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萧红的这部传记电影剧本是李樯八年来的情结,三年来的心血,他用绝对区别于商业形式的旁白口述方式勾勒出一个逆时代行走的作家萧红,她是时代的弃儿,亦是主动抛弃了时代,她有心内自己所拥有的黄金时代,那非常短暂,除去充斥着饥饿寒冷孤独的日子,大概属于她的黄金时代只有在上海和日本以写作赢得尊严和温饱的日子。
《黄金时代》剧照
是她用笔力为这样短暂的时代描绘出一个金闪闪的轮廓,以至于能让自己活在永生里。李墙和许鞍华对萧红的想象,亦沿着这金色的轨迹。
电影甫一放映,萧红成了网络热议的红人,人们议论她,如同议论一个活在今天的人。她的人和作品是真正地充满了现代性。
她的出走,叛逆,弃子,插足旁人的婚姻,与鲁迅的暖昧,甚至她所承受的苦难病痛,都成了她“不作不会死““饥饿的贱货““人格不独立“的证据。那些电影里所未呈现或被李樯刻意隐起来的秘闻,成为电影之外的非议,萧红辞世的七十二年后,她仍是提供了八卦的话题。
在今天人们尚未能理解萧红,何况近一个世纪前的中国?恶言在今天尚且泛滥和猛烈,那么萧红在当时的处境里更是何堪?
萧红与萧军
萧红当时的个人主义和视情爱至上,包括她在小说中淋漓呈现的生活私隐,都为当时那个时代所不容,她既不从父权,亦不追随革命,她只想要温柔乡,只想结束漂浪,想要在安全安静的生活里写作,她跟从的只是自己的心,这是她悲剧的源头,也是她天才式写作的力量,她葬送了命运但成全了文学。而文学则是她整个生命里唯一的尊严和救赎。
该怎样描摹和评价这样一位女性呢,李樯与许鞍华无疑是悲悯的,主人公的一生所为并不需旁人的谅解,那是她的私情与私德,而李樯与许鞍华是最大的程度上理解了她,她是怎样倔强的企图操弄命运又被命运所覆,她多病多难的身体和内心又是怎样默默地笑纳了一切,她是怎样靠写作抵御了这一切。
这是导演和文本作者与这个作家最为相通之处,他们都是逆时代的,不屈从于主流的,冷暖自知,后果自负,无需旁人担当。
鲁迅辞世,萧军先是背叛,而后要去打游击,和丁玲虽有过从甚秘的开始但也价值观上从无认同,她最初的文学朋友都转而成了革命同志,而她却是不同志的,加之在呼兰生活时过早离世的母亲与祖父,遗弃她的表哥和未婚夫,给她吃闭门羹任她在冰雪里飘零的姑母,萧红的一生自我离弃和被放弃之中度过,她相信温暖和爱,但这些从不到来,所以她能抓紧的只是笔,她相信写作,于是在端木顾虑去香港是否妥当时,萧红她写出好作品才是作家的任务,也是对抗战的贡献。创作才是萧红的宗教。
萧红的家乡呼兰县,现在是哈尔滨市的呼兰区,和市中心隔着三十公里路,当年这两地的辗转也是她青春磨难的最初。自被父亲家族赶出家门后,在八年里她漂流至青岛,上海,重庆,临汾,武汉,直到在香港作别人世,再未有机会回过家乡,但呼兰仍然保有萧红的故居,那曾经无法容纳她的故乡,用她的名字作为文化符号,火化前被端木所剪下的头发,与她《呼兰河传》里深爱的土地长久地相处在一起,成为青丝冢。
她那位生死永不复见的父亲张廷举曾在日后的家中门楣上写过这样的对联:惜小女宣传革命南粤殁去,幸长男抗战胜利苏北归来。横批:革命家庭。
萧红并未真切地投入过革命,她是战乱里的迁徙者与流浪儿,后人诟病她对革命的冷感,她总是抓住一个又一个男人的衣角想去寻求庇护,是因为童年起受父亲冷遇直到抛弃的阴影。作家萧红是一个人对自己处境的革命,也由此饱尝了饥寒和她临终时写下的“半生尽遭冷遇白眼“。
“我将与蓝天碧海永处,留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至此落幕时,萧红才是进入了真正的黄金时代,永远安宁与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