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词
【唐】储光羲
寒亦不忧雪，饥亦不食人。
人肉岂不甘，所恶伤明神。
太室为我宅，孟门为我邻。
百兽为我膳，五龙为我宾。
蒙马一何威，浮江一以仁。
彩章耀朝日，爪牙雄武臣。
高云逐气浮，厚地随声震。
君能贾余勇，日夕长相亲。
我国自古对虎有两种看法，两种态度。一种认为虎是凶残无比的不仁猛兽，不但残杀其他动物，还吃人。因此是十恶不赦，应该杀绝的动物。另一种则认为，虎为百兽之长，是山君，是灵物，甚至可敬可亲。表现在艺文方面，持第一种观点的人，常用以比作暴君等一切凶残暴虐的人。持第二种观点的人，则常以比作威武勇猛，深明大义的将军或领袖人物。
以今天科学的眼光看，虎是维护大自然生态平衡的十分重要的一环，它雄踞食物链金字塔的顶端。它主要捕食野猪和鹿科动物，这两类动物对地面植被和环境的破坏很大，如果任其发展，还会影响到其他食草动物和地栖动物的安全，例如在地表和灌草丛中生活的软体动物、多足动物、昆虫、两栖和爬行动物、鸟类，以及小型兽类等，数量将会大大减少乃至消失；地被破坏引起水土流失，进而对乔木林和树栖动物造成威胁。
老虎是野猪的克星，它通过适度的捕食，使自然生态环境维持在相对平衡的水平上。这不是上天的意志，更不是人的意志，而是自然进化的法则。但老虎被人消灭了。自从贯彻实施野生动物保护法以来，许多地方野猪数量增长过快，于是，山中无老虎，野猪成大王。
“寒亦不忧雪，饥亦不食人。”事实上，从古至今，客观的记述都表明，老虎并不主动攻击人类。对于人类，它是比豺狼熊罴更为安全的动物，而对维护生态平衡中所起的作用，却没有其他动物可以取代。可惜，人们懂得这一点已为时过晚。但懂不懂这一点，仍然很重要。储光羲这首诗，是古代咏虎诗中最为与众不同，而又闪耀着某种思想光辉的作品。
果然不错，储光羲在这里是借虎歌颂在平定安史之乱中屡建大功的大将郭子仪的。
郭子仪像
【释读】
寒亦不忧雪，饥亦不食人。人肉岂不甘，所恶伤明神。太室为我宅，孟门为我邻。百兽为我膳，五龙为我宾。
这是诗的前半部分。意思说，老虎生山野之中，只吃百兽，不伤人。金木水火土五龙，是它座上宾，它是大自然的主人。
明神：一作神明。这里指人，因为人是天地间最聪明的智慧动物。
太室：太室山。即今河南省登封县中岳嵩山东峰。主峰高1440m。自南北朝起，已是宗教文化圣地。诗中以太室，孟门借指名山大川，亦以此为地标，借指郭子仪等反击安史叛军的地域范围。
孟门：有二。一指古关隘，在今河南省辉县市西，古为太行山险隘。一指孟门山，在今陕西省宜川县东北与山西省吉县之间，绵亘黄河两岸。《山海经·北山经》称为孟门之山。因在龙门之北，又称龙门上口，都是黄河上险要之处。
五龙：传说中为金木水火土的五位仙人，人面而龙身。这里以山河林野形容猛虎的生活环境，并转指平叛部队艰苦的野战环境。
蒙马一何威，浮江一以仁。彩章耀朝日，爪牙雄武臣。高云逐气浮，厚地随声震。君能贾余勇，日夕长相亲。
这是后半部分，讲虎的威武雄壮，又仁义可亲。
蒙马：把虎皮蒙在马上，多么威武！
浮江：这是一种施行德政后虎不为患的说法，据《后汉书·刘昆传》，刘昆在弘农施行仁政三年，仁化大行，原先盘踞在崤驿道中（伤人）的老虎受到感化，纷纷“负子渡河”，到黄河北岸去了。又据《宋均传》，宋均到九江郡任太守时，听说各处多设槛阱捕虎，但仍然经常有猛虎伤人的事发生。宋均说：“夫虎豹在山，鼋鼍在水，各有所托……今为民害，咎在酷吏。而劳勤张捕，非忧恤之本也。其务退奸贪，思进忠善，可去槛阱，除削课制。”后来传说老虎相与东游渡江而去。这两种说法，难免夸张附会与说教的嫌疑。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苛政下贪官酷吏在苛捐杂税之外还规定每年要交多少虎牙虎皮。老虎是很聪明的动物，知道自己不是人的对手，不主动攻击人，但若经常遭到攻击捕杀，出于生存自卫的本能，除了逃走，也会伤人的。施行仁政，拆除陷阱，不再频频捕杀老虎，老虎伤人的情况自然就会减少。至于老虎渡河的事，在自然界是经常发生的。不但能渡过江河，还能渡过不太宽的海峡。亚洲虎源于亚洲东北部，其中一支来到大陆与半岛南端，泅海到达苏门荅腊、爪哇、巴厘等岛屿。
彩章：指老虎皮毛黄黑相间的彩色图案。它是一种警戒色，一般动物见了都很害怕。
高云逐气浮，厚地随声震：形容它动一动就能生云，吼一声就地动山摇。也借以称颂郭子仪的军队声威，上干霄汉，下震山河。
君：指老虎，亦借指郭子仪。
贾余勇：把余勇发挥出来。
本文摘自知名农学专家胡淼的新著《中华生态古诗的博物学解读》。
《中华生态古诗的博物学解读》，胡淼/著，上海书店出版社，2021年9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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