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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单:当我们陷入“孤岛”

最近疫情仍在蔓延,全国很多地区相继进入了“静默”时刻。尽管现代人常常以孤独自怜,但我们的生活似乎也从未如此真正接近“孤岛”的状态。

最近疫情仍在蔓延,全国很多地区相继进入了“静默”时刻。尽管现代人常常以孤独自怜,但我们的生活似乎也从未如此真正接近“孤岛”的状态。文学作品中有很多这类探讨孤岛处境的作品,他们或主动、或被动脱离人群,远离社会关系,为我们呈现出“孤岛”中不同的姿态。今天给大家分享几部这样的作品,也许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重读这些作品,会有很多新的感触。

《鲁宾逊漂流记》

《鲁宾逊漂流记》的故事大家想必熟悉,这也是最著名的“荒岛”文学。出身富裕家庭的鲁宾逊,不想按照父辈的安排循规蹈矩地过此一生,而是选择了海上探险。他在一次出海中遭遇意外,流落到一个无人岛上。二十八年的时间里,他在荒岛上建立居所,采摘,打猎,种地,驯养山羊,还救下了一个食人族战争中即将被吃的俘虏“星期五”——这是二十四年以来,鲁宾逊第一次有了同伴。

围绕鲁宾逊的形象,历来文学评论者多有争论,如卢卡奇就认为鲁宾逊的故事是典型的资产阶级史诗,是资产阶级早期扩张的象征,因而其中所呈现的那种“自然人”的形象、田园诗的美感,也都带有虚幻和想象的色彩。卢卡奇的观点有合理性,鲁宾逊的那些特质,如勤奋、坚韧、虔诚的新教信仰,也确实可以与新兴的资产阶级形象一一对应。如果对笛福写作的背景加以研究,也确实能发现笛福有意在鲁宾逊身上寄托自己的经济学思想。

但鲁宾逊的故事里毕竟有着某种可以长久打动我们的特质,让我们可以一次次在那些靠双手建立生活的细碎描写中流连忘返。当他搭建住所、探索荒岛、制作工具,我们仿佛也得以暂时超越眼下疲惫而被驱使的劳作,开始想象一种劳动不为商品交换增殖,而为了真正建立属于自己的生活世界的可能,一种“万物皆备于我”,人栖居于自然之中的情境。而他在逆境中的坚韧、勇气,他借以告慰自己的自适心态,也不必仅陷于历史语境中加以审视,因为这些品质不仅关于特定的历史和处境,同样关于过去我们何以成人,以及未来的可能性所在何处。

特别的时期重读《鲁宾逊漂流记》,我常有身居斗室,而心游四海的感受,这很大程度上宽慰了我。但同时也让我更清楚地感受到了行动的力量何等重要以及现实中它如何被无奈剥夺。此外,书中那些关于食物的描写,海龟蛋、山羊汤、大葡萄干,从未如此新鲜诱人,此时此地,却也只能望梅叹息了。

《树上的男爵》

读《树上的男爵》时常常想到《鲁宾逊漂流记》,不仅因为他们都远离了正常社会,在特殊的环境中(荒岛或是丛林)亲手搭建了自己的生活世界,更因为这两个故事的“貌合神离”,柯西莫男爵和鲁宾逊看似过着类似的生活,却有根本不同。鲁宾逊是被迫放逐到孤岛,故事结尾仍然回归了社会,鲁宾逊传递出一种热烈肯定的姿态,他拥抱那个扩张的时代。而柯西莫男爵的树上生活则是一个坚持了一生的拒绝。他出于内心志趣,而非任何被动的缘由上树。他头也不回地拒绝了“地上的生活”。

故事并不复杂,柯西莫出身在贵族家庭,却厌倦了沉闷的贵族家庭中的种种愚蠢与虚伪,因为一个简单而巧合的原因,他决定上树生活,终身不再下地。而正如他秉持的理念那样“为了与他人在一起,唯一真正的出路是与他人疏离”,他尽管上树,却并未真正远离人群,他与农民、手工艺者、强盗、小偷交往,牵头修建水利设施,甚至体验了爱情。死前,他奋力攀上热气球,“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

鲁宾逊被动地流落荒岛,他在岛上的生活,或许曾经展现出一种“自然人”的可能,但那毕竟只是一个离奇的故事。他从不曾远离社会,更不曾在思想上远离社会关系赋予他的那些特性分毫。而柯西莫——尽管他仍不能脱离使他得以在树上生活的那些优越条件——却清楚地显示出决裂的姿态。这样的人无论在卡尔维诺的时代,还是今天,都已再难见到。我们都被裹入了这个机密运作的庞大系统之中,就像故事中的叙事者“我”,柯西莫的弟弟,当他的哥哥在树上生活时,他躺在贵族家庭整洁的床铺上,觉得这样的舒适也未尝不可。这恰恰如同现代社会为其中个体精心编织灌输的那些幻梦、假象,让幸福和快乐的原则主宰“具体”的生活,于是真伪善恶被束之高阁了,再难见到执拗的人。谁愿意选择痛苦呢?

但柯西莫有勇气说,我不要这幸福,不要这舒适,我宁可痛苦。他也许不被理解,也许饱尝孤独,但他最终捍卫了个人的尊严。

《魔山》

《树上的男爵》的树上树下构成一组象征的对立,树上是柯西莫的“理想国”,树下是尘世生活。在《魔山》里,这一结构也非常清晰。故事主人公汉斯原本是一个“没有问题也没有答案”的社会中再普通不过的青年,他到山上的疗养院里探望表哥约阿希姆,原计划只待三周,却被诊断出肺结核,结果一待就是七年。这七年打断了他原本中规中矩的职业规划,度过了七年仿佛“无时间性”的生活。在疗养院中,他每日和象征不同思想流派的病友们交流争论,思考一些诸如死亡、时间等等根本性的抽象问题。他在不停的精神斗争中逐渐坚定,并在故事结尾毅然下山,投身一战的枪林弹雨之中。

故事中山上和山下构成一组象征性的对立,山上意味着精神世界,抽象而脱离尘世,这里在空间上与世隔绝,也打乱了俗世的时间秩序,四季无规则交替,常常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山上是对象征着世俗生活的“山下”的否定。但这种彻底否定的生活,却处处显露着病态的征兆。自诩人文主义者的塞塔姆布里尼满口积极、进步的普世价值,但一到行动的层面,就软弱不堪。而狂热极端的保守者纳夫塔尽管整日鼓吹战争战斗,却首先将手枪指向了自己的头颅。他们都是汉斯山上的老师,但抽象的争辩再也不能给他答案,虚弱的肉体无法承载深刻的精神。正是这样汉斯决定下山,走出精神之塔,在战斗中发现和思索自己的生命力量。

我上次读《魔山》,正是2020年春天在山西家中上网课的时候。那时武汉疫情尽管已渐渐平息,但返校仍遥遥无期,最终度过了一个没有同学和校园的学期。那时读《魔山》,觉得很有共鸣,汉斯上了魔山,正如我们封在家里,严肃但孤独地思考着许多问题。当时很为书中那些长篇的论辩吸引,萦绕在我心头的最核心的问题不是下不下山,而是如何下山。此番重看,心境又很不同,这次特别关心汉斯最后的下山,而且不可避免地悬想:“下山以后如何?”书中汉斯下山参与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如今我们后见之明,知道那是一场无妄之灾。如果整个系统陷入了不正义的境地,是否还要张扬生命力量下山参与战斗?也许下山以前,正义和价值问题仍是不可忽视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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