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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博受赠文物展:半塘烟月,高山景行

“高山景行——上海博物馆受赠文物展”这些天正在上海博物馆展出。从雅致的文衡山《半塘烟月图》,到《青藤道人小像》的题跋,再到清代“国初第一词手”纳兰成德手札,唐云的曼生壶等。

“高山景行——上海博物馆受赠文物展”这些天正在上海博物馆展出。从雅致的文衡山《半塘烟月图》,到《青藤道人小像》的题跋,再到清代“国初第一词手”纳兰成德手札,唐云的曼生壶等。作者随观随记,钩沉捐赠者往事,颇多趣昧。

文徵明《半塘烟月图》

文徵明《半塘烟月图》

10月20日,目标是上博“受赠文物展”。

文衡山《半塘烟月图》真雅致,烟笼寒水月笼沙,无月而见朗月,轻霭袭人而感水寒。松掩古寺静,落雁眠平沙,三人月桥望,桨声载酒来。笔墨精妙不急不燥不淡不秾,调性和气氛都是中秋都是中年,而构图也妙,远景是大小远近的三峰,最白的月光照在墨色最浓的中峰上,是一种亘古不动的稳,大块留白在中间,一个S形非河非湖的半塘,时间柔曼地流向近景的半月形桥洞,是一种亘古不止的动,人在其中,不知今夕何夕,帆满舟急,是风动也是心动。文徵明此画为姑苏半塘,我去过半塘街,却未见过寺庙与月洞桥。查知寺已毁,桥只剩下隆起的几块石板。半塘不可见、寺不可见、桥不可见,唯图可见、月可见。

衡山弟子居节有《半塘寺一上人小楼》诗,又是另一番春明景色:何处闻清磬,春云度半塘。茶香连小院,楼影带修廊。不染莲花净,闲贪佛日长。晚山如有意,飞翠满绳床。

半塘寺昔日山塘最大的寿圣教寺

半塘寺昔日山塘最大的寿圣教寺


《康熙南巡图》第七卷中的苏州(局部)

《康熙南巡图》第七卷中的苏州(局部)


《康熙南巡图》第七卷中的苏州(局部)

《康熙南巡图》第七卷中的苏州(局部)


寻访山塘街上的“半塘桥”

寻访山塘街上的“半塘桥”

许张继英1996年捐赠文徵明行书江南春词扇页(有“墨林秘玩”印),另有陈继儒题随喜庵句、蓝瑛拟王蒙法山水,都是金笺,要一个规格集齐吴门四大家殊为不易,吴湖帆用了24年集齐一册,由此可见朵云轩大库藏沈文唐仇金笺成扇何等荣光。

文徵明“追和倪元镇先生江南春二首”,始于弘治戊午的一次雅集,追和倪迂江南春词成了江南文化圈一件大事,沈周、文徵明尤好此不疲,这是文61岁时的二和。

文徵明行书江南春词扇页

文徵明行书江南春词扇页

“春雷江岸抽瓊筍,春雨霏霏画簾静。去年双燕不归来,寂寞欄干度花影。金钱无聊故懽冷,短绠羸瓶泣深井。佳人何事苦霑巾?陌头柳色栖芳尘。朱弦疏,羽触急,翻酒霑裙绛羅湿。前欢悠悠追莫及,天远相思暮云碧。美人伤春情邑邑,手捻花枝傍花立。花飞万点逐流萍,黄蜂紫燕空营营。”

(按:扇面所录为上一首,下一首“盘荐春笋”时令应在立夏,表达惜春之情。)

“碧椀春盘薦春筍,春晴江岸蘼芜静。绿油画舫雜歌声,杨柳新波乱帆影。江南穀雨收残冷,手汲新泉试雙井。晚风吹墮白纶巾,醉归不梦东华尘。榆策忙,花信急,小雨斑斑燕泥湿。秋鸿社燕不相及,只有春草年年碧。王孙不归念乡邑,天涯落日凝情立。浮生去住真蓬萍,百年一噱何多营?”

周六午饭后到江边散步,时在霜降,却是今年夏天直接进冬天里一个难得暖秋下午,桂花香里听江涛,又想起文徵明的《半塘烟月》。时代对画家的构图心境是有影响的,马远的“马一角”分明就是南宋的残山剩水,明代富庶安定的江南,文人感觉就大不同,这这幅画来说,是一个完整的圆通世界,甚至是以山水印映天象。北面“山静如太古”似玄武,南面的月桥如同展翼的朱雀,而东面高低连缀的平屋像一条青龙的鳞甲,西面半塘寺高耸的殿阁像白虎的虎头,原来对中间“空白”池塘中呈对角方向行驶的舟船只是觉得“破”的好,放在四象中,这分明是一个“太极”,从左往右下的帆船,和从右上往左下的桨橹小舟形成了一个循环往复的绕极运动,而那天极圆心就是在天或在水的一轮圆月。文徵明画题作在“九月十又四日”,不是中秋,净明胜于中秋。 “九月十有八,云间月自华”时在今日,霜降,这轮秋月离文徵明作画时的1548年已过了473年。

展厅现场,文徵明等杂画卷

展厅现场,文徵明等杂画卷


文徵明等杂画卷(局部)“文印征明”、“悟言室印”

文徵明等杂画卷(局部)“文印征明”、“悟言室印”

孙煜峰弘一斋收藏中有文徵明、文伯仁多件精品,这次未展出经乾隆内府收藏的文徵明《双柯竹石图》轴、文伯仁《具区林屋图》轴,展出了《文徵明等杂画册》一开,画卧石竹兰。此幅中我尤爱其两方印,“文印征明”、“悟言室印”,一改我对明印古板的印象(文彭篆印流传甚少,总以为清代流派印才是印学中兴),此两方印与故宫博物院藏文徵明50岁时所书行书卷一样,只是不知是否为文彭所治。

《青藤道人小像》,作者佚名

《青藤道人小像》,作者佚名


《青藤道人小像》题跋

《青藤道人小像》题跋

《青藤道人小像》,作者佚名,青藤自题曾肥而羸、羸而肥,“安得执斯图以刻舟而守株”,翁方纲爱极此画,题了又题,最后题到了边绫,“文长当于中夜长啸郎然有群鹤应之”;谢稚柳言花卉必以白阳青藤并称,白阳写生源出石田,易厚重为清劲尚有绳墨可寻,“非如青藤绝去畦径退笔纵肆如舞丈八蛇矛”。此图为王一平捐赠。

胡惠春捐赠的钧窑月白釉

胡惠春捐赠的钧窑月白釉


-清康熙景德镇窑豇豆红釉印盒

-清康熙景德镇窑豇豆红釉印盒

胡惠春捐赠的钧窑月白釉出戟尊大气磅礴且美品无瑕,虽无官款必为官窑,只是上博标“宋”还没有接受最新考古成果结论“明”,宋金钧窑无此大器,“宋五大”官哥汝定钧本是明清古董商人的说辞。一对豇豆红最妙的是盒盖中最高点,红霞满天处均有一个“小圆月”,淌釉之病反得妙趣。有人问为何讲是印盒而不是粉盒呢?盖因朱膘雅而胭脂俗耳,没听说过胡惠春创办“敏求精舍”女人与狗不得入内嘛。

顾丽江捐赠的南宋郊坛下官窑贯耳瓶一眼的出土品,1940年代上海曾有日本领事、朱姓大律师分别在杭州发现官窑遗址并取得些残件,不知顾是否也是在那个时间段获得的。查郑重老师文章知建国初顾便捐赠2千余件藏品与上博,第一便是战国印花提梁盉,不知是否陶瓷馆常设展那件,因为十余年前茅山一带吴越土墩墓所出原始瓷精品颇多,我还很不屑地批评这件做工太粗。

巴金捐赠董其昌行书册

巴金捐赠董其昌行书册

巴金捐赠董其昌行书册只打开一开,不知何诗,只认出“拥节旄”三字,最著名者当然是牧羊的苏武,归家查为《赠总漕王宪葵中丞三首》之一。其八面出锋、俯仰生姿、正欹相依的笔法还真不是一般人仿得了的,面上有媚态,而骨子里透着杀伐之气,此种感觉在君为徽宗,在臣为玄宰。此诗册与朵云轩大库藏香光滕王阁诗堂一样气韵灵动:

试辅登坛拥节旄,司徒原佩吕虔刀。(展出此开)

神京汤沐资安攘,天下咽喉属挽漕。

卿月辉辉膺异数,晨星落落几同袍。

君家世泽随淮水,伫看文昌曳履高。

伊秉绶半璧砚

伊秉绶半璧砚

伊秉绶半璧砚(王一平捐赠),砚周缘隶书铭:“娟娟隐半规,文心妙清绝。老去志不磨,观书眼如月。 嘉庆癸亥年(1803年)伊秉绶。”砚背缘篆书铭:“半璧弯环是泮水,难忘当年横经此。墨卿”。

展厅现场,纳兰成德词

展厅现场,纳兰成德词

清代“国初第一词手”的纳兰成德写词用字浅显,不像文人“掉书袋”要抖很多冷僻典故(另有一种味道),比如“山一程 水一程 风一更 雪一更”,最是一等一的“流行情歌”填词人。他的信札也是一味的“白话”,而且他这“第一情种”还真不仅播情于女子,写给“吾哥”的信也情意绵绵甚至肉麻,吃饱了回来“一人知己可以无恨”,赌咒发誓“余与张子有同心矣”,断臂山小儿女情调。

赵之谦行书七言联集东坡诗句

赵之谦行书七言联集东坡诗句

赵之谦行书七言联集东坡诗句,“倚天照海花无数,磚炉石銚行相随”。分别出苏轼写芙蓉仙人古体:戏将桃核裹黄泥,石间散掷如风雨。坐令空山出锦绣,倚天照海花无数;试院煎茶诗:“且学公家作茗饮,磚炉石銚行相随”。得时得地得人而偷得浮生半日闲之茶何其难也,又或不难,“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荒山苦海又如何,有一炉一铛,蟹眼鱼目未沸时,仙人洒核已花海。曾国藩(赵曾为其属下,一起编修过《江西通志》)也有集句联,曰:倚天照海花无数,高山流水心自知。意旨趣味大不同矣。

唐云捐赠的曼生壶

唐云捐赠的曼生壶

唐云1963年捐赠的两把曼生壶正好与伊秉绶的半壁砚、赵之谦“倚天 磚炉”联呼应。一把为“延年”半瓦,一为石銚(又称南瓜提梁),铭曰:煮白石泛绿云一瓢细酌邀桐君。(不过,按十八式规格,此铭应为石瓢提梁铭,南瓜提梁铭为“开心暖胃门冬饮,却是东坡手自煎。”)

谭进捐陈纯釜

谭进捐陈纯釜


谭进捐陈纯釜(局部)

谭进捐陈纯釜(局部)

谭进捐陈纯釜,又名齐釜、左关釜、齐陈犹釜,战国早期齐国量器。清咸丰七年出土于山东胶县灵山卫。器高?39?厘米,外壁有铭文?7?行?34?字。释文:陳獨立事歲?/?□月戊寅各(格)?/?茲安陵命?/?關師□敕?/?成左關之釜?/?節於稟釜敦?/?者曰陳純。

倪元璐《石交图》

倪元璐《石交图》

立于倪元璐《石交图》前,不由对这位殉国忠臣肃然起敬,苏轼的枯木怪石图中石为卧石,元璐所交石友为立石,一样的皴擦素描,一样的石皮如波,的得坡公形神真髓。自题诗“十夫舁不上丹徒,看有模棱物态无,交尽世人惟得此,资他风骨耐他粗” 况其坚贞顽憨的性格。此诗与《题王觉斯石交图为郭天门吏部》几乎相同,倪也没想到王铎“浓眉大眼”最终还是从了贼。梁同书长篇边跋讲述了“七十二峰阁”故事,王礼堂爱石成癖,这幅《石交图》不仅与自己的号相符,得之恰成七十二。梁称此石“实自其胸中吐出磊磊落落之石”,与“文贞所交之石”静坐一室形影相对不啻日与正人君子周旋。上博似对此幅倪元璐不甚重视,对捐赠者也不甚重视,各种宣传中不见,上博藏品中也查找不到。此画实为供职南通大生纺织厂的吴德荃所藏,由子女于1961年捐献。

钱镜塘捐赠任伯年《梧桐丹凤图》

钱镜塘捐赠任伯年《梧桐丹凤图》

钱镜塘1958年捐赠任伯年《梧桐丹凤图》左下角也有“钱镜塘鉴定任伯年真迹”印一枚,据说是卖画给故宫和国美时打上的“信誉保证”,朵云轩大库藏任氏精品也均有此印,且全部为挖裱。画作于光绪甲申年(1884年)48岁时,题记“赤凤醴泉是惟无出出则为祥瑞”。此画虽也是小写意,却得八大风骨,是彩色的白眼观世的“怪凤凰”,任伯年花卉翎毛都有风,此幅极典型,风从右后方吹来,吹的凤冠斜尾羽飘,吹的梧叶扑朔,凤爪利勾深嵌梧枝方得不坠。此是任伯年高明处。

夏弘宁捐赠李叔同手迹

夏弘宁捐赠李叔同手迹

夏弘宁于1961年捐赠李叔同手迹122件、2004年捐赠李叔同手迹四件给上海博物馆。他相当于把夏丏尊与弘一法师之间的书信往来全部捐赠给了上海博物馆(按:朵云轩库藏夏丏尊上款书法信札颇多,包括去年1千多万拍卖的“愿无尽室”,来源尚未得解)。这位夏丏尊长孙是位银行家,不仅是上海工商银行的副行长,还是海通证券创始董事长,阚治东的“老板”。

弘一法师此处不用干支纪年,年用的是岁阳纪年,太岁在 “壬”为玄黓,月用古印度阴历纪月法 “室罗伐拏月”,推算为1922年阴历5月间。“万古是非浑短梦”有一方印,同伴让我释读,我扫了一眼脱口“天地文字”,俯身再细看,是“不拘文字”。另一幅写于1940年的行书华严经“身披 手提”轴已然“能婴儿”矣。

过云楼旧藏印象中仅见到明花鸟清观音两幅缂丝,元华祖立《玄门十子图》、魏了翁《行书文向帖卷》、清王翚《黄鹤传灯图卷》《杜琼、沈周、刘钰山水合卷》今天都没看到。其实展出了,只是灯光昏暗(大概是保护古画和缂丝)看到也看不清。谢稚柳捐北宋驸马王诜画作像洗衣机里滚过无数遍,即使是真迹也只留了个真影。

宋拓蔡襄书茶录黄庭内景经册,为孙博渊1980年捐赠。这位住吴湖帆嵩山路对门的由裱入藏的捐赠者不可不提,上博碑帖几乎全来自他。孙伯渊的藏品大部分已捐赠给国家和地方博物馆,最著名的当数捐赠上海博物馆的3920件碑帖拓本(50年代)。上海博物馆原副馆长汪庆正先生说:我到过国内外某些图书馆、博物馆及大学图书馆,像孙伯渊先生所藏体系如此完整,装裱如此整齐划一,十分容易提看的整套石刻拓本,在全世界也是独一无二的。

展厅现场,沈周《云际停舟图轴》(局部)

展厅现场,沈周《云际停舟图轴》(局部)

沈周《云际停舟图轴》也是孙氏捐赠,青绿山水尺幅巨大,为沈周难得的细笔,设色清雅,高低敞幽、青翠丹红,山岚云影,光线色彩变幻无穷,山之阴阳向背或青或绿显明暗,又有云霭增减其深浅,绝无一点悖理敷衍;而丹崖之色或应秋枫之染,或因波反夕照,正是瞬时万变,绝无一点板滞。亭中文士支颐而坐,相伴一炉香,山道胖童子,所挟一架琴,如拆成小块,每每画面与《东庄图》中振衣千仞岗等相通。只是奇怪何处有舟?云中之亭阁便是天上之舟,以为是沈周之妙想,谁知是画幅太大无法落地,网搜才知舟尚在卷轴中。

明 沈周 《云际停舟图》上海博物馆藏 (图片来自网络)

明 沈周 《云际停舟图》上海博物馆藏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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