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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岁女孩与哲学家的六封通信

11岁的小女孩诺拉K.收到的生日礼物是一部《苏菲的世界》。阅读了这部哲学普及读物后的诺拉,通过信件向哲学教授赫斯勒提出了充满想象力和哲学意味的问题

【编者按】11岁的小女孩诺拉·K.收到的生日礼物是一部《苏菲的世界》。阅读了这部哲学普及读物后的诺拉,通过信件向哲学教授赫斯勒提出了充满想象力和哲学意味的问题:时间是一种幻觉吗?动物有意识吗?宇宙是否无限大?维托利奥·赫斯勒在回信中设想出一个哲学游戏来回答这些永恒的有趣的问题。他臆造出一个不朽哲学家的咖啡馆,从古至今的伟大哲学家们在此聚会,共同讨论诺拉的回信。伟大的思想家们互相争执,整个哲学史的主要观点在此交锋。

二人的通信结集为《不朽哲学家咖啡馆:女孩与哲学家的通信》一书,胡蔚译,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2022年10月。

亲爱的维托利奥:

非常感谢你送来的杏仁巧克力恐龙!!!我太喜欢它了。它现在立在我的床头柜上,这样我就可以随时随刻看到它了。

遗憾的是,你送来的书,我只看了几页,等我读完手头另外一本书,我再来读你送的这本。

正在看的这本哲学书,我正读到中世纪,非常精彩的一段历史。历史课上,我们正好在研究古希腊的妇女形象。亚里士多德对于女性的看法简直糟透了,让人愤怒。

你的诺拉


亲爱的诺拉:

非常感谢你寄来的卡片,真漂亮,我很喜欢。你真是一个有自制力的孩子,没有立刻把恐龙杏仁巧克力一口吞了。它只是一个摹本,不是一个不朽的理念……

你对亚里士多德的批评让我久久不能释怀,因为我既欣赏你,同时也看重亚里士多德,我陷入混乱的情感。怀着这种情绪,昨天黄昏时分,我穿过埃森市的闾滕赛忒区,来到一条偏僻的小路上,之前我从未来过这里。在这里,我看到了一家“不朽哲学家咖啡馆”,我喜欢这个名字,就走了进去。我原以为里面不会有什么顾客,谁会来名字这般古怪的咖啡馆呢?当我发现里面坐得满满当当的时候,吃了一惊。顾客几乎全是男性,仅有个别例外。

我在一张小桌子旁坐下,向同桌的一位长者点点头,他独自坐在那里(没有空桌了)。老实说,这位老先生,还有另外几位先生,我都觉得似曾相识,但无法准确判断到底是谁。坐在对面的这位先生留着短胡子,嘴唇线条清晰有力,额头高高隆起。他穿戴入时,目光却不似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我有些尴尬地看着他,虽感到冒昧,但最后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道:“不好意思,打扰您,我确定我们见过面,但我记不得您的名字了。我是赫斯勒,很荣幸认识您。”“亚里士多德,我也很高兴认识您。”他随口回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有这样的奇遇,你不会感到惊讶。如果不是早已习惯“哲学里一切皆有可能”,我定然不会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不出意外,现在我也认出了坐在咖啡馆里的其他几位先生——坐在台球桌旁的一位小个子男人,显然就是康德,他正与一位威严的主教谈话,康德一直称呼他“亲爱的安瑟伦”,他们讨论着主体性问题。一位戴着礼帽的腼腆的年轻人现代装扮,他正试图向一位眼神深邃、老成持重的男子解释,“主体性便是真理经过理性通往信仰的道路”。真是特别幸运,我恰好坐在了亚里士多德旁边。

“您知道,”我对他说,“我读了很多您的书,被您的思想折服,但我认识一位年轻女士,您对女性的看法让她有些不快乐。”

“您说的这位年轻女士不会就是‘恐龙诺拉’吧?”“没错,难道您也认识她?”“哦,我没有见过她,但在我们这家咖啡馆里,好观点总是很受重视,我们总是很快就能知道有哪些好观点出现了。我原本认为物种具有稳定性,但是物种灭绝既然可以成为反对我的老师柏拉图的有力论据,我就与达尔文站到了一起。诺拉的观点让这家咖啡馆里的人结成了新的同盟。”“不过,您恐怕先得因为您对女性的看法向她道歉。”“好吧,好吧,”亚里士多德说,“我很乐意,我现在就道歉。但您也得告诉她三件事情:第一,我没有否认过女性有灵魂,虽然有的人这样认为——在我的观念中,连植物都是有灵魂的。第二,我们都是我们时代的孩子——事实上我关于奴隶的观点,更让现在的我脸红。但是话又说回来,在我们成长的时代中,蓄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女性不上学,不去关心恐龙的理念,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我会持有这些观点。第三,我还想提醒您和‘恐龙诺拉’,几百年后,你们也会因为你们现在的某些观点而感到尴尬。请对一位古希腊的老人多一点宽容吧!”

“您说得当然对,”我回答说,“我们极为推崇您和您的老师柏拉图。”(这句话让他有些恼怒,可惜我发觉得太晚了。)“请允许我马上写信给诺拉,告诉她我们的谈话内容。”

我起身离开,还没走到咖啡馆出口,就又碰到了一个男人,他冲我挤了挤眼睛说:“诺拉有着强烈的质疑精神,她不会相信您说的话。如果真是这样,您就直接问她,如果你认为我是在做梦,那么你真的能够区分现实和梦境吗?如果她要说上帝不是骗子,您就告诉她,有时候上帝是为了真理之故而设下骗局。”

“非常感谢,笛卡尔,我就用您说的话来结束我给诺拉的信。”

诺拉,既然这样,今天我就写到这里吧。致以问候!

你的维托利奥


亲爱的维托利奥:

你的来信非常有趣,非常感谢!现在我对亚里士多德的女性观有了更深入的理解。你下次去“不朽哲学家咖啡馆”,可以转告他,我接受他的道歉。但是请你也告诉他,他虽然生活在过去,但是也可以向柏拉图学习,柏拉图的女性观本质上就要正面得多。另外,亚里士多德知道狄奥提玛吗?是她启发苏格拉底获得了一个重要的哲学发现。她就是一位女性!

遗憾的是,你在咖啡馆没有遇见柏拉图。如果他在的话,你一定会更乐意与他交谈的,不是吗?他的脸部线条一定比亚里士多德的要柔和。

梦境与现实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梦境是幻想和思想的世界,两者混合在一起会出现一些来自内心的东西。现实在我们看来是现象世界:科学、历史和语言都是如此。但是,我们是否就真的了解整个世界呢?我们对于上帝几乎一无所知,但是,虽然如此,他还是在那里。所以,我们所生活的现实世界是不完美的,就和梦境一样,梦境同样也是模模糊糊的。人们有时候能够从梦境里学到些什么,有时候也能从现实世界里学到些东西。梦境和现实或许可以帮助我们迎接即将到来的、尚未被认识的新世界。

我没有完全理解笛卡尔最后对我说的话:“有时候上帝是为了真理之故而设下骗局。”

我长大以后,也许会去这家咖啡馆。前几天,我穿过一个花园时,一个小个子男人朝我走来。我想休息一会儿,就在一把长椅上坐下。这位先生似乎也打算歇一会儿,就在我身边坐下。过了一会儿,他与我攀谈起来,谈话的内容包罗万象,尤其与“理念”相关,这让我很感兴趣。遗憾的是,他只有半个小时时间。他得去一家“不朽哲学家咖啡馆”,去会会那些已经去世,却还活着的哲学家。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家咖啡馆的存在(我还没有收到你的信)。我就问他:

“快告诉我,这个奇特的咖啡馆在哪里?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呢!”

他回答我说:“我还不可以告诉你咖啡馆的地址,如果你想知道,你得自己去找。祝愿你能够成功!也许我们可以在那里会面?!”说完,他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连“再见”也忘了说。

今天回想起来,我应该是遇到了柏拉图。谁知道呢?没准儿有一天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踏入这家“不朽哲学家咖啡馆”,见到那些已经去世却永远活着的哲学家。

致以问候!

你的诺拉

又及,我试图在这封信第一页上画出梦境和现实世界的差别,当然,我自己对此也还不是很清楚。

亲爱的诺拉:

你的来信如同一块小石头,在咖啡馆里激起了千层浪。甚至连亚里士多德都认为,他必须纠正自己的女性观,而且他的儿童观也因此有所改变。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却能够有这么美妙的思考,这也证明了,哲学不是只属于成人的。一位看上去很敏感、很容易热泪盈眶,在我看来过于脆弱的先生,甚至按捺不住地大声说:

“你们为孩子也能进行哲学思考而感到惊讶?真相是,真正的哲学思考只属于儿童。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恐龙诺拉’那幅漂亮的画暗示了这一点。首先,她在画中把我们的咖啡馆从喧闹得可怕的城区闾滕赛忒移到了森林中,似乎在说‘回到自然’,就像在验证我说过的话。她难道不聪明吗?(老实说,对他这个说法,我有些不满,不是因为他说你聪明,而是因为他觉得你聪明是因为你和他的想法一样。如果你的观点和他不同的话,他又会怎么说?嗯,哲学家中似乎也不免会有虚荣的人!这个家伙非常自恋,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缺乏亚里士多德那种清晰而理性的脸部线条。)其次,诺拉还写道,我们要渡过一条河流,必须竭尽全力,逆流而上,才能到达哲学的彼岸。那条将我们的居所(人类的居住之地,我们居住过的地方)和哲学分隔开的河流,又是什么呢?那就是生活,生活里到处是急流和深渊。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生活的激流会变得越来越宽,越来越难以跨越。然而在河流的发源地,人们却可以轻而易举地一跃而过,连一只小舟也用不上,诺拉离开她人生河流的发源地还不远。人类只有在童年时期才会真正进行哲学思考。——啊,早知道如此,我就不把我的几个孩子送进孤儿院了!他们也许会给我带来许多灵感,我就能成为一位更好的哲学家……”(真受不了他那副自恋的嘴脸!)

“儿童之友”这段激情澎湃的发言结束后,咖啡馆里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一位长者起身说话了,只见他蓄着黑色长须,眼眶深陷,有一个巨大的鹰钩鼻。

“卢梭,你总是喜欢夸张,不管是在说重要的事,还是说起旁枝末节的小事。也许你是想要讨好诺拉,但是,她其实根本不会喜欢你说的话。因为可怜的诺拉和所有人一样会变老,不会永远是孩子。只有我们是例外,我们虽然死了,却拥有永恒的生命。如果她听了你的话,预感到未来的生活将是一地鸡毛,那岂不是很糟糕?但有一点你说得很对:生活的洪流会越来越宽,也越来越难以跨越。当然,我们的力量也在增长,我们希望肌肉增长的速度比急流更快。当然,不可能所有人都可以做到这一点,也许只有少数人会成功。剩下的人只会距离哲学越来越远,即便他们在童年时期距离哲学并不远。女士们、先生们,当然,这也并不是毫无例外——不然我们就也得是孩子才行,我们不过只是永远活着。我们中间没有一人是孩子,我们真的也不希望,诺拉这么快就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上帝保佑我们!”一位优雅而睿智的女士发言了。“即便作为客人,她也不能马上加入我们,她还得写许多许多信才行。因为梦寐以求的东西不能得来太容易,不然会让人沮丧,大部分人都会是这样,如愿以偿的人也许要比那些没有获得成功的人更不幸——因为至少他们还有追求。”

“狄奥提玛!”我不禁大喊,“我终于见到您了!我从此再也不怀疑您的存在!粗暴的大男子主义者总是宣称,您虽然是最有名的女哲学家,但您是被一个男人虚构出来的幻象。现在我终于亲眼看到了您,您是真实存在的。”

“可怜的人,”她回答道,“你只相信眼见为实。难道你没有理解诺拉的信吗?要不就是你比她更不懂笛卡尔?至少她还追问了那句话的意思,这表明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理解笛卡尔的话。而你这虚荣的人自以为是,自以为什么都懂,其实要比她更无知。如果上帝可以为了真理之故而撒谎,违背了现象世界的真实,为的是让我们认识到更深层的真理,为什么柏拉图不可以虚构一个狄奥提玛,为的是揭示一个真理,即女性也可以进行哲学思考?虚构之物也是存在的,存在于人的观念中,它无论如何都不是虚无。”

我已经晕头转向,在咖啡馆里寻找柏拉图,希望他能帮我解开这个谜。狄奥提玛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

“我们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找到柏拉图,获得答案,他很少来这里。他喜欢深居简出,在公园里和四周东游西逛。我给你个建议,让诺拉把她与柏拉图的谈话内容更加仔细地告诉你,尤其务必请她对以下这个问题发表观点:‘当所有的恐龙,甚至所有可以思考恐龙的人都死绝之后,恐龙的理念是否还存在?’——这当然是一个难度较大的问题,从我这里你不可能获得答案,因为人们只有自己找到答案之后,才能真正理解问题。我只是认识的助产士,而不是认识的母亲。”

听了这番话,我一方面有些糊涂,也有些失望,另一方面,这也就意味着,我应该期待你的下一封来信。

致以真挚的问候!

你的维托利奥


亲爱的维托利奥:

非常感谢你的来信,我非常高兴,很高兴我的第一封信在咖啡馆里引起了这么大的动静。可惜最近我的父母不允许我在公园里东游西逛,所以我还没有再次遇到柏拉图。

但我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问我:“你有过一个自己创造的理念吗?”

我思考了片刻,说道:“是的,有一次我们在宗教课上学习寓言。家庭作业是让我们自己写一个寓言,我就创造了一个寓言。”

“哦,寓言!寓言非常非常重要,”他轻声说,“我自己就很喜欢用寓言说明观点,人们可以通过寓言更好地理解理念!比如,把人类比作洞穴里的影子,是洞穴外光线的投射。”

“什么?”我愤怒地跳了起来,“我们是影子?我们难道不是地球上最高级的生物吗?我们不是影子!”

“正因为我们是生物(Kreatur),我们便是某种影子。‘生物’这个词出自拉丁文creare,即创造。我们是被创造的。也就是说,是某人有了个想法,把我们创造了出来。你能理解吗?”

“好吧,这真是挺难理解的。”我承认。

然后他又问我:“为什么你认为我们是地球上最高等的生物?”

我想了想说,“因为我们有一个能够认识上帝的灵魂。”

“正确!也就是说,我们人类分成两部分,一半是精神,正如你所说,我们有精神,得以认识上帝,感受到喜悦等;另一半是现象世界中的肉体。两者都是来自一个理念:我们生存依赖的肉体是一个理念,上帝的气息是第二个理念。上帝将气息呼入我们身体内部,给了我们属于他精神的一部分。他如此作为,是为了让我们有朝一日能够认识世界。动物没有获得上帝赋予的这种精神,植物也没有。但是关于动植物的理念非常重要,极为重要。原因么,你在植物学或化学课里会学到。”

“但这与影子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耐烦地问。

“有关系,我们是‘灵肉二分论’这个理念的影子。因为上帝有了‘我们’的理念,我们才有了生命。我们是‘人类’这一理念的产物。每一种生物,或者非生物,比如石头,都是一个理念的产物。”

“那么就是说,如果我有一个理念,这并不是我的理念,而是之前就已经存在的理念?”我有些激动。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遗憾的是,我没有时间向你解释了。但你可以请教我的朋友维托利奥,也许他可以回答。”

说完,他就走了。从那以后,我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回答,你可以给我答案吗?

再次回到恐龙的话题。我想,恐龙的理念在我们人类灭绝之后依然会存在。可惜的是,那时候再也没有人能够认出这个理念。因为动植物没有被上帝赋予精神,也就没有认识的能力。但那个时候,还会有遗物存留,如恐龙骨头,让人知道有理念的存在。只不过,恐龙的理念不存在在地球上了。

另外,你也可以告诉狄奥提玛,我相信她是存在的。她终究也是一个理念,即便我不知道,这一观念是源自上帝还是源自柏拉图。有些东西虽然我们看不到,也还是存在。

那位把自己孩子送入孤儿院的“儿童之友”真够可以的!他可得好好反省。

咖啡馆里也来了自然哲学家吗?比如赫拉克利特,或者是阿那克西曼德。

你知道我还特别喜欢哪位哲学家吗?那就是奥古斯丁。

希望很快收到你的回信。致以问候!

你的诺拉

又及,下封信可否把字写得更清楚些,我几乎看不懂你的字。


亲爱的诺拉:

我刚走进咖啡馆,勒内·笛卡尔在门口就与我攀谈起来。“诺拉带来了什么新消息?”他把我引到一个小桌旁坐下。我把你的信给他,他读得非常仔细,读到你对那位把孩子送进孤儿院的“儿童之友”的评价,还有些幸灾乐祸:“这可不能让卢梭读到,不然这家伙会哭,或者癫痫发作晕倒。诺拉知道得真多。这段历史是那个老家伙公之于众的。”他用目光(用手指人是不礼貌的)让我注意坐在角落里的一位目光狡黠、满脸皱纹的老人。“现在连孩子们都知道这事了。亲爱的,哲学家并不总是按照他们宣讲的哲理生活,那边那个长着大眼睛和大鼻子的家伙说过,方向牌自己是不会走路的。情况有时候甚至会是这样的,伦理学家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道德缺陷,发展出一套关于孩子的新理论,为的是弥补自己对孩子的愧疚。诺拉可以不必担心,并不总是如此!如果哲学家都是这种人的话,我们的俱乐部就成一个‘恶人帮’了。”

“我不无嫉妒地发现,诺拉对柏拉图特别感兴趣。你不必四处张望,他今天也不在。别乱看啦,我可不爱说谎,柏拉图很少出现。也许他正在公园里找诺拉。可怜的柏拉图,他还不知道诺拉父母严厉的禁令。但她父母显然是犯了一个错误:因为人们尤其喜欢违抗禁令,他们这种做法正好把孩子推入了柏拉图的怀抱。或者这正如他父母所愿?他们特别狡猾,禁止孩子却暗中希望孩子违抗命令,希望诺拉继续全力研究哲学?最不好揣度的莫过于人心!好吧,我们终于讲到正题了。在我看来,‘理念’这一词可以有完全不同的意思。我认为,‘理念’发生在我们的意识中,我们的意识又与物质世界不同。我曾经将前者命名为rescogitans(思想之物),将后者命名为resextensa(广延之物)。今天我也许会使用其他概念,因为将意识命名为‘物’,显然不是很妥当。而情感、思想、痛苦也与可以测量的物理之物和身体之物完全不同。”

“等一下!”我打断了他,“痛苦是肉体的。我的意思是,不是所有的痛苦都是肉体的,比如良心之痛不是,但牙痛就是。”

笛卡尔久久看着我,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的确,人们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准确地说,直到我出现。我证明,牙痛属于意识世界。因为牙齿自身,神经发炎——这一切都是肉体。但是,发炎会引发痛苦,这里面发生了新情况。一个失去意识的人,牙疼的时候也不会感觉到疼痛。你知道什么是幻肢疼痛?”

“不是很了解。”

“难以置信的是,有些失去了一条腿的人(比如,因为他们抽烟过度),经常会感到可怕的腿疼——即便这条腿已经不在了!因此,腿疼也属于意识世界。”“现在,我的意识世界对于我来说直接存在,因为我知道,我现在口渴。”笛卡尔叫过来一位侍者,为我们点了矿泉水。

“非常感谢,笛卡尔,但是,你怎么知道我渴了呢?我也可以是一架机器,没有内在的感受,只是受到程序的控制会说‘我渴了’,即便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渴。”

“的确,这是肉体和灵魂二元论中的一个大问题。因为诺拉学过拉丁文,她一定也知道,什么是‘二元论’。她的画本质上也是二元的:她区分了实体——比如人们可以看到的树和鸟——和我们内心深处的感受。人们可以看到心脏,但是感受看不到,因此诺拉画了个圈。事实上,问题在于,我从何得知,在实体背后隐藏的是意识还是灵魂呢?(‘在……之后’是一个会让人产生误会的表达,因为这里不涉及空间关系,空间始终属于实体世界。无论是我走到你身后,打开你的身体;还是我把自己变小,进入你的大脑,我都无法找到你的灵魂。)关于动物的问题让我头疼——我那时认为动物是机器,现在受到了所有动物保护者的谴责,我几乎不敢上街了。而柏拉图倒好,还能大大咧咧地在公园里和小姑娘说话……”

“嗯,我想,诺拉也不会喜欢你的动物观。另外,她还认为理念是比意识更广义的概念,我认为这个想法是有道理的。”

“是的,她完全正确,”一个戴着主教礼帽的先生慢慢向我们的桌子踱步过来,“柏拉图将理念独立于躯体和意识。只有那些可怕的现代哲学家才将理念当作主体意识。今天人们上理发店,让理发师剪掉‘一个理念’那么长的头发。‘理念’显然意味着‘极少’,这是一个没有理念的时代!”

“谢谢,奥古斯丁,下次我们再谈这个问题。现在我得走了。笛卡尔,谢谢你的矿泉水。它滋润了我的躯体,也滋润了我的rescogitans(思想之物)!”

“要是我,就不会请你喝一杯水,而要来一杯‘不确定者’(Apeiron)开胃酒(Aperitif)!”一位高贵的先生向我喊道。“我可不是泰勒斯!”

这位是谁?我存在(或者我自认为存在)。

你的朋友维托利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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