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艺术有哪些现状与成果,还有哪些发展的可能性?当下的博物馆如何面对当代艺术作品?
近日在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举办的“存在之境:当代艺术展”开幕式暨学术研讨会中,呈现了13位活跃于中国当代艺术领域的艺术家的67组(件)作品,在当天举办的研讨会中,来自艺术理论界的20余位专家学者进行了研讨。
展览中的67组(件)水墨、油画、雕塑、影像、装置和行为艺术的作品,涵盖了当代艺术领域的典型主题,如反讽叙事、抽象性表现、女性艺术、水墨的当代转型等,从不同方面展示了中国当代艺术三十年间的变化和发展,表现着这些艺术家个体的思考及其与中国当下的文化、社会情境的互动。
“存在之境:当代艺术展”展览现场
“存在之境:当代艺术展”展览现场
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表示,本次展览选取部分艺术家作品以“存在之境”为主题组成展览,试图揭示中国当代艺术直面生存经验的状态,借以观察艺术家个体感受,勇于尝试新形式,不断追求艺术表现的特质。通过这些作品展示,可以感受到中国当代艺术变化和发展的一个截面。希望观众通过这个截面来体会艺术家的情绪,他们的喜好、冲动、意愿、想象,他们的纠结、困惑和疑虑及期待,进一步推测他们在整个中国当代艺术格局中的贡献与影响,领会艺术家的个体思考及当代艺术与当下文化、社会情境的互动状况。
如现场展出的一组海波的摄影作品,他在作品中思考人、历史和时间等题目,这些题目和观念艺术之间的关系既紧密又疏离。海波长期拍摄广袤深远的东北大地农民和房舍,那是他记忆中的不可替换之物,四季变换中的树木和自然景象,寂寥空间中孤独的人。这两种形象时而交叠在画面中出现,也在不同作品中形成互文关系。他与拍摄对象长时间地相处,在传达观念与表现对象的他者性之间找到平衡。
海波摄影作品
艺术家陈秋林以女性的视角、怀恋的方式记录与重组了三峡大坝拆迁的影像。经过沿途云阳、奉节、巫山等地的拍摄,呈现出三峡移民生活的现状。其作品中环境与人物之间形成的巨大反差与冲撞所营造出的悲剧感,也成为陈秋林作品的特色。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表示,将以本次展览为开端,逐渐丰富馆内当代艺术收藏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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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当天的学术研讨会的部分发言选录。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孙振华:当代艺术作品中的“当代时间”
时间在艺术中如何呈现?我认为主要有以下的五种方式:
用可感的形、色、体记录和保存无数个基本特征,以存留时间,与死亡抗争;表现运动的场景,想象时间的因果,比如雕塑《拉奥孔》;表达作者的历史观和时间意图,比如达利的诸多作品,比如庞茂琨《委拉斯贵兹的客厅》,还有最近刚刚在西安美术馆举办的方少华的展览中的《自由重新引导人民》,这个作品中也有时间的错位,不是对客观对象的时间的描摹,而是把自己的时间观念通过它的作品呈现出来;借助肌理、痕迹、手印,呈现创作过程的时间性,比如东京大学的一件作品,是一群雕塑艺术家们用了两年半的时间把一个废弃的木屋慢慢地敲出肌理;还有就是用动态的方式直接通过作品的空间位移表现时间的变化。这种在雕塑、装置里面呈现的比较多。
科学的发展也让我们对时间有了新的理解,比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的提出,让我们知道有“相对时间”;量子力学甚至会否认时间的存在,这就存在一个主观的时间,比如说一个物质存在还是不存在,不是由物质本身来决定的,而是由观察者主观的眼光决定的;柏格森的生命哲学把物理时间和生命时间分开了,还有弗洛伊德心理学层面讲的梦和潜意识,海德格尔的“当下时间”,海德格尔特别强调当下、此刻、此在,这个观念对我们当代艺术的影响是非常深刻的。
所以,在“当代时间”表现出各种差异的基础上,出现了当代艺术的时间,它跟我们前面讲的那五种时间的呈现显示出了差异,比如:当代艺术在时间上不再具有整体性和统一性的特点,而是片断化、零散化的,我们从很多装置作品中可以看出来,它携带不同时间的碎片,最后拼凑在一起了,它不是一个完整的时间塑造,一个时间的描绘。
那么在当代艺术中,会不会有跟过去传统的时间不一样的“当代时间”在起作用?
当代艺术将时间和运动引入空间的艺术,让过去的时间视觉暗示直接转变为作品的时间维度。杜尚的《现成的自行车轮》是他的第一件现成物品艺术,这个作品在时间观念上为当代艺术开启了大门。
杜尚 《现成的自行车轮》
另外,当代艺术的时间成为循环的,回旋的,累积的时间,比如隋建国《时间的形状》;当代艺术的时间是现场的,当下的。此时此刻的感受和体验是无法被图片、音像记录所替代的时间。简单来说,用一张照片和影像记录下来,实际上跟现场是不一样的,那个现场过去就过去了,当代艺术有着不可取代的当下感,比如徐冰的作品《背后的故事》给人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当代艺术不再追求时间上的恒常和永久。像蔡国强《天梯》,这个作品展览出去那一天它将不复存在。
隋建国作品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郑工:一个博物馆如何面对当代艺术作品?
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收藏当代艺术本身也是一个事件,当代艺术对博物馆制度的存在往往是采取质疑,甚至是批判的态度。
博物馆制度很注重经典作品,又强调实在的价值。而当代艺术比较强调观念性的存在,有一些东西并没有以物质化的形式出现,而是非物质的;当代艺术很强调日常性的存在,它是非经典的,这对于传统博物馆的收藏理念提出了挑战;另外,当代艺术有种“当下性”和现场感,是非永恒的。
一个博物馆如何面对当代艺术作品?如何收藏它们?博物馆收藏当代艺术作品有两个问题:一是我们如何保留现场?二是我们如何追问意义?解决了这两个问题以后还有许多后续延展的问题,比如怎么看待艺术事件?对于一个博物馆来说我们关注的是一个最终的成品,艺术品很重要,而且我们认为艺术作品有代表性,甚至赋予它经典性的意义,但是作为当代艺术来说,它有的时候仅仅是一个事件的存在,比如本次展览中肖鲁的作品。
肖鲁行为艺术
作为一个博物馆,面对非实物化的东西,公众的记忆如何被唤起?这在当代的博物馆当中,可能在制度的建构、收藏的理念当中都需要重新去思考。我想,博物馆的收藏理念当中如果把作品的概念慢慢地往媒介的概念上转化,视野就不会有局限性。比如说关于媒介、影像、声音的记忆都能够唤起公众记忆,在这样的关于媒介的多手段介入的情况下,物质化和数字化的存在关系也是博物馆要面对的一个问题。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李天元:我希望做时间的可读性
我做视觉艺术做了很多年,绘画多一些,后来做了一些摄影,我的一件作品是拍两年内空气的不同感觉,早晨、晚上、春夏秋冬,我希望用一种极尽的方式去阅读宏观和微观之间的关系。我很关心技术是不是能够在艺术创作中产生一些新的可以阅读的东西,或者从视觉的角度讲有更丰富含义的东西。
刚才有一个老师在说时间,我希望做时间的可读性,或者是信息的可读性。我画画18年,我的想法一直在改变,每时每刻,你的思绪、你看到的和想到的都有一些语言无法表达的复杂性,对于画家来讲,因为这种思绪的变化,我画出来一个东西以后必须把它涂掉,但是解决一个问题就会出现一个新的问题,这就是生命的过程中无法描述的,只有通过反复的叠加、覆盖,随着时间的冲突展示出来这种痕迹,所以绘画的可读性相对来讲比视觉要强很多,它能够看很长时间,因为每一次的痕迹都是超越语言的一种行动,它必须要这样去做。
李天元作品
上海美术学院教授李晓峰:中国的“混现代”
在展览前言中,苏丹馆长说了一句话,点出了这些年来界定中国现当代艺术的一个基本状态。他是这样说的:“基于特殊的历史原因,中国当代艺术是当代性表达和现代性补偿相混合的一次艺术变革和连续演进运用。”这就是我们经常提到的中国的“混现代”。什么意思?我们在时间上的混杂,以及维度上、空间上各方面的混杂。
在这种混杂中,策展人也说了一段话,给我们提供了似乎是一个观看的语境。她说:“存在之境作为展览主题,是像以一种比较含蓄和多义的角度来概括和描述中国当代艺术的生存经验。”含蓄也好,多义也好,描述也好,其实归结到的是生存经验,而此刻我们的生存经验其实恰恰是我们今天定义收藏作品的一个非常好的前提。
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张鹏:当代艺术的主体性问题
通过这个展览想到了几个问题,首先是关于当代艺术的主体性问题。中国当代艺术经过40年的发展历程,今天梳理它的主体性跟此前的时代可能有很大的不同,不再是单纯的像之前的西方语境复杂纠葛的关系,而是应该回归到更加中国化的语境中来,比如我们可以深入到中国传统的魏晋玄学,包括展览中,傅中望先生用榫卯这种单一的材料,阎秉会老师的水墨材料,单一的材料,单一的图像,或者是图式,这样一种解释的可能性可以深入到主体性问题。
傅中望作品
其次,关注作品本身,可能我们更多的关注的是背后潜在的话题,那些话题更多的是语言本体的问题。展览作品中的很多形式,比如说这些水墨作品,我们如何以当代艺术的视角来看它,用图像的视角和当代社会文化关系是一种眼光,我们把它从最开始的笔墨关系来看又是一种存在。所以语言的思考在今天当代艺术中也非常重要。另外,今天高校的美术馆、博物馆和今天的大学学科建设是紧密捆绑在一起的。
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馆长杜鹏飞:将持续开展当代艺术研究、收藏
今天的研讨会对我来讲是一次对当代艺术的扫盲之旅,我本身跟艺术圈有很多交集,但是跟当代艺术的交集是最少的,我是学理工科出身,机缘巧合在2014年有这样的机会到艺术博物馆筹备开馆的工作。2016年开馆以后的五年,我们博物馆前后已经策划举办了79个展览。我作为常务副馆长是来协调和筹措各种资源,把决定要做的事情让它发生,让它落地,让它实现。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七八年的实践让我们知道作为一个博物馆的管理者,我能判断什么,我不能判断什么,我有一个很清晰的边界。大家各自的角色不同,相信大家有各自不同的判断。比如说从博物馆的角度来讲,我要判断当代艺术要不要做,我自己对当代艺术是没有判断力的,但是对当代艺术博物馆该不该做这件事情我是有判断力的,而且我决定要做这件事情就会想方设法去筹措资源。
第二个我要判断的是谁能帮我来决定选择什么样的当代艺术家,做一个什么样的当代艺术展?我们很幸运,从开馆之初就有徐虹老师以专家顾问的身份参与到清华艺术博物馆的全部工作当中来。清华做事情不会做没头没尾,或者有头无尾的事情,我们决定要做当代艺术的研究、收藏、展示是经过慎重思考的,我们也作了充足的准备,包括经费的准备。从当代艺术的价值的角度来讲,我们的经费是非常可怜的,但是从持续的开展当代艺术研究、收藏、展览这项工作来讲,我们作了充足的经费准备,可以保证这项工作可以持续做下去,做五年、十年,甚至做一百年都没问题,这个我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