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作品的指导，男神老师刚刚结束了为期半年的游学，从大美利坚回来的他整个人精神焕发，容光满面，整个人的配置似乎都高端并且国际化了。一句话，更男神了。
在回家以前，我和学霸去找他讨论毕业作品的剧本阶段的问题。
“趁着你们现在还是拍学校作品，还不用考虑商业性，就弄一些有意义有内涵的东西吧，想出个好的ID再写。现在中国的优秀电影都是打着好莱坞商业电影模式的包装，表达中国社会的深刻问题，比如那个什么什么电影，再比如那个什么什么电影，现在的中国社会啊，真是啊……你们看没看最近那个……新闻，太荒唐太不合理了你们说……
我和学霸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除了开始偶尔说英文单词以外，他完全是一个去贫下中农阶层游学了半年的状态啊！
“还有一部小说，得茅盾文学奖的那个，《黄雀记》看没看过？”
“啊？”
“你们啊，要多关注国内优秀的文学作品，才能写出有深度的剧本啊，我给你们讲讲那个《黄雀记》的情节啊，我觉得很好啊……”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男神老师给我们讲了小说开头保润爷爷照相，丢魂，找祖宗尸骨的那段情节，我们听得如痴如醉，故事很吸引人，很有风格，而且办公室的空调吹着实在太舒服了！
走出办公室，我和学霸默默分别在网上购了一本《黄雀记》。她在江浙沪，我在东三省，她的书比我先到她也先一步读完了。
“好污啊！”
这是学霸读完以后发自肺腑的读后感。
这是有多污啊？
《黄雀记》的污
相比于同类的文学作品，《黄雀记》中鲜有对性的正面描写，尽管故事的主要情节为一场被移花接木的强奸案，但在叙述上却回避了对案发当天的具体描述。正是这样的处理，反而使柳生和小仙女多年后的重逢趣味横生。柳生看着蜕变后的小仙女不知所措，努力将当年自己颤抖着把握的女孩和面前这个靓丽干练的白小姐联系在一起，却只有一种似是而非的熟悉，他面对她自卑，胆怯，却又因男性本能中的占有欲和征服欲对白小姐朝思暮想，甚至积思成疾。他自以为是地优越着，骄傲着，这般尤物的白小姐的初夜是他柳生的。然而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又始终折磨着柳生，纠缠着柳生，让他不得解脱地一次一次不由自主地靠近她。
小仙女长大以后变了吗？其实没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是永远长不大的。小仙女更是如此。特别的身世让当年十五岁的小仙女早熟而世故，浑身透着逼人的凌厉，从开始对保润的约会要求的事无巨细，到后来被柳生强奸以后强行要走了柳生母亲的翡翠镯子，这远远超越了同龄女孩的狡诈。十五岁欠了保润八十块钱的她对保润是粗暴的，不屑的，多年以后欠了保润十年青春的她亦是如此。她始终都是十五岁的状态，大胆，不管不顾，却迷茫孤独，就像那只架在桌子上随着收音机里的音乐抖动的脚，自由却无依无靠，她的一生都是如此。
所以柳生的慌乱从何而来？多年以后的小仙女对于柳生来说真的是困扰吗？柳生对于小仙女，是充满想象的，是男性脑海中勾勒出的欲望对象，完美，不可控，看似遥远却与自己的联系千丝万缕，难以得到却拥有能让自己沾沾自喜的回忆。当年凌辱女孩的欣喜总要架在如今她对自己的鄙夷上才足够满足。这是一种别样的性幻想，在表面的苦恼之下暗暗刺激着。这样的想法很普遍，却难免龌龊。作品中对于柳生的心里描述很细致，却又很宏观，理论感十足，让人不禁产生了同样自觉羞耻的共鸣，无需露骨挑逗的文字刺激，这样的处理已经情色意味十足，难以自控。如同某部经典电影中，男主角将女主角从头闻到脚，连二人伸展运动的暗示都不需要，观众已经血脉喷张。
我一向不喜欢文学作品过多地强调人物青春期的男性荷尔蒙，这是将男性欲望简单化的表现，更是对于青年男性自控力的贬低。一场青少年之间的性爱要比成年人的要厚重，要含义深远。那是综合了种种关于成长的想象，对于异性的探索，和对自己的告白。是对自己毫无预兆的生理变化的处置，对于世界多了一种感官方式的思考。这样复杂的心路历程，怎能以一种人体激素来一言蔽之？正如柳生对当年的那场偷欢的无所释然，它满足的分明是人性而非是单纯的性。
《黄雀记》的爱情
柳生对于小仙女的感情很复杂，唯独没有爱情。我一直以为保润对于小仙女也是没有爱情可言的。
出狱后的保润缚着小仙女到水塔来跳小拉——这本是多年前保润和柳生以为的该有的环节，现实却相去甚远。小仙女无奈地告诉保润我怀孕了你放开我的时候，保润放走了她，并且加了一句，你跟柳生走吧。
你跟柳生走吧。当年的小仙女对于柳生的爱慕还是朦胧的难以确定的，保润却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并且在多年以后不经意间表现了出来。
这是一种出于爱慕才能够做得到的关注，异常敏锐。至少少年的保润，爱着少年的小仙女。只不过保润的爱，是一种不适合出现在文学作品中，但是却很真实的爱。
保润的爱是明码标价的。他去向小仙女讨欠他的八十元钱时，他想，如果她态度好，八十块钱就不重要，如果不好，那么八十块钱一定要讨回来。这是正常的思维逻辑，即便是用在爱情之中。
不知从何时开始，男神女神的称呼迅速走红，男神女神也以一种极端的概念化被端上了台面，人们大快朵颐，不亦乐乎。
在男神女神的身份定位之下，是现代人在极度追求伴侣完美性的状态下而异变出的奴性心理。一种无条件付出，不求回报的极其卑微的心理。但大家普遍只是用此来谈笑风生，认真的人并不多。很多人也渴望拥有这样的感情，但是权衡利弊，追求回报仍然是人的本能。
因此，保润的爱是一种常态的爱。女神确实美好，确实诱人，确实想把她捧到天上去，前提是，你得鸟我啊，不然就凭你长得好看，也不值得我心甘情愿给你当国际大傻逼。
我是喜欢保润这样实在的男孩子的，就像我曾经搬着自己的大行李箱穿梭在地铁站的时候，听到一个男生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又不是我媳妇，我才不给她搬，给她搬了她也不能是我媳妇”。这样的话听来狭隘，但是细细想来，还是很可爱的，这得是多简单的人能讲出来的话啊！保润恰好是这样简单的人，在漫长的青春里自顾自地思考自己的事情，琢磨自己莫名其妙的每一种关注，拿着一张陌生女孩的照片想象别人不同的生活，在一切无聊的琐事之中活出自己孤独的人生。
就连对小仙女的爱，保润也任由其自生自灭，然后以好奇的视点观察这个奇妙的过程。
《黄雀记》的黄雀
看完这本书以后，脑子里经常会出现十八岁的保润的那句口头禅“你幽默啊”。
我很喜欢这句口头禅，调侃，俏皮，略微的稍稍冒犯的讽刺。对于种种的玩世不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必这是书名的隐喻之处吧。但是，你幽默啊，全书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只只活不过夏天的蝉，谁是螳螂，又何来的黄雀？
作品里对于环境的描写，总能让我想起贾樟柯的《小武》，同样是在瞬息万变的时代潮流之中手足无措的人们的横冲直撞，将自己幽闭地置身于灯红酒绿的俗世上。有个作家曾经写道“弹指一挥间，很多事情都在发生着变化，有些变化都没有人跟你商量过，连问都不会问你一声，便拔地而起。”这是每一个人都面临的恐惧，无从排解。
《黄雀记》隐藏着充斥着这样的恐惧感，这样的概念就像那只睥睨众生的螳螂，虎视眈眈。人们都怕在时间的尘埃突然凶猛异常，像挖掘机倒土一样埋掉了自己。
十八岁的保润在人群中，因自己的穿着，而觉得在同龄人之中“过时了”。仿佛一语成谶，命运真的偷走了他十年的光阴，让他真的成了一个“过时的人”。时间化作猛兽吞噬了十八岁的保润。
而对于小仙女来说，时间却如同畏畏缩缩的小猫，隐藏在草丛里的小兔子，任凭她怎样呼喊也不愿意露面。一场本来应该愉快的性爱，因为自己的年幼，因为柳生的青涩，演变成了强奸案，改变了三个人的一生。而当最后，小仙女突然意识到保润的人还不错，我们甚至猜测小仙女是否有心托付的时候，保润却捅死了柳生。
小仙女似乎是个不讨人喜欢和同情的角色。女人不喜欢她因为达不到，男人不喜欢她因为得不到。她过于任性并且侍美扬威了，可是三个人中，她却实实在在是，被时间玩弄得最惨的一个。
三个主人公就像世间的大多数人一样，企图或紧或慢地逃开时间的奴役，但最后却发现对抗错了敌人。
隐藏在时间背后的黄雀，或许就是这半点不由人的命运吧。（文/小黑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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