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会唱歌,
鱼会大鱼吃小鱼,
只有人会作诗。
作诗是种权利,也是良心话,
怪不得法国诗人艾侣雅说:
“心在树上
你摘就是!”
近日,中国当代著名画家、作家黄永玉的诗集《见笑集》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上面这首短诗是黄永玉为诗集写的序,他特别注明:“二〇二一年七月十六日写于北京太阳城”,还加上了一句“再过个把月,就九十八了。”
黄永玉朗读《春景》 由出版方提供(02:59)
这本诗集收录了黄永玉创作于1947-2021年间的150余首诗作,时间跨度70余年。其中的部分诗篇诸如《老婆呀,不要哭——寄自农场的情诗》等已经成为名篇,也成为特定历史时期的珍贵记录。另一些诗作如《非梦》,是他九十五岁时所作,依然葆有着珍贵的悲悯情怀。
“序是诗集快印时请黄先生写的。他提前说了序可能写得不长,等我们收到发现,原来是一首短诗,短小却很有意味。”11月23日,《见笑集》责任编辑姬小琴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心在树上,你摘就是”也是这一本诗集总的情感基调,“坦诚、真挚、纯粹,开放给每一位愿意来读这些文字的读者。”
近日,中国当代著名画家、作家黄永玉的诗集《见笑集》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本文图片若无特别说明,皆为出版方提供
《非梦》手稿
姬小琴透露,这本书里大概有三四十首诗此前从未公开。为了出这本诗集,黄永玉在无数个笔记本里认真翻找。于是在编辑过程中,她隔三差五就能收到他的“新发现”。那些被重新发现的诗歌都写在手稿上,比如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写的,稿纸距今都五六十年了,大多已经泛黄。
其中一首《调寄“少年游” 女儿十六周岁》是黄永玉在1972年写给十六岁女儿的,稿纸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末一句侧旁,有红笔工整地写着:“爸爸自得其乐,歌要唱到死为止”。下方还补了一句——“请妈妈讲给小妹听”。
那一年,黄永玉48岁,正值壮年,下放在河北磁县劳动。
《调寄“少年游” 女儿十六周岁》手稿
在“十七年”和随后的“文革”,黄永玉遍尝世间冷暖。这个时期,他写下了《老婆呀,不要哭——寄自农场的情诗》(1970)、《养鸡也是课一堂——三年农村劳动的纪念》(1971)、《就是她最好!》(1974)、《天安门即事》(1976)等有着鲜明时代印记的诗篇。不少读者或许对“我们相爱已经十万年”最为熟悉,那来自黄永玉写给爱妻张梅溪的动人诗篇:
曾经有这样一个秋天,
这是一个隆重的秋天,
一个为十八岁少年特别开放的、
飞舞着灿烂红叶的秋天,
你,这个褐色皮肤、
大眼睛的女孩
向我的窗户走来。
我们在孩提时代的梦中早就相识,
我们是洪荒时代
在太空互相寻找的星星,
我们相爱已经十万年。
我们传递着汤姆·索亚式的
严肃的书信,
我们热烈地重复伊甸园一对痴人的傻话,
我们在田野和丛林里追逐,
我们假装着生气而又认真和好,
我们手挽手在大街上走,
红着脸却一点也不害羞。
你这个高明的厨师,
宽容地吞下我第一次为你
做出的辣椒煮鱼,
这样腥气的鱼,你居然说“好!”
我以丰富的贫穷和粗鲁的忠实
来接待你,
却连称赞一声你的美丽也不会。
……
张梅溪
黄永玉一家在大雅宝胡同
人世间起起伏伏,对那些相交甚深的故友,黄永玉也有着深深的回忆。在《比我老的老头》中,黄永玉写到了很多人,《见笑集》中亦有他们的身影,比如怀念保罗·安格尔的诗篇《莲花说,我在水上漂荡》,写给巴金的《你是谁?》。而在今年张艾嘉主持的节目《念念青春》里,黄永玉还特别谈到了一个人——邵洵美。
“中国新文化历史上没人代替的,真是,委屈、善良这么一个人。在国外帮助很多文化人,徐悲鸿,徐志摩,这些与他来往的朋友,自己办的漫画杂志,让这个漫画家的活动(更好),真不得了。解放后,没有人理。拿了一个(古董)碗(想要变卖),见这个见那个,都是以前他周济过的朋友。不理,不见。然后见到倒霉的沈从文,沈从文就带了他到处卖,最后是沈从文把他送回上海。”
黄永玉坦言,自己年轻时在上海,也没有去见邵洵美,当时没去的原因很幼稚——“有些看不起他(邵洵美)”。这也是黄永玉后来说的,“年轻人时常错过老人。”在家乡,黄永玉曾为邵洵美写了一首诗《像文化那样忧伤》,这首诗也被收进了《见笑集》里:
下雨的石板路上,
谁踩碎一只蝴蝶?
再也捡拾不起的斑斓……
生命的残渣紧咬我的心。
告诉我,
那狠心的脚走到哪里去了?
……
不敢想
另一只在家等它的蝴蝶……
“黄先生没有和我具体谈过他对诗的理解,不过我感觉诗集里的诗他都很喜欢,少数他自己不太满意的,就没收进来。”姬小琴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书编辑环节完成后,我们尝试着邀请他朗读几首,我们做成视频放在书上分享给读者。这在他出的书里大概尚属首次。他欣然同意了。开开心心录了好几首。能看出他的喜爱。在我看来,这些诗都是黄先生的真情而发,虽然写在不同时代,现在回看依然弥足珍贵。”
姬小琴还透露,黄永玉似乎格外喜欢那首写于1982年的《春景》,还为它专门创作了一幅大画,读者们也能在他不久将开的画展上看到这幅画。
《春景》(散曲)手稿
黄永玉确实也是当代少有的艺术“多面手”,国画、油画、版画、漫画、木刻、雕塑样样精通,还有《这些忧郁的碎屑》《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太阳下的风景》《比我老的老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等文学作品深得读者喜爱。
“在黄先生这个年纪这个资历上,其实 ‘吃老本’是完全可以的,事实上这也是不少人的选择,无可厚非。但在黄先生这里,他还一直保持着高效率的创作,而且是高水准地输出,这个是最让我佩服的地方。”姬小琴向澎湃新闻记者透露,就拿这次封面绘图来说,平装版内外封都是黄永玉新创作的,刚听说他要自己画封面,三四天的样子就已经画好了,“等我们来看,发现他同一个构思已经画了三四张,看着看着就不满意了,要接着再画,最后是在编辑、美编的合力劝说下才作罢,我们认为真的已经很好了呀。”
这让她想起了黄永玉的一首《热闹的价值》:
精密的创造需要安静,
深刻的思想不产生在喧闹的河滨。
大锣大鼓只能是戏剧的衬托,
远航的轮船哪能用鸣笛把力气耗尽?
在节日里自然要欢笑和干杯,
如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这样,
岂不太过费神?
我不是要你像树和鱼那么沉默,
但创造
必须用沉默的劳动才能进行。
黄永玉亲绘内外封
特别的书模——黄永玉家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