉代金石遗文,能融大小二篆为一”,篆字基本是用圆笔,笔法较简单,流丽畅达,结构端庄稳健,俊挺敦厚,气息傲饱满鼓荡,个人风格显著。此联有行楷书长款:“雪严先生资性醰粹,肝胆轮囷,日者杯酒相逢,有送抱推襟之雅。郭翁幼华,每述其平生行谊,辄令人倾慕不置。昔贤申鳬盟有言,古人不轻交,故交亦不负。先生固非近世之流,而幼翁之善于择友,可知也。辱承督书,率笔呈教,藉附数语,为纳交之贽云尔。第七十二壬午秋分,萧退黯并。”萧退庵习惯上采用长款搭配篆字,形成一个严谨的序列,营造出多层次的对比,颇具“形式感”。
近代 严复 “无悔且喜”对联
严复虽不以书家名世,但书法不入俗格,自有高韵体势。观其所作,取法多源,兼有褚遂良、颜鲁公、李北海、董其昌等体势及意蕴,“无悔浓茗坐禅几,且喜美人此时来”行草书联即是一例,用笔洒脱散淡,结体宽博端庄、雍容清和,气息古雅蕴藉、高华遒丽。
从书体的选择来看,偏于专业书家选择篆书多,文人书家首选行书。每个人的经历大不相同,天然决定了彼此的书法个性。个性必须在人性、本性和共性的基础之上。过于夸张突兀,超出人的心理承受范围,不见人性之真,没有共性,就无法欣赏,更不会引起共鸣,离开了“本性”,势必雷同,因为天生就有不同。这种“不同”现在恰恰被忽视和泯灭了,所以只能“雷同”。很多时候,当代人喜欢强调超越,说晋唐宋元,几乎是妄想,就算是近代史中的这些前辈大家,也只能高山仰止。对于当下的启示是,只要每个人将各自真正的个性写出来,就是多元化。
当代 马一浮《秋分》手札
当代大儒马一浮关于秋分的诗札,颇有意境。“潦后感。愁霖弇日昼如年,收潦初晴望九渊。病起时闻风陨箨,诗成恰似箭离弦。小山丛桂幽居近,八月浮槎利涉先。但使神凝遗物累,未妨高卧咏秋天。癸卯秋分,书与苏盫老友,即以代简。蠲叟。”款字另有说明:“白露前来书附诗良慰。还湖上已久,旷未作答,未知中秋有意回杭否?暇望示及。”马一浮被称为“最后的儒家”,学问修养,后人难以望其项背。人有仙风道骨,字必多灵气、逸气,不染尘俗,诗书合璧。此诗为秋分时作,时在“癸卯”,马一浮80岁,属暮年之作。款字还提及到“白露”和“中秋”,这不正和当下一模一样吗?要知道,中国人是圆形时间观,有不断的乃至于无穷尽的轮回,西方人则是线性时间观,所以强调永无止境的创新。中西文化的根本差异正在于此。
秋天向来为历代文人歌咏感慨的季节,多情伤感,偶有豪情万丈。宋代张炎有词:“月落沙平江似练,望尽芦花无雁。暗教愁损兰成,可怜夜夜关情。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苏轼虽是乐观主义者,有时也难免感伤,“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虽未言秋字,然心境苍凉如水,溢于言表。相比之下,郁达夫《故都的秋》,则透露出一种现代人的情愫:“中国的文人,与秋的关系特别深了,可是这秋的深味,尤其是中国的秋的深味,非要在北方,才感受得底。南国之秋,当然是也有它的特异的地方的,比如廿四桥的明月,钱塘江的秋潮,普陀山的凉雾,荔枝湾的残荷等等,可是色彩不浓,回味不永。比起北国的秋来,正象是黄酒之与白干,稀饭之与馍馍,鲈鱼之与大蟹,黄犬之与骆驼。秋天,这北国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把寿命的三分之二者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读罢这段话,忽然想到,马一浮、郁达夫等人,又何尝不是“最后的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