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红楼梦》中,围绕四大家族,出现了几十起人命案。受害人大多蒙冤而死,但最终都石沉大海,主子们基本上没有受到国法制裁。
那么,“护官符”中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作为封建贵族集团的代表,都采取了哪些方式轻松搞定了这些人命案呢?
1、投桃换李,以权换命
第四回里,薛蟠霸占英莲为妾,将冯渊打死。
冯家“告了一年的状,竟无人做主”,薛蟠“没事人一般”,连新上任的应天府尹贾雨村听了,也大怒道“哪有这等放屁的事,打死人竟白白走了拿不来的!”
但当贾雨村得知薛蟠是贾政的外甥,而自己是靠着贾政和王子腾的联名举荐,才补升金陵应天府尹后,为了靠紧这棵大树,也为了知恩图报,他胡乱了结此案,还悄悄致信贾政说“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
贾府通过与王家联姻,在政治上有了更多话语权,在人事任用方面形成了合力,轻松将一个被贬贪官重新启用,推向高位,而贾雨村感激涕零涌泉相报,自然用轻松搞定小乡绅冯渊命案的方式,进行利益交换。
2、幕后指挥,借刀杀人
四大家族一方面自我标榜“翰墨诗书之家”、“有德之家”,另一方面又为了几把扇子、几千两银子干着图财害命的勾当。
对于一些明显违法犯罪的事情,他们通常不会出面,而是豢养一批类似贾雨村、旺儿之流的打手在前台上阵,而自己端坐幕后,从不显山露水。
比如贾赦看上了穷书生石呆子的几把扇子,石呆子不肯出卖,贾赦就串通贾雨村“设了法子,讹他拖欠官银,拿他到了衙门里去,说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赔补”。最终扇子到了贾赦手中,石呆子选择了自尽。
再如王熙凤为了贪图三千两谢银,弄权铁槛寺,冒充贾琏给云南节度使云光修书,让云光出面拆散张金哥和守备之子的婚姻,害得这一双青年男女自杀殉情。
冯渊、张金哥和守备之子都是官宦人家,石呆子也出身书香门第,这样的人家在四大家族面前,尚无半点反抗之力,何况普通百姓?
可见四大家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有多么炙手可热,封建法律在权贵面前又是多么渺小和卑贱。
3、耍两面派,暗中下手
王熙凤进贾府没多久,四个陪房丫头就让她害死了三个。听说和丈夫私通的鲍二家的上吊死了,她厉声喝道:“死了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畏朝廷国法,也没有任何道德底线,并以此为能,不可一世。
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主要在于王熙凤是一个特别喜欢立牌坊的失足妇女。奴仆们对她的评价是:“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
在贾母王夫人面前,她是孝顺勤快的晚辈;在宝玉黛玉面前,她是关爱备至的嫂嫂;在尤二姐秋桐面前,她是个大方贤惠的正房;在刘姥姥面前,她是个精明慷慨的管家奶奶。
这么好的外在形象让王熙凤作案时极为嚣张,自称“从来不信什么阴司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行就行”。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贾琏偷娶尤二姐后,王熙凤把尤二姐骗进贾府,挑唆秋桐凌辱尤二姐,在贾母面前败坏尤二姐,不断给她施加精神压力。得知尤二姐怀孕,又暗下虎狼药,致使尤二姐流产。最终尤二姐受不了虐待,吞金自尽了。
王熙凤做这一切的时候,对尤二姐都是无微不至的体贴模样,听说尤二姐流产,还在贾琏面前流下了好多眼泪。包装得如此精致,以致贾琏虽然怀疑尤二姐之死与王熙凤有关,却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加上家中仆妇都被王熙凤整治得服服帖帖,亲眷们也大都是王熙凤的死党,贾琏面临取证难的孤立困境,只好暂且忍了这口气,拿体己钱给尤二姐草草送葬。
4、以家法抗国法,草菅人命
在封建社会,主子们可以对奴仆们生杀予夺,奴仆是没有什么人身权利的。即便宝玉这样的护花使者,真到了王夫人发威时,也只能噤若寒蝉。
三小姐探春曾说:“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玩意儿,喜欢呢,和他玩玩笑笑;不喜欢,可以不理他就是了。他不好了,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只该教管家媳妇们,说给他去责罚。”
这里所说的责罚,或者是打骂,或者是驱逐,或者是出卖配人。于主子,不过是以家法处置奴仆;而于奴仆而言,可谓人生尽毁。所以即便是晴雯这样刚烈的女子,一听宝玉说要撵自己出去,也哭着说:“宁死也不离开这园子的”。
金钏因为和贾宝玉说了几句玩笑话,被王夫人撵出园子,只得投井自杀;晴雯因为性格要强,加上长相有些像林妹妹,就被王夫人认定为狐狸精,在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的重病中被拖下炕,负辱抱屈而死;司棋和潘又安恋爱,成为王熙凤叫板婆婆邢夫人的绝佳口实,被王熙凤当众羞辱,撵出大观园,最后这一对少男少女也双双殉情。
在王夫人、王熙凤这些主子眼里,家法、宗法远远高于国法,即便是害死鲍二家的和张华,顶多也就是落一个妒忌的名声,花几个钱没有摆不平的。
而国法对于贵族家庭中的命案,也抱着“民不告,官不究”的放任态度,以致一旦触怒主子,奴才们立即就没了活路,逃跑的都不多,大部分选择了自尽了结。
在这些主子眼里,国法、宗法、家法,说到底都是为自己人服务的,保护谁牺牲谁,要看亲疏远近而非是非对错。即使“正经肃穆、儒雅端方”的贾政,在得知薛蟠第二次杀人后,并没有责怪薛蟠一句,而是出面买通县令,伪造证据,搞假口供,把故意杀人改成“误杀”,全不管被害人张三母亲的哭诉,当场把这个失去三个儿子的老寡妇撵出公堂。
在得知贾宝玉“逼淫母婢”、“结交优伶”后,贾政把宝玉打个半死,但并非因为宝玉害了金钏和蒋玉菡,而是因为宝玉与蒋玉菡的私通,加剧了贾府和忠顺王府的矛盾,危及四大家族安全,这才是贾宝玉被杖责的根本原因。
“《红楼梦》中的小悲剧,是社会上常有的事(鲁迅:《论睁了眼看》)”。《红楼梦》作为中国封建社会末期一部形象的微缩历史,深刻地反映了当时社会错综复杂的矛盾和冲突。
读者们心中的《红楼梦》,可能大多是“花柳繁华地”中,小姐们风雅的联诗;抑或是“温柔富贵乡”里,宝黛钗三人美好的情感……这些固然是曹雪芹作品中的一面。但作者之所以伟大,不仅在于他回忆起生活中的美好面时,传神而真切,更在于他从未惮于将他世界里丑恶的那面,暴露在朗朗乾坤下,和读者的视界里。
书中枉死的人命,无不在提醒人们,封建统治者们的享乐宫殿,其实是搭建在老百姓的血肉之躯乃至森森白骨之上。一个没有法治的社会,一个不尊崇法律权威、不依法治国的国家,只可能是极少数人的天堂,同时,也是其他人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