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秋天，因为疫情推迟了两年的爱丽丝·尼尔（1900-1984）回顾展——“爱丽丝·尼尔：坚定的目光” 终于在蓬皮杜中心拉开帷幕。这位与20世纪同步诞生的非凡画家，在她生前长期被忽视，今天却因其对美国社会不同阶层的巨大敏锐度受到广泛赞誉。
展览以“阶级差异”和“性别差异”为两个部分，突出她的社会承诺。从爱丽丝·尼尔20世纪20年代末在古巴绘制的第一批作品开始，到1984年她去世前不久的最后一幅画作，共约有75幅绘画和素描作品。展览以另外两位艺术家向其致敬的作品开头：罗伯特·梅普尔索普 (Robert Mapplethorpe) 为其拍摄的肖像与珍妮·霍尔泽 (Jenny Holzer) 根据爱丽丝·尼尔的FBI档案创作的作品（1955年10月，美国联邦调查局（FBI）特工曾到她那里进行问询：由于她与共产党的联系，从1951年起就受到了调查）。
1929年，29岁的爱丽丝·尼尔
本次展览也是蓬皮杜中心为加深对女性艺术家作品的研究和了解，并增加其藏品数量所做努力的一部分。
“你不过是个女孩子而已。”
爱丽丝·尼尔的艺术人生
1900年1月28日，爱丽丝·尼尔出生在有五个孩子的中下层家庭。在那个对妇女的期望和机会非常有限的时代，她的母亲曾对她说 "我不知道你期望在这个世界上做什么，你不过是个女孩子而已。" 从小就想成为艺术家的尼尔，高中毕业后为了养家糊口参加了公务员考试，白天工作，晚上去夜校上艺术课，终于在三年后进入费城女子设计学院（现在的摩尔艺术与设计学院)，此后连续三年获得国家奖学金，在校期间也不断获得各种荣誉。
展览现场，罗伯特·梅普尔索普为尼尔拍摄的银盐肖像照片 Photo?Anne-Frédérique Fer
尼尔说过她之所以选择上一所女子学校，就是为了避免异性的干扰与分心。才貌出众的尼尔一生中爱过的几个男人，不是过于软弱，就是控制欲极强，其中一位还曾烧毁了她的大量作品。她的第一个女儿不满一岁因病去世，不久后丈夫也无情地离开她，让她彻底陷入了崩溃，因几次试图自杀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即便在那里，她也坚持绘画。
作为一个共产主义者，尼尔一生都对不平等的现象感兴趣，她的肖像画以一种富有同情心的目光为载体，画面巨大，引人注目。生活在纽约的她几乎为所有阶层的人画过肖像，与她关系密切的人——朋友、恋人、邻居、艺术家、诗人、评论家；也有被社会忽视的人——拉丁美洲和波多黎各移民、黑人、街道上的小混混，或努力抚养孩子的母亲。在抽象主义、波普艺术、极简主义和概念艺术蓬勃发展的时期，尼尔坚持着她的具象绘画，与1930年代纽约的前卫艺术潮流相抗衡。并终于在1960年代末期迎来了广泛的关注与荣誉，直到1984年去世，她的声誉也达到了顶峰。
爱丽丝·尼尔描绘的枪击事件后正在复原期的安迪·沃霍尔。《安迪·沃霍尔》,1970, 布面丙烯、油画, 152.4x101.6cm, 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 ?The Estate of Alice Neel, Photo?2019. Digital Image Whitney Museum of American Art / Licensed by Scala
“看呀，看看他们！”
爱丽丝·尼尔的人文主义情怀
爱丽丝·尼尔，《丽塔与休伯特》, 1954, 布面油画, 86.4 × 101.6cm, Defares Collection ?The Estate of Alice Neel and David Zwirner. Photo?Malcolm Varon
1938年，尼尔厌倦了文艺青年云集的格林尼治区，搬到了南美和非裔移民聚居的哈林区，远离艺术圈的喧嚣。这里成为她绘画源源不断地灵感来源之地，她通过自己的观察与画笔，描绘出一个“新”的、肤色多元的美国。
“我爱你，哈林区。
你的生活，你的孕妇，你银行门外的救济线…… ”
—— 爱丽丝·尼尔
爱丽丝·尼尔，《西班牙家庭》, 1943，布面油画， 86.4 × 71.1cm ? The Estate of Alice Neel and David Zwirner Photo ? Malcolm Varon
作为一位靠社会福利生活的单身母亲，她与自己的模特们感到很亲近，并通过模特不断认识自己。她的宣言从不是抽象的，而是由真实的经验所滋养。像照相机的镜头一样，尼尔将那些过往被遗忘在黑暗中的人带入我们的视野，这是她的第一个政治姿态。第二个是她对构图的选择——一种扑面而来的挑战性。艺术家将我们置于她的模特面前，以画面的巨大张力将他们推到我们眼前：“看呀！看看他们！"。
爱丽丝·尼尔，《佩吉》, 1949, 布面油画, 45.7 × 91.4cm Collection of James Kenyon, Los Angeles, California ?The Estate of Alice Neel and of L.A. Louver, Venice, California. Photo?Malcolm Varon
美国大萧条时期，精神病院人满为患，女性被伴侣虐待，失业者层出不穷…… 整个社会危机四伏。而尼尔始终用自己最真诚的目光与温柔的笔触，描绘着社会中最弱势的群体：女性、移民和失业者。
“它是生活的一个基本事实”
爱丽丝·尼尔画中的女性
爱丽丝·尼尔，《南希和奥利维亚》(展览现场，局部), 1967, 布面油画, 99 × 91.4cm, Collection of Diane and David Goldsmith, The Estate of Alice Neel Photo?myoldpapers
西方艺术中的女性一直是脆弱、无名、被动的形象，然而尼尔画中的女性与男性视角塑造的理想主义女性形象完全背离，鲜明地讽刺了社会赋予女性身体的传统概念与标准。她将女性模特从这种盛行的意识形态中解放出来，反过来又赋予了她们身份与权力。她甚至在画中呈现过一个家庭暴力受害者的形象，一再挑战女性在家庭和日常生活中的角色规范。为此，她成为当时美国社会激进女性主义的代表人物。
爱丽丝·尼尔，《怀孕的玛格丽特-埃文斯》, 1978, 布面油画, 146.7 × 96.5cm ? The Estate of Alice Neel and David Zwirner. Photo?Kerry McFate
1960年代中期，尼尔的许多女性朋友都怀孕了，激发了她为这些女性画一系列的人体肖像。这些画毫无隐藏地突出了女性怀孕期间的身体变化与情感焦虑，以最简单的形式出现，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色彩。她毫无矫饰的女性肖像作品及其对女性传统角色的质疑在当时的艺术界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怀孕）是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可它被忽视了。(...)人们出于虚伪的谦逊或懦弱，从不展示它，但它是生活的一个基本事实。”
—— 爱丽丝·尼尔
“我相信艺术就是历史”
共产主义者爱丽丝·尼尔
爱丽丝·尼尔，《狱中人》, 1936, 纸上墨水, 33,70 × 27,90 cm ? The Estate of Alice Neel and David Zwirner. Photo?Maris Hutchinson
“在政治和生活中，我总是偏爱失败者，边缘人。我不喜欢成功的味道。”
—— 爱丽丝·尼尔
尼尔的一生中，画过哈瓦那的街景，画过罢工的码头工人，画过哈林区的黑人与波多黎各人，画过文学评论家、艺术家、共产主义活动家、女权主义者、同性恋人、跨性别夫妇。她表明，共产主义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的创作（据她自己所说，她的公寓里始终都有一张列宁的海报）。在创作之余，她积极参与各种民权运动，从来不畏惧为少数群体发声，挑战当时严酷的社会制度。1981 年，她成为第一位在苏联展出作品的在世美国艺术家。
爱丽丝·尼尔，《纳粹谋杀犹太人》, 1936, 107.30 ×76.20cm, 布面油画, Rennie Collection, Vancouver ? The Estate of Alice Neel. Courtesy the Estate of Alice Neel, David Zwirner and Victoria Miro. London/Venice
本次展览的两件特邀作品之一来自美国当代新概念艺术家珍妮·霍尔泽(Jenny Holzer)。作为一位积极的女性主义艺术家，霍尔泽在她的作品中也从不避讳诸如性别歧视和对女性性侵犯等沉重的话题。
在一次搜寻素材的过程中，霍尔泽偶然在FBI的网站里发现了曾经是机密的信息——针对尼尔的调查。尼尔曾为自己的政治主张受到美国当局的监视与审讯，调查中尤其强调了尼尔的政治观，以及她曾为多个共产主义活动家绘制肖像的事实。
珍妮-霍尔泽以FBI针对尼尔的调查文件创作的作品《Alice Neel Teal》, 2005, 亚麻布面油画, 83.8 × 64.8cm，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爱丽丝·尼尔的作品，就像一出20世纪纽约的“人间喜剧”。她的肖像绘画不仅仅是一个个鲜活的人，也是一整个时代的精神。在本次展览中，我们可以追踪她作品的演变，从 1920 年代后期在古巴绘制的素描和绘画，到 1984 年她去世前不久创作的最后一幅画。在她坚韧、热情、勇敢的一生中，充满了对他人的人文关怀、对平等的渴望、对共产主义理想的坚定期望。1984年10月，在家人的陪伴下，尼尔于纽约的公寓与世长辞，直到今天，她的创作依然有着深厚的社会意义。
展览现场
展览现场
展览现场
“我们不能撇开人性。如果没有人性，就不会有任何东西。”
—— 爱丽丝·尼尔
展览海报
展览名称：“爱丽丝·尼尔：坚定的目光” （ Alice Neel, Un Regard Engagé ）
展览时间： 10月5日——2023年1月16日
展览地点：巴黎蓬皮杜中心
（本文经授权转刊自巴黎蓬皮杜中心微信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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