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发言不集中于某一朝代，我谈一下自己对一般性经验的看法，例如古代中国在争夺霸权和维持霸权中的战略、策略等。战略的重要特点，是在复杂变化的环境里把不同手段结合起来，从长期的角度实现比较高或者更高的政治目标。从这个角度讲，国际战略远不只是一个国家自身的事情，因为它需要在国家互动的过程中来实现，因此须从自身行为对其他国家的影响的角度来加以认识。古代东亚地区是相对独立的体系，很多行为体在体系里经营了很长时间，有很复杂的战略活动，这个过程为我们分析大国崛起、大国争霸以及国际秩序的维护提供了十分难得的样本，我对此谈一点看法。
国际战略在波诡云谲的国家博弈中实现
国际战略在执行中面临的麻烦
国际战略在执行过程中，面临的最大麻烦是，其他国家的行为在这个过程中是变化的，其利益排序和实力都在变化。不同国家的外交政策和行为之间，往往存在复杂的相互影响和相互作用。从这个角度来谈争霸，首先要了解体系的基本性质，例如体系演化的趋势、国家相互作用的基本模式、国家互动中的重要环节等。
在国际互动的过程中，每一个固定策略的价值和有效性是变化的。策略是否有效，是相对于其他国家采取的策略而言的。从这个角度上讲，没有抽象意义上的最优战略。这个阶段成功的战略，下一个阶段不一定成功；这个阶段有效的战略，下一个阶段可能是无效的。
冷战时期，美苏既有对抗也有缓和。图为1987年12月8日美苏签署《 苏联和美国消除两国中程和中短程导弹条约》，这是80年代美苏缓和时期签订的重要军备控制协定
在国际关系史上，一战后欧洲普遍存在的和平主义、乐观主义和妥协思想，让希特勒德国在国际上有了很大的可乘之机。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美苏的高度对抗，提高了“缓和”对美苏两国的价值，从而为“缓和”的实现打下了现实基础。国际关系中这种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乐观主义与悲观主义的循环，某种程度上与国家博弈的阶段性有关。
美好的理念要产生美好的结果，是依赖一定前提条件的。如果一个国家坚定地追求和平，但其他国家却认为战争和暴力是解决利益冲突的最好手段时，此时如果固守和平理念，很可能会带来外交上的巨大灾难。张伯伦在二战前推行的“绥靖政策”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其动机非常好，但没有认清对手的性质。从结果上看，这一政策给英国带来的伤害没有达到致命程度，主要是因为英国对政策进行了及时的调整。
1938年，推行“绥靖政策”的英国首相张伯伦，手持《慕尼黑协定》向人群炫耀，宣称：“我带来了整整一代人的和平！”
合作政策要获得良好的效果依赖于一个前提：对方也想共赢。如果对方想“赢者通吃”，或者对方想拿99%，只给你1%，甚至有的国家就是纯粹的机会主义，就是要从合作中最大化地获取利益，其结果将是：对最真心诚意想合作的国家而言，这个意愿会给其带来很大损失，甚至是无法挽回的后果。国际体系中合作政策的有效性，需要以有效防范其他国家的机会主义行为为前提。这也说明了一点，一个国家要在国际社会中进行广泛有效的合作政策，比推行非合作政策所需要的外交智慧更高，而不是更低。
启示
国际战略需要在国家博弈的动态过程中实现，这给我们几点基本的启示：
第一，没有最好的国际战略，只有最适应当前国际环境的国际战略；为了适应动态的国际环境，大国的战略手段一定要具有内在的丰富性，避免手段的简单和单一。
秦以几代之功灭六国
第二，美好的理念不一定能产生美好的结果，最美好的理念、追求反而可能带来很糟糕的结果。
一战后欧洲普遍盛行的和平主义、乐观主义没有带来和平，反而导致了残酷的第二次世界大战
第三，要根据环境的变化，及时进行战略调整。历史上很少有自始至终成功的大战略，有的战略是先成功后失败，有的战略是先失败后成功。上午时殷弘老师也讲了，一个国家如果花30年到50年成为霸主，但不到10年就衰落下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做霸主。也就是说，在条件不是特别好的情况下勉强做霸主，这个霸主是没有意义的。另外，很多重要的战略经验需要在战略执行的过程中吸取，避免战略上的固执对于大战略的成功十分重要。（未完待续）
（本文系周方银教授在“战略圆桌”第一期活动上的发言。编辑：一行，文章标题、图片均为编者所加，图片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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