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展览“直行与迂回——台湾地区现代建筑的路径”正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二楼呈现。展览通过近60件作品,在梳理中国台湾地区现代建筑发展脉络的同时,展现建筑师们的最新探索与反思。
展期期间,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结合代表作品与策展人访谈,分享了此次展出的三个世代建筑师们的理念与实践,一同回看立于时代的路口的建筑师们如何抉择,探索他们的思考与行动如何影响了台湾地区现代建筑的发展道路。本文为策展人阮庆岳与建筑评论家王增荣谈论台湾地区现代建筑风格与思路的首位领导者王大闳。
王大闳
王大闳(1917-2018),原籍广东东莞,出生于北京,13岁进入瑞士的栗子林中学,后就读于英国剑桥大学建筑系与美国哈佛大学建筑研究所。在哈佛求学期间,王大闳与贝聿铭、约翰逊(Philip Johnson)一同师从包豪斯(Bauhaus)的创始人格罗皮乌斯(W. Gropius)。1947年,王大闳回到上海,与陈占祥、黄作燊、郑观萱、陆谦受共同创立五联营建计划所,1953年在台北开设大洪建筑师事务所,开启四十余年的从业生涯。其建筑代表作品有台北的中山纪念馆和现已拆除的建国南路自宅等。
1941年在哈佛就读期间的王大闳(右下)与格罗皮乌斯(右中),图片来自网络。
在建筑师身份之外,王大闳从事绘画、作曲和写作。早年他曾将王尔德的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译写为《杜连魁》。带着些许自传色彩的英文小说《幻城》(Phantasmagoria)应是王大闳个人最在意的创作,在同为建筑师的王秋华翻译下问世。
《杜连魁》初版封面与封底,1977年,图片来自网络。
建国南路自宅
中国台北建国南路王大闳自宅模型,PSA“直行与迂回——台湾地区现代建筑的路径”展览现场,2022年
既不赞成仿古的,更不同意抄袭西方的。因为这两种途径都会绝了我们中国建筑的路。我们需要的是创造,是立在根深蒂固的民族文化基础上的自我创造。没有创造力,什么文化都不能健壮地发展。——王大闳
台湾地区现代建筑的发展道路崎岖。日据时期,建筑设计几乎完全掌握在日籍人士手中,设计风格以仿欧洲古典的折衷式样为主,某种宣扬帝国符号的意识昭然若揭。这一时期重要的建筑物与现代主义的对话严重断离,仅有一些民间的小型建筑物(如医生馆、自宅等)能有所作为,呼应时代思潮。
王大闳是台湾地区现代建筑风格与思路的首位领导者,他于1953年建造的建国南路自宅常被视为台湾地区现代建筑的第一件代表作品。“建国南路自宅”以清水红砖墙为主要构造系统,用格子组成整个建筑空间。建筑坐北朝南,在高围墙界定出的空间内,划分出门厅、厨房、起居室、卧室、浴厕,以及南侧庭园等功能区域。起居室与南侧庭院间设大片修长落地窗,减少视线上的阻碍。落地窗外立有两根铸铁柱,在满足结构支撑需要的同时,呼应了中国传统建筑沿中轴线左右对称的院落布局。
建国南路自宅平面图,图片来自《久违的现代》,史建著,同济大学出版社,2017年。
建国南路自宅客厅望向庭院,图片来自《建筑师王大闳1942-1995》,徐明松著,同济大学出版社,2015年。
台北建国南路王大闳自宅照片,香港M+收藏。
王大闳在哈佛大学受业经历,使其与现代主义核心的脉络直接相承。在建国南路自宅项目中,他对源自现代主义建筑师密斯(Ludwig Mies van der Rohe)的玻璃“方盒子”建筑做出两个重要的转换:一是将材料与工法进行在地化,使其符合台湾在地的经济、工业与气候条件——砖墙取代玻璃帷幕墙,钢筋混凝土取代钢骨构造;二是在沿用密斯理念一贯简洁、流动风格的同时,也与传统的居家空间观念结合。1961年8月29日,王大闳写信给老师格罗皮乌斯,随信附上几张建国南路自宅的照片,他在信末写道:“……这是我十多年前完成的自宅,希望您会觉得它有中国味道。”
策展人访谈
阮庆岳:王大闳年轻时喜欢结交朋友,他当年住在建国南路自宅与虹庐时成立了沙龙团体“The Chimera Group”,该沙龙以希腊神话里的狮头鹿身怪兽为名,暗示人应该追求的多样化的可能性,并宣称这是对包豪斯的致意。参加这一沙龙的艺术家有许常惠、郭良蕙、杨英风、郎静山、席德进等。
王大闳,机构概述草稿,介绍一个打算命名为“奇美拉小组”的组织,1961年5月,香港M+收藏,? Family of Wang Dahong。
王增荣:大约在1983年,我写硕士论文时曾去虹庐访问王大闳。那时,成大的刊物发表过王大闳的两三篇文章,把他当作台湾现代主义最重要的建筑师。他在20世纪50、60年代的作品,也就是虹庐以前的作品,尤其能看出贴近密斯风格,即西方早期现代主义的形态。
谈到现代性时,我曾谈过“处在两难的状态”这一讲题,即回看过去这一代建筑师所经历的痛苦,譬如王大闳看到1945年战争结束,他选择回到中国,一心想要参加重建中国,他内心是希望将西方的现代性带到依旧古老的中国。
台北建国南路王大闳自宅照片,香港M+收藏。
阮庆岳:他想要达成这样一种理想和使命,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文化,要为现代中国建筑实现这种任务。
王增荣:20世纪50年代他在美国哈佛大学时所向往的密斯式的设计,并不考虑中国建筑的空间传统,当时谈的是空间的流动性,建国南路自宅就是这种设计概念的浓缩版。王大闳一方面考虑房子的开放性,另一方面也考虑在城市中维持私密性。也就是说,院子是开放的,房子是封闭的。我当时思考,如果他是以被迫的心态使用红砖墙,那么对这一建筑没什么可谈的。但如果是出于这一材料便捷取用,那就是王大闳的主动转换,便值得一谈。
王大闳后期设计的都市公寓永远会有一个类似合院的中庭,那里通常就安放餐桌,人走过来,穿过去,这一空间就像是通廊。在这一时期,王大闳内在的中国感觉较为成熟的显现出来,他在处理平面时也带有传统的观点。
济南路虹庐,阮庆岳供图。
虹庐非常重要,王大闳以这栋房子自发地诠释都市住宅的可能性。现在哪有人敢盖这样面朝马路的高墙,因为这会让建筑本身形成一种封闭性,光是想想都觉得恐怖。但当年我在虹庐四楼对他做访谈时,那个空间一点也不恐怖,光线也刚刚好。虹庐的设计将住宅与城市变成两个世界,他用两道高墙隔绝了外面的喧闹。
阮庆岳:他既回答了建筑,也回答了都市,就是用这两面墙回答。
(本文转载自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