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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系不培养作家?这个问题要有新回答了

“中文系不培养作家”,这仿佛是大学中文系的一大默契。北大中文系先生杨晦,复旦中文系先生朱东润等老前辈都说过这样的话。“这种说法对我们这些创意写作的学生造成不小的困扰。

“中文系不培养作家”,这仿佛是大学中文系的一大默契。北大中文系先生杨晦,复旦中文系先生朱东润等老前辈都说过这样的话。

“这种说法对我们这些创意写作的学生造成不小的困扰。电影学院从来不说我们不培养导演和演员,音乐学院和舞蹈学院从来不说我们不培养歌唱家和舞蹈家,为什么文学院或者中文系会说中文系不培养作家?”

11月23日,在华东师范大学闵行校区图书馆学术报告厅,华师大创意写作专业研一的学生刘子玥提出了这个问题。从这个问题开始,复旦大学教授王宏图,同济大学教授张生,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毛尖、黄平展开了一场有关“中文系能不能培养作家”的精彩对谈。

“其实华师大自身的办学经历完全可以回答,中文系不仅可以培养作家,更能培养出一流的作家。”张生说,比如格非和李洱,他们俩都毕业于华师大中文系,现在一个是清华的教授,一个是北大的教授,都曾获得茅盾文学奖,而且都是中国当代极具影响力的作家。另一边,如今各大高校兴起并完善创意写作专业,也在努力打破“中文系不培养作家”的论断。

左起:黄平、毛尖、张生、王宏图


“中文系不培养作家”,这话从何而来?

据陈平原等学者考证,“中文系不培养作家”这句话是西南联大的中文系主任、我国著名语言学家罗常培先生提出来的。1939年学期末,西南联大中文系的师生举办了一场茶话会,一位叫刘北汜的学生发言说,他不喜欢旧文学,喜欢新文学,这话惹起了罗常培的愤怒。他很激动地说,你如果爱读新文学,就不该读中文系。作为一个系的同事,杨振声和朱自清站起来反驳了罗常培的话。两人都是新文学的坚定支持者,也都是在中文系开设写作课、培养写作人才的坚定支持者。当时在场的中文系新生中,还有刚刚来到西南联大的汪曾祺,这一幕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汪曾祺写了一篇回忆沈从文的文章,沈从文当时就在西南联大中文系教写作,文章中提到了罗常培“中文系不培养作家”这句话。

到了1950年代,杨晦先生任职北大中文系主任,他在1955年的新生典礼上同样说了“中文系不培养作家”。当时在台下的同学,后来陆续成为北大中文系1980年代、1990年代的系主任。这个“传统”就延续了下来,在中文系新生入学典礼上往往讲到这句话。

“而今回头来看,这里其实是一个创作和研究之争。”黄平说,文学系是以传承学术研究为目的,还是以介入文学创作为目的,这一争论也出现在美国等国家的学术体制之中。直到今天,随着各大高校创业写作专业的崛起,“中文系不培养作家”这个观念才受到了新的审视。

2019年9月参加上海写作计划的外国作家与复旦大学MFA学生交流座谈。


反过来问,作家需要培养吗?

王宏图进一步阐释了“中文系不培养作家”背后的原因。他说,一方面是大学体制的原因,比如美术学院、音乐学院等其他艺术门类都兼容了创作和学术研究,但文学没有。另一方面,文学和其他艺术门类相比,涉及到了叙述性的问题,它更需要生活实践。换句话说,如果没有生活体验,纯粹在学院里学习,是学不出作家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学课堂就对文学写作毫无帮助。“我相信没有华师大中文系的岁月,格非和李洱也会拿起笔写作,但他们写出的文本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毛尖称,比如李洱的《应物兄》出现了大量引文,涉及诸多著作,这和他本人的大学教育紧密相关。

“今天的中文系也不再是1930年代、1950年代的中文系,所以今天重提‘中文系不培养作家’,就是一种懒惰的因袭的说法了。”毛尖认为,“在中文系创意写作专业里,我们不仅会受惠于知识,还会受惠于‘作家群’这样一个概念,大家共同写作,互相砥砺,这种催化的力量是巨大的。”

反过来说,社会上也总有一种观点认为“作家不需要培养”,因为写作,看上去确实不存在门槛似的。

毛尖想到了今年诺贝尔文学奖公布后,很多人跳出来对安妮·埃尔诺获奖表示不满,有说“她不就是写了一辈子自传吗”,有说“她的写作那么碎”,似乎人人都可以对文学发表看法,但一到物理奖或化学奖,就都闭嘴了。

“其实文学写作或者小说创作是一个技术性很强的工作,作家有点像钳工或是机械加工。如果我们没有通过对于一篇小说的拆解,对于人物塑造的研究,对于对话的练习,对于叙事的分析,如果我们没有不断训练自己的技术,我们很难写出一篇合格的小说。”张生说。

华师大创意写作专业的老师讨论同学们提交的盲评会稿件


新时代下,写作学习是否另有天地?

今年,华东师范大学创意写作成为全国第一家文学方向下的以创意写作独立命名的专业学位。又有学生提问,既然是以文学创作为主,那么创意写作的硕士课程和中文系学术研究的硕士课程如何区别?

“一个文学的学术型研究者侧重于对作品的思想意义和社会意义的发现,以及作品对学术传统或文学传统的更新与推进,但对我们写作者来说,我们看到的是文本内在各个环节的展开。”张生说。有意思的是,张生、王宏图、毛尖这三人不仅是学者,也是出版了多部作品的作家。

王宏图表示,即便面对同一部作品,搞创作和做研究的聚焦点也不一样。莫里亚克的《爱的荒漠》是他在课堂上提供的青春文学的样板。“如果关心学术,就要去研究作家所受到的法国文学的影响以及他的宗教思想。但如果关心写作,《爱的荒漠》就是一个很好的模仿文本。”

他想到陈思和给复旦创意写作专业的学生上过课,选的文本是《雷雨》,陈思和就让学生根据现有材料,想象周朴园和第一个正式太太之间的生活状态。“我就发觉,即使是那些贯之以 ‘学术’之名的文学史课、文学理论课,如果从写作的角度切入,还是可以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在毛尖看来,创意写作专业在今天不是中文系的“锦上添花”,甚至极端点说,可以是一种“抢救”工作。有时她觉得,中文系的大量课程还是过于保守,创意写作作为新的学科,可以用开放的心态,包容更多的文学样态——包括网络小说、短视频等。

“希区柯克说,三四流的小说适合改编成电影。但经过这么多年,这句话已经发生质变。希区柯克当年的三四流小说,放到今天都可以算是一二流的了。今天中文系变了,作家的概念也变了,就连三四流小说的概念都变了。所以,我们要重新定义时代重新定义小说,包括重新定义一流和三四流。”毛尖表示,“在这个意义上,创意写作专业的任务是非常重的,要综合三个时态的任务,过去、现代,未来,全都要。既要召唤格非、宋琳时代的中文系好传统,凭一首长诗可以留校,又要在大学内部接受学院派的规约,还得去拥抱未来的文本。所以创意写作是全任务型的,要去激活陈词滥调,要去创造不可能。”

本场对谈也是首届华东师范大学研究生学术文化节的一部分。11月21日至25日,首届华东师范大学研究生学术文化节在丽娃河畔和樱桃河边两个校区开幕。8大学科群、14个院系参与这场由研究生院策划发起的学术盛宴,将共同举办20多场学术文化活动。

同济大学创意写作专业工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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