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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思勉早年的佚诗与结社

吕思勉先生并不以诗名为后世所称,不过其在晚年自述中曾回忆过一生的文学爱好:“予于文学,天分颇佳。生平并无师承,皆读书而自之。文初宗桐城,后颇思突破之,专学先秦两汉,所作亦能偶至其境。

吕思勉先生并不以诗名为后世所称,不过其在晚年自述中曾回忆过一生的文学爱好:“予于文学,天分颇佳。生平并无师承,皆读书而自之。文初宗桐城,后颇思突破之,专学先秦两汉,所作亦能偶至其境。少好宋诗,中年后亦好唐诗,但无功力,下笔仍是宋人境界耳。词所造甚浅,亦宗常州而薄浙派。要之,予可谓古典文学之正统派。予于文学,未尝用功,然嗜好颇笃。”(吕思勉:《三反及思想改造学习总结》)在《吕思勉全集》最后一卷的《蒿庐诗稿》中,收录诗作近百首,其中早年部分以同诗友结社所作的“社作”数量较多,因此吕氏称得上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文学青年”。

吕先生爱好文学,尤其是诗词方面,与其成长环境极有关系。父母、长姊皆能诗,其在为父亲所撰行述中称:“府君……上自经史词章之学,旁逮医卜星相之属,靡不淹贯。……姊幼承庭训,能传府君之学,工诗词,善绘事,尤熟精掌故。”同时吕氏在少年时期十分留心亲族、师友的诗词创作,喜爱的诗句皆保留在日记中,其中如父亲、姨父管凌云、舅父程均甫、族兄吕景端、表兄管达如等,另有多位常州女诗人(伯祖母袁太夫人、大姑母、长姊吕颂宜等),皆其亲族。吕氏早年诗词的天赋,可以通过舅父程均甫与乃父的通信稍见端倪:“(吕思勉)所填词,前九首笔情郎畅,虽声律欠谐,而颇近苏辛规格;后十六首细腻风光,情深幽折,渐入秦柳周史间,为阳湖时的派。然绵邈易流于甜俗,往往入于元曲,清刚则日进高洁,不难上溯风诗。若得汉魏乐府意境,出之以白石风神,玉田声韵,庶几于梁溪、阳湖、皋邮诸派中,别开生面也。”(李永圻、张耕华编:《吕思勉先生年谱长编》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75页)

关于诗作的情况,吕氏晚年回忆称:“予少好为诗,有所作皆书日记中。倭寇入犯,所居成瓦砾,日记存者无几,诗亦所失过半矣。”(吕思勉:《汪叔良〈茹荼室诗〉序》)而在日记中,吕氏自记其走上诗歌创作的起点为:“予作诗钟,始于庚子(1900年)九月二十八日,作人隐社诗钟六联,题为《菊钟分咏》。……案人隐社诗钟,为通伯出题征作,题粘于龙城书院门首左侧墙上,卷交何处,何人为予送往,今均茫不能忆,而其后曾偕至状元第庄宅领奖,得信笺若干纸,则尚方佛能忆,所偕何人,则又不省记矣。予此时尚未识通伯,相识后谈及,乃知题为所命,事亦由其主持也。此为予第一次作诗钟,殊不工切。”(《吕思勉先生年谱长编》上,63页)这是吕氏自道作诗钟的开端,当时年方十七,乃是应征“通伯”(即同乡庄先识)人隐社诗钟而起。

吕氏晚年在整理诗集时又回忆称:“予与友朋尝两结诗社,第一次在己酉(1909年),立之者雨农,附之者予与冠时、雨农、脊生、叔陵五人而已。半月一集,社友各命一题,以探筹之法取之。”(《吕思勉先生年谱长编》上,125-126页)另外在《咏史》一诗的自注称:“甲寅(1914年)春夏间,达如、千顷、敬谋、捷臣俱客海上,共结诗社,亦半月一集。敬谋旋北行,里中诸友之与者,通百、雨农、涤云及周君启贤、张君芷亭也。社名心社,其名为通百所拟,凡二十七集而辍。”(《吕思勉先生年谱长编》上,152页)其中两次结社的社作,尤其是心社的作品,现存诗集中多有保留。不过,据笔者考证,吕氏晚年回忆可能有所遗漏,其参与的诗社应不止上述两次,同时在其早年参与的诗社社集中,尚有不少佚诗未收入《吕思勉全集》之中。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吕氏早年参与常州秋声社的活动,共有三十三联诗句保留在该社的诗钟集中。有关参与秋声社的活动,在《吕思勉先生年谱长编》中未有记录,而据发起人“恫百”的《撮录秋声社诗钟缘起》(《小说新报》1919年第5卷第8期)可知:

癸丑(1913年)之夏,里居多暇,为消暑计,辄与二三朋好,创秋声社,藉诗钟以遣日,例以一联为一卷,人作一联或数联则不拘,诸卷由一人誊真,阅卷者暗中摸索,评定甲乙,衡鉴一秉己意,固无从通关节于其间,迨揭晓始唱名,取列冠军者为主试,殿军为誊录,盖纯仿科举时代糊名易书之遗制也。有时人数过少,不复诠次,斯为例外,作者限于白战,不许稍翻书籍,虽搜索枯肠,而颇饶乐趣,数载以还,赓续未辍,积稿殆盈尺矣。

该缘起落款人为“南兰陵恫百氏”,南兰陵即常州武进,东晋时曾设侨置兰陵县,据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称:“晋大兴初始置南兰陵郡及兰陵县于武进界内,宋因之,亦曰东城,以在武进东也。”而“恫百”即前提庄先识的号,据柳亚子《南社纪略》所附《南社社员姓氏录》称:“庄先识,字通百,一字感孺,号恫百,江苏武进人。”庄氏精古文,工对联,尤擅诗钟,一生作诗甚多,有“钟王”之称。庄氏生于1882年,长吕氏两岁,早年留学日本,弘文学院师范科毕业,是常州近代新式教育的开创者之一。吕氏与其结交,正是由于诗社和办学。

秋声社社集的全帙,笔者未能查得,但据庄先识在1919-1920年《小说新报》上的选载可知(接续前引《缘起》一文),前后共刊登七次社集作品,名曰《秋声社诗钟》,当日刊登时的格式,首先是集号、地点,接着是题号、分咏、格体,最后是每题下选录的联句(附作者名)。前三集均是如此,自第四集开始,于格体后加入评论人名,同时在各联句作者名后加入排名序号。其中选录吕氏作品正是从第四集开始,佚诗共三十二联如下(第四集刊于《小说新报》1919年第5卷第9期,第五集刊于第10期,第六集刊于第12期,第七集刊于1920年第6卷第2期):

第四集  在李涤云处

第二题  生  直  蜂腰格(陈雨农评)

曲院凉生疑雨过,篆炉烟直觉风微。(吕诚之四)

第三题  川  别  鸢肩格(赵敬谋评)

逝者川流浑不舍,故人别后定何如。(吕诚之六)

每对川流伤往日,更无别梦到家园。(吕诚之十五)

第五集  在李涤云处

第一题  巾  魄  燕颔格(陈雨农评)

儒巾苦负龙泉啸,毅魄应随马革还。(吕诚之三)

幅巾栗里思元亮,毅魄椒山祀子胥。(吕诚之八)

第二题  世  秋  蝉联格(李涤云评)

兔葵燕麦知何世,秋月春花忆故宫。(吕诚之四)

春去人间疑隔世,秋来诗思落谁家。(吕诚之九)

春明小住宁忘世,秋士能悲合有诗。(吕诚之十一)

白云苍狗知何世,秋雨吟蛩愁煞人。(吕诚之十二)

第三题  系  山  魁斗格(陆绳卿评)

系舟心自随流水,出岫云仍忆故山。(吕诚之一)

系颈名王归北阙,载孥奇士入南山。(吕诚之五)

系足燕还归旧院,脱韝鹰欲下空山。(吕诚之七)

系马垂杨交绮陌,留人丛桂满秋山。(吕诚之九)

系春情短怜垂柳,向晚云开见远山。(吕诚之十二)

第四题  行  夜  鹤膝格(吕诚之评)

瞬息百年行乐耳,千金一刻夜谈心。(吕诚之拟作)

鸣鸟诏人行不得,征夫问我夜何其。(吕诚之拟作)

惘惘出门行且止,沈沈垂幕夜如年。(吕诚之拟作)

第五题  香  平  凤顶格(汪千顷评)

香雪四围知坐久,平芜千里使人愁。(吕诚之十)

第六集  在李涤云处

第一题  木  舟  魁斗格(赵敬谋评)

木以不材多阅世,心无所系似虚舟。(吕诚之一)

木落寒山秋策杖,月明浅渚夜行舟。(吕诚之三)

木屐生能著几两,故园心一系扁舟。(吕诚之五)

木落千山重著屐,瓠浮五石虑为舟。(吕诚之八)

第二题  鼇  逈  鹤膝格(吕诚之评)

蒙叟寓言鼇钓六,淮阴国士逈无双。(吕诚之拟作)

第三题  松  思  鸢肩格(李涤非评)

小园松老风疑雨,绝域思归夜似年。(吕诚之九)

第四题  诛  赤  鳬脛格(赵敬谋评)

董狐良史传诛盾,铜马兴王兆赤符。(吕诚之三)

史官不隐能诛佞,廉吏难为叹赤贫。(吕诚之四)

第七集  在吕诚之处

第一题  碧纱厨  鸿爪格(管达如代陈雨农评)

越水浣纱逢碧玉,仙厨炊饭熟黄粱。(吕诚之一)

诗题僧寺纱笼碧,馔进仙厨酒泛红。(吕诚之五)

第二题  不  临  魁斗格(管达如代吕诚之评)

不因人热高风在,长用相存旧雨临。(吕诚之四)

第三题  欲  望  凤顶格(吕诚之评)

欲迎新月移垂柳,望断行云忆故林。(吕诚之拟作)

第四题  间  苦  鹤膝格(汪千顷评)

存亡绝续间容发,风雨关河苦二毛。(吕诚之七)

清谈魏晋间难又,高咏唐虞苦不逢。(吕诚之九)

恫百撮录:《秋声社诗钟》之第七集在吕诚之处,《小说新报》1920年第6卷第2期

恫百撮录:《秋声社诗钟》之第七集在吕诚之处,《小说新报》1920年第6卷第2期

另外在1920年第1期的《游戏新报》中,庄先识又撮录《秋声社折枝集》加以刊登,其中还有吕思勉一联诗句,且列于诗钟之首:

出  多  雁足(千顷评)

宋灾史自传嘻出,楚语人谁辨夥多。(诚之)

据连载的七集《秋声社诗钟》可知,吕氏联句首次出现于第四集的第二题,故笔者推测吕氏首次参与秋声社的活动,很可能也是始于第四集。以下是笔者整理的自第四集第一题至第七集第四题,庄先识撮录《秋声社诗钟》中作者诗句数目和社集题目的对应情况:

表注:由于《游戏新报》所载《秋声社折枝集》,未指明社集次序,与《小说新报》的《秋声社诗钟》格式略有不同,且未能确定时间是否即是秋声社直接延续,故此处关于诗钟数量的统计仅限于《秋声社诗钟》。

表注:由于《游戏新报》所载《秋声社折枝集》,未指明社集次序,与《小说新报》的《秋声社诗钟》格式略有不同,且未能确定时间是否即是秋声社直接延续,故此处关于诗钟数量的统计仅限于《秋声社诗钟》。

由吕氏佚诗和“《秋声社诗钟》撮录联句数目表”,大体可以看出其在秋声社中的表现:第一,吕氏自第四集开始参与秋声社活动,期间三次担任评论一职(分别为第五集第四题、第六集第二题、第七集第三题),并曾于住所主持社集一次。从《秋声社诗钟》撮录作品来看,吕氏自加入后,每次社集均有作品且被选录刊登,表现极为活跃,可说是秋声社的核心成员。第二,吕氏诗才敏捷,入选联句数量最多。诗钟考验的多是当下的捷才,故从刊载联句的数量上看,吕氏的作品仅少于撮录者和组织者庄先识。不过庄氏绝大部分均为后作即非当场所作(五十六首中仅有四首为社集当场创作),因此就当场作品数而言,则吕氏为第一,可见创作力之强。第三,吕氏诗作获得同侪较高的评价,一方面,庄先识在介绍秋声社诗钟的规则时称“诸卷由一人誊真,阅卷者暗中摸索,评定甲乙,衡鉴一秉己意,固无从通关节于其间”(恫百:《撮录秋声社始终缘起》,《小说新报》1919年第5卷第8期),故从前提每一次社集的每一题均有作品入选,以及入选总数居首便可以看出。另一方面,就每次社集的排名而言,吕氏多次名列前茅,共有三次排名第一。当然各社友排名首位的次数相对平均,从第四集到第七集共四集十六题,即十六次排名,其中陈雨农四次居首(一次是以排名第三而居首),赵敬谋、汪千顷(一次是以排名第二而居首)与吕思勉均为三次,李涤云两次,管达如一次。另外《秋声社折枝集》吕氏入选联句也是居首,因此至少可说吕氏的诗才获得社友的高度认可。第四,从吕氏诗句内容可以看出,一个明显的特点是擅用史事,因而腹笥极丰,联句也就层出不穷了。如第五集第一题限“巾、魄”二字,显然以人物或史事较为便利,如“幅巾栗里思元亮,毅魄椒山祀子胥”,便是借用陶渊明(栗里为陶氏故乡,而元亮其字)、杨继盛(号椒山)和伍子胥的典故。另如第六集第二题限“鳌、逈”二字,较为生僻,故庄氏选录的也仅四句而已,由于这次是吕氏点评,故未将己诗参加排名,不过所作“蒙叟寓言鳌钓六,淮阴国士逈无双”仍然入选刊登,也是用了庄子、韩信的典故,不过鳌钓的寓言出自《列子·汤问》而非庄子(蒙叟)之作,恐是吕氏误记(杨伯峻:《列子集释》卷五,中华书局,1979年,152-153页)。而如第六集第四题限“诛、赤”二字,正可发挥吕氏所长,虽然其他作者也以史入诗,但吕氏连撰两联“董狐良史传诛盾,铜马兴王兆赤符”“史官不隐能诛佞,廉吏难为叹赤贫”,分居该题三、四两名,其中第一句便用了董狐和刘秀的典故,且两句皆是就秉笔直书的史家品格而言。

总的来说,从先后顺序来看,心社很可能就是接续秋声社而起,庄先识称秋声社是“癸丑(1913年)之夏,里居多暇,为消暑计”而创,而心社是“甲寅(1914年)春夏间”所结。且心社“半月一集”,笔者推测秋声社的活动频次很可能与之相似,故以现存秋声社七次社集推断,至少在1913年秋冬之交仍在延续。秋声社的地点在常州,心社则是在上海,故心社很可能是秋声社在上海的延续。 

吕思勉心社诗作《纸币》手稿,感谢张耕华教授授权。

吕思勉心社诗作《纸币》手稿,感谢张耕华教授授权。

而且从社友情况来看,虽然其中个别人物生平颇不清晰,无法一一考证,但仍可以大体看出核心人物的交往关系。同时两次社集人员的重合度也极高。从秋声社现存社集信息可知,庄先识是发起人,参加人员有陈研因(陈协恭)、赵敬谋(赵元成)、陈雨农(陈汝霖)、张志定、屠友梅、许子年、蒋尉仙、李涤云、陆绳卿(陆继昌)、汪千顷、吕思勉、管达如,共十三人(同“《秋声社诗钟》撮录联句数目表”,不计入《秋声社折枝集》社员)。而心社人员有:吕思勉、管达如、汪千顷、赵敬谋、丁捷臣、庄先识、陈雨农、李涤云、周启贤、张芷亭,共十人。其中有七人重合。

秋声社    心社

庄先识    庄先识

陈汝霖    陈汝霖

赵元成    赵元成

汪千顷    汪千顷

李涤云    李涤云

吕思勉    吕思勉

管达如    管达如

张志定    张芷亭

陈协恭    丁捷臣

屠友梅    周启贤

许子年    

蒋尉仙    

陆继昌    

秋声社和心社这两个诗社群体的重合度高,同时还有不少特点:首先,人员主要来自常州当地,地缘是结社的首要因素,《秋声社诗钟》得以刊载,也是因为《小说新报》主编许指严的邀请,许氏同样是武进人,还参与秋声社后续的社集,有诗句收于《秋声社折枝集》。第二,业缘也是重要因素,其中多位核心成员皆从事教育事业,志趣相投。以庄先识和吕思勉为例,二人结交便是由于常州地方自晚清开始的教育事业,早在1905年,共同任教常州私立溪山两级小学堂,当日友朋之间,“文酒之会几无虚日”(《吕思勉先生年谱长编》上,103页)。1906年,吕思勉曾就粹化女校教员情况,向两江学务处发起禀告,该校便是庄先识创办的,而据《时报》报道可知,吕氏可能还一度主持校务。该校后来改为武进县立女子师范学校,据其民国时期的纪念刊可知,吕思勉与庄先识、陆绳卿、陈协恭等人均在此任教。1907年9月28日,吕思勉又与庄先识、陈协恭等八人共同发起创办武进教育会。吕氏后来为庄氏祖母、父母均撰写传记,另外为庄氏族中长辈庄子宣作传时,也专门提到其族子庄先识,称“若君族子通伯讳先识”受其提携,“尤表表者也”(《吕思勉先生年谱长编》上,163页)。凡此均可见二人交往之深,而兴教、诗会是其共同志向。

其实上述从事教育事业已不止吕、庄二人,陆绳卿、陈协恭等均在其中,而吕氏与赵元成的交往也是如此。1912年,吕思勉与赵元成同为上海私立甲种商业学校同事,诗文酬唱甚多。赵元成的诗集中保留了当时唱和相知的记录,赵氏有致吕氏《次诚之丈重九沪上公园雅集韵》诗,其中称二人交情乃是“贫交气谊几人同”。在吕氏去世后,更有《哭诚之丈》长诗,其中回忆道:“里中数交旧,往者推庄(通百丈)陈(研因丈)。岁寒备三友,厥后又得君。予时方弃繻,君已冠而婚。(识丈始癸卯,予十八,丈年二十。)……越在岁癸丑,共事歇浦滨。讲习雷何并,经义服郑邻。”对于二人从结识到上海共事的经过有着动情的追忆。而吕氏与陈协恭、赵元成二人的交往,一直持续到晚年,交谊笃深。1950年代,陈、赵二人还参与了吕氏诗稿的审订出版,将这份以诗结缘的情谊延续近半个世纪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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