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暴风雨肆虐的天空下,看到斑驳树冠的投影、清澈湖泊的倒影,直面火山喷发时令人敬畏的景象时,艺术家将如何表达与自然相遇时转瞬即逝的感动?
5月3日起,英国剑桥菲茨威廉博物馆推出“真实的自然:‘欧洲露天绘画,1780-1870’”,展览将绘画艺术与气象学、博物学等学科关联,探索18世纪艺术家如何在露天写生中捕捉光线和戏剧气氛,引导观众一同寻求和揭示风景背后的科学。
欧仁·迪康(Eugène Decan),《户外作画的卡米尔·柯罗》,30.7x40cm,1874年,剑桥菲茨威廉博物馆藏
户外写生通常与巴比松画派和印象派相提并论,更是艺术家训练的核心。18世纪晚期,随着科学、哲学著作和浪漫主义的兴起,推动了大众对自然的热爱。欧洲各地艺术家以画笔在自然中实践,磨练技巧,记录瞬间的光影。他们不拘泥细枝末节,在纸上用薄油或水彩快速勾勒,以捕捉风景的本质。
有时,艺术家会将写生草图稍作加工成为作品,或将其作为宏大创作的一部分。但大多数草图会被保留在工作室中,鲜有出售或公开展示。
德加,《圣埃尔莫城堡》,1856年,20×27cm,剑桥菲茨威廉博物馆藏
英国剑桥菲茨威廉博物馆“真实的自然:欧洲露天绘画,1780-1870”展出了大约100幅作品,它们来自本馆馆藏、华盛顿国家美术馆和巴黎菲茨卢格特基金会,以及重要的私人收藏。
便携性对户外写生是最重要的,所以展览的大部分作品是纸本的,尺寸也不大。正如朱尔斯·科尼特(Jules Coignet)1837的作品《与画家同看波森》(View of Bozen With a Painter)所描绘的那样,艺术家带着轻便颜料盒、折叠画架、露营凳,以及遮阳挡雨的伞,以便面对风景随时动笔。
朱尔斯·科尼特,《与画家同看波森》,1837年,31x39cm,华盛顿国家美术馆藏
展览根据风景类别——“树”“岩石、石窟、洞穴”“天空和大气影响”“罗马和坎帕尼亚”等排布,作品体现了艺术家对自然的迷恋,而这些自然现象还激发了海顿的清唱剧《四季》、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和舒伯特、李斯特、瓦格纳等同时代音乐家的作品。
约翰·康斯特布尔,《云研究:暴风雨的日落》,1821-1822,20.3x27.3cm,华盛顿国家美术馆藏
并不被认为是风景画家的让·奥诺雷·弗拉戈纳尔(Jean-Honoré Fragonard)、卡米耶·柯罗(Camille Corot),以及泰奥多尔·卢梭(Théodore Rousseau)、透纳(J.M.W. Turner)等风景画家不被人熟知的作品均在展览之列。比如,弗拉戈纳尔《日落山景》(Mountain Landscape at Sunset,约1765年)依托于英国画家兼业余气象学家康斯特布尔,以及安东·斯明克·皮托洛(Anton Sminck Pitloo)和约翰·雅各布·弗雷(Johann Jakob Frey)等画家有关云朵研究的作品。透纳早期作品《山毛榉林中坐着的吉普赛人》和《山毛榉林中围着营火的吉普赛人》中幽暗的树木纹理让人想起哥特式的舞台设计。
弗拉戈纳尔,《日落山景》,约1765年,21.5x32.8cm,华盛顿国家美术馆藏
展览中也有一些让人惊喜的作品。英国拉斐尔前派画家威廉·霍尔曼·亨特(William Holman Hunt)在他令人难忘《切尔西的泰晤士河,夜晚》(The Thames at Chelsea, Evening,1853年)中运用了松散的笔触和黑色调色板,这种画法与亨特惯用的丰富色彩和超自然的精确度相去甚远,让人想到了小他几岁的美国画家惠斯勒。同样,尽管法国象征主义画家奥迪隆·雷东(Odilon Redon)试图在《布列塔尼海岸的村庄》(Village on the Coast of Brittany)中捕捉一种荒凉感,但画中优美的自然主义与他想表达的寂寥意象截然不同。
威廉·霍尔曼·亨特,《切尔西的泰晤士河,夜晚》,1853年,15.2×20.3cm,剑桥菲茨威廉博物馆藏
奥迪隆·雷东,《布列塔尼海岸的村庄》,1880年,21.1×36.3cm,巴黎菲茨卢格特基金会藏
但无论从哪个角度评判,展出的作品都是漂亮。它们捕捉了日光赋予大自然(天空和云彩、山脉、田野和森林、汹涌的海浪、起泡的瀑布)转瞬即逝的影响,以及斑驳阳光下的凉棚、屋顶——这些作品不仅描绘了风景本身,也经常作为叙事和风俗画的背景出现。其中有一组描绘火山的作品(如维苏威火山、斯特龙博利火山),无论它们处于休眠、冒着蒸汽,还是如地狱般喷发,都令画家着迷。
让-查尔斯·雷蒙德,《1842年8月30日斯特龙博利火山的爆发》,1842 年,27×37cm,私人藏
展览作品跨越了90年,不同时代的作品可见艺术风格的变化。阿奇勒-埃特纳·米哈伦(Achille-Etna Michallon)1816年的《橡树与芦苇》绘就了一个浪漫的悲剧:一个在自然面前微小的人物目睹着被风暴摧毁的橡树,他痛苦地举起双手,发出危险的警告。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罗莎·邦赫(Rosa Bonheur,1822-1899 年)在《迷雾景观》(Misty Landscape)中以一排树木映衬着灰暗的天空,呈现出水墨画一般的宁静冥想。
罗莎·邦赫,《迷雾景观》
在这场展览传递出直面风景的感动,作品也带着观众去往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不再受到威胁的世界——画家们坦率而快乐地记录着自然的荣耀。
关于展览作品的跨学科研究:
克劳德·洛兰:《甘道夫城堡俯瞰阿尔巴诺湖的景色》
克劳德·洛兰,《甘道夫城堡俯瞰阿尔巴诺湖的景色》
克劳德·洛兰 (Claude Lorrain)阳光充盈的风景画对18和19世纪的户外写生产生了巨大影响。他出生于法国,大部分时间在意大利度过,经常在罗马附近的乡村作画。为了让自己“深入”大自然,他“天亮之前就躺在田野中,以便准确地观察早晨的天空和日出日落的微妙色彩。”
这件《甘道夫城堡俯瞰阿尔巴诺湖的景色》是克劳德·洛兰在工作室中完成的,但注入了他野外观察所得的柔和、朦胧的光线和色彩效果。与他一样,此次展览中画家们将露天写生作为参考资料,帮助他们在创作中注入一定程度的自然主义,他们的研究也成为观察、记忆和感受的宝库。——简·门罗(Jane Munro,剑桥菲茨威廉博物馆),此次展览联合策展人
路易斯·杜普雷(Louis Dupré)《罗马圣三一堂景观》&安德烈·吉鲁(André Giroux)《雪后的圣三一堂》
路易斯·杜普雷,《罗马圣三一堂景观》
安德烈·吉鲁,《雪后的圣三一堂》
两位年轻的法国艺术家住在美第奇别墅,这是罗马法兰西学院所在地,培养着极具艺术天赋的学生。
两位艺术家都从别墅一侧的窗户(也许是他们卧室)望向圣三一堂。杜普雷在盛夏的阳光下描绘了窗外风景,而吉鲁则在薄雪覆盖下描绘了同一场景。下雪在罗马是罕见的,想来艺术家醒来时看见难得的雪景,怀着极大的兴奋,在雪融之前赶紧以画笔记录。——玛丽·莫顿(Mary Morton,华盛顿国家美术馆),此次展览联合策展人
约翰·康斯特布尔关于云的研究
我坐在折叠凳上,用膝盖上的颜料盒盖调色,勾勒面前的云彩。这就是约翰·康斯特布尔在1820年代反复面对天空的方式——他称之为“skying”。 正如康斯特布尔所做的——在纸上预先涂上一层颜色,有助于快速绘制草图,以跟上移动的云。然而,捕捉光和云的色彩在静态、二维空间上是困难的,这让我更加欣赏康斯特布尔等艺术家从自然中画出云景的技巧。——Rowan Frame(艺术家)
约翰·康斯特布尔,天空研究
我看着这些云,联想到天空和沼泽中倒影,仿佛回到了世纪之交的夏天。那时我和生态学家尼克·戴维斯(Nick Davies)在威肯沼泽(Wicken Fen)工作,在那里我们能听到苇莺的啁啾、布谷鸟的啼鸣,能闻到潮湿泥土的气息。我们研究了杜鹃幼鸟的行为,想弄清楚鸟巢中的杜鹃幼鸟是如何获得苇莺的照顾。戴维斯找到了苇莺的巢,我的工作是记录和录制的幼鸟叫声。我们躲在芦苇丛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一个人观察鸟巢,计算大鸟喂食次数,另一个做记录,并专注地观察天空是否有下雨的迹象。——剑桥大学动物博物馆馆长 丽贝卡·基尔纳(Rebecca Kilner)
透纳:《山毛榉林中坐着的吉普赛人》&《山毛榉林中围着营火的吉普赛人》
透纳,《山毛榉林中坐着的吉普赛人》
透纳:《山毛榉林中围着营火的吉普赛人》
它描绘了人与自然的关系。
树冠提供了一种保护,人类在抬头仰望中迷失自我。树根向下延伸,这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力量和力量。
我意识到人类是多么需要树木——树木是我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当看到树木倒下,我们会感到悲伤,如果没有它们,我们会在哪里?
我敬畏环境,树木像是一个起点、也是一个路标。树木可以在任何环境中扎根、生长,个人带来无限的希望。我看到了树木威严和能量,我们共同生活在地球上。——菲茨威廉姆博物馆“健康年龄”计划的参与者
注:本文编译自《华尔街日报》劳伦斯·谢勒的展览评论《自发创作》和剑桥菲茨威廉博物馆网站,展览将持续至少8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