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月4日,美国著名编辑和出版人杰森·爱泼斯坦(Jason Epstein)在纽约萨格港的家中去世,享年93岁。
据他的妻子、作家、前《纽约时报》记者朱迪斯·米勒(Judith Miller)透露,爱泼斯坦的死因是充血性心力衰竭。离开人世时,爱泼斯坦身边堆满了书。
2001年,杰森·爱泼斯坦在纽约家中。来源:美联社
爱泼斯坦是《纽约书评》(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的联合创始人之一。作为出版界的创新者,他最大的功绩是发起了“平装书革命”,把经典书籍装进了平装本中。他还帮助创办了美国图书馆(Library of America)系列图书,该系列图书重新发行了伟大作家的伟大作品,装订精美,经久不衰。他与诸多著名小说家曾有过合作,包括E.L.多克托罗(E.L. Doctorow)、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和菲利普·罗斯(Philip Roth)。
1988年,他获得了美国国家图书基金会(National Book Foundation)颁发的终身成就奖,并于2002年被美国国家图书评论协会(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收录。
杰森·爱泼斯坦曾被形容为兼具文学学者的渊博学识和手推车小贩的创业精神。他在23岁时就萌生了一个彻底改变书籍销售方式的想法。
他的第一份出版工作是在双日公司(Doubleday),每周赚45美元。由于买不起很多书,他建议双日出版廉价的平装版经典文学和批评书籍。在那之前,平装书几乎都是低级的逃避现实的小说。
1952年,爱泼斯坦推出了“锚书”(Anchor Books),早期的作品有英国作家D.H.劳伦斯(D.H. Lawrence)、评论家莱昂内尔·特里林(Lionel Trilling)和埃德蒙·威尔逊(Edmund Wilson),以及19世纪的法国小说家司汤达(Stendhal)的著作。这些书定价65美分到1.25美元,出版1万册,在4周内售罄。
学生们对所谓的“平装书革命”特别感兴趣,其他出版商也追随爱泼斯坦的脚步来出版文学经典,以挑战大量出版的平装新书。高质量的平装书,或者被称为“贸易”平装书,成为出版业最赚钱的部分。
爱泼斯坦曾把著名小说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带到了双日公司,但当公司拒绝出版纳博科夫颇具争议的小说《洛丽塔》(Lolita)时,他离开了公司。
1958年加入兰登书屋(Random House)之前,爱泼斯坦曾在阿尔弗雷德·A·克诺夫(Alfred A. Knopf)短暂经营过平装本品牌Vintage。这家已有几十年历史的公司如今仍由其创始人贝内特·瑟夫(Bennett Cerf)和唐纳德·克洛普弗(Donald Klopfer)经营。
“我的办公室,”爱泼斯坦在2001年的回忆录《图书生意》(Book Business)中写道,“以前是一间卧室,我时不时去上班,有时会发现一个任性的作家在那里过夜,我并不总是一个人。”
在兰登书屋,爱泼斯坦编辑过小说家菲利普·罗斯(Philip Roth)、戈尔·维达尔(Gore Vidal)、诺曼·梅勒(Norman Mailer)和E.L.多克托罗(E.L. Doctorow)的作品,以及诗人W·H·奥登(W.H. Auden)的作品。
他和与他共事的作家们一样博学多才,也一样固执己见。“他非常聪明”,诺曼·梅勒曾开玩笑说,有一次他告诉美联社,他不得不适应一个“可能比他聪明得多”的编辑。爱泼斯坦与戈尔·维达尔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并成为了美国图书馆的批评者,他认为这一自己帮助建立的图书馆已经变得臃肿起来。兰登书屋联合创始人贝内特·瑟夫(Bennett Cerf)称他为“我所承受的十字架”(cross I bear),而爱泼斯坦则称瑟夫为“我路过的一头熊”(bear I cross)。
在爱泼斯坦编辑的众多书籍中,有多克托罗关于大萧条时代的小说《比利·巴斯盖特》(Billy Bathgate),简·雅各布斯(Jane Jacobs)关于城市研究的经典著作《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the Death and Life of Great American Cities),还有梅勒有关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史诗巨著《哈洛特的幽灵》(Harlot’s Ghost)。
爱泼斯坦说,他从未错过一本畅销书,尽管他很自豪地拒绝了雪莉·麦克莱恩(Shirley MacLaine)颇受欢迎的《孤立无援》(Out ona Limb)。
“我们是朋友,这本书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她在我位于纽约长岛萨格港的家里写的。但她从未告诉过我这是怎么回事。我读了这本书,然后说‘得了吧,雪莉,你疯了。’”
爱泼斯坦在1976年至1995年期间担任兰登书屋的编辑部主任,但直到21世纪,他仍与这家如今隶属企鹅兰登书屋(Penguin Random House)的公司保持着合作关系。
作为一名出版人,爱泼斯坦敏锐地意识到报纸书评的存在价值。1962年底,纽约的一场工会罢工导致该市七家报纸停刊。爱泼斯坦和他的第一任妻子芭芭拉(Barbara)、诗人罗伯特·洛厄尔(Robert Lowell)以及他当时的妻子、作家伊丽莎白·哈德威克(Elizabeth Hardwick)一起,产生了创办独立出版物《纽约书评》的想法。芭芭拉·爱泼斯坦和罗伯特·西尔弗斯成为了联合编辑。
《纽约书评》的第一期出版于1963年2月1日,刊登了哈德威克、玛丽·麦卡锡(Mary McCarthy)、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和威廉·斯蒂隆(William Styron)等文学名家的文章,以及洛厄尔、奥登、约翰·阿什贝利(John Ashbery)和艾德丽安·里奇(Adrienne Rich)的诗歌。
《纽约书评》创刊后立即获得了成功,并在罢工结束后继续繁荣发展——那次罢工扼杀了许多纽约报纸,但《纽约书评》仍在不断发表长篇评论和报告,有时抒情,有时尖刻,总是大篇大论。而今,它仍然是美国最重要的文学和政治杂志之一。
爱泼斯坦在幕后对《纽约书评》的编辑方向施加了影响,使它成为了是20世纪60年代首批反对越南战争的出版物之一。他偶尔为之撰稿,并报道了对芝加哥七人组的审判。芝加哥七人组是一群激进分子,被指控在1968年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期间煽动骚乱。他的报告后来发表在他1970年出版的书《大阴谋审判》(The Great Conspiracy Trial)中。
爱泼斯坦为人和蔼可亲,是一位著名的美食家,他与几代作家结下了友谊,其中包括威尔逊,后者自20世纪20年代以来一直是一位著名的文学评论家。爱泼斯坦在回忆录中描述了他与威尔逊在纽约普林斯顿俱乐部(Princeton Club)共进午餐的情景。威尔逊一到就点了“半打”马提尼酒。
“他没说六个,他说半打,好像它们是牡蛎一样,”爱泼斯坦2001年对C-SPAN说,“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点。我以为至少有一个是给我的,但我错了。他说:‘你也要半打吗’?”
在午餐期间,威尔逊提到,美国没有法国的七星诗社,即一个国家最伟大的文学作品合集。从那时起,爱泼斯坦成为了美国图书馆系列图书背后的推动力量,该项目于1979年出版了第一批图书。
这个项目现在已经推出了300多卷,专门出版美国经典文学作品,从詹姆斯·鲍德温(James Baldwin)到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F. Scott Fitzgerald),再到尤多拉·韦尔蒂(Eudora Welty),都有统一的版本,有着独特的黑色封面。
“正是这些重大的问题点燃了杰森的激情,”前出版主管罗伯特·戈特利布(Robert Gottlieb)在2001年告诉《波士顿环球报》,“他对这些问题的回应具有非凡的影响力。想想他有多少伟大的想法已经实现了。毫无疑问,他一直是我们这个时代出版界领先的知识企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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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森·爱泼斯坦1928年8月25日出生在马萨诸塞州剑桥市。他的父亲一名成功的纺织品销售员,母亲是家庭主妇。
从小,爱泼斯坦就成为了一个忠实的读者,他的一生几乎都离不开书。20世纪40年代末,他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当时该校的校长是德怀特·D·艾森豪威尔(Dwight D. Eisenhower)。爱泼斯坦与未来的美国总统见过一次面,偶然间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爱泼斯坦1949年获得英国文学学士学位,1950年获得硕士学位。
爱泼斯坦曾对C-SPAN说:“我一直认为,我的出版事业是我在哥伦比亚大学美好本科时光的延续,我从未想过放弃本科时光。这一切的发生纯粹是运气,我无意中进入了图书行业。在那里,我可以继续做一个大学生,以度过我的余生。这些作者就是我的老师,他们的书就是我的课程。”
除了2001年的回忆录,爱泼斯坦还写了另一本书《饮食》(Eating)(2009),讲述了他对烹饪和餐饮的终生热爱。他以在曼哈顿的公寓和萨格港的家中举办奢华晚宴而闻名。
他的第一任妻子是芭芭拉·齐默尔曼(Barbara Zimmerman),最后以离婚告终。他在世的亲人还有1993年结婚的妻子朱迪斯·米勒,以及他第一次婚姻的两个孩子,海伦(Helen)和雅各布(Jacob),以及三个孙子。
1989年,爱泼斯坦主导出版了《读者目录》(The Reader’s Catalog),这本书有4万本书的标题,配有描述、插图和随笔。通过一个免费电话号码就可以提供数千本书,他认为这是削弱连锁书店和企业出版商垄断地位的一种方式。
《读者目录》从未流行,但它被视为亚马逊的先驱。一开始,爱泼斯坦认为由《华盛顿邮报》老板杰夫·贝索斯(Jeff Bezos)创建的亚马逊不会成功,但他欢迎任何将书籍送到读者手中的方式。他是出版界少有的对技术表现出早期和非刻意热情的资深人士。
“如果我们没有书,人们根本不会思考,”爱泼斯坦告诉C-SPAN,“我认为如果没有它们,我们会迷失方向……它们是我们民主的基础。这就是为什么独裁者喜欢把书扔进火里。没有它们,我们就不会有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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